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0章 時間

方外志異 第260章 時間

當玄微子化身來到巨蛇王冠宮殿外時，寬闊的石階上方，站著一名身材高大、發色深藍的中年女性，環繞宮殿兩側水渠中，出現了數十個水元素，發出咕咚咕咚的波濤聲。周圍空氣中濕潤水汽彌漫，更有隱隱盤旋的冰云在上空聚集。

而在玄微子身后，分別站著芙倫和她的兇暴長獠野豬、角犀部族的持角酋長、翠綠之環昂維諾一眾高手。這個小隊就是玄微子準備來對付敵方個別強者的陣容，特別是防備銜尾巨蛇部族中還有如大地親王那樣的人物，眾高手可以群起而攻之，以沃夫如今的本事都沒資格參加。

玄微子才不打算搞什么一對一單挑、彰顯“扎里統領”威風的事，人家冒險者組隊，也是講究分工明確、以多打少。

只不過葛蘭卡山城在城墻被攻破之后，幾乎沒有遇到什么有力抵抗，血吻種家族非常干脆地舍棄了這個長久基業。

細想起來，也難怪圣鱗之子要另外培養四位圖騰親王了，看似最親近的血吻種祭司，早就形成了獨屬于自己神廟家族的龐大利益，一旦圣鱗之子與圖騰親王敗亡身死，他們毫不猶豫地舍棄了銜尾巨蛇部族。

“好個眾正盈朝、袞袞諸公啊。”玄微子心中暗笑，抬頭仰望著石階上方的那名高大女性，開口問道：

“你是圣鱗之子摩多斯的神裔嗎？葛蘭卡山城已經被我們起義軍攻陷，你打算頑抗到底嗎？”

那名高大女性瞧了玄微子一眼，聲音沙啞地說道：“你就是那個自稱天空歌者特使的叛軍頭目？”

玄微子此前一直以天空歌者特使的身份往來溝通各部族，雖然不敢說這個身份真的完全足以讓人信服，但配合各部族對銜尾巨蛇的仇恨和反撲，加上玄微子早早把握住各部族的主要人物，起碼眼下沒有誰主動質疑玄微子的身份。

不過這位顯然身懷術士血脈、頭發深藍的高大女性，對“扎里統領”頗有懷疑。玄微子也不在意，說道：

“是我沒錯，我代表天空歌者而來，并且要質問圣鱗之子，為何要將部族大聯盟扭曲成葛蘭法茲，讓銜尾巨蛇部族一家獨大？你們不光屢屢對其他部族大肆擄掠搜刮，而且還與帝國佬私下勾結，以出賣幼童為代價，采購魔法物品和黑鐵魔像。這些事情，你們有何解釋？！”

身材高大的女術士回應道：“為了葛蘭法茲的壯大，各個部族都必須忍受這暫時的痛楚……想必你們這些叛軍，不是為了跟我講道理吧？”

話語剛落，這位女術士兩眼泛起蕩蕩藍光，天上冰云降下顆顆人頭大小的冰雹，數十個水元素好似洪水傾瀉而出。

“確實沒必要。”

玄微子語氣平淡，抬手一揮，后方軍隊亂箭攢射；持角酋長帶著一批精悍士兵頂著盾牌沖上石階；昂維諾施展荒野變形、頭頂丫杈鹿冠，好似戰車沖鋒；芙倫更是胯下兇暴長獠野豬更是四蹄凌空奔行，給下方眾人施加“群體牛之力量”、“群體熊之堅韌”；更有幾十位精魂使者召雷擲火，一時之間電蛇橫空、炎流滔天……

戰斗只維持了兩分鐘，過程平淡無奇，那名能夠施展“水元素集群”的高等女術士，沒有選擇逃避，在狹小的范圍中面對狂轟亂炸，最終被持角酋長砍斷一條胳膊，被變形后的昂維諾狠狠撞死在宮殿大門上，用鮮血潑灑出一副凄艷圖畫。

“挺可惜的，我以前聽說過這個人，她是流水親王的母親，在長流氏族中地位很高，這支血吻種家族對圣鱗之子非常忠誠。”持角酋長擦去闊刃刀上的血跡，看著地上女術士的尸體。

昂維諾變回原樣，斜撐著宮殿石板大門冷笑道：“這樣的忠誠有什么意義？銜尾巨蛇部族逼得你們各族皆反，拼死一搏除了浪費時間，能夠挽回絲毫局勢嗎？”

“說不定還真的打算挽回局勢。”玄微子走上前來，看著沾染著大片血花的宮殿石門，他隱約能感知到一絲異樣波動。

芙倫看著跟墻壁差不多的宮殿石門，上面鑿刻出古樸的巨蛇圖紋，成為隔絕內外的封印，她辨識一陣后，隨手施展了彈出一道火焰，轉瞬在墻壁上消融不見。

芙倫表情凝重地說道：“不光門上，整座宮殿都被加持了很強大的防護效力，任何法術打上去都會被吸收掉。搞不好巨蛇王冠宮殿內中都被‘反魔場’效果籠罩著，里面不能施法，召喚生物也不能進入內中……要不讓我的長獠野豬來撞門？但可能要花很長時間。”

“柳條人魔像可以進去探路。”昂維諾說道，而持角酋長自告奮勇：“我帶一批士兵進去，在‘反魔場’內中，敵人也不能施法。”

玄微子瞇眼沉默片刻，也不知道他在思考什么，然后示意眾人退開，變魔術般拿出了那個風暴巨人頭骨。

與流水親王一戰，風暴巨人頭骨略有破損，經過這段日子的修整，已經大概恢復原樣。此時見玄微子捧著巨人頭骨，周身靈能銀光如同云霧般擴散，隨后又流轉收斂，匯集到巨人頭骨的空洞雙目，化作一束凝煉銀光射向宮殿大門。

銀光射出，就像一滴水落入了池塘，一圈奇異的漣漪蕩漾開來，囊括了整座巨蛇王冠宮殿，甚至向下擴散到了整座葛蘭卡山城。

正當后方眾人驚疑之際，整座葛蘭卡山城微微顫動，仿佛是沉睡了幾千年的巨人從夢中驚醒，翻身而起，一股沉郁已久的氣息以巨蛇王冠宮殿為宣泄口，向外噴散而出，化作一道肉眼可見的魔法靈光，沖天而起。

魔法靈光并沒有給人造成絲毫傷害，這場面維持了足足幾分鐘。大量魔法能量不加約束地散逸到外界，即便是大白天也出現了類似極光的現象，將葛蘭卡山城內外地面照得一片五顏六色，絢爛非常。

“有些浪費了啊。”玄微子看著天上五光十色的景象，低聲言道。

其實來到巨蛇王冠宮殿之外，玄微子就感覺到一股熟悉的氣息，那是古代巨人遺跡中特有靜滯的環境，可以將各種魔法效能轉化為運轉動力。

想到圣鱗之子極有可能就是古代巨人的特殊造物，那么圣鱗之子所起居的宮殿，估計也跟古代巨人脫不了干系，宮殿地底藏了一個巨人遺跡倒也顯得合乎常理了。

同樣，圣鱗之子轉世幾千年，對古代巨人遺跡有研究運用，也屬正常。就算不肯跟別人分享，自己幾十個世代摸索積累下來，也該有些成果了。

之前巨蛇王冠宮殿被特殊的防護法術所籠罩，應該就是圣鱗之子對巨人遺跡的應用。占地方圓幾百尺的建筑物，尋常法術都打不穿、砸不壞，只能靠蠻力硬砸。

玄微子猜測，也許圣鱗之子還能從巨人遺跡中抽取能量來提升宮殿本身的傷害減免，搞不好帶來幾臺精金魔像、掄起精金武器，連撞帶砸才能把大門破開。

更極端的情況，哪怕是不計代價用上“地震術”，將整座葛蘭卡山城震塌，迫使藏在山腹中的巨人遺跡顯露出來，估計巨蛇王冠宮殿也不會塌陷，說不定其早已與整座巨人遺跡融為一體。估計也只有一些特殊的傳奇法術，能夠轟開宮殿的防護。

若非如此，這里也不足以成為圣鱗之子最后的庇護所，就算是銜尾巨蛇部族叛變，圣鱗之子也有把握依仗巨蛇王冠宮殿本身堅守下去。說不準宮殿內中貯藏了大量食物和物資，必要之時用來裝備忠誠部屬——比如說鱗心衛士。

但圣鱗之子估計怎樣也沒想到，在轉世了幾千年之后，還有人比他更懂如何利用古代巨人遺跡的力量。或者說，面對巨人，遺跡本身就注定并非堅不可摧了。

玄微子方才所做，是以風暴巨人頭骨為媒介，瓦解掉牢牢固化在宮殿整體的防護力量。具體效果就像是往靜態水中滴入墨汁，毫無規律游離的墨汁將清澈安穩的靜態擾亂，而被圣鱗之子引導出來的遺跡能量瞬間宣泄而出。

其實這種舉動，與布設永久的星綱法壇類似，只不過沒有旁人在外協助引導，更沒有事先以星綱法壇承載巨人遺跡宣泄而出的魔法能量，使其依照某種運轉形勢穩定下來，結果就是毫無遏制地散逸而出，所以玄微子才會說浪費了。

“難怪那位圣鱗之子無論如何也不肯放棄攻打柴堆鎮，想必他看出星綱法壇的玄妙，對與古代巨人遺跡的運用，比他幾十個世代的師心自用要更加高明。”

玄微子暗自慨嘆，即便是道家修煉，如果只是寥寥幾人的隱秘傳承，就算傳得下去，也注定難有長足發展。幾名圣鱗之子顯然不愿意將古代巨人遺跡的秘密跟其他人分享，或許由于自己能夠靈魂轉生、延續記憶，以為能夠靠漫長歲月積累，發展出足夠高明的本領。

然而任何一門技藝，沒有面廣量大的修習和研究者，就不可能培養出真正的大成就者。而技藝的傳承、深挖、發展，更是如此！

這就是為何奧術法師能在這個世界如此強盛，盡管傳奇法師和高等法師都是稀罕少見，可是法師學徒、低等法師，以及從事奧術相關學術研究與實踐的人群數量龐大，這些人共同推動了奧術的發展。

同樣，玄微子自己所修煉的道法，也是歷代先賢耗費無數心血積累而成，作為修道后輩，天然地有一份傳承弘揚的義務，就算不擅長傳授教導，也有責任傳下道法功訣，絕不是自矜私藏。

如此想來，圣鱗之子雖然歷經千年轉生，也不過是在一個小池塘中打轉，缺乏與外界的交流，浪費了自己這幾千年時光。又或者，是出于靈魂深處的一絲驕傲吧？畢竟靈魂不朽、轉世數千年這種事，傳奇法師也是后輩，還要先經歷歲月考驗。

而當魔法奇景漸漸緩和之后，玄微子隔空一道沖擊波，直接將巨蛇王冠宮殿大門撞開，迎面就見上百位鱗心衛士手持武器，齊刷刷地站在空曠宮殿內中，氣勢逼人。

這場面放在過去，也確實能嚇住各個部族，但現在形勢轉變，銜尾巨蛇部族幾乎被連根拔起，僅剩這一座巨蛇王冠宮殿屹立山巔，真就是孤家寡人了。

“圣鱗之子！你還有什么手段嗎？”玄微子毫不客氣地揚聲高喊，后方起義軍眾人發現宮殿內中的大型“反魔場”已經失效，正準備一舉沖入內中，卻被玄微子暗中以靈能傳訊阻止，他本人也站在門外，不曾踏入宮殿內中。

此時就見鱗心衛士朝兩側讓開，就見一張高背石椅上，坐著一位大約七八歲的孩童，只不過他的身材瘦弱，面部有些扭曲，骨肉看上去不太勻稱，雙手雙腳長度也不一致，俗稱“長歪了”。

玄微子立刻就明白了，圣鱗之子這是靠著什么方法，強行催動身體發育成長。就算靈魂不朽，轉世的身軀發育還是要大致服從現實規則，強行加快發育速度，結果就是骨肉器官都發育不良。

這位癱在石椅上的圣鱗之子，顯然連呼吸也有些困難，微弱聲音在法術加持下傳來：“你們是不是覺得，自己已經勝券在握了？”

玄微子見識過涅瑞薩二十七世自爆的手段，所以他才沒有貿然踏入巨蛇王冠宮殿內中，而且他也料定，如今這最后一位圣鱗之子，必定是存了險惡心思，宮殿之中就算沒有別的陷阱，再來一場玉石俱焚也是完全可能的。

“我有的是時間陪你玩，可惜，你沒有。”

玄微子翻掌間拿出碧云如意，一股洶涌澎湃的心靈異能狂飆，雙眸之中銀光大作，周遭萬物瞬息凝滯定格。

六階心靈異能——“時間加速”。

這道堪比九環奧術“時間停止”的心靈異能，其實是將自身加速到了極限，以至于天地萬物仿佛停頓下來。

時間流穿過玄微子的化身，竟是讓這具身體隱隱無法維持，玄微子不再猶豫，揮手扔出風暴巨人頭骨，越過一排排鱗心衛士，即便在近乎停頓的時間流中，他還是能夠施展法術，只是不能干預其他人，但仍然可以發動咒法召喚。

那顆頭骨飛快長成風暴巨人，好似雕像般出現在宮殿之中，手握巨劍呈挺刺姿勢，劍鋒正好抵在圣鱗之子那枯瘦的胸膛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