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塑山河 第四章:承德過往
張承德直接在門前擺了一張桌案,桌上放著一些紙張以及幾支毛筆,手上拿著一本書。
“來跟著我念。”
“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
地勢坤,君子以厚德載物
隨風巽,君子以申命行事
漸雷震,君子以恐懼修省
善如水,君子以作事謀始
火同人,君子以類族辨物
步澤履,君子以辨民安志
艮山謙,君子以裒多益寡”
“這不是《象傳》嘛,陳子云腹誹了下但還是跟著朗誦了起來”
如此反復十遍后
“寫出來給我看。”在張承德的手把手教導下,陳子云一一寫了下來。
這個時期的字類似于南北朝時的楷書。
陳子云前世書法不是很好,但是在這幾歲小孩子身上不是問題
張承德以前能出遠門時,偶爾去夷道縣城,帶一些書和紙筆回來。
不得不說的是。
這個時代在燕朝時便有了紙張,到了魏這一代,更是得到了很大的改善,雖然在陳子云眼里還很是粗糙。
接著張承德,就跟陳子云解釋這些字的意思,和前世沒什么不同。
時間在一天天的過去,陳子云上午跟著張承德讀書寫字,下午則是繼續過來看書。
張承德在有多余的時間就給他灌輸著外面世界的精彩。
慢慢地…
陳子云寫出的字越來越好,對這個世界也有了更加深刻的認識。
他沒有再像以前一樣和別的小孩子玩耍,
而村子的人似乎對讀書認字也不是很在乎。
以前他們不需要,讀書人不會到這里來,他們也基本不出去外面。
至于現在僅剩的老弱婦孺更談不上了。
但陳子云知道,自己對這個世界認知的每一分機會都得要牢牢把握,直至徹底融入它。
在這樣的時代,一時的平靜不代表以后也會持續。
張承德對陳子云這段時間的性情大變,沒有太多的疑慮,反而感到欣慰。
他一直想要培養陳子云讀書習字,而不是像其他小孩子一樣。
仿佛一出生,就注定了命運。
他想把陳子云培養成自己的延續,也有那么…一點私心。
他的仇,在那個龐然大物面前,今生無望!
這一天的清晨,陳子云再次來到張承德家門前,他沒有繼續上一次的課程。
而是開口問道:“子云,你想不想去外面的世界,長大了成就一番事業,甚至出將入相?”
陳子云被這突然的一問懵了一下。
他其實有想過,但是沒得出結果,也曾想過封侯拜相,甚至那人主……
但隨后他不再幻想,無奈…自己有什么呢,一個小屁孩。
而且長大后的事情又怎么知道呢?
自己一無錢財二無人脈,就算會讀書寫字又能怎樣,朱門酒肉臭,往來無白丁。
在這個階級比前世更加固化的社會,再多的理想規劃也是無用。
還不如一步一個腳印慢慢走下去,自己成長的越好,未來面對事情的時候就有更多的辦法和選擇。
而目前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好好活著,好好孝順自己這一世的奶奶。
“張爺爺,我也不知道,我只想讓奶奶過上好日子,吃好的,穿好的,不再辛苦,家里吃的不多,奶奶總是要出去下地干活、種菜,我去幫她就兇我,我知道這幾年她為了把我養大很辛苦,所以我想快點長大孝順奶奶!”
這是陳子云的回答。
“糊涂,雖然你這樣孝順的想法很好,但是你要知道,一輩子窩在石頭村,像我這把老骨頭這樣,有心無力,只能自怨自艾,這樣對得起你奶奶嗎?她讓你過來這里,就是希望有一天你能出人頭地,闖出一番大事業,你要時刻記著,吃下苦中苦,方是人上人!”
“再說了,以后你在外面有所成就,照樣能接你去外面奶奶享清福!”
“嗯,還有張爺爺,王爺爺和楊婆婆。”
陳子云附和道。
“算了,你有這份心就好。今天先不做功課了,你先回去,老頭子我想一個人靜靜。”
“好的,那爺爺我回去了。”
陳子云覺得張承德今天怪怪的,似乎心事重重的樣子,從沒見過他心情那么低落,只能帶著滿腹疑問而去。
張承德回到房間,在墻角里刨出了一個坑,挖出了一個小木箱。
這是他僅存的,最為寶貴的一切。
里面只有三樣東西……十兩黃金,一本兵書和半塊玉佩!
他先拿出了兵書摸了一下又放下。
又拿起玉佩,看著這半塊玉佩,張承德陷入了回憶的漩渦……
一座塢壁堡里。
張承德回到他的家族。
只見父母的頭顱被掛在門樓上。
睜大著雙眼,死不瞑目。
他悲傷地哭著,收好父母的頭顱,尋找著父母的遺體。
堡內到處都是尸體,鮮紅的血液染紅了張承德眼前的土地,
看著那滿地的殘肢斷骸,他所有親人族人、家丁仆役,滿門老少五百余口人無一幸免。
這一切只因為劉氏貪得無厭。
竟然喪心病狂的干起了倒賣羽箭給羌人的勾當,他們覺得羌人對他們構不成太大的威脅,越來越變本加厲。
而自己的老父親因為看不慣,在上朝時參了劉氏放到臺面的嫡三子劉耀一本,示警皇帝不可放任。
但皇帝忌憚劉氏,只罰了劉耀降官三級便不了了之。
此時劉氏懷恨在心,
后來找到機會竟然作偽證栽贓張承德的家族私通羯人。
皇帝大怒,竟不做詳查,
直接下令夷滅三族。
劉耀得到消息后,便行賄當時的執行者讓給他執行,親自帶兵前來誅殺。
殺完之后有獻媚者說少了張承德,劉耀卻沒在意,出告示緝拿只是一句話的事。
一個螻蟻般余孽有什么好在意的?他殺人掠財之后下令不許放火,
就是讓世人看看,這就是得罪他,得罪劉氏的下場!
堡內…
張承德跪在父母遺體跟前,渾身顫抖著
他雙手握拳,大拇指掐的食指鮮血直流……
對著天大嘯:“劉…耀!只要我張承德一天不死,誓要食你血肉!拆你皮骨!不與你劉氏斗到底,絕不罷休!”
他無助的吶喊!
凄涼的聲音仿佛在這片天地回響!
直至喉嚨嘶啞,再也發不出任何聲音。
張承德發泄完后,一言不發,將父母埋葬。
一把火燒了塢壁,凄惶離去。
張承德如行尸走肉般,走在官道上,絲毫不在意對他的通緝。
此時的他披頭散發滿臉泥垢,就像一個乞丐,不會有人對他有絲毫興趣。
遠處響起了一陣馬蹄聲……來人不經意間望了他一眼。
“吁…吁吁”
“可是承德?”來人大喊!
張承德抬頭看向來人
“時風?你怎么在這里,是我。”
來人是他未過門妻子的弟弟郭時風,是武昌郡郭家族長第三子。
郭家是當地最有名望的世家之一,文學大才眾多。
當地名聲大噪的武昌四大才子全是來自郭家。
張承德從小被送到郭家培養,郭家家主和他父親是莫逆之交。
看著張承德和自己女兒郭箐箐兩小無猜,便和他父親定下了這門親事。
郭時風欣喜地握著張承德的手道:“你還活著!太好了!箐箐看到通緝你的告示,知道了你家族的遭遇,天天嚷著要出來找你。家里不放心,我就過來這邊看看能不能找到你,沒想到真碰上你了!快隨我回武昌,等風聲過了,再作打算!”
張承德苦笑道:“我滿門被誅,剩下我自己,我也不欲茍活于世,但這份家仇,我卻不能不報,這是我活著的理由。劉氏勢大,我不想再牽連到你們郭家,幫我和箐箐說,我張承德對不起他,但家仇不敢忘,讓她找個好人家,忘了我吧!”
郭時風拿出一塊玉佩,“承德兄…這是箐箐讓我交給你的,說你一看就明白了!”
張承德看著這塊玉佩,濕了臉頰,這是他和郭箐箐的定情信物,對她說只要拿出這塊玉佩,無論什么事,都依著她…
張承德呆了一陣,隨后眼睛一閉,“我意已決!時風莫要再勸,你回去吧!”
郭時風聞言,將玉佩一分兩半,遞過一半給張承德,“箐箐告訴我,說遇到了你時,要是不愿跟我回來,便拿出玉佩給你看。但此刻我知道,我說什么也沒用了,這半塊玉佩你收好,就當留個念想吧,如若將來你有所需求,我必義不容辭,這也是家父的承諾!”
張承德接過玉佩,頭也不回地走了
他知道這一走,此生此世和郭箐箐再也無緣了。
后來,江湖上多了一個組織——馭風者
他們不斷地搶奪著劉氏在魏國各地的財物。
劉氏大的商隊運送他們不敢搶,因為有著大批的私兵護送,所以只能小打小鬧搶運送規模較小的。
馭風者只殺劉氏人,只劫劉氏財…
雖然對劉氏造成不了太大的影響,但次數多了也讓劉氏感到頭疼,每次增援一來這群豺狼跑得比兔子還快。
馭風者一人雙馬,多次從劉氏的圍剿中從容逃脫。
隨著馭風者不斷的壯大,慢慢地發展到了好幾百人。
在得知張承德是這個組織的頭領后,劉氏不得不重視,因為他們的中型商隊也就能派幾百上千人護衛。
隨后族內幕僚設了一個計,故意讓不多不少的一千人護送一批羽箭前往羌人邊界。
平時羽箭都是大型商隊夾帶,有幾千上萬人護送,沒哪個勢力有膽子打主意。
他們知道張承德就算看出是陷阱,也一定會跳出來…這是他的機會。
羽箭是真的,人數也是真的,這是陽謀,只要張承德心中有仇恨的欲望就一定會來,如果羽箭被劫,羌人就會追究劉氏。
而劉氏族長嫡長子劉光是朝廷邊疆領軍大將,防御著隨時南下劫掠的一部分羯人。
羌人此時正準備攻打臨近的一個部落,正缺羽箭,如果此時羽箭被劫就會惡了羌人。
張承德不會放過任何一個能對付劉氏的機會。他手下有七百馭風者,雖然比不上軍隊,比起普通劫匪之流卻又強上一籌。
但這幫人畢竟不是舍生忘死的強軍,打打順風仗還可以,一旦出現大量傷亡,他可不敢肯定馭風者的斗志能死戰到底。
不過張承德還是決定放手博一把,因為他不需要劫走羽箭,他只需要分出幾十個人攜帶火油燒了羽箭就行。
但張承德此刻不知道的是,劉氏在護送的人上做了些文章,換成了他劉氏的嫡系親軍。
這些人都是劉光手底下最精銳的一批人,兩百騎兵,八百步兵!
當一千人由東向西護送著大批羽箭到達他的埋伏地點時……
張承德拔劍指天大喝:“沖散他們,待后面的兄弟燒了羽箭立即撤退,回去之后人人有賞!”
“殺!”隨著張承德令下,馭風者嗚嗚喊叫,雖然氣勢不錯,陣形卻散亂無比!
這群馭風者還以為對面的是和以前一樣的對手,絲毫不知等待他們的是什么。
張承德沒有帶頭沖,他要等,等到兩方接觸的那一刻,才是屬于他的戰機!
而對面的劉氏軍隊卻不慌不忙,騎兵向兩邊運動,步兵紛紛從運輸車上取出了藏好的兵器和強弓硬駑,再以運輸車為拒馬,盾牌為第二道防御,槍兵抵上,后面的一百張弓同時拉開。
他們的目的是耗,把這群劫匪耗死在這里。
此時劉氏的另一支運輸隊也已經出發,這是從劉光手下的魏國軍中調出來的另一批羽箭。
如果上一批平安無事,他們就原路返回。
劉氏做了兩手準備,等待這群劫匪的,只有滅亡!
就算他們要逃也只能逃往更北方的羯人地界或者往南逃竄。
而兩翼運動的兩百精銳騎兵就是往南方向逃亡者的噩夢!他們不參戰,他們的任務只有一個……獵殺逃跑的人!
張承德面對著這些訓練有素的敵軍,他沒有太多驚訝,因為他真正所依仗的,是手下的五十個攜帶著火油的馭風者,這五十個最忠心的手下是他的底牌。
他們才是真正的馭風者!馬術高超,來去如風!
“我們可以上了,大家分散開來,目標只有一個,那就是運輸車輛!爭取不放過一輛!”
張承德一馬當先沖了出去。
不出所料…
死走逃亡傷是這幫人結局,當這群名為馭風者,實為劫匪的組織面對著精銳軍隊時,沒有第二個下場,再強的劫匪也只是強一點的烏合之眾罷了。
十幾個忠心耿耿的手下護著張承德往南逃走,他們沒有選擇其他方向,那是十死無生的路,吃人的羯族以及和劉氏交好的羌人!
而眼前只要扛過了這批圍剿的騎兵他們就能逃出生天。
最終只有張承德一個人活了下來,一路逃到了南郡。
此時的他心灰意冷,不敢出現在人多的地方。
最后流亡到了石頭山!
隨著…轟隆——一陣雷聲……
暴雨傾盆而下,這是入秋后的第一場雨,格外的大!
一滴水從屋頂滲下……
滴落在張承德老邁的臉龐上。
他回過神來,盯著玉佩,沉默良久……
“我還有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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