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玉不琢不成器

客從大涼來 第八十二章:玉不琢不成器

鋒州大大小小幾十個縣，就數云出最為出名，登峰造極的罵架功夫只能算是其一，最主要的還是在于蘇家劍冢。

本身蘇家劍冢就有許多的噱頭可以說道，畢竟像這般隨意圈地落冢一點不講究洞天福地的過家家做法，實在不像是一個正經劍派能做出來的事情。

放眼望去，無量山何等寶地靈澤，云繞霧繚仙鶴啼鳴，光是瞧上一眼就讓人心境舒張。南齊劍門十里殺伐地，刀戈劍鉞戰場遺址，聽著就讓人遍體生寒。

再一對比，遲白山就顯得很沒有格調了，山不高水不顯，就連滿山的草草木木也不缺好些歪脖子樹。山上如此山腳下更是如此，占著地利大把賺銀錢的茶娘成日里還不遺余力的詆毀編排著蘇家劍冢的不是。

唯一能稍微拿出來充充門面的，也就只有遲白山后頭的埋劍山了。

況且埋劍山以前還不叫埋劍山，叫禿山，整座山光禿禿連根毛都沒有，叫這名字應景得很，也就是被那蘇家劍魁一劍削去三百尋之后才被改了名字。

年輕游俠兒們中永遠不乏奇人異仕，有幾個滿腹墨水的人才是件很正常的事情，他們覺得禿山不好聽，更配不上蘇家劍魁的身份，認為那禿山應當叫做埋劍山，于是禿山就變成了埋劍山。

叫的人一多，名字變一下就很順理成章了，山又不會說話，所以沒法子抗議。

所以說，山不在高有仙則名，水不在深有龍則靈，這句話還是說的很有道理的。

光不溜秋的禿山挨了一劍反倒還挨出名氣來了，不在于它莫名其妙挨了一劍，而是削它的那個人份量夠足，一衣帶水地位也就隨之水漲船高了。

江湖上這種事情并不新鮮。

碧如那不周塔，不周塔其實并不算高，滿打滿算也就才區區八層，只不過因為站在塔頂的那人足夠高，所以也就顯得高不可觸了。

小酒館的生意越來越好了，簡直忙到了讓人腳不沾地的地步，王二嫂心情卻不太好，一天比一天不快活，整日里沉著張臉跟酒客們欠了她幾十文錢一樣。

老酒鬼們懂小酒館的規矩，想買酒往往都絕口不提那蘇家劍魁的風采，甚至還昧著良心陪著罵上兩句：“狗屁的劍魁。”

王二嫂便會喜笑顏開，大酒勺一舀就是滿滿一勺給人灌上，兩邊都高興得很。

新來的就不懂事了，一邊興致勃勃的吹噓著那劍魁抬手招萬劍的大風流，一邊喊道：“茶娘，再來壺竹漿白，上碟小菜，不差銀子。”

王二嫂也不差銀子，于是就會左耳聽右耳出，抱著胸嗑著瓜子理都不理一下。

偶爾心情再差些，就要擼著袖子趕人了，然后再在門口與不服氣的游俠兒對罵上一番，唇槍舌劍很少有人是她的對手，常常勝利而歸。

王二嫂是有舌戰群儒的好本事的，只是沒有以一敵百的好體力，新來的酒客游俠兒絡繹不絕，她也就顯得有些力不從心了。

李文才是個酸秀才，覺得這般爭吵委實有辱斯文，早先還去勸過，后來就學會閉嘴了。

全因王二嫂吵起架來實在是六親不認，幫勸的幫架的一視同仁，都會連帶著一同罵過去，連她兒子都不例外更遑論先生？

只懂四書五經的老秀才哪里是她的對手，幾番巧舌如簧下來，差點連族譜都丟了。老秀才不想沒了族譜，于是老實閉嘴再不去做那和事佬。

“二娘又在罵人了，先生你是讀書人識大義，該去勸勸的。”

二馬蹲在小書齋門口，瞧著小酒館外唾沫橫飛威風凜凜的王二嫂悶聲悶氣說道。

王二順從他手里抓過一把瓜子，點頭附和道：“這樣有辱斯文，哪里像個婦道人家，得勸，先生應當去以德服人。”

老秀才手里攥著書卷，一下兩下的敲過去跟敲地鼠一樣，兩顆腦袋雨露均沾，吹胡子瞪眼道：“曬夠太陽了就念書去。”

二馬揉了揉腦袋，把瓜子揣回兜里慢吞吞站了起來，嘀嘀咕咕道：“本來腦子就不靈光，先生你再給我敲傻了可就真傻了。”

老秀才覺得有些好笑：“六斤四的大頭裝不下二兩墨水，勤能補拙，曉得自己不聰慧再不用功些難道指望學問從天上掉下來么？”

王二順把剛抓的瓜子又塞回了二馬兜里，拍了拍手說道：“笨鳥先飛，你抓抓緊，說不得能比我飛得高飛得快，老馮頭也就不用成日拿著根扁擔盯著你了。”

一想到自己老子，二馬就不由得嘆了口氣，一副臉頓時就哭喪了起來。

要不怎么說知子莫若父，老馮頭是曉得他兒子不是塊念書的料，可就是要做那逆天改命的事情，想要老馮家出個讀書人的心思已經快成執念了，恨不得教二馬時時刻刻扎在書堆里。

面朝黃土背朝天的農人又不會其他的教育方式，向來信奉不打不成才，不像名門大家教育子弟那樣還講究個曉之以情動之以理。

斗大字不識一個的農人教育方式往往都是很簡單粗暴且實用的。

老馮頭現在是扁擔不離身，只要瞧見了二馬偷懶耍滑，那不用說的，一扁擔就下去了，不講道理，扁擔就是硬道理。

在云出，有一家算一家，哪家孩兒不是這樣從小打到大的？這是云出人祖祖輩輩流傳下來的父愛，不動如山，動若扁擔。

老祖宗傳下來的規矩，不能改。

在老馮頭看來，同樣是兩只眼睛一張嘴，兩個耳朵兩條腿，沒理由王二順一點就通孺子可教，馮蒿蒯就三桿子打不出一個字來，不外乎開小差不用功罷了。

就是欠收拾。

這曾一度讓二馬覺得他老子或許不是想讓他念書，而是拐著彎的想法子揍他而已。

尤其是老秀才罵他朽木不可雕之后，被老馮頭曉得了，那根扁擔就揮的愈發勤快了，甚至獵獵生風。二馬毫不懷疑若是他爹不耕田了去練武，指定能練出個扁擔俠來，成就一段江湖佳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