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靖丁巳年丁未月丁亥日(公元1557年7月1日) 晴:(上)

八門奇事錄之索命 嘉靖丁巳年丁未月丁亥日(公元1557年7月1日) 晴:(上)

柳遇春風開笑靨，花逢甘露展腰肢。

一架其貌不揚的馬車緩緩地駛在前往靈山的道路上。

馬車的周圍，數十名兵士與倭人手持兵刃，不住的環視著左右，沒有一刻放松警惕。

我與仲杰、岸查、殷楓還有荼獨于人群中行走著，相比于之前任何任務時的放松，此刻的我們非比尋常的謹慎。

然而一路之上，并沒有遇到任何的襲擊與麻煩，一切都是那么的順利，這反而更加讓我們感到擔心。畢竟，黑暗之前，往往是美好的黎明。

行進的路上，我找了個機會來至了仲杰的身邊。

“到現在為止，你還是決定要殺掉那個汪直嗎？”我問道。

仲杰點了點頭：“不過不是現在。至少，在那汪直與胡宗憲達成合作協議之前，我還是與你一條戰線的。因為如果我此時動手，那些倭人的矛頭定會指向我們索命門，這也是門主不愿意看到的，但是如果在和談之后干掉汪直，那么那些倭人一定會認為這是朝廷授意的事情，我們也能把這污水潑個干凈。”

我看著仲杰：“仲杰，你應該也知道，汪直的死，只會換來大明國更長時間的混亂。為什么你還是要一意孤行？你……你就這么害怕門主嗎？”

仲杰微微一笑：“怕倒是不怕，不過門主畢竟對我有恩，無論如何我也不能背叛他。但是，你們就不一樣了。”

“我們？你是想讓我們背叛索命門，背叛你？”我說道。

仲杰正色道：“莜熙，這些話，可能我只會與你一個人說。如果可能的話，我希望你能夠阻止我的行動，然后離開索命門。”

“離開索命門？”我驚訝地險些叫出來，“你應該也知道，背叛索命門的后果吧？那就是一輩子都要遭到門人的追殺，直至死亡。”

仲杰嘆了口氣：“我自然知道。不過以你們現在的本事，門內已經沒有人能夠輕易殺掉你們了。而且，即使你們不背叛門主，門主早晚也會找機會干掉你們的，當然，這里面也包括我。”

聽到此言，我不由得發出一身冷汗，若換做是以前，我定然會覺得仲杰不過是在危言聳聽，胡說八道罷了。但是如今細想來，卻是令我毛骨悚然。

“莜熙，雖然不太想承認，但是無論智略上還是武功上，你已經悄然的超越了我了，這是事實，我不能否認。”仲杰說道。

仲杰說著，突然轉過頭來，微笑著看著我，我看著仲杰的眼神，突然一種莫名的沖動涌遍我的全身，想要一把將他抱住，想要親吻他的嘴唇。

不過，我還是忍住了我這股莫名的沖動，畢竟我也不想嚇到仲杰。

仲杰繼續說道：“但是，你內心的深處，始終保持著一種善良。這是我和岸查他們，以及索命門中任何人所沒有的。這是你的優點，同時也會為你惹來致命的麻煩。”

說著，仲杰突然停下了腳步，抬起手撩起了我的頭發。我只覺得耳根發燙，臉不自覺的紅了起來。

“莜熙，其實我真的挺羨慕你的，無論受到怎樣的沖擊，始終能夠保持著自我。”仲杰一邊說著，一邊整理著我的頭發，“當初我初次遇見你，就看出了你的與眾不同。你有著異于常人的執著與冷酷，卻又有著我們索命門任何人都不具備的純潔。”

“你……你在瞎說什么呢？這話從你嘴里說出來怎么就那么讓人別扭。”我嗔怪道。

仲杰笑道：“這都是我的肺腑之言。事實上，索命門成立之初，是因為崇拜專諸、要離這些愿為知己者死的俠士，欽佩他們視死如歸的氣魄和撼動山河的壯舉，才創立了這個索命門。”

“然而現在的索命門，早已背離了最初的理想，不是嘛？”我嘆了一口氣，說道。

仲杰點了點頭：“如今的索命門，早已變為了那人錢財，替人消災的單純暗殺組織，在這里，每個人的心中不在存有所謂善惡的辨別，只是作為別人手中的兇器罷了。”

“但是當初我加入索命門，也并非因為那些所謂的理想，并且，我是自愿加入的，否則，當初我早就自我了斷了，又怎會有后面的事情。”我說道。

仲杰搖了搖頭：“我說了，你內心存有善良，所以對于身邊之人，總是不愿往壞了想。但現實，往往總是我們不愿面對的最壞一面。”

說著，仲杰將手從我發間挪開，望著天空，長嘆一聲。

仲杰：“這次的任務，無論汪直最后是生是死，門主的下一個目標，都將會是我們。因為一旦汪直一死，知道那名冊秘密之人，便只剩下我們了。”

我聽著仲杰的話，只覺得不寒而栗。

仲杰說得沒錯，鵠鳩之所以不遠萬里將我們派至江南惹出這么大的事端，為的就是消滅掉任何不利于他的證據，并且加速國家的動蕩，使得我們索命門能夠收獲更多的任務與金錢。

然而汪直死后，難道就真的沒有人知道他的秘密了嗎？答案明顯是否定的，因為，身為執行者的我們，必然會成為下一個知情者，而鵠鳩如果真的想要守住他的秘密，那么下一個目標，自然也就是我們。

想到這里，我一把抓起了仲杰的手：“仲杰，既然如此，我們為什么還要替他賣命？不如我們幾個現在就離開這里，找個沒有人的地方躲起來，什么汪直，什么名冊，我們統統不要再去管了。”

仲杰將手抽出：“沒有人的地方……那俞慕龍躲了十年，卻最終還是被人找到，我們及時躲，又能躲多久呢？”

“那也不能就這么束以待斃啊！”我忍不住喊道。

仲杰嘆道：“莜熙，這件事情結束之后，你馬上帶著岸查他們逃離這里，在江南找個地方藏起來，從此不要再出現在江湖之上。門主即便本事再大，畢竟江南不是他的勢力范圍，也不會那么輕易的找到你們。”

“那你呢？你不跟我們一起走嗎？”我焦急地問道。

仲杰笑著搖了搖頭：“我說過，門主對我有恩，我不能背叛他。”

即便是知道自己會被殺死，卻依舊稱呼其為門主，單憑這一點，我已經知道想要讓仲杰隨我們離開是行不通的了。

我低下了頭，黯然地：“難道，就沒有什么別的辦法了嗎？”

仲杰微微一笑：“我是想不出什么別的辦法來了，最好在門主對我們動手之前，你能夠想到，莜熙，我這條命，現在可交在你手了。”

我推了仲杰一下：“都什么時候了，還有心思說笑。”

仲杰回過頭，看著前面的馬車：“甭管怎么樣，目前最要緊的是，先把這位徽王大人安全送至胡督堂那里，并且咱們自己還要活下去。”

我點了點頭：“按道理，那位陸公子，也應該出手了。”

正說著，突然一聲巨大的爆破聲響徹整個山谷，馬車旁邊的一名士兵隨即躺在了地上，胸口不斷流著鮮血。

仲杰大喝一聲：“來了！”

瞬間，所有的士兵、倭人已經我們，紛紛快速的躲到了馬車的后面。

只聽得一陣吶喊聲響起，紹庭帶著一批錦衣衛每人手持一桿火槍出現在山中的樹林里。槍頭紛紛對準了我們。

紹庭在山中大喊著：“奸賊汪直，你罪惡多端，濫殺無辜平民，搶劫國家財物，勾結外國勢力，犯我國土，今日我代表朝廷，將你這罪不容誅之人繩之以法，還不快快下車投降，說不定能夠饒你一死！”

然而馬車內并沒有任何動靜，我們躲在馬車后面，一刻不敢冒出頭來。

紹庭見車沒沒有響動，隨即大手一揮，只聽得“轟轟轟”一陣巨響，

無數的槍彈擊中了我們身前的馬車，擦出了陣陣的火花，不一會兒，槍聲停止，滾滾濃煙飄蕩在山谷之中。

馬車上早已是千瘡百孔，因為馬車的掩護，只有幾人因被子彈穿透了馬車而受了傷。

山上，紹庭正指揮著錦衣衛更換著彈藥。這時，仲杰大喊一聲：“機會來了！”

言罷，幾名倭人飛快的跑至了馬車前，舉刀將馬車的周身劈碎，剎那間，一座巨大的鐵質大筒展現在眾人的眼前。

倭人們飛快的將大筒的筒口對向了山上，馬上又有人舉起一枚碩大的鐵蛋放入了筒內。

仲杰對著山上大喊著：“各位朋友，徽王托我給給位帶幾句話，第一，不知道各位用著我們徽王家的火槍是否滿意，如果滿意，日后還請繼續多家關照我家的生意。”

紹庭一臉陰沉的看著仲杰，催促著錦衣衛趕緊換彈。

仲杰繼續喊道：“這第二嘛，徽王說了，這東西是我們家最新的商品，名為大筒，這大筒的威力乃是那火槍的百倍，如果各位有興趣，隨時可以來找他購買。當然，口說無憑，這就讓各位見識見識它的威力！”

言罷，仲杰轉過對，對著我們喊道：“快堵住耳朵！”

我與岸查等人來不及思索，聽話的將耳堵上。

突然間，一陣氣壯山河的巨大爆破聲響起，那聲音宛如雷神嘶吼一般，即便我堵住了耳朵，依舊感覺震耳欲聾。

當我再看向山上時，卻見山上已經變為了一片火海，無數的錦衣衛滿身是血的躺在地上，就連紹庭亦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

這時，仲杰來至了我們的身前。

仲杰：“這大筒足夠拖住那紹庭的步伐了，我們趕緊去下一個地方吧。”

我看著仲杰說道：“果然不出你我所料，陸繹果真不在這里。”

仲杰嘆了一口氣：“本以為我們都在這里就能讓他以為汪直真的在這里，看來還是天真了。不過陸繹派紹庭來拖住我們的目的也沒有達到，現在趕去還來得及。”

我點了點頭，隨即招呼岸查、殷楓和荼獨趕緊離開。

山上的錦衣衛紛紛扔下火槍，拔刀想要沖下來，卻被大筒的第二發炮彈擊退。

紹庭見我們要走，縱深向山下一躍，飛也似的奔向了我們。

仲杰回過頭，眉頭一緊：“真是陰魂不散，就這么想跟我單挑嘛。”

這時，荼獨突然調轉身形，從懷中掏出匕首，直奔紹庭而去。

我見狀，想要去助荼獨一臂之力，卻被仲杰攔住。

仲杰：“放心，荼獨雖然殺不死他，但也不會被他殺死。時間緊迫，這里就交給他就好了！”

我點了點頭，對著荼獨喊道：“荼獨，拖住他就好，打不過了就趕緊跑！”

荼獨點了點頭，舉起匕首刺向紹庭，紹庭慌忙閃開，反手舉刀劈向荼獨，卻被荼獨輕巧的躲開。

二人就這般以來我往的交纏在了一起，任誰也上不到對方一分一毫。

我們趁機飛快地離開了山下，直奔后山而去。

就在我們行進的路上，突然數十枚暗鏢對著我們齊刷刷的飛來。我們見狀，趕忙閃躲，暗鏢擦著我們的身體劃過，險些中鏢。

這時，一陣輕盈的笑聲從不遠處傳來，接著，一名身著綠蘿裙的女子向我們走來，真是碧云。

碧云看著我們，幽幽地說道：“想不到紹庭還真的沒有攔住你們。好在少主聰慧，算好了你們一定會出現在這里。也算是沒讓我白等一遭。”

岸查看著碧云，頓時失去了以往的活力：“碧云，讓開。”

碧云笑了：“志然，若是從前，你這么跟我說，我一定會讓開的，可惜我也是有命在身，所以這回我可不能聽你的了。”

岸查：“你趕緊走開，我不想與你動手。”

碧云狐媚地看著岸查：“你不愿與我動手，那就大家都耗著吧，反正我的任務是拖住你們，可不是跟你們玩命。”

這時，一旁的殷楓卻忍不住了，只見她掏出絹扇，直奔碧云而去。

我見狀，連忙上前準備幫忙，卻聽見殷楓大叫：“你們快走！這里交給我！”

仲杰搖了搖頭：“你不是她的對手。何況你的肩傷還沒有痊愈，這次可跟荼獨不同。”

殷楓這時已經與碧云交上了手。

碧云嘆息道：“是啊，你不是我的對手，還是多叫些人來吧，也省的我去追怪累的。”

殷楓怒吼道：“這是我與她之間的思怨，你們趕緊去汪直那里！別耽誤了！快走啊！”

殷楓的語氣不容拒絕，我與仲杰對視了一眼，無奈向前跑去。

殷楓對著碧云喊道：“這個世界上，能欺負岸查的人，只有一個人，那就是我！我早就看你不順眼了！”

碧云笑了笑，突然左手一發力，一掌擊向了殷楓的肩頭。這時，碧云的手掌被另一只手掌一把推開，碧云一愣，回過頭一看，岸查就站在殷楓的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