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旺門佳媳 第七十回 灰心 振作 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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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時吃過午飯,季善三兩下刷完碗收拾好廚房,便忙回了房間去,打算問章炎能不能弄來歷年的考卷。
卻是一進屋就見章炎與沈恒的臉色都有些不好看,屋里的氣氛也有些無形的沉悶。
季善眉頭微微一皺,上前笑道:“相公、二姐夫,怎么了,我看你們都有些不高興的樣子,發生什么事了嗎?”
沈恒見問,抿了抿唇,沒有說話。
片刻,還是章炎沉聲開了口:“四弟妹,是這樣的,夫子昨兒散學時,特意將我叫住,讓我給四弟帶個信兒,說……天兒一日日冷了,學堂里向來是不設火盆的,一來花銷太大,二來是讓我們去念書,不是耽于享樂的。可四弟才大病初愈,身體元氣肯定都還未復原,怕四弟去了學堂后,會受不了那個冷,身體會吃不消,所以……”
頓了頓,才小聲補充完了后面的話,“所以夫子的意思,是想讓四弟接下來就不必再去學堂了,等開了春,天氣暖和了再去也不遲……”
季善不等章炎把話說完,已該明白的都明白了。
不怪沈恒臉色難看了,眼看離高考只有百來日了,班主任卻忽然告訴你,你不用去學校拼搏沖刺最后這最寶貴的時間了,只等到了高考時,直接去考就是,還考個什么考,又拿什么考?
考毛線啊!
季善強忍住了口出惡言的沖動,畢竟章炎只是個帶信兒的,與他何干?
隨即深吸一口氣,她才讓自己盡可能平靜的開了口:“二姐夫,相公拜入夫子門下這么多年了,以往的冬天都能過,今年雖才大病了一場,可他如今的好氣色但凡有眼睛的人,都是看得見的,怎么今年就受不得學堂的冷了?上次我們去學堂,夫子雖沒見我們,師母卻是見了的,當時也說相公瞧著氣色很不錯,怎么忽然就……這當中總有原因吧,二姐夫知道嗎?”
上次沈恒去學堂復課,卻沒一會兒就回來了,已經讓她覺得有些怪了,當時還當自己是多想了,如今看來,她哪里想多了,她根本就想得太少了!
章炎皺眉道:“夫子原話就是我方才那么說的,我也不知道當中到底有什么原因。不過學堂冬天冷倒是真的,夫子除了不許設火盆,還自來不許我們穿太厚,怕穿厚了會犯困,總不能屆時所有人都穿得單薄,就四弟一個人特許能裹得粽子一樣吧?那無規矩不成方圓,學堂也就沒有規矩紀律可言了,我估計夫子應當是這樣考慮的?”
頓了片刻,又道:“再就是,我前兩日恍惚聽說,其實夫子倒沒有多反對你回去復課,主要還是……師母,聽說是師母擔心萬一你回頭又病了,甚至……夫子和學堂會脫不了干系,指不定還會影響、影響學堂的聲譽……”
之前沈恒倒不是在學堂里病倒,再被抬回家的,而是休沐在家時忽然暈倒的,之后便越來越嚴重,直至昏迷不醒。
可在那之前,他在學堂里至少表面上看起來一直都好好兒的,誰能料到他會忽然說倒下就倒下,還一度生命垂危?
自然有了第一次,就極可能會有第二次,屆時若沈恒直接倒在了學堂里,甚至……作為夫子和學堂的主人,孟夫子肯定脫不了干系的,以后又還有誰家敢送孩子去孟夫子那里求學,不嫌晦氣呢?
所以章炎站在孟夫子和孟師母的角度,其實還是能理解他們的顧慮。
但誰讓沈恒不止是他的同窗好友,還是他的小舅子呢,是以他很快又道:“四弟你先別急,我明兒再去找夫子好生說一說,就說你真的已經徹底康復,身體和精神都比之前更好了許多,心病也消了,這次定能否極泰來了。若夫子和師母還不放心,咱們還可以請了吳大夫到學堂,當面給你診個脈,讓他們安心,想來,夫子應當就能同意你回去復課了。”
沈恒這才低聲開了口,“就怕我們真這樣做了,夫子和師母還是會想著凡事不怕一萬,只怕萬一,不肯同意……”
當真他這輩子真沒有中秀才的命,才會這般的命運多舛,連老天爺都看不下去,以實際行動讓他別再念書下去了?!
章炎這下也不知該說什么才好了,惟有在心里嘆氣。
自己這個小舅子才華品行真的都是上佳,怎么偏偏運氣就那么差呢,還以為終于要否極泰來,一片坦途了,不想眨眼又到了死胡同,眼看又要無路可走了。
倒是季善緩聲開了口:“也就是說,學堂里真正做主的人,并不是夫子,或者說在相公復課這件事上,得師母說了才算,甚至上次相公剛去學堂就回來,也極有可能是師母的意思了?那整個清溪鎮除了夫子的學堂,還有其他學堂嗎,鄰鎮呢,可有與你們規模相當的學堂?”
看孟師母那日的言行,不像是對沈恒有什么意見的樣子啊,怎么就會一再的阻撓他回去復課呢?
當中到底有什么原因?
章炎見問,道:“師母素日倒是不大管學堂的瑣事,都是大師兄在管,這次也不知是怎么搞的,她早先明明很喜歡四弟啊,不過那都是聽說的,也有可能是我聽錯了呢?鄰鎮倒也有幾個學堂,可都及不上咱們的規模,學識也及不上夫子的。不然就得去縣里的學堂求學,可一來去縣里求學花銷大;二來縣試只有三個多月了,要去一個新的地方重新開始,難度實在太大,如今四弟最要緊的便是穩;這三來,就怕倉促之間,沒有、沒有學堂愿意收四弟,所以……”
季善一聽就明白了章炎雖說了三點,其實最大的顧慮還是最后一點。
畢竟沈恒應當早已“名聲在外”了,既然注定考不中的人,哪個夫子又愿意白白為他浪費精力,白白為他有損自己的名聲呢?就為了賺他那點束脩么?
所以眼下他們唯一的路,便是像剛才章炎說的那樣,好生與孟夫子再說說,看事情能不能再有回圜的余地了。
算來孟夫子與沈恒師生也這么多年了,之前還那般的看重沈恒,感情肯定還是有的,那打一打感情牌,應當還是很有希望的。
只是萬一真是孟師母堅持不肯讓沈恒回去復課,比起沈恒這個學生來,當然還是孟師母這個與自己已經做了幾十年夫妻,為自己生兒育女的枕邊人更親近,那親疏有別之下,孟夫子會作何選擇,可就說不好了……
季善想到這里,不由暗暗嘆氣,沈恒也真是有夠點兒背的,怎么什么事情都能遇上!
念頭閃過,她聽見沈恒緩聲開了口:“二姐夫說得極是,惟今我只能再去找到夫子,好生與夫子說一說,不然就像你方才說的那樣,連吳大夫一并請去,當面給我診脈,看夫子會怎么說了。若夫子同意了,當然就最好;反之……,總之二姐夫先別告訴其他人這事兒,尤其別告訴爹娘,我不想他們再為我擔心了。”
‘反之’后面的話他有意略過了沒說,卻足以讓季善與章炎都明白他的未盡之意了。
章炎先就道:“這事兒瞞得過二老一時,瞞不過一世啊,總會被他們知道的。且要讓夫子和師母放心,一旦你……二老和沈家都不會去學堂找麻煩,總得爹當面去表個態,讓夫子看到咱們家的誠意,沒有后顧之憂,同意你回去復課的希望才更大。”
季善聞言,皺眉接道:“是啊,這事兒瞞不住的,至多也就能多瞞今明兩日而已,明日你回去復課一旦不成,爹娘照樣什么都知道了。倒不如就像二姐夫說的,還是告訴了爹娘,明日你與爹一道去學堂見夫子吧,也許夫子想著‘可憐天下父母心’,就同意你回去了呢?”
偏偏這是私塾,孟夫子一個人說了就能算,只要孟夫子不肯松口讓沈恒回去復課,便什么都白搭,而他們連個評理的地方都沒有,這要是擱現代,便是私立學校,也沒誰敢這么干!
沈恒沉默良久,終于低低“嗯”了一聲,“我晚些時候跟爹娘說去,不管怎么樣,總得試一試。若試過了,夫子仍不肯同意,那我……那就說明我實在沒有那個命吧,我就趁早放棄,另謀生路的好,就當是放過自己,也放過爹娘……”
以為總算要柳暗花明了,不想前路仍是一片漆黑,荊棘滿布,他真的沒辦法不灰心沮喪,也真的忍不住要打退堂鼓了。
卻是話沒說完,已被季善冷聲打斷了:“你命由你不由天,放什么棄呢?再讓我聽見這樣的泄氣話,別怪我不客氣!”
說得沈恒沒有再說后,才看向章炎,正色道:“二姐夫,我想知道縣試的三場都考些什么,之后的府試三場又考些什么?肯定有一個大概的范圍與模子吧?”
章炎不防她竟這般厲害,但因她的厲害是厲害在為沈恒好上的,那這厲害便是賢惠通透了。
因忙道:“縣試前兩場不外經史子集,府試亦是一樣,只各自的第三場是考八股文,主考官給一個題目,讓考生們自己破題做文章。夫子還說過,其實將來考舉人時,也是差不多的章程,只不過考舉人時的四書五經的集注,又是另一個版本罷了。”
季善仔細聽完,才斟酌著道:“也就是說,縣試和府試各自的前兩場考試都是靠的死記硬背,只要把該背該記的全部都背下來記下來了,要通過其實并不難?只有各自的第三場,才考得比較活,光背熟了四書五經,還有那個什么集注并不管用,還得看各人的臨場發揮?”
明白了,也就是一卷和二卷,其他題目和作文的差別。
章炎見季善一說就明白了,對她越發刮目相看,點頭道:“差不多就是四弟妹說的這個意思了。等最后排名時,前兩場考場占一半的比重,第三場考場占另一半比重。”
季善點頭表示明白,又道:“那題量是不是很大,所以一場考試才得三天?”
章炎皺眉道:“題量的確有些大,關鍵還不能弄花卷面,一旦落筆,便不能再更改,所以大家都是斟酌再四,確定已經絕不會更改了,才會最終落筆,難免要慢上加慢,所以才會一考便是三日。”
季善再次點點頭,“多謝二姐夫為我解惑。那照二姐夫這么說來,那萬一,我是說萬一啊,萬一明日過后,夫子還是不肯同意相公回去復課,其實只要相公自己學問扎實,到了縣試之日,還是可以去下場一試的,對嗎?”
事出緊急,時間有限,如今她不得不做最壞的打算了。
章炎有些目瞪口呆,“四弟妹的意思,是、是打算萬一……仍然讓四弟下場一試嗎?理論上來說,倒也不是不可行,四弟的學問是沒有問題的,便是缺課了這么久,我相信依然是眾同窗里的翹楚,一手字兒更是寫得連夫子都贊青出于藍,再加上后邊兒這三個多月的苦讀,希望還真是挺大的。”
見季善雙眼發亮,忙又道:“只是一點,縣試的考卷都是縣尊大人和教諭大人等幾位大人一起閱覽定等,那眾位大人,尤其是縣尊大人的喜好便尤為重要,這些都得靠夫子來提點我們,所以……”
所以還是得竭盡所能讓孟夫子同意沈恒回學堂復課,在家自學,等到了時間直接去考,不過是下策中的下下策。
季善暗嘆了一口氣,見章炎臉上的疲色已快要掩不住,因笑道:“二姐夫,你去歇息一會兒吧,難得休沐一日,還一早就起身送二姐和攸哥兒回來,你肯定早就累了。”
章炎的確很累了,想著這會兒自己留下也是大家干坐著大眼瞪小眼,解決不了問題,且也不急于這一時半刻的。
遂點頭道:“那我就去歇息一會兒啊,有勞四弟妹再開導一下四弟,如今情況再糟糕,難道還能比之前糟糕不成?且我們這么多人,總能想到法子的,四弟,你也別太灰心,又鉆了牛角尖兒,我先出去了啊。”
說完起身輕拍了一下沈恒的肩膀,才大步出去了。
季善將章炎送到門口,目送他走遠了,才折回了屋里。
就見沈恒仍一動不動的坐著,一臉的灰敗,想了想,大步上前笑道:“沈恒,振作起來,辦法總比困難多,又遇到了困難咱們想辦法解決便是了,之前我就說過,如今情況再壞,還能壞過當初你命懸一線之時不成?方才二姐夫也是這么說的,我們這么多人,也還遠不到絕境,總能解決的。”
沈恒這才看向了她,苦笑道:“季姑娘,雖說人定勝天,可人在老天爺面前,是那么的渺小,比螻蟻在我們人面前還要渺小,我怕我真的要撐不住了。其實想想,這條路走不通了,我走其他的路便是了,又何必非要一條死路走到黑呢,要不,我就此放棄吧?至于你,要走要留都行,要走我盡可能多給你帶一些財物傍身,要留我更是歡迎……”
“那你就此放棄吧,就當過去十幾年的苦讀都是白費,就當這些年花的銀子和爹娘親人為你操的心都打了水漂!”
話沒說完,已被季善冷笑著打斷了,“沈恒,我今日總算看明白了,你的確是一個懦夫,一個遇事只知逃避退縮的懦夫,一個為了逃避,連死都不怕,就怕面對困難的懦夫!”
沈恒被罵得臉色越發難看了,張口就想反駁自己不是懦夫,他只是不想再折騰下去,不想再白白的勞命傷財。
然而話到嘴邊,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他能說什么呢?
說自己不是懦夫,自己至少這次不是在逃避退縮,而是真的想要換一條路走,放過自己,也放過自己的親人們了?
可這的確是懦夫的表現,的確是懦夫才會說的話做的事啊,豈是他干巴巴的反駁兩句,就能改變的!
他終究還是抿緊了嘴唇,什么都沒說。
季善見他臉都白了,放在桌上的手也是青筋直冒,知道他心里這會兒怕是火燒火燎一樣。
到底沒有再下猛藥,而是放緩了語氣道:“才你自己不是說了,明兒就去找夫子,看事情還有沒有回轉的余地嗎?夫子跟你師生這么多年,我相信總有幾分情分在,不至于做得那么絕的。當然,夫子也有自己的考量與顧慮,若實在不同意你回去,也怪不得他,可你還能在家自學啊,至于夫子授了什么課,提點了你的同窗們什么,二姐夫難道會不告訴你不成?正好回頭你模擬考時也不能再日日去學堂,這樣想來,夫子不同意你回去復課其實也不全是壞事了。”
沈恒還是沒說話。
季善只得催他,“不是要跟爹娘說這事兒嗎,現在就去吧,反正爹娘遲早也要知道的,早些知道了,也好商量一下明兒給夫子帶什么禮物去,又該怎么與夫子說話。逃避真的解決不了問題,只有迎難而上才會讓困難先退縮,繼而打倒它!”
現在沈恒最大的問題,就是心態和自信都已是岌岌可危,隨時都可能會因為一句話,或是一件小事而崩塌。
唯一的法子,便是重新讓他自信起來,相信自己能行,相信無論什么困難都打不倒他,可這談何容易啊?
好在沈恒這回很快點了頭,低道:“我這便找爹娘去,你就不必去了,留在房間里歇一會兒吧……你放心,我會好好與爹娘說,也不會真輕易就放棄了的。”
十幾年的寒窗苦讀,十幾年的不菲花費,最重要的還是父母親人們為他操了那么多心,甚至連原本好好的一個家都因他而散了,要他就此放棄,自己又何嘗甘心啊?
然而殘酷的現實又擺在眼前……
季善想了想,點頭道:“好,那你去吧,我就不跟你一起了,且瞧瞧二姐和攸哥兒去。”
“嗯。”沈恒應了一聲,不著痕跡的深深看了季善一眼后,起身大步出去了。
余下季善在房間里坐了一會兒,思忖了一會兒,估摸著章炎應該已經歇好中覺了,才也出了房間,去了沈青的房間。
遠遠的就見章炎正抱了攸哥兒在門外舉高高玩兒,季善心下一松,笑著打起了招呼:“二姐夫,二姐在嗎?”
章炎見是她來了,忙把攸哥兒抱好,笑道:“你二姐在屋里呢,——青兒,四弟妹來了。”
沈青應聲迎了出來,“四弟妹來了,快屋里坐。”
一面自章炎懷里接過攸哥兒,一面說他,“你別處逛逛,或是找四弟聊會兒天去,省得打擾了我和四弟妹說話兒。”
季善聞言,忙笑道:“二姐,其實我是有事來找二姐夫幫忙的。”
“啊?”沈青一愣,隨即笑道,“原來你主要不是來找我的,那大家進屋坐著說吧。”
三人遂前后進了屋,各自落了座。
季善便直接把自己的來意說了,“想請二姐夫幫忙找些歷年的考卷來,回頭模擬考時好給相公做,不知道會不會太麻煩二姐夫了?”
章炎“咝”了一聲,“這個倒是不難找,不過每年的題目好像都不一樣,這個應該沒有太大的參考價值吧?”
季善笑道:“二姐夫不是說縣試和府試的前兩場都不外經史子集嗎?那肯定題目再不一樣,也是萬變不離其宗。且相公既然學識沒有問題,那最重要的便是讓他重新自信起來,不再害怕考試,所以題目反倒是次要的,讓他考,從而達到不再害怕考的目的,才是最主要的,二姐夫說是不是?”
章炎緩緩點頭道:“這倒是,四弟學識真的沒有問題,只要他不再害怕,不再緊張,結果肯定截然不同。那我回去后就盡快設法多找些考卷,給四弟送來吧。”
“那就多謝二姐夫了。”季善忙謝了他,“再就是相公把試卷做好后,我希望夫子能替他審閱一下,夫子新授了什么課,或是提點了大家什么,也希望夫子能同意二姐夫告知相公一下。這就得有勞二姐夫明日在相公和爹去見夫子時,萬一……的話,還請二姐夫別忘了幫忙說項說項。”
到了這里,閱卷她就完全是外行了,偏偏除了孟夫子,眼下也再找不到更合適的人選了,終究還是只能厚著臉皮,去求孟夫子了。
章炎忙道:“什么有勞不有勞的,我與四弟妹一樣盼著四弟好,明日定會好生在夫子面前替四弟說項,夫子說了什么,也定會第一時間告知四弟的。”
沈青在一旁聽二人說了半日,總算聽出了不對來,等二人一說完,便立馬道:“你們在說什么,四弟又怎么了,夫子又怎么了,我怎么聽你們的口氣,又出什么事兒了?”
章炎看向她,苦笑道:“之前怕你擔心,便沒告訴你,夫子昨兒散學時特意叫住我,與我說……”
就把孟夫子的話又大略與沈青說了一遍,末了嘆道:“四弟這運氣也當真是……不過成大事者從來就沒有誰是一帆風順,都遭遇了不知道多少挫折的,之前四弟都那樣了,也能迎來轉機,這次肯定也一樣,定會否極泰來的!”
沈青已是急白了臉,“怎么會這樣,夫子他不是一向很看重四弟的嗎,而且四弟明顯已經大好了,有眼睛的人都看得見,夫子怎么會……這下可要怎么辦?”
章炎怕她嚇著孩子,忙自她懷里接過了攸哥兒,才柔聲安慰她:“青兒你先別急,我們才已商量過了,明兒四弟便同爹一道再去見一見夫子,看夫子怎么說吧,若夫子同意四弟回去復課最好,若實在不行,那四弟在家里自學也是一樣,不是還有我隨時能告知他夫子都教了大家什么呢?”
季善也道:“是啊二姐,你別著急。本來之后相公每次模擬考時,都沒法兒去學堂,要告假的,其實回不回去復課,也沒太大的差別了,都這么多年了,想來夫子能教他的,本來也教得差不多了。”
沈青見他二人都一臉的鎮定,章炎本來就是她的主心骨,季善也以實際行動,在過去的一個多月里,讓沈青數度看到、感受到了她的沉穩可靠。
不自覺也鎮定了不少,只還是一臉的苦相,嘆道:“怎么四弟就這么的不順呢,他受的苦還不夠多,遭的罪還不夠多呢,老天爺到底要到什么時候,才肯對他好一些?只盼明日能順順利利吧,不然……”
后面的話忍住了沒說,而是看向季善道:“善善,娘有沒有跟你說過幾日打算去舅舅家一趟,估摸著兩位表嫂都快生了,要去瞧瞧,幫幫舅母的忙?正好舅舅家附近有個觀音廟聽說很靈,到時候要不我們跟了娘一起去舅舅家,順道給四弟還有相公,都求個符回來,好讓觀音菩薩保佑他們以后都順順利利,雙雙高中?”
路舅舅七月里就帶著兩個兒子出遠門販貨去了,辛苦自然是辛苦的,收益卻也極為豐厚,所以才會兩個兒媳都那么巧有了身孕,前后還只差半個月不到,父子三人依然如期出了門。
余下路舅母要照顧兒媳和孫子孫女們,每日都忙得腳不沾地,自然也顧不得旁的了。
所以不管是沈恒之前一度病危,還是他之后娶季善,再到沈家分家,接連三件大事,路家都沒人到場,只托人帶了厚禮來,實在是因為暫時家里沒人。
不然以路舅舅對妹子的看重和對沈恒的疼愛,沈家這個家豈能說分就分,真當路家沒人了,可以任由沈家想怎么捏,就怎么捏不成?
季善倒是沒聽路氏說過要回娘家的事兒,道:“兩位表嫂都要生了嗎?那我們的確該去瞧瞧,幫幫忙才是。”
章炎則道:“‘子不語怪力亂神’,求什么符呢,求符若有用,大家還苦讀十幾年做什么?”
換來沈青的白眼,“神佛之事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你不知道就別亂說。四弟妹,這事兒就這么定了啊,我回頭跟娘說去,舅舅舅母對我們家從來都特別好,說來你既已進了沈家的門,是沈家的人了,也該去拜見一下舅母,讓舅母見見外甥媳婦才是。”
季善對沈青的求符說其實跟章炎一樣的想法,但見章炎挨了懟,也就識相的沒有再把自己的想法說出來,只道:“回頭看娘怎么安排吧……”
話沒說完,就聽得路氏好像在堂屋叫她,忙出了門豎耳一聽,果然沒聽錯,遂與章炎沈青打了個招呼,去了堂屋里。
就見沈九林和路氏的臉色都有些難看,一見季善進屋,路氏便道:“善善,你爹和老四明兒要去拜見夫子,你覺著我們送點什么禮物給夫子的好?我本來想送一只雞的,可上次你們已經送過了,雞蛋暫時又沒有多的,送布料尺頭的,又怕夫子他們瞧不上,你有沒有什么主意?”
季善看了一旁的沈恒一眼,才道:“這送禮物最要緊的便是心意,只要心意到了,送什么東西反倒是次要的。要不,我們做些米糕糍粑什么的,給夫子送去吧?”
路氏想了半日,都沒有更好的主意,其實也不是沒有更好的主意,只是得花銀子,聽得季善這話,忙點頭道:“這個主意倒是不錯,那我這便蒸糯米去啊!”說完便往外走去。
“娘,我幫您。”季善見狀,又看了一眼沈恒,示意他一定要振作起來,才跟著也出了堂屋。
路氏的動作很麻溜,不一時便已將糯米給蒸上了。
季善一直幫她燒火,不經意一抬頭,才發現煙霧后面的路氏早已是淚流滿面,忙起身走到路氏身邊,低聲道:“娘,您怎么哭了?沒事兒的,夫子明兒見了相公和爹,指不定又同意相公回去復課了呢?實在不行,相公還可以在家里自學啊,只要相公不再懼怕上考場,我相信他一定能中的!”
路氏拿圍腰擦了擦眼睛,才搖頭哽道:“我就是覺著老四太不容易,我們都太不容易了,老天爺就不能對我們好點兒嗎?不過你放心,我沒事兒的,經過了之前老四差點兒就……之后,其實旁的事我都看淡了,只要他能好好兒的活著就成。你們爹應該也是這樣想的,所以明兒若能成,當然最好,若不能,就這么著吧,不中秀才難道就不活人了?以后讓你們舅舅帶了他去販幾趟貨,待有了本錢后,去鎮上開個書店什么的,日子一樣好過。”
可真的好難過,好不甘心啊,事情一樁接一樁的來,對他們母子稍微好一點怎么了嘛?!
季善能理解路氏心里的沮喪與絕望,因為知道自己的力量在老天爺面前是多么的渺小,無論自己多么努力多么拼命,到頭來卻仍是那么的不堪一擊,又讓人怎能不絕望?
便是季善自己,之前因為莫名其妙就來了這個鬼地方,壓根兒沒有絲毫回去的希望,又何嘗沒絕望過呢?
可絕望能解決什么問題,惟有挺直了腰桿,無論疾風驟雨,都直接面對,咬牙挺過去,才能讓自己不被命運打倒!
季善少不得把之前勸慰沈青的話,又原樣說了一遍給路氏聽,“……娘也別太擔心了,之前相公能絕處逢生,這次我相信一樣也能的,情況再壞,難道還能壞過之前他人差點兒就沒了不成?”
奈何路氏聽罷仍是一臉的沮喪與迷茫,季善只能打住了沒有再說,讓路氏自己靜靜、緩緩吧,這么大的打擊與絕望,總得給她承受的時間才是。
次日天沒還亮,季善便習慣性的醒了過來,卻沒如往日那般,聽見沈恒那邊有什么動靜。
因試著叫了一聲:“沈恒,你醒了沒?該起床了。”
沈恒卻仍是沒有動靜,直到季善又叫了一聲:“沈恒,該起床了!”,他才終于有了聲音,“我今兒有些不舒服,季姑娘,不然就別跑步了?反正跑了也是白跑……”
季善知道他昨晚沒睡好,哪怕他翻來覆去的動靜再小,在安靜得落針可聞的夜晚,又怎么可能瞞得過她的耳朵?
可沒睡好不是理由,任何放縱與墮落也是從細微之處開始,所謂“千里之堤,潰于蟻穴”的!
季善想著,已摸黑飛快穿好衣裳下了床,到桌前點了燈后,快步到了沈恒床前,然后不由分說掀開了沈恒的被子,“什么叫‘反正跑了也是白跑’,沈恒,你這是打算自暴自棄了嗎?不好意思,你沒那個資格自暴自棄,我也絕不會眼睜睜看著那樣的事情發生!”
冷笑著說完,還上手扯起沈恒來,“你給我起來,起來!”
沈恒不防她說上手就上手,怔了一下,才忙忙要坐起來:“季姑娘,有話好好說,你這樣、這樣不行的,男女授受不親……你放開我,我馬上起來,馬上起來就是。”
一面說,一面要往回撤自己的手,卻因動作太大,不小心把中衣的衣襟給拉開了,露出了半片胸膛來,本就已在發熱的臉更是霎時要燒起來了一般,隨即還蔓延至了全身。
季善一開始倒是沒覺得有什么,不就是露個胸嗎,多大點事兒。
還是見沈恒一副都快成煮熟了的蝦子,地上若是有道縫,他只怕毫不猶豫就要鉆進去的樣子,才后知后覺的也有些不好意思起來。
忙松開了他的手,訕訕道:“那你快起來吧,我不拉你了就是。但你也別再說方才那樣的話,別再自暴自棄了,又不是真已到了絕路,夫子那里分明還有回轉的余地,就算真沒有了,你不還能自學嗎?這些話從昨兒說到現在,我都不知道說幾遍了,真的早已說倦了,不希望這次過后,還要再說,好嗎?”
沈恒還是頭也不敢抬,低聲道:“我、我知道了,我馬上就起來,季姑娘稍微等我一下。”
季善余光見他一直將自己衣襟抓得死死的,不由又是尷尬又是好笑,他倆是不是弄反了,她才是男人,他才是女人?
不過他看著瘦,又是個文弱書生,沒想到竟然好像還有胸肌……但光線這么暗,有可能是她看錯了也未可知……
季善想到這里,臉不由自主的也有些發起燙來,忙扔下一句:“那我先去把粥熱上,你快點兒啊。”,出了房間。
余下沈恒看她出去了,這才長長的吐了一口氣,覺得渾身沒那么不自在了。
連帶心里的郁結與苦悶,好像也霎時少了大半似的。
但隨即又忍不住苦笑起來,季姑娘始終這般的坦蕩,人又是這般的好,就算爹娘都不同意他放她自由,他也該趁早放她自由,別再拖累她了才是,離了沈家,離了他,她肯定能過得更好,更舒心……
一時季善與沈恒跑完步回來,路氏已在裝帶給孟夫子的米糕和糍粑了,裝好后卻覺著實在有些拿不出手,又咬牙添了二十個雞蛋,才覺得能看了。
因與沈九林道:“你和恒兒趁早出發吧,省得遲了,夫子已經開始在講課了,白白耽誤夫子的時間。”
沈九林沉沉“嗯”了一聲,待季善與沈恒吃過早飯,沈恒也換過衣裳后,父子倆便一前一后出了門。
路氏和季善一直將他們送出了家門外的小徑上好一段距離,又目送他們直至快看不見身影了,路氏方低嘆道:“希望這一趟能順利吧,若不然,將來我死了都沒臉見你們姥爺姥姥去……不過話說回來,你姥爺姥姥既然那么盼著恒兒能中,臨死前都只掛著這一件事,怎么就不說保佑保佑他,讓他能順利點兒呢,哎,這到底是什么命!”
季善能體諒路氏做母親的心,想了想,道:“娘,昨兒二姐說您打算過幾日去舅舅家一趟,還說舅舅家附近有個觀音廟很靈?那到時候我們順路去給相公求個符吧,指不定有了菩薩的庇佑,相公就自此都順順利利了呢?”
還是給路氏找個寄托吧,省得她不幾日就熬壞了身體,給沈恒雪上加霜。
路氏聞言,忙道:“昨兒你二姐與我提過一句,善善你也覺著這個法子好?那過兩日我們就去吧,都怪我沒早點想到這一茬,之前都到咱們鎮里煙霞山去上香就完事兒了,我早該想到去你舅舅家那邊的觀音廟也拜拜的!”
大抵心里有了寄托,路氏臉色很快好看了不少,也有心情關心季善了,“新棉襖穿著還暖和吧?聽你二姐說腰稍稍大了些,要不我給你改改?”
季善還沒將昨兒才得的新棉襖上身,畢竟還沒到最冷的時候,且那款式是真的……反正她穿上之后,更活脫脫一村姑了,還是容她先看幾天,看順眼了之后,呃,再上身吧……
婆媳兩個說著話兒,很快回了家。
快中午時,沈恒與沈九林回了家。
路氏早等得很著急了,不待父子兩個進到堂屋里,已急聲問道:“怎么樣,怎么樣,夫子怎么說?”
季善見沈恒和沈九林臉色雖算不得難看,卻也沒有笑模樣,還有什么不明白的?忙笑道:“娘,還是讓爹和相公先進屋坐著歇歇,喝點熱水后,再慢慢說也不遲啊。”
說完便到桌前,倒了兩杯熱水,先遞給沈九林,再遞給沈恒。
沈恒不由感激的看了季善一眼,低頭喝了半杯熱水,覺得沒那么冷后,才開口道:“娘,夫子還是不放心我的身體,讓我最好就在家里自學,那樣冷了餓了都更方便些。不過夫子說了,他若是新授了什么課,規定了什么題目,都會讓二姐夫告訴我一聲,我做的題目文章他也會如往常一般,及時替我批閱,所以,其實回不回去復課,差別也并不大了。”
沈九林也道:“夫子說得也有道理,身體才是最要緊的,別看老四如今氣色大好,瞧著已經痊愈了,但之前到底大傷了元氣,還是得小心一點的好,不然……”
孟夫子的原話是‘不然就算開了年恒兒能中,身體卻垮了,豈非后悔也遲了’,又與沈九林大談做爹娘最大的心愿,不外就是兒女能平安一輩子而已,旁的說到底都是身外之物,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的,何必那般執著?
說得沈九林大是贊同,本來覺得兒子不能回去復課很嚴重的,也漸漸覺得并沒有想象的那么可怕了,畢竟失而復得一次后,于他來說,其實已將很多事都看淡了。
路氏卻是快要哭了,“怎么可能差別并不大,這離縣試只得三個月了,老話還說‘臨陣磨槍,不快也光’呢,他爹,讓你去是去求夫子的,怎么你還覺著夫子說得有道理了?你到底怎么辦事兒的,早知道你這么不靠譜,我也一起去了。”
沈恒不欲爹娘因自己爭執不愉快,忙道:“娘,不怪爹,夫子說的話的確有道理,便是您去了,也會這么覺得的。我也想通了,在家自學反倒更清凈,且娘子給我模擬考一考就是幾日,本來我也得告假,去不了學堂的,倒是正合適了。”
頓了頓,從袖里拿出一本書,“對了,夫子還給了我一本集注,說是他一位同年的,那位大人中了舉人后,因雙親身體不好,便沒再繼續往上考,而是在府城也開了一家私塾,很是有名。這本集注可是那位大人的親筆集注,夫子連親女婿都沒給的,卻給了我,所以娘別難過了,我這次,一定不會再讓您和爹失望!”
舉人老爺的親筆集注?
路氏又驚又喜,也顧不得難過著急了,忙道:“真的是舉人老爺的書,夫子也真就這么給了你?”
沈恒點頭道:“如今書就在我手里,難道還能有假不成,爹當時也在場親眼瞧見了的,所以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季善也很驚喜。
孟夫子只是秀才,若算一級教師的話,舉人怎么也得是特級教師吧?
特級教師的親筆輔導資料,甭管孟夫子是不是真連親女婿都沒給,能給沈恒,那也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好吧,看在這一點的份兒上,她也懶得再去想孟夫子和孟師母是因何忽然不愿讓沈恒回去復課的了。
季善因笑道:“爹和相公一早就出門,肯定累了,我現在就去做飯啊,早些吃了,爹和相公都好睡一會兒,下午才有精神忙各自的事兒。”
說完就要出去,打算早些忙完了,再與沈恒好生談談,看他是不是真想通了,接下來又是怎么打算的,只要他能把心態放平,積極樂觀一點,肯定事半功倍。
“等一下。”路氏卻叫住了她,“善善,你做你和老四的就是了,我和你爹我們自己吃,你三嫂這兩日沒什么胃口,我打算給她做兩樣她愛吃的菜,你就別管我們了。”
說著湊近季善,壓低聲音道:“你再好好開解一下老四,他自來就心細,我怕他嘴上說是說想通了,心里卻還沒想通,回頭又給憋病了……事情已經這樣了,除了往前看,還能怎么著呢,好在夫子還是看重他的,還特意給了他書,指不定這次真能中了呢?”
季善見路氏心態還挺好的,能有一點點收獲與補償就滿足,點頭低聲應了:“娘放心,我會好好開解相公的。”
路氏這才對沈恒道:“那你們就先回房吧,換換衣裳洗把臉,暖和暖和。”,打發了小夫妻兩個。
彼時孟夫子也散了上午的課,回了后宅。
孟太太一見他回來,便忙迎上前小聲道:“跟沈恒已經把話都說清楚了,他幾個月內,都不會再來學里了吧?”
孟夫子本就窩了一肚子的火,見孟太太還催命一樣,立時沒好氣道:“你難道沒讓楊婆子去親眼瞧著沈家父子離開呢,還明知故問什么?沈恒天資盡有的,此番大難不死,定然也已脫胎換骨了,那此番得中的希望無疑也會增大許多,如今卻因你的私心,讓我只能將他拒于學堂之外,要是因此誤了他的前程,我一輩子都難以心安!都怪你養的好女兒!”
這話孟太太過去十來日已聽孟夫子說過好幾次了,這會兒聽他張口就又指責起自己來,從來不反省一下自己同樣有錯,也有些壓不住火氣了,冷笑道:“是我一個人的女兒嗎,何況書上說的是‘養不教父之過’,可不是‘養不教母之過’,你口口聲聲怪我養的好女兒,我還想怪你養的好女兒呢!”
孟夫子自詡讀的是圣賢書,向來不屑與老婆吵嘴的,當然,也的確吵不過,見孟太太不忍氣吞聲了,喘了兩口氣,到底沒再針鋒相對,扔下一句:“果然‘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我懶得跟你多說!”
拂袖而去了。
躲在門外的楊婆子見他走遠了,才忙忙進了屋里,低聲問孟太太,“太太,老爺跟沈相公把話說清楚了,幾個月內沈相公都不會再來學里了?……那就好,總算暫時了了太太的心事,太太也能安心為二小姐挑選一個好婆家了。”
孟太太聞言,眉頭反倒皺得更緊了,煩躁道:“就怕還是高不成低不就的,短時間內挑不好,偏梅兒那邊暫時也沒有合適的人選了,總不能真讓我將她低嫁了,去受苦受窮吧?我如珠似寶的養了她十五年,十指不沾陽春水,沒道理嫁了人,反倒要柴米油鹽醬醋茶,做飯洗衣,每日操勞個沒完了!”
前幾日孟太太的長女孟姝梅帶著夫君兒女一道,回娘家住了幾日,除了看望父母,最主要的目的,便是妹子孟姝蘭的婚事了。
孟姝梅也的確帶了好消息回來,縣城城東褚家的二少爺就很合適,家里是開生藥鋪子的,家底非常之厚實,那二少爺也在縣學念書,雖暫時未有功名,據孟姝梅的公公說來,學問十分的扎實,得中功名不過是遲早的事。
唯一的不足,就是那二少爺有些肥胖,外形氣質都因此很是平庸。
孟太太聽長女說完后,倒是覺得褚二公子外形平庸算不得什么不足,又不是女兒家,長那么好看做什么,這過日子最重要不就是夫君人好,踏實上進,家里也簡單殷實嗎?
可惜孟姝蘭不這樣想,聽得褚二公子又肥又丑,先就翻了天,說若孟太太真要將她許給那樣一個人,她寧愿去死,還真當日就絕了食。
叫孟太太哪里還敢再逼她,只得讓孟姝梅回縣城后就婉拒了這門親事,另外再給孟姝蘭物色人選。
問題褚二公子已經是孟姝梅能物色到的最好人選了,就這還是托的她婆婆,畢竟孟姝蘭自身條件也沒有多好,孟夫子說到底不過一個秀才,家里最大的進項,也不過就是孟夫子每年的束脩,加一些田地和孟太太嫁妝的收益,一年下來,撐死二三百兩。
褚家一年卻至少幾千兩銀子的收益,除了最來錢的生藥鋪子,還有不知道多少的田地商鋪,家里也有有功名的子弟,若不是孟姝梅的公公是教諭,婆婆也與縣尊夫人交好,這事兒還真輪不到孟姝蘭。
卻不想孟姝蘭竟還瞧不上人褚二公子,一副要死要活的樣子,孟姝梅便是親姐姐,也忍不住有些火大的。
遂忍氣應了孟太太的話,回去就回絕了褚家,且只在娘家住了兩晚,便帶著丈夫孩子一道,又回了縣城去,以實際行動表示再不會管妹妹的事兒。
只終究是親妹妹,之后孟太太也立時打發了楊婆子親自去縣城給孟姝梅賠不是,好話說了一籮筐,到底還是讓孟姝梅心軟松了口,說會繼續替妹妹留意著,可究竟什么時候能有譜兒,她就說不好了。
楊婆子見孟太太煩躁,小聲道:“太太,縣城數得上號的人家就那么十來戶,要么就是與咱們家差不多的人家,可不是家里沒有適齡的兒子,就是一家子日子過得緊巴巴的,我這幾日都在想著,要不,咱們還是再好好勸勸二小姐,也讓大小姐與那褚家再說說?一時三刻間,怕是真再找不到更好的人選了……”
覷了覷孟太太的臉色,又道:“那褚家聽說每個主子身邊都至少五六個人服侍,女眷們更是月月做新衣裳打新首飾,咱們二小姐生來便是享福的命,太太亦舍不得她受苦,這不是正正好了嗎?”
說得孟太太苦笑起來,“我們覺著正正好有什么用,那個傻丫頭一門心思愛俏,她不點頭答應,我們答應了又有什么用?回頭真鬧出了人命,或是鬧著大家不愉快,就不是結親,而是結仇了,還要弄得梅兒在夫家也難做,哎,她怎么就這么不省心呢,我這是上輩子造了什么孽,這輩子才會攤上這樣一個氣人的冤家?”
楊婆子聞言,也沒了著,那畢竟是自家二小姐一輩子的事,的確要方方面面都考慮到,尤其得她自己愿意,不然縱然成了親,只怕也是一對怨偶,屆時豈非更多的麻煩,更多的氣生,后悔也遲了?
沉默半晌,楊婆子才勉強笑道:“太太也不必著急,二小姐年紀還不大呢,且如今那沈相公也至少幾個月內,都不會再來學堂來,咱們還有的是時間,挑一個老爺太太也滿意的,二小姐自己也愿意的。”
孟太太心里很是后悔自己不該把女兒寵壞了,嘴上卻是道:“嗯,整整幾個月的時間,我就不信挑不到合適的人選了。也是怪老爺,當初我說要去城里買宅子,舉家搬到城里去,他非不愿意,若不然城里處處都方便,又豈會把蘭兒耽誤到今日?那沈恒也是,除了一副好皮相,還有什么拿得出手的,弄得是老爺也偏向他,蘭兒也……等著吧,這次他肯定也考不中的,到時候蘭兒總不會再傻乎乎的想那些不切實際的有的沒的了吧,當我不知道她心里想什么呢!”
沈恒攜季善來拜訪孟夫子孟太太的當晚,孟太太便與孟夫子說了自己的意思,最好能讓沈恒再將養十天半個月的,再回來復課也不遲,不然他身體若再出個什么問題,就真是心急反倒壞事了。
孟夫子一聽,覺著妻子的顧慮的確有理,磨刀不誤砍柴工嘛,遂同意了孟太太的意見,在沈恒次日來復課時,將他打發了回去。
卻不想孟姝蘭看不上褚二少爺,還因此惹得孟姝梅提前回了家,孟太太也來不及給次女收拾行李,讓她隨了長女再到縣城去住一段時間;一個還沒定親的姑娘家,也的確不方便經常住到姐夫家去。
孟太太沒辦法,只得對孟夫子和盤托出了孟姝蘭曾經對沈恒的那點小心思和自己的顧慮,讓孟夫子最好以后都別讓沈恒回來復課了。
孟夫子這才知道妻女原來瞞了自己這么多,氣得不得了,卻又不得不為女兒考慮,比起弟子,當然是女兒更親不是嗎?
且沈恒與孟姝蘭一旦真弄出了什么不光彩的事兒來,顏面掃地的還不是他這個夫子與父親,那他以后哪還有臉出門見人,又哪還有臉繼續為人師表!
所以沈恒此番才會光一個小小的復課,都這般的一波三折。
只不過,個中原因就只孟夫子孟太太等幾個有數的人知道而已。
季善跟著沈恒回了自家的房間,先就與沈恒道:“要不要我打點兒熱水來,你先洗把臉,然后再換衣裳?”
他穿的是平常去學堂和出門見客時的衣裳,好看是好看了,保暖性卻有限,且他冬日的出門衣裳就三身,一個不小心弄壞弄皺了,就得花銀子再做,可如今他們最缺的便是銀子,當然得愛護好了才是。
沈恒聞言,點了點頭:“那就有勞季姑娘了。”
季善便去灶房給他打熱水去了。
等她端了熱水回來,沈恒也已換好在家穿的衣裳了,見她進來,忙上前接過她手里的水盆,放到臉盆架上后,洗起臉來。
季善看著他忙活,等他忙活完了,才定定的看向他,問道:“現在心里是什么感覺,真的已經想通了嗎?之前你就是因為心思太重,什么都藏在心里,才會病倒的,所以如今你心里有什么想法,不管是好的還是壞的,你不愿告訴爹娘,怕他們擔心,卻完全可以毫不保留的告訴我,你說呢?”
沈恒躲閃片刻,到底還是迎上了她的目光,道:“早間季姑娘不是說我‘沒有自暴自棄的資格’嗎?我當時很不喜歡這話,我都慘成這樣了,還沒有自暴自棄的資格,那誰才有,難道非要我死了,才有資格不成?”
“可后來季姑娘還是跟往常一樣,天還沒亮就冒著寒霜跟我一起出門跑步,不論是之前還是當時,都一直鼓勵我;等回了家后,我看見娘為了我,又是裝米糕糍粑又是裝雞蛋的,她自己都舍不得吃那些東西;之后我跟著爹一起出了門,爹在前面我在后面,我看見他的頭發又白了很多,腰也又彎了一些,卻還要為了我,去給夫子賠笑臉說好話,勞心又勞力……當時我就想到,我的親人們從來沒想過要放棄我,無論再難,他們都支持著我,就像季姑娘問我的,我哪來的資格自暴自棄?我若先自暴自棄了,豈非太對不起我的親人們,還是個人嗎?”
還有一點,這么好的季姑娘,捫心自問,他將來難道不想留下她嗎?
他做夢都想留下她,別人不知道,他自己卻是再清楚不過自己的心境早就不一樣了,且一定會隨著時間的推移越來越不一樣。
可他憑什么留下她,一旦考不中,他便肩不能挑手不能提,連地都種不好,與一個廢人也沒太大的差別了,留下她,讓她跟著他一起吃苦受窮嗎?
總得確定能養活自己,能養活她,還得盡可能讓她活得體面舒坦后,他才有那個資格向她開那個口,請她留下,現如今的自己,壓根兒就配不上她!
當然,到了那時候,季姑娘還是有不愿留下的可能,但至少,他努力過了,不會抱憾終生;他也能給她更多一點,能讓她的以后更有保障一點了……
季善見沈恒不躲不閃,眼里也多了幾分之前沒有的堅定,不由心下一松,這看來是真想通了不少啊。
她笑著緩緩道:“你能這樣想就最好了,我和爹娘肯定無論到什么時候,都不會放棄你,但你若是先放棄了你自己,我們就算至死都不放棄你,又有什么用?你可要記住你今日的話!”
話鋒一轉,“好了,我們不說這些了,且先看看夫子給你的書吧,舉人老爺的親筆集注呢……哇,這字兒寫得可真漂亮,光這一筆字,就甩你三條街了。”
沈恒見季善一臉的驚羨,眉頭不自覺已舒展開來,道:“肯定啊,那位大人可是舉人呢,自然學識過人,又跟夫子差不多的年紀,一筆字當然自有風骨與閱歷,只盼我到了這個年紀時,也能寫一筆這樣的好字吧。”
季善一邊翻書一邊笑道:“你的字也很好了,又漂亮又工整,不像我的,狗爬一樣,幸好只你看過,不然讓旁人看見了,怕是大牙都得笑掉了。”
不過那也怪不得她,她是寫慣了鉛筆鋼筆的,誰知道毛筆那么難搞呢?
沈恒笑道:“多少男子且不識字呢,季姑娘卻不但會認,還會寫,已經夠難得了,何況季姑娘只是寫得少,以后寫得多了,自然也就好看了。倒是我和同窗們如今都寫的館閣體,乍一看工整漂亮,卻一點自己的風骨都沒有,將來真要比進步,我肯定比季姑娘慢多了。”
“你就別安慰我了,我自己知道自己幾斤幾兩重。”季善笑著一揮手,“那你先看會兒書,我做飯去了啊,早些吃完了,你也好睡一會兒,補補精神。”
說完便起身出了門去。
余下沈恒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在門后,心里那個念頭不由越發強烈了,這么好的季姑娘,他是真的很想留下她,他也一定要留下她……
季善讓沈恒平復了幾日心情,也是給他足夠的時間把孟夫子給的那位舉人的親筆集注都通覽一遍,然后定下了第一次模擬考試的日子——三日后。
也省得以后天氣越來越冷,指不定沈恒凍得筆都握不穩了,還考什么考。
如此算著時間,她的皮蛋也應該能趕在沈恒第一次模擬考試之前,順利出壇了。
到了沈恒第一次模擬考試的前兩日,季善將自己的皮蛋壇子開了封,隨即伸手進去,一氣拿了五個皮蛋出來。
然后,她在深吸一口氣后,將第一個蛋的外殼都去掉,將它敲開了。
就見本該是流質的鴨蛋已結成了偏黃的、晶瑩透亮的膠體,上面還有白色的花紋,皮蛋特有的、有些沖鼻的香味兒也霎時在屋里彌漫開來。
季善不自覺已是滿臉的笑。
忙又把剩下四個蛋都剝開了,發現除了其中一個結膠得不算好,只有蛋黃能要以外,其他四個都蛻變得堪稱完美。
季善想了想,起身將那個蛋黃洗干凈了,放進嘴里,熟悉的味道便立時充滿了她的口腔,讓她差點兒就落下淚來。
熟悉的味道只要有心,還能再嘗到,可心心念念的人,心心念念的家,卻是無論如何,都再回不去了啊……
季善心里霎時一陣細細密密的痛,一直被她強行壓制在心底最深處的對家的、對媽媽的思念,幾乎再也控制不住要決堤。
如果能讓她回去哪怕只是一分鐘,哪怕只能看媽媽一眼,她也付出如今的一切包括性命都愿意,可這世上從來沒有‘如果’啊……
“季姑娘,怎么樣,你的試驗成功了嗎?呀,什么味兒呢,好刺鼻……”沈恒的聲音忽然傳來,打斷了季善的傷感,她忙偏過頭,將眼淚都逼了回去。
沈恒卻已經看見她的眼睛紅了,心里一緊,忙上前關切的問道:“季姑娘,你怎么了,是不是出什么事兒了?你可以告訴我,我們一起來想辦法解決。”
季善卻是笑道:“沒出什么事兒啊,好好的能出什么事兒?我的皮蛋也做成功了,喏,你看,跟我想要的簡直一模一樣,你剛才覺得刺鼻的味道,就是它們發出的。這個味道呢,一開始是讓人有些難以接受,但只要嘗試了一次,一般都會喜歡上,時間越長,還會越喜歡。我馬上把它們再加工一些,加點醋和其他調料,你試試啊……對了,家里這會兒也不知都有誰在?我打算讓大家都嘗嘗,看看大家都怎么評價,明兒才好去鎮上賣錢。”
沈恒見她一氣說了這么多話,眼睛也在說話的過程中沒那么紅了。
可他相信自己的眼睛,也相信自己的感覺,剛才季姑娘分明就是哭了,她也真的很傷心,傷心得不但她整個人,連整個灶房,都無形籠罩上了一層悲傷的氣氛,他怎么可能弄錯?
他抿了抿唇,才低道:“季姑娘,你方才是不是……哭了?我看你眼睛紅紅的,若真有什么事兒,我雖百無一用,多一個人總要多一分力量,你可以……”
話沒說完,已被季善笑著打斷了,“我真沒哭,眼睛紅是剛才剝蛋時進了灰塵揉的,何況這味兒乍一聞是有些刺鼻,我雖之前就聞過,也好久沒聞了,乍然之間肯定不適應。你就別多想了,我好好兒的,有什么好哭的?你忙你的去吧,我把皮蛋做好了,就端到屋里去給你嘗啊。”
沈恒還要再說:“可是……”
季善已笑著推起他來:“快出去吧,別耽擱我了。”
沈恒無奈,只得出了灶房,“那季姑娘若真有什么事兒可千萬別瞞我啊。”
季善這才暗自松了一口氣,好在是把沈恒給糊弄出去了,不然他再追問下去,她沒準兒真要哭出來,甚至崩潰了,那可要怎么跟他解釋?
不過經過他這么一打岔,她倒是沒那么傷感了,畢竟沒有勇氣死,那便還得活下去,且要活得好……還是先把她的皮蛋做出來吧,白花花的銀子可已經在向她招手了。
季善想著,手上也是不停,已麻溜的清洗起皮蛋來。
并沒注意到沈恒出了灶房后,沒有直接回房間,而是站在她視線看不見的角落,一直定定看著她。
季姑娘為什么不承認自己哭了,為什么不告訴他發生了什么事兒呢?她會不會是受了什么委屈,或是想念自己的親人了?可季家那樣對她,她又是個愛憎分明的通透人兒,應該不會再想季家任何人吧?那便是在想自己從沒見過的親生爹娘了?
可惜她什么都不肯告訴他,大抵是心里始終拿他當外人,始終與他保持著一定的距離吧……什么時候,她才會不再拿他當外人,肯讓自己真正走近她的內心里呢?
不過他如今這么弱,也的確沒那個資格去叩她內心的門,且慢慢來吧,他相信終會有那一天的!
季善很快把皮蛋都切好,再加蔥姜蒜熬了油淋上,最重要的調料醋則是在灑了一層薄薄的鹽后,最后再加,然后拌勻,一份涼拌皮蛋便做好了。
她先自己嘗了嘗,唔,加了醋后的皮蛋便沒有那么刺鼻,口感也更好了,可惜如今沒有青椒,不然不管是直接把青椒切碎了拌在一起,還是在鍋里先給煸熟了再混到一起,肯定都更美味……看以后能不能有機會找到辣椒吧。
季善遂端著盤子,去了房間里找沈恒,“沈恒,你先嘗嘗味道怎么樣,我吃著還不錯,就不知道你喜不喜歡了。可惜娘不在家,不然請她嘗了,肯定能給我更多意見,也只能等她回來后,我再做給她吃了。”
路氏前幾日回了娘家去,到底沒帶季善,兩個侄兒媳婦同時生產的確是大事,可沈恒模擬考也是大事,路氏當娘的猶豫再三,到底還是選擇了自私一回。
沈恒見盤里的皮蛋昏黃透亮,賣相倒是真的不錯,可那味道……剛才注意力都在季善哭了上,他還沒覺得,這會兒再聞到,便覺著實在有些受不了了。
然這是季善讓他吃的,她又一副興致勃勃的樣子,他當然不愿掃她的興。
于是接過季善遞上的筷子,夾起一塊皮蛋,送到嘴邊,然后閉上眼睛一狠心,放到了嘴巴里,只要季姑娘能高興,就算面前是砒霜,他也能毫不猶豫的吃下去。
念頭才剛閃過,沈恒已是一怔,沒想到聞著受不了,吃著倒是挺好吃的,又彈又有嚼勁,吃完了嘴里還清清涼涼的……
季善一直目不轉睛看著沈恒的臉,見他眉頭很快便不自覺舒展開來,忙道:“怎么樣,吃著什么感覺,還好嗎?”
沈恒以實際行動——伸筷子又夾了一塊皮蛋放到嘴里答復了她,等咽下去后,他才笑道:“若是吃著不好,我肯定不會夾第二塊,所以季姑娘可以放心了。”
“真的?”季善卻仍有些不信,“你真吃著好,沒有騙我?”
就怕他是為了安慰她,讓她高興,故意善意的在騙她。
沈恒失笑,“我騙季姑娘有什么意義呢?我是真吃著好,沒想到這東西聞著那么怪,吃著卻出乎意料,真是難為季姑娘怎么想出來的。”
季善見他的確不是在騙自己,立時笑靨如花:“那我給家里其他人也嘗嘗去,要是大家都吃著好,咱們很快就有銀子花了!”
說完不待沈恒說話,已端起盤子,腳步輕快的出了房間。
季善很快找到了溫氏,想讓溫氏也嘗嘗自己的皮蛋,畢竟溫氏算是沈家吃過好東西最多的人,若她也覺著好,那肯定又多兩分把握。
不想溫氏卻是不待季善進屋,已捂著嘴巴要吐了,“四弟妹,你端的什么啊,嘔……我真的聞不得,好難受,麻煩你快端走,我真的要吐了……”
季善這才后知后覺的想到溫氏是孕婦,還是個一直吐到現在都七個多月了,還在吐的孕婦,她剛才太過激動之下,竟然忘了這一茬兒了。
忙道:“不好意思,三嫂,我忘記你聞不得奇怪的味道了,我馬上端走啊,馬上端走。”
說完便端著盤子忙忙離開,找姚氏去了,雖然姚氏這些日子絕不肯讓自己的孩子們再蹭她任何東西吃,但她如今只是請她幫忙嘗一嘗新菜品,她應該不會拒絕吧?
未料姚氏也是遠遠的一聞見皮蛋的味道,便捂住了鼻子,“四弟妹端的是什么呀,好難聞……四弟妹快端走吧,真要受不了了。”
便是沈松兄妹幾個小貪吃鬼兒和宋氏慣愛占小便宜的,之后也是一樣的反應,都直嚷嚷受不了皮蛋的味兒,讓季善快端走,無論季善怎么向他們保證聞著怪,吃著卻真的好吃,不信他們大可一試,大家仍是一臉的避之不及,敬謝不敏。
季善只得端著盤子,扁著嘴又回了她和沈恒的房間。
沈家就這么大,沈恒當然隱約聽見了眾人的拒絕,何況盤子里的皮蛋跟方才季善端走時相比,并沒少哪怕一塊兒,沈恒就更確定了。
忙笑著安慰季善:“蘿卜青菜,各有所愛,家里人聞不得這個味兒,因此連嘗一嘗都不愿意,但其他人指不定就喜歡聞這個味兒,或者略一勸就愿意嘗試了呢?不過咱們做這皮蛋本來也是為自家吃的,我們自己吃著好也就是了,季姑娘千萬別……”
話沒說完,季善已道:“誰說我只是做來自家吃的,我剛才不是說了,我們很快就有銀子花了嗎?我當然是為了賺銀子才做啊,不然白費這個神做什么?不過你說得對,蘿卜青菜各有所愛,有人不喜歡,就有人喜歡,就譬如徽州菜吧,你知道徽州菜嗎?其中有一道臭鱖魚,不喜歡的人避之不及,愛的人卻愛得什么似的,我這皮蛋自然也是一樣,總歸明兒去了鎮上,就知道了。”
沈恒方才聽她說‘很快就有銀子花了’,還在納罕她何以這么說,又有幾分隱隱的猜測。
不想猜測這么快便得到了證實,忙道:“季姑娘,你是打算做了這皮蛋去鎮上賣嗎?只怕一開始很不容易,我也不想你那么辛苦,所以這事兒要不就算了吧。至于銀子的事兒,你也別操心,等不夠用了時我自會想辦法的,看是轉借也好,不然我去接了鎮上書館里抄書的活計也好,總歸你就別管這些了,好嗎?”
季善想到之前路氏的顧慮,忙道:“你是怕我拋頭露面,會影響你的名聲嗎?娘早就跟我說過這一點了,所以你放心,我沒打算一個個的去賣,我另有打算。”
沈恒擺手,“不是,我不是怕季姑娘影響我,我是不想你太辛苦。真的,你為我做得已經夠多了,再多我真的要無地自容了,所以我寧愿自己抄書,也不愿季姑娘那么辛苦。”
原來是不想她太辛苦……季善想了想,問他道:“那你抄書一般能掙多少錢?又要花多少時間?”
沈恒道:“抄一本一般是五百文,大概這么厚,若要的時間急,還會加個五十一百文的。”
季善見他比了大概一厘米,驚訝道:“這么厚才五六百文?筆墨紙硯誰出呢?哈,筆墨還得自己出!那這么厚一般得抄多久?”
沈恒頓了頓,才道:“我怕耽誤學業,一般都得半個多月才能抄好,之前抄過兩次,但被爹娘發現后,就不許我再抄了。可我可以擠時間的,再抄快一點,想來……”
“想來要不了多久,你就能如愿近視,也能再一次考不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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