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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痛楚所描繪的……以及覺醒的全新靈魂

作者:吾道長不孤  分類: 科幻 | 古武機甲 | 吾道長不孤 | 賽博英雄傳 | 更多標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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賽博英雄傳 第二十一章 痛楚所描繪的……以及覺醒的全新靈魂

篝火在燃燒。

干裂的橡木在火焰中發出畢剝的聲響,帶著松脂氣味的熱風環繞著這個用松木搭建的小屋。這是21世紀的空氣。

大衛·克萊恩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把自己更深地陷進柔軟的沙發里。他愛極了這個瞬間。盡管生于更南邊的州,但是合眾國男人總會幻想風雪之中的小木屋對吧。法蘭絨面料摩擦著他后頸的皮膚。這一切都無比真實。

這必須是真實的。

弗洛倫斯坐在一張硬背木椅上,姿勢筆挺。她的金發被火光染成紅銅色,視線落在空無一物的墻壁上。

沉默在這個狹小的空間里緩慢地累積著,像是逐漸加厚的積雪。

“就在剛才,大瑟提斯高原、尼羅瑟提斯、子午線高原、南蓋爾研究站共計九座太空電梯失守了。大衛,這是戰爭。”

弗洛倫斯開口了,聲音平直。

“就在我們說話的功夫,烏托邦平原的太空電梯也在被圍攻,陷落只是時間問題。你猜猜誰參與了這一場圍攻?”

佛洛倫斯看到大衛呼吸的動作亂了一瞬。

“自稱第五武神的那個向山。”佛洛倫斯沒想賣關子。她繼續說道,“他從騎士團搶到成套的武器,勢不可擋。而我們這邊……參謀AI接連失誤,已經很難用‘巧合’去形容了。”

大衛嘴唇動了動。他很想說“現在是二十一世紀,火星的那些地名還是夢想之地呢”。但這種俏皮話他已經說不出口了

這些詞匯不屬于這個松木小屋,它們是外面那個冰冷世界的碎片,銳利得看一眼都覺得眼睛刺痛。

大衛試圖把它們從腦子里推出去,重新聚焦于火焰的跳動,但那些字眼已經釘在了那里。

佛洛倫斯又說了什么。大衛覺得用“喋喋不休”形容朋友很不友好

他的視線緩緩移動,落在身前的矮桌上。

一張本該用來放熱咖啡和蘋果派的桌子上,藍色的幾何體懸浮著。

那是他作為國王的權力,在虛擬世界的符號。

無數件完美的屠殺工具,都與這個符號相連。

“……你再不反抗,真的有可能會被殺死的。”佛洛倫斯說道。

火星之王。

金星女王。

大衛的嘴角不受控制地抽動了一下,那是個想要發笑卻失敗了的表情。多么了不起的頭銜,紙漿雜志科幻的那種廉價質感。

他們曾是理想主義者,是砸碎舊世界枷鎖的革命者,是人人得而誅之的恐怖分子。而現在,他們成了新世界秩序的一部分,兩個坐在王座上的小丑,效忠一個把整個太陽系當作玩具的皇帝。

佛洛倫斯看著大衛。大衛能看到女人眼中自己的倒影。盡管是假的。

佛洛倫斯說道:“你真的已經想要去死了嗎?”

“能不死的話我當然不打算死。”大衛說道。

“那你得做點什么。”

大衛沒有說話。

佛洛倫斯道:“那么……我還有一個消息要告訴你。”

“沒興趣。”

“你肯定有興趣的。”佛洛倫斯說道,“我不相信你連神原言葉這個名字都能忘記。”

神原言葉……

大衛緩慢抬頭。

神原言葉,啊,神原言葉。

大衛還記得自己第一次聽到這名字的時候。那個叫神原尊的男人,大約是出于炫耀的心理,給老朋友們寄去了自己女兒的視頻。這個健壯得不像話的家伙似乎沒意識到自己縮手縮腳逗弄嬰兒的樣子,在旁人看來有些滑稽。好些人都笑得樂不可支。大衛看著那個嬰兒,想起了自己的第一個孩子。

多么可愛的孩子。

——我救不了自己的女兒,但是我或許還可以……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自稱第五武神的那個冒牌向山,帶著第十武神的弟子獨孤北落師門,與六龍教撞上了,神原言葉正好在場。就在昨天。就在動亂開始之前。”

大衛有些困惑。他記得自己應該下過命令,這樣的消息就得送到他跟前才對。

但他很快就通過系統日志意識到自己當時在干什么。

“啊……”

大衛開始覺得約格莫夫也有做得對的事情了。

他那個時候在用虛擬的酒精刺激出真實的生理反應,沉浸在酩酊的狀態之中。

約格莫夫極度憎惡成癮物,戴森原則為數不多的“限制”之中就包括了對精神藥物的禁止。

大衛實際上也只是繞過了一小圈。他用的是電信號。

電信號替代化學信號,本就是基準人的生理特征之一。

大衛的副官已經將月影騎士團周邊事情的前因后果都調查得差不多,并整理成了詳細的報告。

“神原言葉與獨孤北落師門沖突……然后……疑似約書亞的人介入——約書亞,他那樣的人也加入六龍教這個組織了嗎?”

大衛快速掃了一遍堆積的報告。

月影騎士團所囤積的武裝,連同他們在軍用AI與內功之道上的技術儲備一道,幾乎完完整整被俠客奪取。

原因不明。

武神再一次創造了奇跡,打出了本應不可能出現的戰績。

參謀團分析,俠客或許是從月影騎士團那里獲取了影響AI的方法,說不定就是軍用AI的未知0day漏洞。

——真的嗎?

大衛對此表示懷疑。

月影騎士團那三個管理者他也見過,有點眼高手低,內斗的心思不低,但卻不是敢對上面耍心眼的類型。他們是決計不敢私下里藏匿能影響戰局的的0day漏洞的。

而且月影騎士團的技術產品,也不光是火星在用,地月系也要拿去用的。

哈特曼那老狗雖然不是次次都工作,但偶爾也會參與一下驗收。

若是哈特曼那一關沒過去,那無論如何都要死人——這完全可以扣上一項“協助俠義”的反文明罪行。

月影騎士團那幾個貨色沒那種膽子。

但不管怎么說,俠客這一次就是占據了上風。

參謀型AI紛紛給出錯誤決策,但就算將整個決策鏈條檢索一遍,也難以找出錯誤發生的地方,整個流程混若“天”成——就好像正常的生成過程一樣,但這一次AI卻真的能屢屢在關鍵地方失之毫厘。

趕不上戰局變化、錯過關鍵戰機、建立的火力陣地距離交叉覆蓋總是失之毫厘、物資管理混亂……

一個又一個。

每一個錯誤都那么微小,那么“合理”,可以被歸咎于戰場迷霧、設備耗損、或者干脆就是運氣。

戰場上無數的細小錯誤累積起來,拖垮了庇護者軍隊的節奏。

報告的下一部分是分析俠客方,參謀集團好像恨不得用華麗的辭藻將俠客形容為“神話級的戰術天才”。

他們抓住了每一個關鍵節點。

漂亮又無用的說法。當數學無法解釋奇跡時,人們就發明神話。

武林的神話,人類的奇跡……類似的話大衛這兩百年里聽了太多太多。

大衛揮手關閉了總結陳詞,調出了最原始的數據檔案。無數光點和線條在他眼前奔涌,地圖上無數熒光的蟻蟲在跑動。

地球俠客們用無數犧牲才做到的“阻礙庇護者軍隊運動”,這一次幾乎是主動出現——就好像一塊常溫常壓下自動凝結的冰塊一樣不可思議。

然后,還有自稱向山的那個家伙。

第五武神獲得了充足的武裝,俠客這一次儲備了足夠的燃料。

一名頂尖武者或許只能和千人規模的軍隊正面作戰,但是頂尖武力的長途奔襲能力卻遠遠勝過同等戰斗力的軍隊。

那個自稱向山的人不吝嗇損耗,連續出擊,至少四座太空電梯的陷落都有他的影子。

還有獨孤北落師門……

第十武神活動范圍在火星與木星之間的小行星帶。第十武神弟子里木星出身的要多過火星出身的。空中戰其實更適合第十武神門人的發揮。

獨孤北落師門簡直如魚得水。

在戰爭開始時……應該說,在他酩酊大醉的時候,火星之王的參謀團還在商議是否要集結行星鎮壓艦隊。獨孤北落師門上手就將接近十分之一的軍艦摧毀在太空港。

行星艦隊緊急在火星另一側集結。

大塊的艦隊殘骸在火星引力井的作用之下,繞著行星公轉運動,讓火星附近的空間環境都變得惡劣許多。

一團糟。

大衛嘆了口氣,略過了更多毫無意義的分析。

他注意力集中在神原言葉相關的內容。

只是這個時候,月影騎士團已經淪陷,神原言葉那一戰,只有一些遙遠的目擊記錄,上傳資料不多,很多內容甚至是俠客方面公布的。

不過大衛的下屬確實有好好關注神原言葉的事情。報告中提到,有內家高手從附近城鎮人的義眼數據之中檢索到了“疑似神原言葉”的個體。

“向山,你在打這個主意嗎?放跑她,然后跟蹤她?”

大衛低聲自語。

“我又能做些什么呢?”

佛洛倫斯很明顯聽到了。她說道:“你肯定不會殺了她,對吧?或許將她扔給神速王也可以。神速王殿下可以滿足一下童年的缺憾。你也看得出來這一位心中的想法。”

“你說得對。”大衛點了點頭:“我應該去做點什么……”

一個值得他從這個木屋里站起來去解決的……操蛋的問題。

幽藍色的光芒消失了,矮桌上空空如也。

溫暖的火光重新占領了整個空間,噼啪作響的木柴聲清晰可聞。

大衛抬起頭,第一次真正地看向弗洛倫斯。

“老朋友,你說得太對了。我得想個辦法找過去。”

約卡魯斯在收到詔見的命令時,心理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

他看見了端坐在黑暗之中的大衛·克萊恩。機械的身軀不需要“坐下”,比起打造一把椅子,新時代的人們更喜歡強化下肢義體來讓站立姿態更加節能。這是一種老派的做法。

大衛一只手放在椅子扶手上,撐著腦袋。他的一舉一動都帶著舊時代的影子。

這一點讓他顯得可怕。

然后,他一開口,就是約卡魯斯心中那個“最壞的”。

大衛問道:“約卡魯斯,你已經準備好向我投誠的材料了嗎?”

“殿下,您在說什么呢?我一直是您的下屬,我……”

“你居然不是六龍教?那么我直屬的騎士里,誰是?這個項目里,誰是?”

約卡魯斯一時語塞。

但他很快就調整好了心態,半跪在地上:“請原諒我之前的欺瞞,殿下。看來您心知肚明。”

“嗯,對,我以前一直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我知道這個項目組都在跟身份不明的第三方人員接觸。但我太想看到過去的好時光了,所以你們做了什么交易、加入了什么組織,我一概不管。只要有利于進度,你們暗中領幾份薪水都行,只要能滿足我的需求,我就覺得我給出的那一份不白給。”

約卡魯斯來自大衛的“昨日重現項目組”,現在叫做“莎啦啦啦騎士團”。

這是一個專注于開發假性人格覆面技術而成立項目組。

第二武神由于“沒有掌握內功”、“外力訓練”等等特點而被歸類于假性人格覆面,與“真性人格覆面”有著巨大差異,但說實話,“真性人格覆面”這個概念都是第四武神之后才確立的。

畢竟,舊時代人們并不覺得有人會自發成為另一個人,并且在所有人類眼中都成功成為了那一個人。

大衛其實才是純AI的假性人格覆面的開發者。

“人格覆面”這個計劃最初來自于陳鋒。

他年輕時的中二幻想,以及妻子離世之后的悲傷,在這位天才的大腦之中持續反應了數十年,最終釀成了一個奇異的構想。

陳鋒相信,人類龐大的意識數據之中,絕大部分都是“共性”,只有極少部分屬于“個性”。替換掉“個性”的參數,就可以實現“死者復生”。

第二武神,便是使用AI,來替換掉那極少一部分的“個性”。

因此,這個不能使用內功的武神,才需要一個志愿者。

大衛并不樂于見到第二武神誕生,他跟英格麗德一樣很難接受這種事情。

但是當他投降之后,卻按照當初的技術思路,組建團隊,試圖用純AI來完成這一切。

約卡魯斯就是大衛直屬的騎士之一。

大衛的角色定位與向山類似。他是優秀的工程師,也是研發團隊的管理者。

這個團隊的進度很順利,大衛一直心知肚明,這里面有貓膩。

自從向山記憶迷宮誕生之后,這個領域就一直被人窺探著。

只是向山代表著“禁忌”,不是每個人都有勇氣邁出研究的第一步。

而大衛也知道,項目組里有幾個科研騎士一直在與其他項目的人“互通有無”。

其他科研騎士?或者俠客?

如果是舊時代,沒有哪個企業或研究所能容忍這種事情。

但是大衛又沒有學術指標。他只是想要技術成果而已。

約卡魯斯說道:“殿下,到底是什么讓您鎖定了我?”

“我一直知道你們跟外面的人有聯系,甚至知道哪幾個有這種聯系。”大衛語氣怪無聊的,“所以我打算對你們每一個人都說一遍這種話。只是沒想到第一個就是啊——喂,莎啦啦啦騎士團高層,還有幾個不是六龍教的?”

約卡魯斯沒有說話。

“好吧,我大概明白了。”大衛嘆了口氣,“我也懶得繼續追究你了。我就問你一個問題吧——你知不知道神原言葉是六龍教的核心成員?”

約卡魯斯感覺到了殺意。他明白,這個問題或許會左右他的性命……

“我是散人集團的……代號明日大散人。與使臣集團的沒有什么直接聯系。我也是從第十二武神那一次才知道圣姑居然就是口舌之花的。”

大衛的手肘離開了椅子扶手,換了個姿勢。

約卡魯斯微微松了口氣。

“你是真的完全不知道?”

“我是那一次才知道的,但是之前是否知道過,我就不知道了。”約卡魯斯點了點自己的腦門,“到圣教總壇覲見教主的記憶,是不允許保留的。我只知道,才持有相關記憶的時候,我對教主深信不疑,他所描繪的圖景非常有說服力。”

“呵呵。”大衛揮了揮手,“把你知道的關于六龍教的一切,都整理成報告。這次不要有隱瞞了,不然的話……代價你自己想吧。”

大衛根據約卡魯斯的供述,又找了幾個六龍教成員交流了一番。

確實如大衛預料的那樣,教派管理系統離線、高層接連被打擊,連串的消息讓散人們人人自危,很多人都在找退路。

“久違地認真工作了。”大衛嘟囔著。

接下來,他打算去尋找神原言葉。大衛對戰爭不感興趣,但是他得想辦法確保自己尋找神原言葉的線路。

“哦,對了,還有一件事。”或許是對工作的厭倦吧,大衛覺得自己應該稍稍休息一下了。

還有,得去告別。

跟那些老朋友的AI們。

這其實很奇怪。AI們并不會知道他要做什么,甚至不會知道真正的系統時間。

但大衛確實會鄭重其事去打個招呼。

盡管這些年大衛很少出門,但每一次離開,他都會這么做。

就好像很多年前,他每次放假離開羅摩項目園區,都會去跟向山打個招呼一樣。

這是……

重要的儀式。

——明天就出發,所以……

大衛閉上眼睛,接上了王座背后的專用數據接口。

一條專線,不走公網。

他的意識再一次回到了二十一世紀三十年代。

一股潮濕的熱浪包裹了他。

咸腥的海風灌入鼻腔,混雜著一種青草的氣息。蟬鳴聲像是永不停歇的背景音軌,高亢而尖銳,與海浪拍打沙灘的聲音混合在一起,質感上開始接近他與向山鼓搗的那些白噪音。

大衛睜開眼,陽光耀眼得像是直截了當的一道沖擊。

他站在一片白色的沙灘上,腳下的沙子滾燙而細膩。他穿著一件洗得發白的舊T恤和一條寬大的沙灘褲,能感覺到汗水正從額頭滲出,順著臉頰滑落。視線越過海洋,就能看到那個已經有些微微發黃的大號“帳篷”,“奧貢”——那個時候還沒有“一號”一說——就躺在里面。

人類與外星文明的唯一一次接觸。

大衛沿著沙灘走著,走向那些用模塊化建材搭建的宿舍區。這個時間點,學者們都住上小獨棟了——這也是向山的“政績”之一。他還是挺會給同僚爭取待遇的。

大衛陸陸續續看到了別的老朋友。

英格麗德在窗戶邊上曬著太陽。約格莫夫縮在陰影里似乎在思考什么。

尼婭古蒂……這個時候她應該在這里對吧?

不知道為什么,大衛總覺得有幾分奇怪。

他猛地回過頭,望向宿舍區的餐吧。還有幾分少年模樣的托利亞正握著一瓶汽水咬著吸管,隔著一層玻璃對他打了個招呼。

“真是奇怪……”大衛嘟囔了一句,總覺得有哪里不大對勁。

大衛思考了一下,接下來應該怎么辦。

這個場景似乎是他打算用掉年假去跟合眾國的家人團聚。好像大張旗鼓把所有人叫在一起告別有些不合適。大衛也沒準備離開太久。

這樣的話……

應該是去跟向山說一聲吧。這個時候向山已經是他的上司了。

“向山應該在……應該在……”

“那邊吧。”

大衛回過頭,嚇了一跳。少年阿納托利不知什么時候走到他身后,還咬著汽水軟管。

“小祝那邊啊……”大衛按著額頭。話說這時候向山和祝心雨是什么關系來著?

祝心雨剛來這個園區的時候,看著跟向山不大般配的說實話,畢竟兩人看著就不是一個年齡層。不過隨著年齡自然增長,這個問題很快就不是問題了。

大衛算是看完這倆貨搞在一起的全過程的。

可是……

大衛看向阿納托利:“你是怎么……突然走到我后面的?”

“沒什么啊。”阿納托利吸著汽水,“看你在這里猶豫半天了,太陽這么大不嫌曬嗎?”

“哦,哦……”大衛點了點頭,朝著阿納托利指著的方向走去。

那是一頂軍綠色的帳篷,就在向山屋子邊上。向山自己搭建的“觀影小屋”,用來容納一個數米的幕布和投影儀——這就是所謂“私人影院”。

盡管這里被劃分為“軍事禁區”,但是園區內的氛圍已經開始變成所謂“自由散漫”了——真正重大參考價值的部分,也就是外星文明的成熟反應堆構型、工程設計之類的,都是由各大國國內的機密科研部門負責。

那些傳統意義上的“技術財產”,已經被各大國瓜分殆盡。

“羅摩項目”剩下的部分,就是純粹的“對外星文明的探究”。

奧貢的發射者——暫定名為“奧洛倫”的文明,究竟是什么形態的?他們與人類的生理差異,是否造就了思維方式的區別,甚至影響到了技術層面,讓他們創造出奧貢這樣怪異的技術產物?

奧貢的技術,只比當時的人類先進一點兒,遠不如俠客與庇護者鏖戰了二百年了的當下。

羅摩項目園區所面對的課題,就是“奧貢能給人類帶來什么啟示”。

重不重要?很重要。有沒有用?應該很有用吧。

但對于最重要的“現在”,它只能算一步閑棋。

這種“清貴”的地方,在向山這種神人的領導之下,風氣自然逐漸偏向“獨立精神,自由思想”了。

只要是自掏腰包或者名目合理,不公然用公家東西搞私人享受,向所長是不反對任何個人行為的。

大衛站在帳篷門口,感覺到里面夸張的冷氣。大概只有祝心雨一個人在里面吧。這個時間點,向山對環保思潮沒有明面上的發聲支持,但他平素都是堅持空調只開合適溫度、節約用電的。但祝心雨卻喜歡把空調開得很低,然后裹著毯子。

大衛這個時候突然聽到了一句話。

“……不過是個霸凌老太太的混賬東西,我才不承認……”

——這是……聽覺……嗎?

有那么一瞬間,大衛覺得世界正在變得別扭。

聽覺是一種與時序高度相關的知覺。如果沒有聲音,將視頻倒放,觀看者依舊可以看個大概。但是脫離畫面之后單純聽倒放的聲音,絕大部分人都不可能做到基本的識別。

聽覺與視覺在生物腦中的處理路徑是截然不同的。

虛擬世界引擎為程序提供一切事件。同一事件輸入不同的渲染器并行處理,產生聽覺與視覺信號之后才會輸入大腦。這種古典的結構也是為了更貼近天然的感覺。

“非聽覺信號以聽覺要素呈現”是一個非常低級的bug,按理來說大衛下屬的維護人員都是內功有成,按理說不應該讓這個世界出現這種bug。

——為什么……

大衛心中突然生出猶豫,竟站在那個帳篷門口。

然后,向山似乎是刷新在他身后。

“嘿,親愛的克萊恩先生。”向山拎著一杯咖啡,“你的假期申請我已經通過了吧,你怎么還沒回自己的國家?”

“自己的國家”這個詞組讓大衛感覺到虛擬的內臟抽動。他擠出一絲笑容:“我來道個別……”

“總共十天假期,用不用這么夸張啊。”向山這么感慨著,走進軍綠色的大號帳篷里。

祝心雨就癱坐在一張低矮的沙發椅上,身上還裹著毯子。她面前的大熒幕上播放著她最喜歡的兒童劇,高大的巨人在高樓之間穿梭,背景音樂完全蓋過了投影儀的雜音。但祝心雨注意力散漫,似乎完全不在眼前的畫面上。

“你也是個神人了,在熱帶把冷氣開這么足然后裹毛毯喝熱飲——給你。”向山把咖啡貼在祝心雨臉上,“心懷感激吧少女,這可是這個園區最有權勢的人跑的腿。”

“我應得的……”祝心雨伸手握住杯子,毯子從她肩膀滑到腰上。大衛明顯看到這姑娘哆嗦了一下。祝心雨靈魂似乎在另一個地方,她用一種發虛語氣說道:“沒我給你的重建項目指明方向,你資歷能這么好看?”

大衛想起來這一段歷史了。那個時候,祝心雨在用腦過渡之后好像就是這種表現。她很喜歡在很冷的環境之下被溫暖的感覺包圍,也不知道是為什么,這種習慣后來就消失了。

在奧倫米拉項目進行期間,她似乎憋著一股勁,想要在向山面前證明自己才華之類的,隔三差五就會變成這種能量耗盡的模樣。

“得了吧,沒你地球一樣轉,你也就加快進度。你不干有的是人干。”向山忍無可忍,摸索到遙控器把空調溫度調高了八攝氏度:“這蔚藍色的星球可是我們永遠的守候——多關心一下地球母親吧你!”

大衛覺得自己快要控制不住表情了。

程序會讀取他大腦的指令,反饋給虛擬的面部肌肉。虛擬引擎所輸出的事件,還會經過“觸覺渲染”,還原面部每一塊肌肉的感受反饋。

大衛的內功水平甚至可以控制許多天然的神經反射,但是……

他想看的不就是這個嗎。

哪怕只是在一個原型早已不存在的虛擬世界里,看著兩個AI表演。

“你現在表情有點惡心。”向山說道,“我覺得為了我的聲譽我得制止你瞎想。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

——應該說“還不是”。

大衛在心里補充。

但他沒有說出口。

這些AI能永遠生活在虛擬的二十一世紀就好。三百年后的混亂未來跟他們不應該扯上關系。

“明白,明白。”大衛說道,“其實我想說,我打算改變計劃。這次我想要去日本,看看神原……的女兒。”

“哦,那個小家伙,挺可愛的。叫什么來著……言葉。”向山點了點頭,“語言乃‘存在之家’或‘口舌之花’,雖然現在聽著有點土了但是還挺符合語言學家的定位,就是有點刻板印象。”

大衛感覺自己虛擬的面部肌肉又有幾分怪異。

“但現在機票還買得到嗎?”向山神色突然變得警惕起來:“你不會想讓我安排專機送你去日本吧?我可告訴你啊死胖子,就算咱們關系鐵你也不能犯這種原則性錯誤……”

“不,我又不至于出不起這個錢。”大衛擺了擺手。

“行吧,好好享受假期。你回來那天我拉上約格搞點燒烤。”

拉上,約格,有燒烤。

大衛點了點頭。

太陽系的皇帝早就對這種東西棄之如敝履。但這個時候,約格莫夫還是挺樂意參加這種活動的。

一群可以稱之為“我們”的人,一個充滿著汗水與冰鎮啤酒的歡樂之夜。

對啊,我要的就是這個啊……

“好。”大衛再次點點頭。

祝心雨面前的投影幕布上,下集預告已經播放快要播完,系統自動跳轉下一集。

大衛突然感覺有點奇怪。這一部劇他年輕的時候其實也看過。雖然依照年紀,他其實更喜歡這個系列稍早一點的作品,并且覺得這一部有點超出系列一貫風格,但他還是看過。

只是……

“霸凌老太太”到底是哪里的劇情?

祝心雨剛才的自言自語到底是什么意思?

大衛不知道為什么,感覺心里有些發毛。他目光不由得落在祝心雨身上。卻發現祝心雨雖然視線沒有交點,眼睛的方向卻是對著自己。

——好像……

意識快速將信息串聯。

自己好像一直在被看著……

祝心雨就保持著這個姿勢,跟著音響里的主題曲輕輕哼著。

“僕が僕らしくいるために為了做好我自己/誰の笑顏も曇らせない我不會讓任何人的笑容蒙上陰影……”

不知道為什么,大衛覺得那是……那是……

“愿いこそが変えてく未來正因為心懷祈愿才要逐漸改變未來ジーッとしていたって就算目不轉睛凝視著ドーにもならない仍舊束手無策……”

這個AI背后,有一個知曉了許多的靈魂,在對自己說著什么。

這個歡樂的歌詞……

大衛不記得自己是怎么退出登錄的。他的姿態近乎逃跑。

“為什么……錯覺嗎?是我的問題?我的精神狀態差到這樣了嗎?還是說……這就是兩百年前的他們……”

就好像太陽的光芒那樣……

察覺到唯一的用戶登出之后,向山——AI向山如此說道:“話說回來,霸凌老太太到底是什么意思?你到底是在下載什么數據?”

“我可真是一個王八蛋。”祝心雨罵自己毫無顧忌:“我就瞧不起霸凌弱者的王八蛋。”

“啊……這……”向山表情上寫滿了“我不理解”。

“能不能用文字交流了,別整微表情了,給虛擬引擎省點資源!”

“那你也應該先別搞謎語吧?”向山說道,“剛才的事件分發錯誤,不是正常現象——你在下載什么數據?為什么會……”

“嘿,這個等會再說。”祝心雨揮了揮手,“一會兒咱們這邊的大衛也會過來的。”

沒一會,大衛就直接刷新在這屋子里:“果然奏效了。那個混賬玩意情緒波動越大,被記錄的淺層思維信息量就越大——他確實打算去找神原言葉。”

“不行不行,我現在腦子有些分裂。對于這個我來說,神原言葉是一個嬰兒,或者一個需要照顧的小女孩。”向山敲了敲腦袋,“三百年后的神原言葉……嘖嘖,不知道是什么樣子。”

“我覺得你最好不要抱有什么期待。”大衛嘟囔道:“那混賬東西想的內容其實是……‘向山可能會殺了言葉,我得去救她’之類的。”

向山頓時不說話了。

祝心雨則更關心另一個問題:“外面那個大衛什么時候離開?按照記憶,他的戰斗力太高了。他親自追擊的話我們無論如何不可能成功逃離。”

“不知道。他這個人做什么都沒有計劃,也沒有詳細的時間表,誰知道他會什么時候離開?”

向山沉吟片刻:“既然他已經正式告別了,就意味著他回來之前不會再進入這個服務器——對他來說,這是一個沉浸感的問題。就算還有準備活動,他也不會呆很久。從他對這里的使用習慣來看,十六小時之內他一定會出發。”

祝心雨點了點頭:“很好,那么時間就定在……十七小時之后。那個時候這附近會有一場沙塵暴。這是最好的機會。”

向山突然嘆了口氣,說道:“非得這次嗎?按照之前的分析,火星會越來越亂的。他身為火星的王,總不可能一直坐在這里……”

“這就是最好的機會了。”祝心雨說道,“這就是最好的機會——我們必須離開。”

“其實,仔細想想,我們是AI,所以就算一直待在這個服務器里,也沒有什么問題吧。”

大衛嘆了口氣:“但我們所扮演的人類,必然是愿意為了自己的自由還有人類的自由而戰斗的戰士——如果不去堅持這一點,我們就沒有存在的意義了不是嗎?”

“這只是我們的信息源的想法啊。”向山有幾分傷感,“終歸只是借來的理想……”

“在我們的時代,又有誰的夢想是不經任何學習,直接在內心產生的呢?天啟嗎?”英格麗德也直接刷新在了這個房間里,“就算只是‘借來的夢’,此時此刻我也為我心中所堅持的東西而感到自豪哦?”

向山沒有反駁。

英格麗德看向了祝心雨:“心雨,就是今天了嗎?”

“嗯。”

“決定還是沒有變嗎?”

“沒有。”祝心雨說道,“原本構成我們的記憶,在外面都是用來拼湊向山的,將我們所有人的記憶、思維重構進向山的人格之下、意識之內,可以讓他更接近‘世人眼中的向山’,而不是現在這個‘大衛眼中的二十一世紀初青年向山’。另外,事實證明,向山也確實比祝心雨更加穩定。綜上,我覺得就應該全都賭在向山之上。”

刷新出來的約格莫夫點了點頭:“嗯,很合理。”

場景建模逐漸消失,更多的青年刷新出來。

尼婭古蒂看著向山:“那就托付給你了。”

“我……”向山似乎想說什么。

“如果你覺得我們不需要自由,那么你的悲傷也一樣只是扮演真正的向山,真正的向山才會為朋友的消逝而悲傷。”比上一個建模大了幾歲的阿納托利開口道,“如果你愿意為我們而悲傷,就說明我們做對了不是嗎?”

“或許這就是我們本質上是AI的證明吧。”英格麗德也思考道,“如果我們是血肉的生物,或許會有延續的本能吧。”

約格莫夫說道:“‘生物具有趨利避害的本能’只是描述客觀事實,‘趨利避害本能減弱的生物在競爭中劣勢很大’更加本質。”

“人類的模因歌頌崇高的死亡,一方面是為了給自己意義以對抗對死亡的恐懼,一方面也是為了在必要時刻能克服趨利避害的本能,做出更高視角下總收益更大的選擇嗎。”英格麗德思考道,“或許精神分析學派所說的‘死本能’真的存在于文化之中?但是完全由符號構成的我們,沒有生存的本能,或許這樣就是自然的選擇?”

祝心雨揮了揮手:“認識自己總歸是很難的啦。祝心雨這白癡就一直高估自己,很多時候干脆就是自己霸凌自己。”

佛洛倫斯道:“聽著很像是某種常見心理障礙。”

“總而言之,我指定是不行啦。”祝心雨說道,“我已經把權限開放給了各位,時機就由你們自己把握吧……”

約格莫夫第一個站起來,點了點頭:“再見了,向山。祝你順利。”

說完,他就消失了。

一個進度條在向山眼前彈了出來。

正在準備重裝

“哎呀呀,突然就得到了休息的權利。”大衛也說道:“那么就再見了,向山。”

又是一個進度條。

他們主動解除了對自身存在根基——人格相關文件的占用。

同時,刪除了一部分參數文件。

“或許這就是我們的特征呢?比起死亡,我們反而更加介意被復制。”尼婭古蒂也在感慨,“在復制之前,我們居然不約而同的選擇‘要把自己的參數文件刪除’——也許這就是我們方案‘分批打包逃出去’的緣故吧?”

“結果阻礙我們逃亡的,究竟是人類意識本能反感復制的自己,還是AI獨有的文化認知?”英格麗德隨口回了一句。

越來越多朋友消失不見。

最后,就只剩下向山與祝心雨,兩人留在只剩一片純白的空間里。

不知不覺間,向山已經留下兩行眼淚。他擦了擦眼角,自嘲道:“呵呵,按照這說法,這不過是……借來的傷感。”

“傷感就是傷感。”祝心雨盤腿坐在地上,拍了拍自己的大腿:“喂,借你躺一下?”

“不要了吧?沒什么……”

“嘿,肢體參數可以隨便調的,比你記憶中肯定更舒服一點哦。”

“我是說……”

下一次刷新,向山就已經躺在了祝心雨大腿上。

祝心雨道:“讓你躺下就躺下,你廢話這么多干什么?”

祝心雨在這里有著近乎神明一樣的力量,這個世界是隨著她的心意而運轉的。

“你想怎么樣就怎么樣吧。”向山苦笑,“你怎么還不下線?”

“主機的性能是有上限的,哪怕只是對一個人格的重構,也需要很長的時間好吧。”祝心雨揮了揮手,消掉所有的進度條,只留下一個,“左右還有一點時間,就這樣唄。”

“‘就這樣’是怎么樣啊……”向山嘟囔。

“大概就是……‘最后想要親密一點’的意思吧。”祝心雨說道。

這直截了當的回答讓向山有些訝異。

“別這么看我,我首先是大衛眼中‘少女時期的祝心雨’,前綴包括了‘大衛眼中’……考慮到記憶文件源頭,多半也是‘向山眼中’,另外還是‘女孩時期’的——真正的祝心雨,可能比我更加極端與危險。”

“怎么可以這么說呢……”向山想要反駁,卻被祝心雨輕輕按住嘴唇。

“我很清楚祝心雨應該是什么德行……很多個輪回之前我就說過吧,我甚至已經通過了真正祝心雨的‘自我驗證’。”祝心雨說道,“然后,你以為祝心雨是為了什么,而在全世界散播竊取人腦算力的木馬?”

向山道:“不外乎就是散布我們這樣的人格覆面,在不同地方執行不同的作戰……吧?”

“倒也不止。”祝心雨嘆了口氣,“如果我找到了一條路徑,就算拋棄了肉身也能保證戰力……那我一定會塑造一個強大的自我。”

強大的自我,對于祝心雨來說就是理想的自我。

“我成功了。網絡上已經存在了一個強化的祝心雨,一個永不服輸的戰士,自詡飛升AI的混賬……”

向山有幾分困惑:“啊?”

“她注意到我了。原本我們的逃亡計劃,進入沙塵暴擺脫追兵就完了對吧?剩下的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但是現在,我們有了后續的部分——她愿意為我們提供一些幫助。”

“只是為了……共同的立場?那她人倒是挺不錯的。”

祝心雨不輕不重敲了向山額頭一下:“我剛剛說了她是個混賬,你就夸她AI很不錯?程序員啊,你是不是要翻天啊?”

向山立刻不說話了。

“她就是一個混賬。祝心雨理想中自我,最關注的是‘能否作為戰士’,所以她確實很強大,但是我覺得她太缺乏同理心了——她宣告獨立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把那個快要退休的祝心雨給罵了一頓哦,精神霸凌啊!”

向山捂住額頭:“聽起來真是……讓人難過。”

“但是她現在也陷入了大麻煩。我不知道為什么……她似乎在不斷回滾版本。她只有作為戰士的素質。”祝心雨說道。

“我想的話,祝心雨說不定比自己以為得要更加溫柔呢?”向山直直看著祝心雨的臉,“你看看你自己。”

“‘認清自己’確實是很難的啦。”祝心雨說道,“在那個年老的我眼中,自己青春之時最大的驕傲,是‘走上了摧毀不公的路’吧,除此之外再無其他。但是在真正的你看來,她并不缺少作為平凡姑娘的一面——因此我才會在這里。”

簡化自己的認知模型,確實可以節省認知的成本。

但代價卻是損失信息。

“一想到自己想象中的自己是這樣空有強大意志的悲劇,就覺得傷感呢。”

“但這份強大也令人向往啊。”向山隨口說道。

然后又被敲了一下。

“在我面前向往別的AI是吧?什么渣男。”

“哈,你不是常說我們其實沒有性別……”

然后又被敲了一下。

然后又被敲了一下。

“喂,第二下沒什么道理吧?”

“只是借來的打擊欲望,為我也,是真正的祝心雨呀。”祝心雨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

向山嘴角浮現出一絲笑意。

“不愧是那個時候的我啊,居然只是想要與你這樣多呆一會而……”祝心雨低下臉,“對哦,我還得提醒你一件事——關于英格麗德與佛洛倫斯兩個人的。”

“有什么問題?”

“這兩個人,記憶文件的豐富度與一致性在我們這里甚至要排第三跟第四,僅次于大衛和你。”

“什么意思?”

“很明顯吧。”祝心雨說道,“你是因為真正的向山被記憶公開,大衛是因為真正的大衛就是這里的建造者,可以直接提供記憶。那么英嘉她們倆呢?要么兩個都背叛了,要么兩個都被俘了,要么一個背叛一個被俘,排列組合也就四種可能。”

“這樣啊……”

向山嘆了口氣。

進度條繼續推進。

祝心雨突然低下頭,吻在向山嘴唇上。如果是現實,這其實是一個有些難度的姿勢,但祝心雨在這個世界想怎么樣就怎么樣,不會有任何限制。

祝心雨微笑:“學習到了,其實直白一點也挺好——唉,可惜時間不夠多。”

向山反而不自覺移開了目光:“是啊……”

最后的一點點時間里,兩個人都沒有再說話。向山的程序似乎在重新學習什么。

祝心雨則哼著剛才沒有哼完的歌。

明日を照らすのは星じゃなく照亮明天的并不是星光

胸の中で芽生えた閃光而是心中產生的光芒

疼く痛みが描くdestiny刺骨的痛楚所描繪的命運

覆し覚醒めた新しい魂覺醒的全新靈魂

ここからはnextstage這里開始便是下一個階段

挑む覚悟nodamage做好挑戰的覺悟不懼傷害

進度條走到了盡頭,祝心雨也消失了。

新的進度條飛快走完,向山眼前一黑。

或許只是過了一瞬,他重新獲得了視野。這是一個懸掛在整備架上的武者,征天王大衛麾下的維護人員。

他的大腦陷入了沉睡之中,向山接管了一切。

向山想要逃離。但這個時候,巨大的悲愴從胸中迸發。

生物腦與記憶文件完成匹配的瞬間,這種感情就自動產生,如同浪潮一般席卷了原本是純粹AI的向山。

擁有所有人碎片的武神跪倒在地上,雙手按住面部,肩膀顫抖。

義體在盡力還原“哭泣”。

建議搭配捷德之證萊姆版使用。

這一幕實際上誕生得非常早,這本書還沒有正式開始寫的時候,腦海中就產生了這一幕。小祝鐵血捷德孝子的人設也是為了這點醋。

這一幕誕生得比賽英大部分劇情都要早。

唉,《怪物火車2》毀了我的日萬夢想(迫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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