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兩個怪人

林德之門 第七章 兩個怪人

這場戰斗，更像是種族博覽會，唯一的問題，就是大部分種族只要沒有特殊的辦法，都需要和外島通婚，時間的沖刷下或多或少陷入了血脈不純粹的狀態。

因此辨認也成了一種樂趣。

“二哈？”

“雖然我不懂你說得是什么，但你的表情很失禮，嗷我是兇狠的狼人！”

“呃、蜥蜴人？”

“龍人！你這個螻蟻。”

“矮人還是地精啊？”

“是半、半身……您說是什么就是什么，需要我變綠或者黏上胡子嗎？”

玩家看到完全不同的反應，詫異道：“你們能一起合作，也是不容易啊。”

“可不是嘛，誰要和傻狗跟惡霸一起啊，我頭都差點被捏爆！”半身人大吐苦水：“還不是長老們非嘚吧嘚吧，說什么這里有人破壞規則出海，要我說，出海就出海唄，都已經破壞了，就算殺了人除了報復還有什么用，哎有本事他們自己上啊！別誤會啊，我和那邊喜歡打打殺殺的種族不同，我們可是熱愛和平的種族，主要是大家都膽小，沒人反抗長老。”

涅西卡湊過來，奚落道：“和平？是啊，一群出名的小偷騙子流浪漢，滑不留手，一旦被抓到又能隨時跪地求饒，我一聽有半身人加入，就知道不會缺少俘虜的消息。”

吼，玩家聽懂了，游戲世界里職業二五仔種族。

半身人不以為意道：“這叫靈活的交友準則，還有強勢的求生意識以及精明的對事態的判斷。”

哇，這理直氣壯投降的嘴臉，全無反省的心理建設，玩家都自愧不如。

半身人眼睛溜溜的轉，這個種族身材細小，又不似矮人有著加成年齡的胡子，長得和人類相似，尤其裝可憐的時候，特別像人類的幼崽，沖淡了油滑沒底線的感覺，只讓人覺得像機靈不懂事的孩子。

涅西卡看到其他玩家不在意的樣子，忍不住提醒道：“你們可別被他外表騙了，半身人出了名的不可靠，一群沒力氣的小家伙能活得好好的，就是靠他們惹出事后總是裝得可憐兮兮的，他們就是總有理由，好像壞事一點沒做似的，明明也從沒有拒絕過！還有，他們的小偷騙子特別多，雖然力氣不大但特別靈巧，一旦溜了就愛往你進不去的犄角旮旯里鉆，就像一群殺不死的蒼蠅，煩死了。”

半身人眨巴眨巴眼睛：“你是不是被溜過？”

玩家集體看向涅西卡。

她臉色發紅，不是羞的，而是被比自己弱小的生物戲耍過的憤怒，最終跺跺腳，冷哼一聲：“反正我提醒過你們了。”說完轉身就跑了。

“萬佳族都是大笨蛋”小仙女看到此情此景忍不住給她配了個心里os，學得維妙維肖，傲嬌味十足，引起其他玩家哄堂大笑。

猛虎笑完反省道：“其實我一開始，不太喜歡涅西卡。”

木林森點頭。

猛虎一副“兄弟你不行”的表情道：“你不問我為什么嗎？你這個人，有時候真的很難聊天，你不接話讓別人怎么順著聊下去啊。”

木林森認真扒拉著蜥蜴人眼皮，盯著瞳孔觀察，記下“豎瞳”兩字，直白道：“那你就應該明白，別人不接話就說明對這個話題不感興趣，聰明人應該學會心領神會。”

猛虎來勁了：“哦，那我告訴你為什么吧。”

木林森下筆停頓了一秒，小聲懊悔了一聲：“我就不應該接話。”他后悔了，初測玩家那么多，他為什么就選中了最傻的那個……好像那會就是看他傻好擺弄才一起行動的。

誰知道這家伙不熟的時候是靦腆不好意思拒絕別人的爛好人，一旦熟了，好家伙，那真是窩里橫的狗子，都學會曲解別人的話了，這種沒必要的地方就不需要了成長了吧？

啊，該死的因果。

“我一開始覺得她任性還沒人性，你看啊，咱們碰到遭遇不公的NPC挺多的，雖然復仇時大部分都是解氣的，可是太多血腥暴力終究會讓他們不適，不是因為憐憫壞人，而是一種看到同類被殘酷對待的天然共情，不過在涅西卡身上，我從來沒有一次看到過這種共情，在加上她最初說話就很過分，所以那會雖然是我們三個一起認識的她，但我一直沒怎么和她說過話，沒想到她現在被小仙女和腦肌教的挺好的。”猛虎沉思道：“這難道就是豆豆所謂‘lsp的強大動力’嗎？”

“……你腦子里天天都在想些什么沒意義的東西啊。”木林森搖頭，悲觀道：“教育只能教會知識和技能，是無法教會道德和感受的，我想，她只是意識到如何才能討人喜歡，討比她強的人的喜歡，學會了表現得像個玩家。”

他本以為猛虎聽到會反駁，認為自己過于用惡意思考涅西卡，誰知道猛虎想了想，聳肩道：“重要嗎？是發自內心還是裝模作樣重要嗎？只要她努力表現出良好的樣子，那她遲早會變成習慣，做了一輩子好人，不管內心如何，那就是一個好人。我們無從知道別人的內心，也沒辦法去分辨每一個人的本意，因此不需要去思考這個人到底是一時沖動還是裝模作樣有利可圖，做得比以前好就需要表揚，做得比大部分人好就應該贊美。”

木林森過了一會幽幽道：“你不會是傳說中的大智若愚吧。”

“喂喂喂，你夸我就聰明就老老實實的夸，干嘛又是大智若愚又是傳說，雙重暴擊有點多了吧。”

“沒有，我覺得你這種心態挺好的，雖然小事上你的思維方式很奇怪，還有著像中二少年一樣的幼稚夢想，人也好像不是特別聰明，該敏感的時候沒分寸，不該敏感的時候愛亂想……”

一支箭、兩支箭，嗖嗖的往猛虎心上扎，瞧瞧，這就是游戲好友對自己的評價，如果這會自己想殺友證道，大家應該是會理解的吧。

“……不過你本質是正直善良的人，欣賞別人的進步，沒辦法無視丑惡，但也只用道德來要求自己，并不會主動說教別人，雖然怕生，但在表揚人的時候總是很坦率。”木林森說得時候沒有停下手中的活，已經把蜥蜴人從禿頭檢查到了尾尖，語氣也一直淡淡，因此顯得格外平實：“我想，只要是真正了解你的人，應該都會信賴你，你其實有很多朋友，并不是你自認為那樣不受歡迎的怪人。”

“哇、怪人說別人是怪人了。”猛虎先是下意識說道，隨后露出震驚的表情，接著連吼三聲：

“母豬會上樹了，木林森居然夸我了！”

“山無棱天地和，木林森居然夸我了！”

“仰望星空派變成絕世美食了，木林森居然夸我了！”

飛鳥被聲音震得振翅飛翔，俘虜露出這群人真的是瘋子的恐怖神情。

木林森現在真的很想發明時光機器，穿越回開服的第一天，第一件事就是胖揍和猛虎合作曾經的自己。

打斷兩個怪人的相遇，一個是缺乏自信的怪人，一個是透徹世情而失望的怪人。

而現在，缺乏自信的那個，已經因為獲得了足夠的友誼和友善逐漸自信起來，失望的怪人呢，木林森不知道，不過看著猛虎這種傻子，偶爾就會覺得：理智用來思考最壞的方面，這是謹慎，情緒用來看向最好的方面，好像也不失一種美妙。

所以，他發明不出時光機器。

兩個怪人還是相遇了。猛虎維持著震驚，但困于自己語言的貧乏，于是連翻了十幾個跟斗來表達心情。

兩個怪人還是那么怪。俘虜不需要言語，在對視中達成“我們居然被瘋子打敗了”的共識。

兩個怪人好像也沒什么不好，因為他們終究一個不再困頓于自己的缺憾，另一個不再因為失望而保持人與人的距離。

“嘿兄弟你是不是私底下其實超級崇拜我！”猛虎蕩漾的靠近，一臉得意，就差飛起來，臉上自帶明晃晃的彈幕“承認吧！”

“我要觀察特殊種族生殖器官了。”木林森平淡無奇說著嚇死人的話。

“……告辭！”猛虎后退，對著俘虜解釋道：“我和這個變態，不熟，再見，祝你們好運。”

呃、也許話說早了，偶爾，人和人還是需要保持距離……雖然木林森是個變態，但他很強大，那是一種由內而外哪怕千夫所指也不為所動的內心強大，也稱“不動搖的變態”。并且他從來不是說寒暄話的類型，因此他的夸獎，對猛虎而言格外真實有意義。

猛虎飛速跑開撓頭，總覺得這一幕好熟悉——啊，夢回初見面。

但是到底有哪里微妙的不同了，猛虎并不在意沒有深究，大概是因為熟了吧。

不是玩家的人，大概無法理解，可能還會認為很愚蠢，僅僅是網上陌生的人，為什么會給予深刻的信任，超越現實的情誼，甚至會影響自己的觀念。

答案有很多，沒有標準答案，參與其中，才能知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