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靖丙辰年庚子月丙子日(公元1556年12月22日) 晴:(下)

八門奇事錄之索命 嘉靖丙辰年庚子月丙子日(公元1556年12月22日) 晴:(下)

春風不顧心往事，明月當空點紅塵。

岸查與那女子相持而立，雖然當下二人均已停手，但暗中卻各自蓄力，隨時都有再次出手的可能。

我于暗門之后暗中觀察著二人，很明顯，岸查與這名女子早就相識。而岸查所用的招式，絕非索命門中的武功。而那名女子既然與岸查同會一套掌法，必定有著不為人知的淵源。我本想沖出暗門相助岸查，此刻我卻打算就在此處，看看能不能從二人的對話中有所發現。

女子對著岸查露出了一副極具魅惑的笑容：“志然，最終，你還是回來了。”

志然？聽到這個名字，我不由得愣住了。我們索命門所有門徒所用的名字都是假名，而真名則隨著過往的人生一同被拋棄掉。但令我萬萬沒有想到的是，弘真口中的張志然，竟然就是岸查。

岸查一臉漠然的看著對面的女子：“我只是剛好有任務在這里，并不是特意回來。還有，張志然早就已經死了，以后不要再在我面前提這個名字。”

女子嫣然一笑：“你呀，都長得這么大了，還是什么事都嘴硬。”

岸查冷笑一聲：“你用不著跟我這里套近乎。自從那日我離開這里之后，我的事情就和你沒有任何關系了。你……現在你又叫做什么了呢？春紅？碧云？桃霜？無所謂了，反正哪個也不是你的真名。”

“我知道我想在說什么你都不會相信我，實際上，當初我也并不想你最后會遭遇到那般的境遇。當初我在你們張家喚作碧云，如今在你面前，我永遠都是你的碧云。”碧云說著，哀怨之情溢于言表。

聽到這里，我的好奇之心不免大增，看來岸查與這位碧云姑娘有過一段姻緣，只是不知為何岸查如今如此憎恨這位碧云姑娘。

岸查呸了一聲：“你覺得我還會相信你嗎？”

碧云：“信不信的是你自己的事情，我也只是說出實情罷了。那么，你這次來，是來找我的嗎？”

岸查：“別自作多情了，這美人計可以說是趙世杰慣用的伎倆了。當我抵達元城縣縣衙的時候，我就知道那個李奧一定是有什么事情瞞著我。如果單單只是因為看不慣那潘善，何必非要拖這么久才對他動手，何況潘善給李奧帶來的好處可是一點都沒差過。”

岸查的疑慮也正是我當時的疑慮，從我見到李奧的那一刻起，

我便覺得那人似乎并非真心，當時我還擔心岸查是否會因為太過沖動而著了對方的道，沒想到岸查卻早就有所察覺。

碧云看著岸查頭：“志然，你進步了，我現在倒是真的有些喜歡你了呢。”

岸查：“你少給我來這套，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你應該是先主動接近潘善，潘善為了打點自己在元城縣的關系。特意將邀請李奧來自己府中，讓你接近李奧，而李奧，應該是很快便著了你的道了。”

碧云嘆了一口氣：“那個糟老頭子，一點情調都沒有，每次都不能讓我盡興。”

岸查“哼”了一聲，繼續道：“而那李奧一旦上了鉤，你得下一個目標便是潘善本人了。我雖然不知道你是用什么樣的手段能將潘善這般的老江湖騙上鉤的，不過一旦潘善入了你的道，那李奧必然會與潘善翻臉。”

碧云：“男人啊，就是本事再大，一旦有女人全身赤裸的站在他的面前，便什么矜持都不要了，猶如野獸一般。”

岸查沒有理會碧云：“只要李奧想潘善下手，那么以潘善在元城縣的勢力，全身而退是絕對能做到的。接下來只要趙世杰適時地伸出援手，那么潘善全部的勢力，便將自然而然的納入他趙世杰的門下。只不過趙世杰應該沒想到，那李奧竟然會把我們索命門的人找來。”

此時此刻，我不得不對我眼前這個女人另眼相看。這個女人看似柔弱無害，內心卻是無比的陰毒，并且對人性的拿捏相當的到位。即使在索命門中，這樣的女子也是極少的，甚至是沒有的。

“志然，你真是成長了，志浩在天之靈，想必一定會感到欣慰的。”碧云悠悠的說道。

岸查一臉不屑地：“哼，用不著你在這里假惺惺的在這里貓哭耗子。”

碧云：“那么，你又為何斷定你說的這些都是我做的呢？”

岸查搖了搖頭：“我知道這些一定都是趙世杰的詭計，不過直到我在這里遇見你，我才知道之前的那些全都是你的杰作。”

碧云笑了：“怎么，你是覺得我老了，不頂用了嗎？那你可還真是太小看我了，不過這也難怪，在你小的時候，你就瞧不起女人，即使到現在，恐怕你依然覺得，你們張家的一切，都是被我毀的。”

“怎么，難道不是嗎？當初要不是因為你，我怎么可能會與大哥反目，又怎么會讓那個趙世杰趁虛而入，將我張家害得家破人亡。”岸查明顯有一些激動。

碧云嘆了一口氣：“張志浩會有那般下場，完全是他自己咎由自取，又與我何干呢？不光是他，就連你，也是一樣。”

“與你何干？你還真好意思說出這樣的話來。我與兄長本情如手足，如果不是你于中間挑唆我倆，我又……”岸查話說一半，突然不再言語。

碧云笑了：“你又怎么樣？你是想說如果不是因為我，你也不會去官府舉報你兄長，而你也不會被整個南樂縣視為叛徒，對嗎？”

岸查的臉色逐漸變得難看了起來。

聽到這里，就連我心中也必需承認，張家之所以會淪落到今天，的確是張家兄弟自己的錯，尤其是岸查，也就是那時的張志然。

碧云：“志然，咱們什么事都得講理對吧，當初我進入你們張家，的確是有目的的，你現在應該也都知道了，是趙世杰將我安插在你們張家的，可是一開始我可是沖著你兄長去的。不過我不得不說，在女色面前，那張志浩的定力還真是大大的超出了我的預期，我用盡各種辦法，卻都不能近得他身。反倒是有位年值青壯，血氣方剛的少年，總是想盡一切辦法在我身前晃來晃去。”

“你……”岸查面色鐵青，指著碧云半餉說不出話來。

碧云：“既然如此，那我也不得不改變我的方略，將那位少年作為突破口了。不過那個人雖然平日里愣頭愣腦，總是一副桀驁不馴的樣子，但時不時卻總透著一股可愛，而對我，也是真的很好。”

我于暗門之后，心中不免一陣感慨。想不到岸查之前居然曾有過如此的境遇，而他所遭受的一切看似是被人陷害，可卻又都是咎由自取，正是他一步步的錯招，才將自己最終逼上了絕路。

張家的故事我早在弘真那里便已聽說過，當初的南樂縣名義上雖由朝廷遣官治理，但事實上卻一直由張家和石家兩大家族掌管全部大權。縣中百姓除去朝廷的賦稅，每月還需向兩家進貢。漸漸地，百姓的壓力越來越大，最終變得大多數人無法生存。

這時張家卻突然宣布取消了百姓的進貢，縣中百姓為此歡呼雀躍，張家一夜之間成為了全縣百姓的簇擁。張家借此機會振臂一呼，一舉將石家趕出了南樂縣，從此張家成為了南樂縣唯一的霸主。

然而石家被趕出后沒過多久，張家馬上又恢復了進貢，而吞并了石家的張家一下子勢力大增，百姓們除了聽從之外別無他法。

當張家傳到張志浩手中之時，已經歷了七代。這個張志浩但從武功上來說可以說是張家歷屆最強的人物，但在性格上卻存在著不少問題。最主要的就是太過張狂，可以說在張志浩眼中，即使是當今皇帝站在他的面前，他也可以不屑一顧。

而身為張志浩弟弟的張志然，也就是岸查，則自幼便活在兄長的光環之下。有如此優秀的兄長做陪襯，自己即使有任何的優點，都會顯得一文不值。

我想當初張志浩沒有被碧云所迷惑，根本在于他根本就看不上碧云，或者說，他就看不上女人。也正因如此，表面上張志浩并沒有上碧云的當，實際上依舊還是被碧云牽著鼻子走。

而張志然那時正值血氣方剛，在哥哥多方面的打擊下難免會誤入歧途。張志浩本不是什么完人，恰好他的把柄又在張志然手中。

張志浩的高傲使得縣中的百姓早已忍受不堪。而張志然的舉報，又使百姓們生出了新的希望。據說當時趙世杰帶領官兵前來剿滅張家之時，縣中的百姓各個喊好，甚至還有不少人加入了官兵的隊伍當中。

然而當百姓們發現趙世杰比之張志浩兇惡更甚之時，當初的希望瞬間被澆滅了。雖然大部分人都是當初的參與者，可一旦好處沒有落上，總是要有人出來當靶子。而這個靶子，張志然再適合不過了。

據說當時張志然宛如過街老鼠一般，人人都可將其踩上一腳。當他決定離開南樂縣的時候，當地的百姓竟然自發編造張志然的罪名，聯合官兵準備將其置于死地。當時追拿張志然的人連官兵加百姓足足百余人。如不是遇上了仲杰，只怕世上將再無岸查這個人。

“夠了！”只聽岸查大喊一聲，縱身向前一躍，抬掌便向碧云劈去。

碧云輕巧的躲過岸查的掌風：“志然，這套空明掌，是你們張家的絕學，也是你當初交給我的第一套招式呢。”

岸查沒有說話，而是連續出掌打向碧云。

碧云一邊躲避，一邊笑著：“只要是人，就總會有自己的弱點，而一旦弱點被人發現，那就意味著距離自己的末日已經不遠了。張志浩什么都好，就是為人太過高傲，自持張家在元城縣歷經九代，威望頗高，而上看不起官府的腐敗，下看不上百姓的孬弱。那么多人求他張志浩，哪怕只是舉手之勞，也不愿毀去自己的清高。可自己真的清高倒也算了，偏偏去信那些紅毛鬼的什么教。到頭來，被官府發現，自己身首異處不說，整個張家也被別人霸占了。”

岸查手上的力道越來越重：“你給我閉嘴！”

碧云：“哦對了，說到這個，那舉報之人，不正是他張志浩情同手足的親弟弟嘛，你說對吧？張志然。”

岸查大喝一聲：“閉嘴！”一改之前的招式，從懷中掏出短刀，向碧云擲去。

碧云見狀不敢怠慢，一個側身躲過短刀。岸查將手一提，一招“天花亂墜”向碧云身子打去。然而碧云卻并不慌張，反身抖動長袖向短刀打去。二人你來我往，來回又打了二十多招。

我正欲上前幫忙，卻聽得外面陣陣腳步聲想，心中暗叫不好。想是那趙世杰已經察覺岸查的行蹤，便令這碧云在此拖延，自己則召集人馬打算將我們包圍起來。

不過萬幸的是，我身后這條秘密原本是張家作為緊急逃生之用，所知之人少之又少，除去張家本家人，只有當時修建這條密道的工匠知道，而幸運的是，弘真在皈依佛門之前，正是其中的工匠之一。

岸查與碧云仍在相互纏斗，就在兩人惡斗之際，整個房間已被數百名武夫占滿，其中趙世杰與潘善也在其中。

岸查見狀，一個后撤步，靠在了墻邊。

岸查看到趙世杰與潘善，眼中幾乎噴出了火焰：“太好了，既然你們都在這里，倒也省得我找了。”

言罷，岸查奮力向前一躍，兩把短刀直奔趙世杰與潘善的面門飛去。這時，一直長袖突然將岸查的左腿纏住，接著只見長袖猛然向后一抽，岸查頓時失去了平衡，向后一倒，摔在地上。

岸查落地的瞬間一個側滾翻從地上站起，接著又是一招天花亂墜，一把刀飛向趙世杰，另一把刀飛向碧云。

那只碧云見短刀飛向自己，非但不躲，反而先前買出幾步，直奔飛刀的方向。岸查見狀不由得一驚，雙手不自覺的向后一收，趙世杰見狀連忙躲閃，飛到擦著他的頭頂飛過，削去了趙世杰的發髻。

而另一邊，短刀眼見著就要刺入碧云的胸膛，卻見碧云突然向下一蹲，只留下了一件外衣被短刀刺中。碧云與地上翻滾了幾圈，起身抬手就是一掌，正中岸查胸膛。

岸查向后一跌，再次摔倒在地。我連忙掏出幾枚煙霧彈，擲向屋內。瞬時間，屋內一面煙霧彌漫。我趁機將岸查抱如密道之中，飛快的逃離了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