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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宮廷是我的 352、分寵
廿廿這話,倒叫王佳氏又靜靜思量了一回。
側福晉說這樣辦是對她好,這道理她已是認了;可是側福晉卻也還特地說,這樣辦同樣也是為了星泓好。
她又是何等聰慧,靜靜回想一回倒也明白了。
想她是后來才開臉抬舉成為阿哥爺侍妾的,她身邊兒的人都是嫡福晉和侯佳氏指過來的,那按著女人們的心眼兒和慣例,能到她身邊兒來伺候的自然都是嫡福晉和侯佳氏額外派了任務的。
說明白了,那就是安在她身邊兒的眼線。但凡她有個風吹草動的,那二位都得早早兒就知道。故此星泓和星瀑兩個人,縱然是她這幾年著意去用心了的,卻也至少在起初剛來的時候就難以免俗。
既然如此,星泓又何嘗不是被夾在她和舊主當間兒?
而她越是用心對她們,她們夾在當間兒反倒更加為難。
她明白了……便這么放了她們去,何嘗不是放她們解脫了去?
王佳氏定定抬眸,眸光里已是一片澄明。
“虧我出自書香門第,跟隨父祖念了這么多年的書;虧我還比你年長著好幾歲……虧我這些年來眼高過頂,將這后院里、甚至后宮里的女子都不放在眼里。”
“可是我現在才知道,我竟自大如此。”
廿廿便笑了,捉著王佳氏的手道,“姐姐千萬別這么說。這世上,永遠是尺有所短、寸有所長,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況且,這事兒上我能冷靜些兒,也是因為我能置身事外:因我身邊兒的女子都是陪嫁來的家下女子,且年紀還小,故此這回這事兒波及不到我自己去;倘若我自己也要卷在其中,只會比姐姐更加心亂如麻去了。”
“話又說回來,姐姐腹中詩書、書香家傳的本事,就更是我不敢企及的。便如熱河行宮里那園子的布置,那就是我頭頂上永遠翻不過的大山去;可是姐姐呢,不過看了幾眼圖影,這便輕輕巧巧已然丘壑于心,叫我只能佩服得五體投地去。”
叫廿廿這般開導,王佳氏便也解開愁眉,轉而微笑了。
“……瞧你說的,我這會子倒想挖個地縫兒鉆進去了。”
廿廿便笑,拉著王佳氏的手搖晃,“姐姐別急,我回頭就催著內務府給你挑女子,到時候兒可著姐姐自己挑了合眼緣的人到身邊兒來使喚。未來還長,姐姐想栽培什么樣兒的,都來得及。”
王佳氏去了廿廿的西廂房,侯佳氏也扭頭就跟著進了嫡福晉的正房去。
“……王佳氏進去了這么久還沒出來,她們兩個如今當真是姐妹情深啊!”侯佳氏立在窗口盯著外頭,恨得撕扯著手里的帕子。
點額倒是淡淡的,只是坐在炕邊兒上有一搭沒一搭地繡一副靴掖。
因綿寧的身量也放開了,從這靴掖的尺寸上,倒一時不好分辨她究竟是繡給十五阿哥的,還是繡給綿寧的。
“王佳氏本是你屋里的人,你們兩個這些年都好好兒的,怎地你倒沒看住人,如今反倒要來追悔莫及了?”
侯佳氏冷笑一聲,“嫡福晉言重了,不過是個扶不上臺面的蹄子,我何至于就要追悔莫及了去?”
“我就是那蹄子竟然敢背棄我……不管古往今來,還是放在誰身上,我不信有人會不恨逃兵、叛將!”
點額淡淡點了點頭,“倒是有理……不愧是內務府大臣、上駟院卿討柱的女兒,瞧你這一番話說得當真是虎虎生風,倒頗有女將的威風。”
侯佳氏嗤然而笑,“……還當真叫嫡福晉說著了,這就是天下太平之時,用不著咱們女人上馬打仗;要不,我才不圈在這四圈兒的墻里呢!”
點額這才放下針線,抬眸靜靜地看著她。
“這四圈兒的高墻怎么了?你當這地方兒就小,就沒有你這女將軍韜略的用武之地了?實則這四圈兒的墻里啊,反倒是短兵相接、刀尖見紅之處,你有韜略的本事,自應當更好好兒用在這個沙場之上。”
侯佳氏便瞇起了眼。
點額將針線放好,順勢抬眸望了望窗外,“王佳氏背叛你而去,雖是她不好,可也有你莽撞的緣故。人家用王佳氏這枚棋子,處心積慮來挑你的火氣,你偏中招,那便是人家的法子使得對路。”
“再者,熱河這一去幾個月,虧你還每日與王佳氏住在對門兒,倒是人家才是遠的,可是幾個月過來,王佳氏的心倒貼到人家那處去了……難道不是你這幾個月間,有疏漏之處,不曾留神了?”
“從你和王佳氏進咱們這個院子以來,這幾年我從旁瞧著,你對王佳氏的態度是有些不妥的。她雖說家世普通,但是好歹是文舉人的女兒,最是心高氣傲,看不上舞槍弄棒的……你偏與她硬著來,便是強壓了牛頭喝水,可是她的心卻就沒真正服氣過不是?”
侯佳氏咬了咬牙,“過去的事兒,現在再說也沒意思。嫡福晉倒是給我個示下,難道現如今咱們就要眼睜睜看著她們兩個越走越近,咱們自己只有生氣的份兒去?”
點額瞟了侯佳氏一眼,沒著急說話,反倒一笑。
侯佳氏心下越發沒底,“福晉主子你倒是給我句明白的話兒啊!”
點額嘆了口氣,“誰說她們兩個越走越近,就是她們倆的好事兒了?又有誰說,咱們看著她們兩個越走越近,咱們就只有生氣的份兒了?”
“嗄?”侯佳氏有點傻了,“嫡福晉這說的是……?”
點額幽幽垂眸,“我倒要問你一句你不愛聽的:你覺著你以內管領下的出身,母家身份本比不上人家王佳氏包衣佐領的出身,可是你怎地反倒后來居上,還將她變成了你的奴才去的?”
侯佳氏最不愛聽這個,不由得有些變色,“嫡福晉這又想說什么?”
點額搖搖頭,“瞧你,又急了。我何嘗是指斥你的出身去了?我是要你靜下心來,仔細擺一擺你與王佳氏之間的這些高低利弊。”
侯佳氏別開眼去,“……我不會忘了,我能有今天,都是嫡福晉的抬舉。”
點額又嘆一聲,“你當我是在你面前居功來了,要你說這些?”
侯佳氏蹙眉,“那嫡福晉要我說什么去?”
點額抬手扶了扶額,“……我要你想明白,你有今日之地位,都是因為你曾經得了阿哥爺的寵愛,并且曾經誕育下了六格格去!”
侯佳氏點點頭,“我自然明白這個道理。可是這個又與她們有何關聯?”
“難道嫡福晉是想告訴我,現在那側福晉得了阿哥爺的寵愛,有了阿哥爺的孩子,所以我就應該識時務,不能再得罪她了,還得眼睜睜看著她想干什么去就干什么,想怎么拿捏我就怎么拿捏我去?”
點額眸光清淡,“……你想偏了。我叫你去想想王佳氏的心緒,你想到側福晉那去就不必了。”
“王佳氏的心緒?”侯佳氏瞇眼望住點額,不掩迷惘。
點額輕哼一聲,“王佳氏是個聰明人,她這些年在你身邊兒,如何看不懂你是如何一步一步超過她去的?你別忘了,當年她為了不再當你的奴才,可是自己設法得了阿哥爺的寵幸去,方開了臉兒,有了如今的地位。”
侯佳氏眉頭緊皺,“我最恨她的,何嘗不是這個!要不是我當年懷著六格格,沒法兒伺候阿哥爺去,怎么會被她鉆了空子去?!”
點額聽到這兒,便含笑不語,只凝著侯佳氏去。
侯佳氏也是猛然一頓,望著點額的神色,雙眼漸漸睜大。
點額知道侯佳氏懂了,這便點了點頭。
侯佳氏興奮得“砰”地站起身來,“對啊!現在那側福晉也正懷著孩子呢!那現在王佳氏與她走得近,就憑王佳氏那狐媚的性子,保不準還要故技重施,拿側福晉當梯子,向阿哥爺獻媚去!”
點額靜靜勾了勾唇角,“……便是王佳氏自己不這樣辦,側福晉自己卻也可能會這樣辦的。”
侯佳氏霍地轉身,盯住點額去,“嫡福晉怎么這么說?側福晉難道愿意分寵?側福晉難道不恨王佳氏這樣趁著別人有身子而借機邀寵的去?”
點額眸光放遠,“恨啊……可是有時候兒卻不得不暫時忍下,為了自己眼前的利益,不但不能露出怨恨來,甚至反倒還要上前推一把,主動抬舉那人一下兒。”
侯佳氏不由得啞然失笑,“嫡福晉的意思是說,那側福晉這時候兒反倒會主動分寵給王佳氏?”
點額看侯佳氏一眼,“她現在有了身子,明擺著不便再伺候阿哥爺去。那她難道要眼睜睜瞧著你去爭寵?”
“以她的心眼兒,她自然寧肯主動分寵給王佳氏,也不會給你呀!”
侯佳氏一聲冷笑,“誰稀罕她施舍!再說了,阿哥爺又不是她一個人兒的,我自己爭來的,又與她有什么干系?”
點額輕笑,“……可以想見,未來幾個月的情勢便是你與王佳氏去爭。你難道還沒有把握勝過王佳氏去么?”
“她當年趁著你懷著六格格,借著你去得了阿哥爺的寵幸,你這幾年都耿耿于懷。那現在好了,機會來了,是你整頓旗鼓,好好兒去打敗她、報了當年之仇的時候兒了。”
侯佳氏眸子倏然閃亮。
侯佳氏興沖沖地告退而去,背影瞧著都是自信滿滿、風風火火。
含月替點額送了侯佳氏出門,回來便也輕哂,“想必侯庶福晉這一會去,必定著力梳妝打扮一番。”
點額卻反倒更顯疲憊,側躺在長枕上,懨懨地垂下眼簾。
“……她本就生得艷麗,阿哥爺當年就被她的姿容所迷;如今她又是二十歲的好時候兒,相貌和身子都比前兩年更為成熟,自有一番與側福晉的年幼不同的滋味。”
“況且她此番帶著復仇之心,更是巴望著想再接再厲謀得一個側福晉的名分去……她便自會更明艷堅定,不顧一切。這樣的人上了沙場,便會無往而不利。”
含月也笑道,“王格格早年就不是侯庶福晉的對手,那如今就更比不上了。”
點額說罷,卻不見笑容,反倒說,“含月啊,我困了,扶我躺下。”
含月趕緊過來,將條枕擺好,扶著點額躺下。
只是點額卻也一時睡不著,只定定看著帳子頂。
含月便道,“……直到今兒,奴才方明白主子這一番安排。奴才說要不之前侯庶福晉在后罩房里責打王格格,主子卻不管,放著叫王格格與侯庶福晉離心離德,終究投靠了側福晉去呢。”
點額輕哼一聲,“有人需要羽翼,一直在著意拉攏;有人便也只看見王佳氏是個好幫手,以為人家自此羽翼豐滿。”
“其實她們都忘了,王佳氏自己也是個女人啊,也是在這后宮里掙扎著想要出頭的人啊。故此在這個節骨眼兒上,那王佳氏不僅僅是羽翼,也是最大的敵人。”
點額翻了個身,閉上眼,竭力睡著。
……這幾個月的事兒安排完了,叫她們折騰去吧,她可以暫且放下心來,睡個好覺了。
身為皇子嫡福晉,尤其是已經越發隱約暗定儲君身份的自家阿哥的嫡福晉,她合該是女主的命。
她不僅要管好這個后院,將來更要管好整個后宮,乃至這個天下。
那這些左沖右突的,上竄下跳的,她就得一個一個給捋順了、摁平了,叫她們一個一個兒的彼此都平均著,誰也不能冒尖兒、誰也不準獨寵去。
老話兒說得好,“木秀于林,風必摧之”;又或者是俗語說“槍打出頭鳥”,便都是這個道理。
唯有一碗水端平,叫她們全都一個樣兒,那這個后院,乃至整個后宮,才是風平浪靜,一切都在她掌握之中的。
隨著侯佳氏和王佳氏身邊兒的兩個女子放出宮去,內務府又送進來新人,由著侯佳氏和王佳氏各自給自己挑了一個合眼緣的。
侯佳氏挑的,取名兒叫“星鏃”,箭鏃的“鏃”;王佳氏挑的,取名兒叫“星澄”。
給人取名兒,除非如滿人從前在關外的老傳統似的,為了好養活隨便取個物品的名兒了之外;但凡用心思取的,都能體現出心思來。
便聽完這兩個女子的名兒,廿廿和侯佳氏各自都是會心一笑罷了。
周末愉快,明天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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