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伐清1719 第四百三十五章 李紱辭官
當雍正說出這番話的時候,卻是把在場的眾人給嚇壞了,哪有皇帝這么說自己的?這簡直就是在自揭其短,完全不考慮自己的面子問題了。
只是一想到說這話的是雍正皇帝,一個世所罕見的實誠漢子,眾人又有些釋然了,或許這便是雍正吧,或許割地與他而言,更是難以接受的隱痛。
“奴才死罪.......只是俄人狼子野心,早在圣祖爺時期就已經體現的淋漓盡致......”
圖理琛曾經在擔任兵部員外郎期間,一路沿著蒙古高原﹑西伯利亞﹑烏拉爾山探訪,并記錄了沿途所見山川形勢﹑動植物分布﹑河流水文﹑村落居民﹑器用風俗等,后來還寫下了一本名為的書。
而在這本書當中,便有俄羅斯的地圖,并且記錄了圖理琛在俄國的見聞,堪稱是對俄必看的一本書籍,由此圖理琛也被升為職方司郎中,成為清廷首屈一指的對俄專家。
正因為圖理琛對俄國的了解,才使得他心里焦慮萬分,固然南邊的寧楚是一頭要吃人的猛虎,可是北方的俄人也不是吃齋念佛的主,若大清真的選擇與其綏靖,怕是回過頭來會被徹底吞吃下去。
雍正的眉頭已經皺起來了,圖理琛說的那一套他不是不明白,可是明白又如何.......眼下的大清,并沒有太多的底氣去強硬的拒絕俄人。
“朕知道了,你們先下去吧。”
略顯冷淡的口吻,自然暴露了雍正內心的不滿,而這也讓三位大臣心里一顫,幾乎都想就此跪下來謝罪......
等出了養心殿之后,散秩大臣伯四格望著圖理琛,皺著眉頭道:“圖理琛,眼下俄人使團都還沒到呢......你怕個什么?”
圖理琛望著面前須發皆白的伯四格,不敢有所不敬,當下便苦笑道:“伯四格大人,您老可是蒙古鑲藍旗副都統,難道就沒跟俄人打過交道?”
伯四格一聽這話,當下便輕輕嘆了口氣,低聲道:“圖里琛,你的意思老夫都明白,可是你也要記住,皇上是咱們的主子爺,大清的江山,那也是皇上的江山!”
說完這話之后,伯四格對多羅郡王策棱拱手一禮,隨后便甩手走人了。
至于多羅郡王策棱亦是低聲道:“圖里琛,伯四格老大人的意思你還不明白嗎?眼下的局勢,你得分清楚輕重!”
圖理琛苦笑著搖了搖頭,什么是輕重?他實在是太明白了,無論是雍正,還是其他的大臣,在他們的眼里,俄人到來只會索要北方的苦寒之地,給了也就給了,算不得什么真正要緊的大事。
可是寧楚不一樣,他們不光要占據整個天下,還要徹底占據滿洲,把八旗都給趕盡殺絕!
在這種對比下,其實答案早就已經出來了,只是這件事不能由雍正本人親自說出來,否則當年康熙簽訂的,幾乎就成為了一個笑話,而這件事只能由下面的臣子簽,成為賣國的替罪羊。
一想到了這里,圖理琛便有些想著就此罷官不做,可是這也是不可能的,畢竟他是八旗中唯一最懂俄國的大臣,一旦他走了,誰來主持同俄人的談判呢?
無論是多羅郡王策棱還是散秩大臣伯四格,無非都是代表蒙古的面子而已,真正主導談判的還得由他這個俄國通來。
“罷了,罷了,總之俄人到京師還要許久.........”
就在雍正頭疼北面的俄人勢力的時候,寧渝眼下也有幾分頭疼,不過他頭疼的并不是外患,而是產生自寧楚內部的隱憂,其實說起來很簡單,那就是屢屢引起爭議的新式科考。
寧楚朝廷在革新三年的科考試在三月底舉行,不過與過往不同,這一次舉行科考分別選在了各省舉辦,而考試的成績都是在四月中旬頒布,因此表面上看似平靜的科舉試,在公布考中名單后,便徹底引起了士林的爭議。
原因很簡單,在過往的時候,科考都是讀書人的特權,其他階級的人是不許參與的,可是在這一次的寧楚科考當中,卻放開了身份的限制,販夫走卒都可以前來參與——因此在考試成績公布之后,有不少的小商小販居然考上了大楚的秀才!
當然,之所以這些人會考上,其實原因也很簡單,那就是作為第一屆革新了內容的科舉試,根本不考所謂的四書五經,即便有也只是很少一部分,反倒是很多科目大家都不懂,這個時候只要有人在前面稍微學了一些,就很容易能夠脫穎而出。
因此,一些并不是士子的小商小販們,在之前便已經開始學那些科目,而正巧那些科目都是實用之學,并不算很復雜,因此一些人上手速度便極快,至于那些將腦袋學傻的士子,反而占不到任何的便宜,以致于被淘汰了下去。
只是這一下子卻是徹底引爆了士林的輿論,在大家伙原來看來,不管你寧皇帝到底想要考什么,那都可以商量,畢竟都是士子的事情,肉始終爛在了鍋里,可是眼下寧楚卻輕輕楚楚告訴各位,不好意思,士子并不比其他人高貴,大家都是同一條起跑線,卻是讓士林脆弱的自尊心被徹底戳爆。
如果只是士林在鬧騰,其實也算不得什么,畢竟秀才造反,十年都不成,可問題是這些士林背后也是有支持者的,他們就是那些地主士紳們,也是在之間改革中的失意者,如今抓到了這個機會,卻開始鼓動士子們開始做亂。
一時間不僅報紙上輿論紛飛,就連朝堂內部都有很多人有些微詞,大義無非就是治國是讀書人的事情,那些低賤的商賈如何能夠參與?更何況其中很多人連商賈都不是,只是一些掙點糊口錢的販子。
不過輿論也并不是全都掌握在士紳的手里,至少那些商賈們也是有說話的地方的,雙方各自控制的報紙上開始進行了輿論大戰,你說我是粗鄙不堪的販夫走卒,我說你是不事生產的無用蠹蟲,雙方你來我往,倒是打得好生熱鬧。
當報紙上在吵吵嚷嚷的時候,而南京皇宮奉天殿內,也開啟了一場別開生面的舌槍唇劍。雙方亦是爭得好不熱鬧。
“陛下,眼下臨近北伐之際,國內卻引起如此騷動,實在是有些不妥,還請陛下以天下百姓為念,以士民之心為念。”
說話的是都察院左都御史李紱,他一直都是站在士子一邊的,對于那些貪婪無度的商賈從來都沒有什么好感。
只是當李紱說完之后,工商部尚書寧忠海也就發話了,他的性子更加直率,當下便高聲道:“我大楚扶持商賈,如今已見成效,到了明年只是,軍方所需一切費用,都可從工商身上得到,這筆錢可是那些士子能拿得出的?”
“哼,工商牟利不假,可是這個牟利過程中,導致多少小民傾家蕩產?實在是斯文掃地!”
“難道斯文能變成錢還是能變成打向滿清的彈丸?什么都變不了!若連工商都不能包容下去,我大楚何以君臨天下?”
雙方之間你來我往,卻是看得殿中群臣一片嘩然,不過所有人心里都清楚,這件事到底怎么發展,還是要看高高在上的皇帝想法。
至于寧渝現在是真的感覺有些頭疼了,他心里明白,新政實施的兩年多的時間,已經使得許多地方開始出現了變化,這是一個好的兆頭,可是也遭遇了傳統士紳的瘋狂抵制,眼下他們抵制新的科舉試,背后還是在抵制新政。
之前的寧渝還想著能夠相對平緩地度過去,可是眼下也知道是徹底不可能了,因為無論殺了的多少反對新政的士紳,都還會有更多的人涌出來,畢竟新政的實施就是在他們的身上割肉,就是在給他們放血。
由于過去復漢軍的強盛,他們所有的反抗都被扼殺在了萌芽之中,但是不代表這種反抗的心理會消失,除非等到傳統士紳集團自身開始分化,讓其中一部分人加入到資本的世界里來,否則對抗將會是一件長期持續的過程。
如今士紳們開始同士林進行合流,而攻擊新式科舉制度便成為了實質性的反對新政,演變成為了另一種戰場,而這一點也是寧渝所十分警惕的,如果只是在科舉制度上迎戰,恐怕很難徹底打倒士紳集團。
不過該表的態寧渝依然會表,他掃視了一眼殿內的群臣,才緩緩開口道:“朕想提醒大家的是,你們現在買的報紙上,都已經是革新三年了!”
“當初朕不是沒有給過士林機會,從革新二年開始就已經在告訴所有人,科舉制度的改變根本不可能反悔,只有一直往前走!”
“倘若不想考的士子,朕也會給他們選擇,寧楚的各式新式大學也在籌辦當中,將來也有很多道路可以供他們選擇,比如從醫,比如軍伍,再比如經商,不是不給他們活路,可如果他們一直鉆到科舉的死胡同里,那么朕也不會有半點手軟!”
一通狂風暴雨一般的訓斥在奉天殿內回想著,卻是讓那些反對新式科舉制度的官員們臉色變得蒼白,特別是左都御史李紱,臉上更是浮現出一絲痛苦之色。
“陛下,陛下當以天下為念!若此時行雷霆手段,豈不是將人心往偽清那邊推?事緩則圓啊,何至于逼迫與此?”
李紱跪了下來,他的眼睛里帶著幾分哀求之色,就好像當年在南昌城下的情形,他也是這般懇求寧渝停止攻城。
那一次寧渝答應了李紱的要求,而李紱也沒有辜負寧渝的重托,最終依然說得南昌投降,讓寧楚兵不血刃占了南昌。
可是這一次寧渝卻沉默了,他望著哀求的李紱,輕輕嘆氣道:“李卿,朕曾經說過一句話,朕可以停下來等你們,可是時代等不了你們......”
“如果再不抬頭看看天空,再不看看周圍的世界,而是一味停留在四書五經所制造的迷幻之中,將來的天朝會徹底塌下一片天,當那片天塌下來的時候,我們的子孫后代,他們將會被時代所拋棄!”
“我們的國家,需要的不是皓首窮經的書呆子,你們自己看看......蒸汽機、火槍、火炮、鐵路、石炭、乃至于朕一心發展的工商業,那些才是我們的未來!”
隨著寧渝聲音的停歇,朝堂上陷入了一片死一般的寂靜,李紱深深吐出了一口氣,他緩緩挪動了一下跪著的腿腳,隨后卻是解開了頭上的忠靜冠,認認真真地擱在了地上。
“陛下,臣終究是老了.......”
“陛下的雄才偉略,臣實在是不懂了,臣愿以辭官以謝之......”
李紱的臉上帶著幾分迷茫,終究是磕下了頭,他心里一直都有他自己的堅持,倘若不是如此,當年的李紱也不可能被康熙從御書房貶到永定河去做一個河工,更不會加入到復漢軍當中來。
站在前方的次輔崔萬采站了出來,臉上帶著幾分焦慮之色,低聲道:“陛下,李大人也不過只是一時糊涂而已......即便有所不通,可豈能輕易辭去憲臺?還請陛下深思。”
嚴格來說,這番話應該由首輔寧忠景來說,但是在這件事情上,倘若真的是首輔開口,恐怕約會引起皇帝心里的猜忌,因此崔萬采亦是被逼無奈,他絕不能眼看著李紱就這樣辭官而去,否則士林將會徹底與朝廷離心。
寧渝緊緊抿著嘴,有心就此放李紱回歸田園,可是心里也知道,倘若李紱一走,將來制衡工商的力量會大大缺位,像呂毅中、嚴鴻逵這些人,并不能撐起這一派的勢力,這不符合寧渝原本的想法。
只是李紱所表現的態度過于決然,卻是讓寧渝有些騎虎難下,終于過了半晌才苦笑道:“先生,如今大業尚未一統,難道先生就要棄朕而去嗎?”
當李紱聽到寧渝的這番話后,卻是心里一顫,他當然還記得在南昌的時候,在東進都督府的時候,每日里與寧渝談論天下大勢的情形......在李紱的心里,他何嘗不是將寧渝當成了自己的半個學生?
“陛下,老臣......老臣自然不敢辜負陛下的厚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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