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6 命如草芥

一聲梧葉一生秋 076 命如草芥

經過陽光一個上午的灼燒，訓練場上的塑膠跑道踩上去軟綿綿的，似乎還有一絲粘性，老式的迷彩膠鞋仿佛能與之融為一體。

科目依舊很簡單，還是跑步！

上午來的時候是因為沒有吃早餐，沒有力氣跑，現在……而是因為吃了東西，胃里顛的難受。

葉一諾木然的做著機械運動，只不過他恨透了跑步，他忽然在想：這他喵的到底是是哪個傻帽的論證，說跑步有益身心健康。

胃里還沒有待踏實的食物一陣晃蕩，整個胃都感覺要從兩腿之間顛落地面一般。

高官的跟在葉一諾身旁抱怨：“這個教官是不是腦子有泡啊？”

葉一諾有氣無力的回：“不止有泡，估計腦子都已經被泡爛了。”

只不過有意思的是，因為吃飯動作慢被留在食堂打掃衛生的那批人，也都以為幸運的逃過一劫，可誰又能想到，那個腦子被泡壞的耿班長居然沒有把他們遺忘。

那批人剛剛回到宿舍坐下，連屁股還沒坐熱就被集合了下來，帶到操場后滑稽的一幕上演了。

耿班長讓葉一諾他們停了下來，集合所有人說：“看來大家的還是相親相愛的嘛……”

眾人不解……

相親相愛？這從何說起？

耿班長接著說：“這樣啊，第一批人跑了三十四分二十九秒，很不錯，那四舍五入一下，第二批人就跑七十分鐘吧，第一批人帶回，整理內務。”

什么？四舍五入是這么算的？還有這種事操作？真是天道好輪回，蒼天饒過誰啊。

這清奇的腦回路再次刷新了葉一諾對部隊的認知，他這才發現，秋心蕊那腦回路可能真的只算是發神經，而耿班長的腦回路卻思維縝密。

為什么這么說？

自那天以后，葉一諾驚奇的發現四十九人吃飯的速度越來越快，而留在食堂打掃衛生的人回來的速度也越來越快，這就是成效，這就是戰斗力的形成。

直到第五天，留在食堂打掃衛生的人只剩下了五個人。

五個人氣喘吁吁的跑到操場時，葉一諾一眾人面露喜色，以為終于可以休息了。

耿班長一如往常將大家集合了起來，面無表情的說：“大家最近表現都不錯啊，但是……”

但是？不對啊，今天的總結詞怎么不一樣了？

一行人還在琢磨劇情走向時，耿班長頓了頓，緩緩的說：“但是，你們是一個集體，大家都進步了，卻依舊有人達不到標準，那就是你們每個人的錯，第一批所有人陪這五個人再跑一個小時。”

什么玩意兒？怎么還換套路了呢？

按照正常人的思路，不應該是能者多勞，弱者盈虧自負嗎？

是的，那是正常人的思路，要么怎么說部隊是個神奇的地方呢。

要這么說，部隊還就沒道理可講了嗎？

也不盡然，耿班長在后來的一次晚點名講評時，說出了其中的緣由。

前四天只不過是為了激發大部分人的斗志，而到了第五天，卻依舊有人達不到標準，說明他們的素質確實差一點，但是這四十九人是一個集體，在戰場上那就是相互依偎的戰友，誰都離不開誰，誰也不能輕易拋棄誰，就如士兵突擊里的那句“不拋棄，不放棄”一樣，所以從第五天開始，他就是要教會大家什么叫集體榮譽感。

直到后來很久，葉一諾下到基層帶兵的時候，他才明白什么叫一人有病全家吃藥，部隊需要先進個人，但部隊更看重一個集體的力量。

第一個星期就這樣在不斷的跑步中度過，有那么幾次，葉一諾有種錯覺，跑著跑著感覺屎都要顛出來了。

周末坐在宿舍地上疊“方塊兒”被的時候，葉一諾仔細盤算了一下這一周來跑的公里數，驚奇的對高官說：“我感覺這一周我跑的公里數比過去二十年加起來的都多。”

高官也不言語，只是憨憨的笑著，修整著面前的被子。

如果說大多數人對部隊有印象的話，那第一印象一定是帥氣的制服，第二印象就是豆腐塊兒的被子了。

很多人不理解為什么要花那么多心思去疊方塊兒被，葉一諾也不理解，那四十九個人沒人能理解，他們還戲言：“疊這么好干嘛，打仗的時候拿著方塊兒被子去砸死敵人嗎？”

屋內一陣哄笑……

結果這句話剛好被大隊長聽見了，于是，他們的“好日子”又換著花樣來了……

這天上午跑完步回到宿舍，葉一諾和高官率先踏進宿舍，看著眼前空空的床鋪愣了一下，忍不住退出一步看看門牌號。

沒錯啊？是他們的宿舍啊……那被褥呢？

“都擠在樓道干嘛呢？不累是吧……”耿班長在身后咆哮。

高官大聲回：“報告班長，我們的被褥不見了。”

“我們的也不見了……”

四十九人的三間宿舍里傳來了同樣的聲音，樓道的眾人自覺的站到兩側，為耿班長讓出一條路來。

耿班長挨個屋巡視一圈后，大概也知道發生了什么，命令道：“所有人，樓下集合！”

眾人也來不及錯愕，來不及質疑，撒腿就往樓下跑，所謂令行禁止，在他們身上也算初見成效了。

“現在，每排的后三名出列。”

“哐……哐……”

踢腿，靠腳的聲音剛勁有力。

“你們現在去這棟樓的廁所，垃圾桶，把所有的被子都抱下來？”

廁所？垃圾桶？這又是什么操作？被子為什么會在這些地方？

葉一諾疑惑，不用想，不只是他，沒有一個人不是滿腹疑問。

但事實證明耿班長是對的，不一會兒，一摞一摞的被子被抱了出來，可能有些真的被扔在了廁所，上面還有大片大片的水漬。

“現在，挨個過來認領自己的被子，就在這條路上開始疊，疊不好的今天中午不許吃飯。”

耿班長在整個過程中并未表現出一絲的驚訝，似乎司空見慣一般。

只不過90后的這批年輕人，包括葉一諾在內，他們覺得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忍受了奇恥大辱，他們的尊嚴受到了踐踏。

終于有些心靈脆弱的孩子，把自己的被子鋪在塵土飛揚的水泥地上時，再也忍不住了，偷偷的抹起了眼淚。

2010年，這批90后的年輕人，這群被稱作為祖國的希望的年輕人，這群本滿懷熱情投入軍營的年輕人，忽然感覺自己命如草芥，任人擺布，他們開始動搖自己對于軍營的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