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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日史詩 第一百一十七章 眷族(下)
威爾伯并不是特別喜歡霍頓醫生的想法,也很不想聽他說這些話。威爾伯很不愿意去想眼前的拉維尼婭。她越來越瘦削,一直在掉頭發,皮膚也在不斷的變紫,似乎毒素正在里面流動,而且,她不吃不喝,卻還活著。威爾伯很不愿意去想這些。
他很不喜歡聽拉維尼婭那空洞的心跳聲。那聲音聽起來好像時鐘滴答滴答的聲音,在一棟空蕩蕩、死氣沉沉的房子里回蕩。威爾伯拼命想拋開這些思緒,于是他對霍頓醫生說:“聽我你的夫人說,你們來自荷蘭,他說你也有悲傷的往事,是什么?”
“什么?”他忽然瞪大眼睛看著威爾伯,一臉驚訝。
“為什么你會這么絕望?”
威爾伯看到霍頓的反應,又追問了一句。
“那不是什么好的回憶,維特利。”霍頓醫生喝了一口手邊的汽水,如果認真看,可以瞧見遠處爆炸物產生的黑煙,戰爭已經快要達到最遠處的海岸線。
“在荷蘭的時候,我和夫人不得不因為戰爭逃亡,在海邊,我們即將離開戰亂的時候,遇到了一個邪惡的士兵,他用槍對著我的妻子和孩子,讓我在他們兩人中選一個,放選中的人離開,然后...”
霍頓沒有繼續說下去,威爾伯已經知道結果,就他所知,霍頓先生和他的妻子一直沒有生育后代。
霍頓醫生好一會兒沒吭聲。威爾伯記得他的母親曾經教育他的,不要隨便揭開他人的傷疤。
然而這時,霍頓開始自言自語起來:“對于他們來講,并不是作為紀律而進行的活動,而是純粹為了戰爭的樂趣,噢,如果當時我有一把槍,一定會打爛他的臉,也許我應該向著他的臉上吐口水,咒罵他,也許我應該天涯海角的追殺他,不殺了他絕不罷休,然而,我畢竟不是禽獸。過去的已經過去了,就算殺了他也改變不了過去的一切,不是嗎?”
“一定要終結這場戰爭。”
霍頓總結道。
“對。”
威爾伯不明所以的點點頭。
“好了,我們該去看看拉維尼婭了。”然后霍頓站起來,膝蓋發出嘎吱一聲。威爾伯跟在他后面,走進屋子里。
后來,有天,霍頓醫生告訴修斯坦和威爾伯,他能做的都已經做了,拉維尼婭已經不需要繼續待在他家了。他把拉維尼婭交給修斯坦,于是修斯坦又租借了一輛小車,就把她放在小車后座,帶她回家。
修斯坦已經補全了自己的魔力,甚至還刻畫了可以佩戴在脖子上的魔法陣法,可以源源不斷的產生新的,可以支配的魔力。
回到家后的拉維尼婭還是像原來一般,她的頭發越來越少,露出頭頂底下死灰的皮膚。她的頭疤痕累累,扭曲變形,那條萎縮的腿包著繃帶,瘦得像竹竿。盡管如此,威爾伯依舊每天試著喂她吃的,而修斯坦已經基本查到了威爾伯的身世,只是他現在還沒有辦法告訴威爾伯。
拉維尼婭不吃不喝,整天躺在床上,因為她的腿瘸了,沒辦法走路。她瘦得皮包骨頭,一根根的肋骨幾乎可以數得出來,而且隔著薄薄的皮膚,修斯坦甚至看得到骨頭斷裂的邊緣。
每天晚上,但當威爾伯和她說晚安,拉維尼婭總會愣愣的看著他,呼呼的喘幾口氣,仿佛可以聽懂威爾伯的話。可是,威爾伯必須坦白承認,每當他碰觸到他母親的身體時,都會不由自主地起雞皮疙瘩。而拉維尼婭總是失魂落魄的凝視看不知名的遠方,仿佛感覺不到有東西擋在她面前。
她常常這樣失魂落魄了很久,然后才會回過神來。
修斯坦看到這樣的場景,只能緩緩的嘆氣,他知道威爾伯的未來了,威爾伯·維特利,猶格·索托斯的孩子,只是他繼承了他母親拉維尼婭的一部分,比較像是一個人,而二樓的那位戰爭之源,也是猶格的孩子,不過,比較像那位時間和空間的主人。
修斯坦也拿不準到底該對這兩個失去父母的孩子怎么辦,他的腦海里浮現出無數的煉金術,但是全部被他否決了,出身不是威爾伯的錯,人類社會運行最基本的規則不是弱肉強食,而是生而平等。
盡管修斯坦會思考拉維尼婭死后可以做成什么煉金產品,但現在顯然,不是和威爾伯說這個事情的時候。
微風陣陣吹來,樹林隨風搖曳,一個傳統的節日來臨了,這是一個對于任何住在敦威治的人來講,都十分難熬的萬圣節,因為戰爭,那些原本應該開放的商店,酒館,娛樂場所,全都關閉了。
拉維尼婭看起來像是好些了,她拖著那條萎縮的腿不停的在床上翻來覆去。威爾伯伸出自己的手,和拉維尼婭拉在一起的時候,他總能感覺到拉維尼婭已經可以看見骨頭的手冷得像冰塊,這時修斯坦也在旁邊,威爾伯坐到她旁邊,陪著自己的母親說話。拉維尼婭總是想說話,但她似乎已經不具有發音的器官,只是呼呼喘氣,每當這個時候,修斯坦就會轉過頭,偏向一邊,因為拉維尼婭呼出來的氣體有股尸體的腐臭味。
那天晚上,不知道幾點的時候,修斯坦躺在床上,將維特利家里的書架上最后一本黑魔法書籍讀完,他突然覺得心頭一緊,是一種心血來潮的感覺,修斯坦下床,走到了拉維尼婭的房間,敲了敲門,開門的是威爾伯,他應該正和他已經干枯的母親說著什么。
修斯坦看著威爾伯,修斯坦能夠看出威爾伯臉上的悲傷和后悔。
“我做得對嗎?尼古拉斯先生。”
“你必須要對你的行為負責,威爾伯,是你呼喚那位偉大的存在,讓祂留下你的母親,祂如約給予了你祂的仁慈。”
還有一句話修斯坦沒有說:“就像是祂曾經給我的一樣。”
修斯坦看著拉維尼婭,她的樣子已經無法形容了,她就像干枯的雜草,被割草機割下,然后雜亂的繞成一圈,隨手扔在了床上,因為她現在扭曲和干枯的樣子就是一團雜草:毛發掉光,渾身干枯,眼袋垂長。
“我知道,我知道,這是多么自私的行為,我害我的母親陷入生與死之間的混沌世界,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房間里一片漆黑,修斯坦來到門口,他伸手去扳開關,準備打開門廊上的燈。就在這時候,他忽然聽到威爾伯在黑暗中說了一句什么。
“求你...結束她的痛苦吧...”
威爾伯的臉上閃爍著奇異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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