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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渾水

作者:榴彈怕水  分類: 歷史 | 架空歷史 | 榴彈怕水 | 紹宋 | 更多標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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紹宋 第二十六章 渾水

三月間春暖花開,但遇到陰天,或者到了晚間,溫度變化還是很劇烈的,刮起風來也不讓人好受。

這日下午的燕京尤其如此。

然而,誠如王氏所言,馬上命都快沒了,如何還能坐以待斃?于是乎,既然倉促坐下決定,秦、洪、鄭三人便干脆一并出了秦府,各自分頭行動起來。

其中,鄭修年目標最小,最不引人矚目,所以被安排去尋此時比較敏感的完顏撻懶經過真定一事,洪涯等人早就看出來了,六太子訛魯觀一則無用,二則驚嚇之后內心已經完全傾向議和,跟戰敗歸來的四太子頹廢之態有的一拼,所以干脆不必理會倒是撻懶這老頭,到底還不知道有沒有這個意思,而且此人終究是軍中打磨出來的,所謂爛船也有三斤釘,真到了必要的時候,用處要比訛魯觀來的大。

至于紇石烈處,秦洪二人卻并不準備一起上門,乃是要秦會之先以樞相的身份堂而皇之拜訪,稍作試探,若試探妥當,局勢又亂起來,再讓洪涯過來捅破窗戶紙。

而洪涯此時也不能閑著,他還要去見一見訛魯補幾人,求一個后備。

閑話少說,只講三人在秦府仆從、護衛的保護下匆匆行動,可只是轉到秦府所在巷子外面的大街上,三人便有些驚惶起來原來,此時的大街上已經到處都是紛亂的軍隊了。

非只如此,三人并馬,大著膽子走了一陣,更是意識到了其中某種怪異氣氛。

說這些兵馬是亂軍,那是胡扯,因為他們明顯是有組織的,而且并沒有發生大規模劫掠事端,也沒有相互沖突說是戒嚴,也肯定不對,因為這些部隊并沒有將心思放在街道控制權上,更沒有阻攔任何人,對明顯身份較高的三人,沿途甚至還有一些面善的中級軍官主動率軍避讓和行禮說是嘩變奪權,似乎也不對勁,因為這些部隊太分散了,相互之間也明顯沒有一個統屬關系。

“是本地大族在調度新軍中的自家子弟。”

走過兩個路口后,漸漸放松下來的秦檜得出了結論。“有人只是往家里匯聚,以求亂中自保,但幾個大家族部屬明顯是想去接管城門。”

“不錯。”

洪涯喘著粗氣相對。“但不管如何了,新軍都已經算是開始自潰了,接下來亂象也只會越來越重等天一黑,遲早會殺人放火的,不能拖延了。”

三人最后相顧兩眼,雖然都有些膽怯,但也只能各自低下頭來,按照原計劃分路打馬而走。

“誰要來見俺?”

正在院中枯站,側耳聽著街上動靜的完顏撻懶驚愕回頭。“這時候誰能找俺?”

“是鄭侍郎秦相公的外弟那個。”瘸腿的家將拱手做答。“就一個人,帶著七八個侍衛,心急火燎、凄凄慘慘的像是來求助一般。”

完顏撻懶在院中若有所思,然后點頭:“讓他進來。”

“元帥救我!”

片刻之后,鄭修年奔入院中,直接跪倒在地,涕泣相對。

“鄭侍郎。”

完顏撻懶失笑相顧。“這樣好不好,你要是能救俺,俺不顧這張老臉,給你也跪一個,還能磕個頭”

鄭修年一時不知道該如何回復。

撻懶見狀直接嘆了口氣,轉身走過去將對方扶起,然后單刀直入:“秦相公本就是俺發掘的,俺素來也知道他是個有主意的,現在大家伙一般處于嫌疑中的人,他若是有心跟俺一起闖一闖、做點啥,俺也愿意聽他的你姐夫到底怎么講?”

“要害據說在別處。”鄭修年站起身來,稍顯尷尬。“我姐夫也知道元帥這里是可靠的,所以讓我這個沒本事的過來示個意罷了”

撻懶點點頭,繼續來問:“那秦相公本人去哪兒了?”

“去和洪侍郎分別巡視幾位撤回的萬戶去了。”鄭修年低聲以對。“我姐夫的意思,馬上就要亂了,就甭管長遠了,眼下能湊一點兵馬在手里是一點先借著頂燕京本地大族這一波把兵馬湊起來,看看有多少兵在手,再說其他。”

撻懶先是搖頭,然后又點頭,似乎也頗為無奈:“不錯這個局面,大的要塌,小的要倒,先顧眼前,再顧長遠,走一步是一步不管如何,小秦還能想著俺舊情,總還是讓俺心里熨帖的。”

“那下官便留在此處,隨元帥一起等消息?”鄭修年微微釋然。

“不行,你得立即動身,替俺去見一個人。”撻懶一邊說著,一邊從懷中取出一塊金牌來塞入對方手中。“俺若是親自去,太過扎眼指不定就要讓大太子的合扎猛安給剁了你姐夫說的對,這時候多一點兵都可能救命。”

“敢問是哪位?”

鄭修年半是惶恐半是激動惶恐者,外面那個兵甲穿梭的模樣,說不得什么時候就會鬧起來,他實在是膽怯,偏偏他自知無法推辭而激動者,莫過于撻懶堅決不愿坐以待斃,非但上來同意了與自家這邊聯手,而且似乎另有盟友與力量支持。

“去找銀術可。”撻懶認真解釋道。“戰事一來,俺跟銀術可便都被重新啟用了,任新軍后備左右都統的,但前方兵敗訊息一來,大太子就瞞著訊息,先行把俺們倆人一起撤了這廝跟我們未必是一條路,但跟大太子那里必然是兩條路而且,銀術可做過太原留守、燕京留守,城中舊部極多,他要是愿意點頭,咱們自保的把握就更大了。”

鄭修年勉力頷首,倉惶惶轉身,卻又回頭:“元帥能給我分撥幾個甲士嗎?”

撻懶沉默了一下,立即搖頭:“都說了,這時候把兵湊起來才是最大的一件事,多一個兵都是好的如何能再分散?”

鄭修年徹底無奈,而等他棲棲遑遑出得門來,繞向街道,看著明顯更混亂的街道,頭皮發麻之余,居然忍不住當街落淚自己此時本該在東京看蹴鞠賽才對,如何遇到那種兄弟,落得此番下場!

但是,即便心中百般抵觸,百般無力,理智還是催促他一面讓人回報王氏,一面又往銀術可家中而去。

“將軍,我此行只有一事,那便是求將軍看在咱們還算有點交情的份上,在亂中替我們幾家南逃漢人保全家小”時間緊迫,城西軍營內,訛魯補對面,氣喘吁吁的洪涯伸手按住了自己身前的茶盞,儼然一落座就要直入主題。“茶水計算了。”

訛魯補咧嘴笑了一下,然后放下手中茶壺,微微搖頭:“這種事情,洪承旨遣個家仆過來說一聲便是,或者直接將家小送來就行,何至于這個關頭親自過來?”

“因為在下準備多走動幾位將軍,然后將幾家人的家小打散,以求盡可能在亂中保全。”洪涯正色相對。“這是吃一塹長一智的道理當日我與六太子一行人從真定回來,路上遇到蒙古人,稀里糊涂便被殺了個七七八八,除了我與六太子是專門留下外,就只見到一個太師奴還活著總之,不知道將軍可愿答應?若愿意,明日早間大會中,我便將家小分開送來?”

訛魯補點點頭:“無論如何,這點事情在下總還是能做的只是洪承旨,街上情形你也看到了,你就不怕今夜就撐不住?”

“將軍這就是小瞧我們的眼光了。”洪涯搖頭不止。“尚書臺大會看似拖延無定論,但拖延本身也是一條路接下來,無外乎是塞外人歸塞外,燕云人留燕云,這本是大勢所趨,而今夜便是再亂,也不過是幾個立場尷尬的燕京大族試圖阻攔國族北返而已但那些人,便是看起來兵強馬壯,又如何是幾位將軍百戰余生的對手?”

訛魯補再度頷首,不再言語。

而洪涯也干脆起身,準備離去,引得訛魯補隨之起身相送整個拜訪過程干脆利索,毫無拖泥帶水之態,似乎真就是來托付家人一般。

但時,正當洪涯即將跨出門時,訛魯補忽然上前一步,直接攥著了對方一只手臂:“洪承旨,你今日真只是來托付家人的嗎?”

“將軍!”

洪涯被抓住手臂,心中驚惶,面上卻也惶急一時,卻反而不敢猶豫,直接回頭解釋。“我自然知道的將軍的意思,無外乎是疑慮我又準備耍起手段,再弄個真定之事是也不是?”

訛魯補笑而不語。

“但燕京跟真定是一回事嗎?”

一言既出,熬過那一剎那的失態,洪涯順勢在門檻那里跺腳。

“真定城內時,我有四太子金牌與欽差身份,今日的燕京城內呢,我又算個什么?真定城內,六太子那般耳根子軟,可燕京城內,大太子與燕京大族都是生死要害,哪有半分動搖路數讓我來插手?而且這種局面但凡做事,必然要兵馬當日倚靠的正是將軍隨手替我殺了那誰,今日將軍難道還會被我一言說動,輕易為我殺了誰嗎?你們如今也在生死利害之中,不是我能插嘴的!”

“洪承旨曉得我們難處便好。”訛魯補見狀,終于撒手,然后順勢指天鳴誓。“也請洪承旨放心,但有好歹,我必然將諸位家人看做我自家族人一般延護!”

洪涯點點頭,居然反過來拽住了對方的手,懇切晃了一晃,這才低頭出門而去端是一番情真意切。

當然,或許是真心感激也說不定,因為一旦秦檜在紇石烈太宇那里試探不成,那此行就不是麻痹,而是真的托付家人了。

便是訛魯補,也一定想不到,洪涯此行本就是兼真兼假。

“紇石烈將軍說笑了。”

就在洪涯有驚無險的麻痹著那幾位上了名單的將軍同時,秦會之正在親自做著最要命的試探。“我等文人,手無縛雞之力,若無豪杰庇護,便什么都做不成”

“也罷!”紇石烈太宇隨即大笑起來。“不就是萬一亂起來替你們保全家人嗎?雖說俺覺得秦相公多想了,但既然親自來找俺了,俺還能說個不字?”

而秦檜也趁機打量起了紇石烈太宇此人。

此人今年四十出頭,乃是女真大部紇石烈部的首腦人物,而因為其人常年在上京周邊活動,這兩年才過來領兵,言語舉止之間跟那些早早來到漢地完顏氏嫡系將領相比,不免粗豪了許多。

剛剛一番交談,也大約驗證了此人的這般性情。

當然,秦檜并不指望一番交談,便能窺破人心,但事到如今,也沒有什么萬全的門路,只要對方表現的夠粗豪,夠有女真味,便足以進行下一步了。

至于所謂女真味,也肯定不是傻和粗魯,而是講一旦被說動,便往往愿意在局面到來時賭上性命去做一些激烈事情來,這是塞外惡劣的生存條件下,被迫形成的某種風氣。

這種風氣下,行為人往往不將自己的性命當成性命,也不將別人的性命當成性命,所謂規矩更是無稽,一旦達成某種淺層約定,往往就會直接施展異常暴力的行動這跟漢人的思維截然不同。

說白了,就是蠻橫狠厲,大膽粗魯。

實際上,這本就是秦檜等人決定往此人身上嘗試的一個重要理由。

“紇石烈將軍。”

深呼吸了一口氣后,秦檜忽然嚴肅起來。“其實在下今日過來,不僅是想請紇石烈部替在下看護家小,還有幾句話想問一問。”

“秦相公有話直說。”隔著一個桌子,紇石烈太宇揮手相對。

“將軍,你是從獲鹿回來的,你覺得咱們對南面還有戰勝余地嗎?”秦檜認真相詢。

紇石烈臉上的豪氣與粗魯登時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異常嚴肅的表情:“沒用了!打不贏了!不光是我,秦相公隨便問個其他戰場上下來的人,都是這般回答只有速速出塞北歸,才能有些生路,燕京這里的人是癡人說夢。”

“可若是這樣。”秦檜似乎也有些頹然。“南面死死追下去怎么辦?追到黃龍府、會寧府怎么辦?到了那地方就能擋住嗎?”

“走一步看一步吧!”紇石烈太宇也有些無奈。“我說句實話,遼地肯定是保不了的,黃龍府、會寧府那般擺在明處,也未必頂得住不過實在不行的時候,躲入山林之中,宋人也沒法追進去的。”

“真要躲進去了,這大金國還不如那趙官家給的言語局面好呢!”秦檜為之一嘆。

“誰說不是呢?”紇石烈太宇隨口接道。“可今天在尚書臺,秦相公不也說了嗎?國本就是國本,這大金國本就是人家完顏氏的家產”

“今日在殿上,在下的確曾言國本。”秦檜努力讓自己平靜講述。“本意想說大太子那里不可動搖,勸大家不要中了南邊的離間之計但是,四太子后來一番話,卻又讓在下頗有感慨將軍,你說萬一咱們這邊觸怒了趙官家,人家發了狠,無論如何都保不住國本怎么辦?”

紇石烈太宇依然沒有多想,直接攤手以對:“看著便是,還能怎么辦?”

“那我就直說了。”秦檜繼續問道。“若是真有國本更替那一天,紇石烈部與將軍你有沒有擔當新國本的意思呢?”

紇石烈太宇終于怔住,繼而睜大眼睛嚴肅反問:“秦相公什么意思?”

“我們意思再簡單不過了。”秦檜也終于攤手。“將軍我們為何一再強調議和乃是南邊挑撥離間之策?實在是因為我們心知肚明,大太子和諸位上了名單的將軍皆有兵在手,燕云大族也有兵在握,只有我們這些被點名走了運道的人毫無實力,一旦亂起來,人家要殺便殺,要斬便斬,所以那些言語,與其說是勸解眾人不如說是當眾求饒但怕就怕,便是求饒,也不能茍全性命。故此”

“故此找上我來了!”

紇石烈太宇幽幽一嘆。“你們這些漢人心思多,一下子就看到俺我家其實也是個被人生疑的尷尬所在,偏偏手里又有些自保的兵馬,所以想尋俺造個聯盟”

“不是聯盟,是投效!”

秦檜毫不猶豫站起身來,然后當場下拜。“若將軍將來有收拾局面,重立國本的意思,我等南來漢人,愿為將軍馬前卒。”

紇石烈太宇一時驚喜,幾乎便要立即起身去扶起對方,然后說些托心腹的言語。

但不知為何,其人行動初時極快,但卻又越來越慢,等到將對方扶起后,反而干笑一聲:“秦相公,你的好意我是愿意認得,但這事我一個人做不得主能否請你等上片刻,我去去就回?”

秦檜看到原本水到渠成的事情忽然卡住,也有些發懵,當即提心吊膽來問:“將軍家中另有智謀之士?不知我可認得?”

“不是什么謀士。”紇石烈太宇稍顯尷尬。“是我后宅家人自打離了會寧府,進了關內,我大小都喜歡與他商議一下再作決斷的。”

秦檜聽到這話,立即醒悟,甚至反而有了一絲親切,于是雖然有些提心吊膽,卻還趕緊推了一下對方:“將軍速去速回,我待會還要去大太子跟前探聽訊息,不敢久等的。”

紇石烈太宇趕緊點頭,然后匆匆轉堂上,進入后宅。

然而,其人根本沒有如想象那般去見紇石烈夫人,反在后宅稍微一轉,轉到后宅臨著側門的一處偏院。

剛一進入院中,便聞得一陣朗朗讀書之聲。

正所謂:

“嗟乎!師道之不傳也久矣!欲人之無惑也難矣!古之圣人,其出人也遠矣,猶且從師而問焉今之眾人,其下圣人也亦遠矣,而恥學于師。是故圣益圣,愚益愚”

“婁室我兒!”

紇石烈太宇哪里顧得什么師道之不傳,來到門前,直接相呼。“有一事要你來幫著拿主意!”

原來,紇石烈太宇所言的家人,并非是秦會之所想的夫人,反倒是他年方十七歲的長子,原名婁室的紇石烈良弼。

而良弼聽得父言,倒持書本走出來,恭敬一禮,風度顯露,儼然是翩翩一漢家公子,更甚于國主合剌。

太宇毫不猶豫,上前低聲將堂上秦會之言語一一,然后方才來問:“如何,我兒以為可以信用此人嗎?”

“兒子覺得可以。”

良弼思索片刻,毫不猶豫給出了答案。“現在局勢已經清楚了漢地已經沒有立足之處,所以是燕人留燕,國族歸國稍微幾家想留下國族的燕京大族不過是垂死掙扎,既不得人心,也不是幾位將軍的對手而從咱們家來說,今日那趙宋官家將父親與幾位將軍分開后,便也著了嫌疑,怕就怕大太子與幾位將軍殺紅了眼,順勢將我們這些嫌疑之人一起處置了,所以何妨與其他嫌疑之人先聯起手來,以作防備?至于秦相公則是個長袖善舞的,若能納了他,便是撻懶與銀術可幾家也能借他攏來都說不定。”

太宇連連捻須點頭:“那國本更替之事呢?”

“那秦相公說的也算實誠。”良弼握著書本感慨。“咱們雖不好做什么篡逆之輩,但若是寶物真落到腳跟前,撿起來又何妨?說到底,經過這二十年,上輩人見識了富貴,下輩人見識了文華,怎么可能再回去做野人呢?真到了趙宋官家緊追不舍的境地,說不得正是父親的鴻運。”

“正是這個意思!我兒一言道破!”

說著紇石烈太宇不再猶豫,當即折身往堂上而去。

倒是良弼,在偏院中立了片刻,方才試圖重新讀書,但不知為何,翻來覆去,都不能再靜下心來,只將一句欲人之無惑也難矣,在呼嘯的春風里反復念了數遍。

確定對方接下了所有試探的秦檜非但沒有激動狂喜,反而心中七上八下,其人出得紇石烈府邸,只是讓下人將一個打了對勾的白紙送回府上,便直接往大太子府中去表忠心,兼做打探了。

甚至做了必要時,鼓動大太子主動出兵的準備。

當然,很快他便意識到,就眼下這個局勢,人人自危,根本不需要任何人來鼓動。

且說,趙宋官家新的條件抵達后,新軍的自潰真沒有讓誰發怒,因為到了這時候,上下早就看出來只有一條路,那就是放棄燕京先逃走再說嘛!

對此,塞外諸族是想著越快越好,燕京大族的主體部分是想著盡量保存燕京精華跟趙官家與韓元帥做個交易,雙方好合好散。

但這不是趙官家點名了要殺韓氏、左氏、劉氏三個燕京大族首領嗎?

所以,直接將這三家人物逼到了墻角,免不了一場波折。

傍晚時分,天還沒有黑下去,呼嘯風聲之中,滿滿都是官吏、將軍的大太子府邸中,忽然便迎來了數個同時抵達的消息韓昉入宮去了,左淵左企弓次子、燕京副留守正親自往此處而來,與此同時,因為之前依附粘罕所以一直稱病窩在家里的禮部侍郎劉筈劉彥宗次子忽然出現,并帶領依附劉氏的大量新軍往城北而去那里有武庫、北門甕城,而且距離宮城也不遠。

“秦相公以為該怎么做?”

完顏斡本長呼了一口氣,環顧四面,理所當然的注意到了此間人中地位最高一個。

“能怎么做?兵來將擋水來土掩而已。”秦會之站起身來,揚聲以對。“請大太子許臣入宮,去看看韓昉到底要對國主說什么,然后自留在府中以禮相對左留守,聽聽他想說什么,最后,再派幾位將軍,直奔武庫,能不殺人就不殺人,萬不得已殺人也就殺了,總之把武庫奪回沒了武庫,回到遼東,連高麗人都難對付!”

完顏斡本連連點頭,剛要言語,卻又忽然扭頭看向身后一名身形偏矮的披甲之人:“迪古乃你怎么說?”

“父王!”那喚做迪古乃的人居然只是個少年,而且應該就是完顏斡本的兒子,此時也直接出列拱手,聲音宏大。“我以為秦相公說的固然有道理,但立場不同,卻不是父王應該采用的!”

秦檜心下一驚,完顏斡本更是蹙眉追問:“怎么講?”

“兒子的意思是,局勢這般惡劣,不知道多少人想取父王首級與南人官家議和,這個時候稍有猶豫,稍有寬宏,都會引來大禍的。所以武庫那里不必留情不說,韓、左、劉三家明顯進退一體,欲以私利阻礙咱們大局,所以何妨一并鏟除?”完顏迪古乃言之鑿鑿的同時,秦檜也松了一口氣。“兒子愿意隨幾位將軍一起去,以雷霆手段,奪回武庫,同時將三家一并處置了,最后再去宮中尋國主說話,請國主處置韓昉,局勢才能妥當起來!”

完顏斡本猶豫了一下,終究搖頭:“不至于到這份上不至于的還是秦相公的方略最老成妥帖,你下去吾里補!”

“末將在此。”夾谷吾里補轉過身來,拱手以對。

“我給你四百合扎猛安,你再去西街軍營里尋訛魯補,一起奪回武庫,能不殺人就不殺,但若是劉筈反抗,便速速滌蕩了!”

“末將曉得!”

“烏林答尚書,請你出門代我迎接左副留守。”

“是。”

“秦相公,請你入宮一趟,無論韓昉說什么,只讓國主等我過去!”

“下官曉得!”秦會之汗流浹背,心中澎湃。

夕陽西斜之下,燕京城內徹底擾亂。

而隔了兩刻鐘,天色將黑不黑的時候,同樣心驚肉跳起來的紇石烈太宇忽然得到訊息,樞密院都承旨洪涯突兀來訪。

“速速請來!”經歷了下午的事情,太宇當然猜得到洪涯是自己人。

“將軍,出大事了!”洪涯入得府內,不及行禮便倉促言道。“兩邊都太激烈了韓昉入宮去了、劉筈發大軍去奪武庫與之呼應,而大太子那里,其子完顏迪古乃居然勸說大太子聚攏兵馬,趁亂殺盡一切不穩之人!”

紇石烈太宇大驚失色,立即反問:“如之奈何?”

“只有一條路了!”洪涯以手指向一處地方。“速速趁亂帶兵入宮,然后請國主駕臨尚書臺!”

“無詔如何能帶兵入宮?”太宇一時慌亂。

“將軍想哪里去了,又不是讓你謀反!”洪涯倉促跺腳。“入宮是自保,咱們這些嫌疑之人,只有當著國主的面才能與大太子抗衡!也是護駕亂起來,指不定有哪些本地燕人想渾水摸魚,在南面官家面前發一筆財呢!便是大太子和劉筈那里都有些不妥!”

太宇這才恍然醒悟,卻又再度顯的有些遲疑起來:“洪侍郎稍駐,我去再問問別人。”

洪涯大急,當場呵斥:“將軍!撻懶與銀術可都已經活動了,連區區帶兵入宮這種事你也要落于人后嗎?”

太宇跺腳:“洪侍郎稍待,兵馬已備,只是問一問而已。”

說著,這位女真傳統六大部之一的紇石烈部首腦,統攬紇石烈三十六分部的將軍,居然真的扔下來報訊的洪涯去了后方。

說句良心話,洪涯一度想逃走的。

但是,還真只是片刻而已,紇石烈太宇便去而復還,并當場拱手:“洪侍郎,我兒說迪古乃確實是那種人,大太子那里確實危險,而你說的若全都無誤,局勢確實緊迫,正該引兵入宮!”

洪涯長呼了一口氣出來借的紇石烈部兵馬便是實,有國主在手便是名,名實雖然都是湊得,卻可以肆意操作一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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