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 變形

方外志異 第199章 變形

地面上一片肆意生長的藤蔓，足有成人大腿那么粗，木質化表皮帶著枯樹般的質地，卻隱隱給人一種鮮活的感覺，如果觸碰上去，就能察覺到一股頻率遲緩的搏動，好似血液在血管中泵涌。

沿著藤蔓生長盡頭望去，纖細的末端枝條，居然如同蘆葦般，向上豎立輕輕舞動著，可如果靠近仔細觀察，就會發現“蘆葦”上的細須密布鉤刺，一旦纏上人體，就能撕下一層皮肉！

此時就見一個半透明的人形構裝體勻速跑到“蘆葦蕩”中，地面鋪展的藤蔓陡然活化起來。沒有具體面孔的構裝體左蹦右跳，可終究躲不過纏住手腳四肢的藤蔓，蘆葦鉤刺試圖撕開構裝體，卻難以破壞堅韌外皮。

“不行，這樣的吸血藤只能對付無甲敵人，葛蘭法茲就算沒有太高明的金屬冶煉技術，但給士兵提供全身皮革甲胄還是沒問題的。”

玄微子捻指一彈，臨時制作的星光構裝體瓦解成流質黏液般的星光體，銀霧繚繞、觸手延伸，又變成一頭沒有穩定形態的星光蔓生怪，反過來跟吸血藤糾纏搏斗起來。

一旁塔瓦隆說道：“活化藤蔓更多是用于糾纏和束縛效果，如果以此來遲滯敵人步伐，配合魔法攻擊，是否能奏效呢？”

就見吸血藤在星光蔓生怪的撕扯下，一條條粗壯藤蔓被扯斷，濃稠樹汁甩得周圍到處都是。

“如果是用來糾纏束縛，藤蔓強度恐怕敵不過刀劍武器。”玄微子搖頭道。

一處位于山林深處的魔法涌泉，各類來自翠綠之環的奇異植物，正不斷汲取著魔法能量瘋狂生長著，樹木生長的咔咔悶響連綿不絕，多位翠環德魯伊都要小心施法引導植物當中的自然能量。

為了應對不久之后將要到來的戰爭，玄微子委托翠綠之環開發各類可用于戰斗的植物。從能夠爆炸的爆裂柿，到吃下后能夠治愈傷患、恢復體力的神莓果，以及經過簡單萃取就有“樹膚術”效果的樹汁。

當然，也少不了一顆豌豆就能長成的魔藤，可以用來抽打纏繞敵人，有吸血與施毒的效果；也有長著血盆大口的食人花，一口就能把成年人吞進去。

總之這里就是一座沒有火焰高爐與金屬的兵工廠，制造著各種駭人聽聞的魔法植物。

塔瓦隆對玄微子道：“如果想要大面積布置植物陷阱，強度就很難保證了。畢竟不是冒險小隊去應付幾十名怪物，而是要能破壞數千名敵人陣列的大規模植物陷阱。”

“葛蘭法茲的士兵也不是傻子，不會看見密集叢林就直接撲進去，而德魯伊的植物法術也有施法距離，所以活化植物的陷阱更加有效。”玄微子手里把玩著一枚魔法豌豆。

塔瓦隆則問道：“如果說要布置陷阱，法師應該也有辦法吧？”

玄微子則沉思道：“大片奧術符文陷阱，魔法波動恐怕太顯眼了，不如魔化植物能夠以自然環境為掩護。不過眼下也只能這樣了，利用藤蔓破壞陣型，然后以塑能法術進行定點轟炸，可以保證對普通士兵的有效殺傷。”

“葛蘭法茲目前能夠派來進攻柴堆鎮的人數，估計不可能超過兩萬，而且戰爭拖得太久，對他們也沒有好處，一紙和約并不能真的阻止帝團。”塔瓦隆講解起來：“除了銜尾巨蛇部族，如今葛蘭法茲另外有四個大型部族，我猜測圣鱗之子應該會是主要調集他們的人力來參戰。”

“借機消耗其他部族的實力嗎？”玄微子對此不足為奇：“普通士兵沒什么好擔心的，重點還是以圖騰師和精魂使者為首，輔以大量精魂衛士的戰力。這也是銜尾巨蛇部族得以凌駕于其他部族之上的理由。”

塔瓦隆說道：“圣鱗之子將銜尾巨蛇部族民分為四大種姓，其中血吻種主要擔任祭祀和施法，也是能夠培養合法精魂使者的種姓。”

“合法？”玄微子問。

“奧蘭索醫師，想必你也明白，只要族群人口一多，就算沒有術士血脈，偶爾也會出現對魔法效應天生親和的人。血吻種對于整個部族而言只是少數，他們不能阻止其他種姓的部族民偶爾感知到精魂，從而掌握粗糙的精魂法術。”塔瓦隆說道：

“為了保持血吻種的地位和高貴性質，自然只有他們能夠合法地成為精魂使者。低種姓者如細尾種，一旦出現精魂法術的天賦，通常結果是變成活祭品。”

“或者說魔法物品的原材料。”玄微子如今對葛蘭法茲也有不少了解。

“沒錯。”塔瓦隆言道：“葛蘭法茲的魔法物品制作技藝，仍然停留在利用魔力的層次。他們也發現了，活物的生命力與靈魂是魔力的主要來源。于是在銜尾巨蛇部族發展壯大的過程中，也包含了打擊與壓制其他部族的用意，所以對外發動戰爭往往伴隨掠奪人口，作為血吻種的活祭品。圣鱗大祭就更不用說了。”

“可這樣做終究不是長久之計，與帝團交戰，也沒有多少人口能夠被葛蘭法茲掠奪。”玄微子說道：“如果不是殖民者的到來，銜尾巨蛇部族恐怕還是維持著對外掠奪人口、進行血腥活祭的擴張過程吧？但這樣一來，銜尾巨蛇部族與其他部族，幾乎是有著無法化解的血海深仇了。”

“所以圣鱗之子和圖騰師的地位可想而知。”塔瓦隆說道：“我要是沒猜錯，醫師你的打算，仍然是以擊敗圣鱗之子和圖騰師為主吧？如果銜尾巨蛇部族的實力遭到嚴重損失，葛蘭法茲內部大小部族，自然就會不安分了。”

“一個族群和組織的首領人物，既是最堅強，卻也是最脆弱的地方。你我要面對的壓力，也不比對面少。”玄微子說道：“如果光是殺傷葛蘭法茲的普通士兵，無非是將短暫的戰爭變成長期對峙，這點對于尚屬弱小的柴堆鎮，可不是好事……嗯？”

兩人交談間，忽聞得遠處一陣古怪叫聲傳來，有幾分像馬嘶，又接近于象吼，總之分不清是什么動物。緊接著一片枝葉斷折動靜，山林深處竄出一頭怪物，巨大身形轟然落地，踩得藤蔓斷折、塵土飛揚。

出現在玄微子和塔瓦隆面前的，是一頭未曾在圖譜上出現過的生物，它頭上頂著一對造型復雜、枝杈眾多的鹿冠，身形微微佝僂、渾身松散黑毛，后半軀干和腿部是牛的模樣，前半軀干卻更接近于食肉猛獸，尖長的頭臉像是熊又像是狼。修長的雙臂類似大猩猩，雙臂至肋下有收縮起來的肉膜，靈巧的雙手十指能夠跟正常人類一樣持握物品，但鐮刀狀的尖爪似乎根本不需要武器。

總之就是這么個異界四不像的玩意兒，仿佛是不同動物的部位胡亂拼湊在一塊，光是出現在此，就有攝人心神的威壓氣息。

“這、這是原初之獸？！”塔瓦隆吃了一驚，仔細辨識著怪獸周身流溢的盛大靈光：“‘牛之力量’、‘熊之堅韌’、‘貓之優雅’、‘梟之睿智’、‘防死結界’……怎么這么多？而且全是超自然力？甚至比原本法術效果還要強？”

就見這頭四不像怪物身形一縮，劇烈魔法波動過后，現出昂維諾頭頂鹿冠、身披獸皮的高大體型，落在地上哈哈笑道：“這是多得奧蘭索醫師傳授的那個叫、叫、叫……”

“《百獸吞形》。”玄微子提醒道。

“對！《百獸吞形》！這名字真拗口，是什么遠方國度的語言嗎？”昂維諾看向玄微子，看他表情依舊沉浸在獲得巨大力量的喜悅中。

“是挺遠的。”玄微子微笑答道，卻沒有細說。

昂維諾不久之前找上玄微子，這位心性行止如同野獸的高等德魯伊，沒有半點廢話討好，上來就問沃夫是如何在狂暴變形中維持理智？

玄微子自然不會白白傳法，不過昂維諾也干脆，他直接將自己珍藏的魔法植物種苗與栽培技術拿出來。相比起塔瓦隆打造以防御為主的橡木圣居不同，昂維諾掌握的魔法植物，更偏重于進攻與破壞。如今此處魔法涌泉栽培的植物，基本都是由昂維諾提供。

與之相對的，玄微子在了解清楚昂維諾的情況和需求后，并沒有傳授沃夫的《五龍捧圣煉形法》，而是將《百獸吞形》的一部分，傳授給這位擅長形體變化的高等德魯伊。

由于玄微子發現，心靈異能看似靈活多變，也有“超態變化”這種異能，肉身爐鼎變化之后，卻更像是換了一套衣服。而且許多道法神通仍然基于身心合一的金丹爐鼎，施展“超態變化”之后反倒施展不出來了。

而且哪怕“超態變化”異能，也不是想變什么就能變什么的，尤其對變化的生物要有相當的了解，而不至于變成什么畸形怪物。

玄微子自己也只能變化成一些常見動物，或者是沒有生命的普通物件。可這樣一來，“超態變化”帶來的特殊加成遠及不上禁制道法神通的代價，這也是玄微子鮮用此法的原因。

其實這種情況，恰恰說明玄微子對這個世界變化特性的不夠深入，或者是過去道法修煉中忽視的一部分，是上輩子修行經驗留下的知見障。

畢竟在地球上，形體變化是一件相當艱難的事情，而且人身暗合天地氣數，人身修道不用刻意追求形體變化之功，反倒是妖怪要往人身變化。

即便如此，山野妖物也要渡過脫胎換骨的劫數，才能真正具備人身爐鼎，并且也不過是在人身與原身間來回變化，不可能羊變成狼、魚化作鳥。鯤鵬之變，那是典型的仙家之功，遠不是尋常修道之輩、山野妖物所能揣度。

不過在見到昂維諾后，玄微子立馬就想起了《百獸吞形》。這部上古仙法根本宗旨在于超脫生靈族類之變，形體變化、吞禽獸之形倒是其次。

以玄微子這等宗師高人的眼界看來，創下《百獸吞形》的先賢，應該是修行境界自脫胎換骨至出神入化間，對生靈族類演變的造化玄機有所領會，體悟到大道不僅只在人身，也在于眾生萬類間，其實暗指一條普觀眾生的道路。

這些事，玄微子沒跟昂維諾細說。既然這位德魯伊擅長形體變化，玄微子也不介意拿他印證仙法。

《百獸吞形》之中，記載了一種最高明的“吞龍之形”。實際上此法乃是將不同飛禽走獸的生機律動、血脈天賦融匯為一，以此擁有“角似鹿、頭似駝、眼似兔、項似蛇、腹似蜃、鱗似魚、爪似鷹、掌似虎、耳似牛”的九變九化之象。

這讓玄微子非常驚嘆，因為此法暗示一點，“吞龍之形”直指超脫眾生族類，龍不止代表著一種強大的生命存在，也是對不同生命狀態、身心模式的完全融合。若真能“吞形化龍”，極有可能是立證地仙位業！

玄微子也想到這個世界的巨龍，兩者雖然可能在形態上差別極大，但能夠與古代巨人所抗衡廝殺的存在，說不定其生命狀態也非凡物可比。

如果說這個世界還有哪類人跟動物最能混得來，那估計也就只有德魯伊了，尤其是昂維諾這種掌握荒野變形、接近于“易形者”的德魯伊。

果不其然，在玄微子傳授《百獸吞形》之后，昂維諾便躲起來閉關，如今出關再現，竟然同時將多種動物形態湊滿一身。

雖說從外表上看，更接近是法師試驗失敗的魔法合成獸，但強悍的生命力和不可被解除的眾多超自然力效果，切實說明此法果真可行！

可是一問之下，玄微子才知曉，原本昂維諾變成單一動物的形態，最多可以維持十幾個小時，保證在荒野長時間奔逐狩獵。然而如今在以《百獸吞形》的推動下，“荒野變形”后的復合野獸之身，連支撐兩三分鐘都很艱難。

“幸好我在荒野中的經歷過無數危險和磨難，你們不知道，我在那種變形狀態下，就像在狂風暴雨、雷鳴閃電的懸崖邊上行走，意識一刻都不能松懈……奧蘭索醫師，你有沒有辦法再改良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