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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北云 693、六年11月9日 晴 千絲萬縷誰能斷
朝堂這些日子格外的安靜,所有人都在默默低頭做自己的事,連個大氣都不敢出。
丁相前日回來了,他回來之后第一件事便是一個個的點名,被點名者進內閣前都臉色煞白,而出內閣時都表情漠然。
關于丁相跟他們聊了什么,所有人都閉口不言,但所有人都有一種心照不宣不去詢問。
他們當然知道,被喊去談話的人基本就等于被釘死在了那個該死的的小黑本上,他雖然一直沒有露面,但朝堂群臣心頭卻總能縈繞著被一雙眼睛盯著的感覺,讓他們毛骨悚然。
而這就是這些日子他們安靜的原因,不敢也不能再去掀風浪了,因為如果現在真的是再掀起什么波瀾,一紙供詞就能把他們打入十八層地獄。
朝堂上可以說是人人自危,如履薄冰,哪怕原本最跳脫的人如今都偃旗息鼓。
事情沒有掀起太大的風浪,只是將一批副職和代理人處置了,罪名也不算太嚴重,大部分都是玩忽職守,最后要么是革職查辦要么是異地降級。
但各級大佬的心中門清的很,這就是頂層給出的警告,這誰要是當做是寵而就此驕了,下一次城門外的法場可就有免費的血饅頭給人蘸著治病了。
所以不管是新派的還是守舊派的人,一下子都停了,而趙相則在從一大堆的史書卷宗中抬起頭看著面前過來求情的下屬。
“你跟我十余載,卻是沒想你能干出這等事情。制法著不遵法,你死有余辜啊,仲普。”
而被他提到名字的人噗通一聲就跪在了趙相的面前:“求相國大人開恩……為我在丁相那美言幾句啊。”
“美言幾句?你讓老夫怎樣給你開這個口?丁相還未找到你,便是顧忌老夫的面子,老夫不開口還好,若是開口你必死。”趙相搖頭道:“即便丁相饒了你,也斷然饒不得你。身為吏部侍郎,勾連下級貪污腐敗。簡直十惡不赦!”
那仲普此刻已是泣不成聲,連連賭咒發誓自己會改過自新,只要能留下這一條命,以后哪怕再也不踏入官場都行。
“老夫知你秉性,也知你會如此確實迫不得已。但國有國法,如今劍指吏部,你讓老夫能做什么?”趙相嘆氣道:“但看在你在我手下多年的份上,我給你指一條路吧。”
“仲普一切都聽從相國安置……”
趙相靠在輪椅上嘆氣:“此番牽連甚廣,不懲治一批朝臣是平息不了的,但此時朝廷正值用人之際,你往常也沒有什么好指摘的,就這一條倒也不是說非死不可。不過此事明面上經辦者是丁相,但定奪你等之人卻另有其人,你如今在老夫這里哭訴還不如找上門去,坦然一些認下,然后將你知道的人全部供述出來。”
“啊……這……相國,這不是要了學生的命嗎?那些一品二品的大員,學生……學生惹不起啊。”
趙相輕笑,搖著輪椅來到窗口看向外頭:“除此之外,并無他法。若是老夫沒猜錯,若是老夫袒護于你,老夫也會有連坐之責。那從來手段殘酷,誰擋他改革誰便是敵人,老夫也不例外。”
“他……他怎敢?”
“你想賭一把么?”趙相笑道:“敢不敢?”
敢?敢個屁,要是真那么有種今天就不會在自己老上級面前哭訴了,現在趙相給他指路,他心中也是明白除了主動去坦白之外,已經沒有了任何退路可走。
但他還是怕,因為只要他陷落進去,那朝中會有一批勛貴和大員被牽連,到時他的命能不能留得住才是個大問題。
政治斗爭的殘酷他怎么可能不知道,有時候一句話一個眼神就足以致人死地了。
而在丁相那頭,他將一些主要人員都約談了一番,但他知道還有沉在底下的巨鱷沒能浮出水面。
這些巨鱷的能量奇大,動輒便是能動搖國本,皇室宗親、頂級勛貴、朝中重臣,哪一個都不是他能動的。
但他不能動,不代表沒人能動。
“現在該如何是好?”
數名勛貴湊在了一起正在一處隱蔽地商量對策,他們如今可謂如坐針氈,因為丁相找了許多人去面談,他們不知道其中到底有誰會把他們這個頂層集團給抖落出來。
所以現在他們都顯得格外慌張。
“朝廷簡直欺人太甚,我們已不參與朝政了,為何還要苦苦相逼。當年我等打江山時說好的榮華富貴,現在卻要用這等下作計策!”
韓國公重重的拍著桌子,他的怒氣肉眼可見。
“你沖我們弟兄拍桌子又能如何?現在先看看那頭怎么處置吧。”
他們說的那頭,就是朝中閑散太傅太師之類的人,他們在朝中雖說并無實權而且還跟現在掌權的丁相晏殊之流不是一類人,但他們的黨羽眾多,整個朝堂都有他們的耳目,相對于武將勛貴來說,他們能夠得到的訊息更多。
但這一次武將們顯然高估了這幫虛名大臣了,因為在丁相談話之后,他們也開始像沒頭蒼蠅一般亂竄了。雖是不停找人來問詢丁相到底跟他們談了什么,可問題是那些人即便是說了真話他們也都不信,因為那些徒子徒孫都是統一口徑“丁相并未說什么”。
這能信?
于是朝堂上表面上風平浪靜,但私底下卻暗流洶涌的很,多方勢力都在暗中抓內鬼,想知道究竟誰會出賣自己。
“你來找我?你去找丁相啊,你看看丁相給不給你個當好人的機會。”
甩著袖子在堂前來回踱步,對著吏部侍郎發脾氣:“仲普啊仲普,咱們是同鄉,當年我初來乍到在皇城司還多承蒙你照應。如今這件事你讓我怎么說?你看看你干的糊涂事!”
什么照應不照應的,其實都是一句套話,反正倆人的交集就只剩下廬州了。但這個時候哪怕五百年前兩家祖宗是連襟的關系都必須要被扯出來,不然真的很難獨善其身。
“這樣。”嘆氣道:“我也知你身不由己,但國法不容情,這你懂吧?”
“我懂……公明啊,你可要幫我一把,老哥我這次真的是走投無路了。”
揉著太陽穴坐在了椅子上:“你上線都有誰?我不需要你寫供詞,你就告訴我一聲,我好有個準備。”
那仲普這個時候哪里還能拒絕,他一五一十將他能知道的名字都說了出來,聽到這些人的名字之后,大為驚愕。
“你可莫要胡言亂語!”
“公明,都到這個時候了,我還怎敢打亂話呢。”仲普雙手撐在膝蓋上,淚水不爭氣的流了出來:“我上有老下有小,母親已是耄耋之年,兒女卻還未成人。公明,我不想死啊。”
擺了擺手:“仲普兄,你便先回去,就當沒來過我這里,剩下的事情,我自會安排。”
“那……那我便全指望公明你了。”
送走了這個哭哭啼啼的侍郎,的表情慢慢從嚴肅轉成了笑臉,然后更是哈哈大笑起來。
“笑個屁。”
左柔從后頭走了出來:“啥時候回長安,我等不及要收拾什么狗屁的北海軍了。”
瞄了她一眼,看了看她已經隆起的肚子和手上捧著的當零食的奶皮子,沉思片刻道:“好歹也得等孩子大一點,不然這兩千里地,你吃得住孩子扛得住么?別半路上出點什么事。”
“屁事真多。”左柔腆著肚子轉回了房間。
而等到吃過晚飯之后,拿著一封信遞給門口的侍衛:“去,將信遞給魏國公,邀請他過來一敘。”
大宋的官職在改革之后現在其實是有點亂七八糟的,定國公這樣的一等公自然沒什么好說的,在往上就是王爺了。但卻因為官改需要安撫一批人,所以許多原來的低級勛貴現在都破格提了公爺,換句話說就是為了讓他們卸兵權趙性用了跟自己爺爺同樣的套路。
但問題就在這里了,在老軍制的影響下,這幫人的影響力擺在那,即便是明面上沒了軍權,但卻仍然對各地的軍政有著很大的影響。
這一點可謂是改革上的一個不大不小的失誤,而這些人也自然成為軍改最大的阻礙。
魏國公接到信之后,他保持著軍中的高傲,當場撕毀了的信,還放言道“要來也是親自來,他也配老子去見他?”。
就在他撕毀信箋的當夜,他突然就被闖入的皇城司給秘密逮捕了,好像憑空消失了一般再無消息。
接著第二封催命的信在韓國公失蹤的第二天早上傳到了虢國公的手中。他此刻還并不知道韓國公的事情,自然也是同樣處置了這封信。
可當中午他在寶和樓與朋友飲酒時,只是去了一趟茅廁就再也沒出現過了。
這一下,那些勛貴才意識到問題有些大了,他們不知道這兩個公爺是怎么不見的,但他們清楚這兩人是為什么不見的。更知道是誰讓他們不見的。
發動兵變?整個皇城的兵權都在福王的手中,北海軍之人已經成為了軍營之中的中層軍官,現在他們想要兵變都辦不到。
逼宮?皇帝不在,整個皇城就一個皇后在,而皇后還是重臣勛貴之女,算是自己人,總不能去抓她吧?沒什么用還把川渝軍閥給得罪完了。
更何況皇城的護衛是親自掌管,他們那些家丁、護院能跟他娘的皇城中那常駐的一千五百步人甲和火神營對抗嗎?
正當傍晚時分,一封信突然被傳到了趙國公的手中,趙國公接到信之后,都覺得呼吸不順暢了。
他將信偷偷遞給韓國公,而信上的內容也很簡單,無非便是邀請過府一敘罷了。
“!”
韓國公死死捏著信,看著身邊的老友:“這個當真是目中無人!”
“哥哥,現在如何是好?我是去是不去?”
韓國公抿著嘴,半晌也沒能給出個答案,只是在轉了幾圈之后:“去,求見福王爺。王爺定然會為我等做主!私自抓捕國公,這也太猖狂了!”
兩人又糾集了數人,直接去求見了福王,也不管福王爺見不見,他們那意思只要福王爺一天不見他們,他們就一天在門口不走了。
福王自然是要見他們的,而他們見了福王之后就開始訴苦,說著當年的情誼、說著曾經的出生入死,淚流滿面。
但說著說著,話題就開始往另外一個方向跑偏了,他們越說越憤怒,最后索性就直接控訴起的罪狀來。
“他怎可如此……怎可如此啊!那都是堂堂國公,是為大宋出生入死的功臣,他怎能如此對待?這難道不是看不起我們這些當兵的么,不是看不起王爺您么?”
福王端坐其上,自是覺得過份了一些,他這樣辦事真的讓人很為難,福王也是行伍出身,再被這樣一控訴,心中自然也是多了幾分火氣。
“本王明白了,明日我便去查個究竟。”
而這邊還說查個究竟,當天晚上那趙國公便又被秘密逮捕了,根本就沒有說給福王留面子之類的。
當第二天清晨時,福王知道這件事后,他心中咯噔了一聲,立刻穿戴好衣裳,拿著金锏便殺向了那里。
但在路上的時候,福王似乎心中已經有了準備,他知道那小子終究是等不下去開始動手了,這個軍改恐怕是要趁這波東風一蹴而就,而那小子不止一次說過,在改革這條路上不管是誰擋路都會被視為敵人。
福王不怕他,但也不想跟自己這個徒弟兼女婿因為這件事鬧紅了臉,只是回頭想想這軍改拖延的時間的確是有些長了,但不論如何也不能用這種下作的手段啊!
等他抵達時,仿佛早有準備,連茶都為他沏上了,正是福王最愛的碧螺春。
“你可還將本王放在眼里?”福王上前根本不喝茶,只是質問了起來。
“王爺。”笑著回答道:“可曾看了御史臺的報告啊?”
“看了,如何?”
“哦,那王爺意下如何?”
福王一頓,心中語塞,從一個地方上的稅吏到朝中的國公都在斂財,這改革算是改革嗎?
“是吧。”拿起紫砂壺滋了一口:“明面上的確不再像以前那樣直接挪用貪污了,可是斂財可是沒少斂啊。改革真的成功了么?不從根上斷了念想,不就是個笑話么。這一刀必須切了,王爺。”
“所以你這第一刀便是要砍本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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