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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乃路易十四 第五百六十七章 ?最后一個敵人的離去與又一份沉重的哀思
利奧波德一世在離開這個人世之前,他口述,王后代筆,給他一生的敵人路易十四寫了一封信。
這封信由小歐根.薩伏伊秘密帶回,路易在明亮的煤油燈下展開信紙,信紙上是屬于女性的秀麗筆跡,口吻與行文卻是一個男性皇帝的,利奧波德一世在最后的時刻反而異常清醒,他沒有再試圖玩弄一些詭計,又或是設下什么陷阱,他直截了當地告訴路易十四說,他愿意放棄對西班牙以及西班牙的所有屬地的權力,承認卡洛斯三世的正統性,但相對的,他希望法蘭西的國王能夠支持小腓力登上神圣羅馬帝國的皇位。
要說單就利奧波德一世之前提出的那些條件,是完全不足以收買太陽王的,他手中的籌碼也卻是少得可憐,甚至拿不出來誘惑小歐根,只能用那種手段來欺騙他——當然,這已經失敗了。但他也在信中說,無論什么人成為了神圣羅馬帝國的皇帝,都絕對不會是法蘭西的朋友,假若路易十四正如他所說,沒有成為又一個凱撒的野心,他就應當推動小腓力成為皇帝,小腓力尚未成年,登基后至少也要有十年沉溺在與權臣、將領與各位選侯的勾心斗角,爭權奪利之中,即便僥幸獲勝,有生之年也未必能夠積累起足夠威脅到法蘭西的力量,但若是成為皇帝的是世俗選侯之一呢?薩克森公爵是56年生人,正當盛年;普魯士國王是31年生人,身體康健,巴伐利亞公爵馬克西米利安二世是51年生人,也是有為的時候;普爾法茨選侯卡爾一世是17年生人,選侯中最年長的,但他固然老邁,卻老驥伏櫪,壯志未已——要知道普爾法茨選侯的資格曾被取締,是他一手連同領地一起奪回,要說他是個溫和的人,誰也不會相信。
還有第九位選侯,呂能堡公爵,他就更年輕了。
另外一個令人忌憚的問題還在于,這幾位世俗的選侯,居然都是新教教徒。而且普魯士國王威廉一世還涉及到一個重要的部分——那就是他的兒子腓特烈也有著奧蘭治的血脈,他的妻子是威廉三世的姑母,他們也曾以監護人的身份意圖插手荷蘭內政。
他現在是普魯士國王,也許不會做什么,但若是成為神圣羅馬帝國的皇帝……
路易十四對利奧波德一世的“懇求”并不意外,如果換做他在利奧波德一世的位置上,他也會這么做,他將信紙折起來,就算做出了決定——確實如利奧波德一世所說,比起另外幾位野心勃勃,經驗老道的選侯,一個還未成年的皇帝才適合現在的法蘭西。
“接下來呢,”路易問道:“孩子,你要回米蘭去嗎?”
“是的,陛下。”小歐根說。
“然后呢,若是談判順利,我會在明天的四旬節之前撤走所有的法國人。”路易說,米蘭公國原本屬于西班牙,但意大利統一迫在眉睫,但如果這樣放棄屬于夏爾卡洛斯二世的權力與領地也許會在將來引起爭端,所以這個問題還要謹慎對待,路易一邊想著是在西西里談判,還是讓盧西安諾到巴黎來,一邊看向小歐根。
小歐根自打從回到凡爾賽后,人們都說他變得沉穩了,知曉內情的人都猜想他是受到了來自于親生父親與愛人的打擊,但路易十四覺得可能還不至于此,年輕人經歷的事情太少,若是遇到了巨大的變故,很容易走向一條偏激混亂的道路。“過來。”他擺了擺手,讓小歐根坐到自己身邊來,路易十四經常如此對待自己的孩子們,小歐根今天卻遲疑了。
“怎么?”路易問道:“說吧,你在凡爾賽中有自己的房間,我的兒女把你看做兄弟,你也將我看做父親,有什么不能和我說的呢?”
“我感到羞恥,”小歐根低聲說:“陛下,我感到……非常羞恥。”他顫抖著,流下淚來:“為什么呢,我多么希望我就是您的孩子,就不必承受這份折磨——我的母親是個寡廉鮮恥的婦人,我的父親,天主啊,他是一個皇帝,為什么要做出這樣卑劣的事情呢?”
“正因為他是一個皇帝。”路易明了了,他沒有繼續說下去,反而伸出手來,以一種堅定的姿態要求小歐根靠到自己身邊來,然后他想了想,小歐根壞在就壞在來到凡爾賽的時候,路易十四已經無需借助計謀就能達成自己的目的了,所以在他的心中,路易十四是個光明磊落的圣王,他去見利奧波德一世的時候,也未免保持著同樣的奢求。
但他不能對小歐根說,他如日中天,利奧波德一世卻已經是殘陽晚斜,人到了他這個時候,已經很難有足夠的精力去縝密的思考,周詳的安排——路易十四敢打賭說,若是早一年,哪怕只有幾個月,他對小歐根的計劃都不會如此粗糙,結果也不會這樣狼狽。
“我不用空洞的話語來敷衍你,”路易十四慢慢地說道:“我覺得,戰爭結束了,你也許應該出去走走。”
小歐根猛地抬起頭來。
“去旅行,去求學,去享受美麗的風景和人,”路易說:“我正需要有個人代我去探望我的女兒與侄女,還有我的堂兄,我想他們也一定會希望見到你——孩子,你要去看看除了法蘭西與米蘭之外的地方,”他略微俯下身:“你已經見過維也納了,你覺得怎么樣?”
小歐根露出了厭惡的神情:“拙劣的摹品。”
“你若是看到了其他的地方與國家,就不會這么想了。”路易說:“現在的痛苦也不會這樣強烈了。”
“我不知道……陛下,我不知道。”
“所以去吧,”路易摸了摸他的卷發:“放心,你在凡爾賽的房間永遠不會被別人占據或是另作他用,它屬于你,無論你在哪里。”
利奧波德一世竭盡全力地掙扎到了和談結束,但他是注定看不到自己的兒子帶上神圣羅馬帝國皇帝的冠冕了,不過之前的皇帝也未必能看見,只是大概沒有哪位皇帝在臨終前有著那樣多的不甘。
據說他的葬禮,除了選侯們與他的大臣,將領之外,居然也有許多官員、小貴族與平民愿意為他送行,維也納的街道上人頭攢動,幸而普魯士國王的使臣——他的兒子腓特烈在巴黎見過法國人如何在這樣的境況下維持秩序,連忙拿來與維也納人商量,鑒于他的身份,他的提議大部分都被接受了,才沒有在利奧波德一世的靈柩穿過街道往大教堂去的時候,因為推搡與踩踏造成人員傷亡。
隨著路易十四最后一個敵人的離去,太陽王的威勢終于在整個歐羅巴抵達了頂峰。在“維也納合約”簽訂之后,一系列新的談判也在迅速地展開,英國與法國的,神圣羅馬帝國與法國的,還有意大利與法國的,更不用說普魯士,瑞典與薩伏伊等等……
邊界需要重新劃分,城市需要再次定義,進出口貿易也需要進一步調整,有人急著表示善意,有人依然頑固地不愿意踏出哪怕一步,巴黎與凡爾賽的外來人口再次猛增到原先的數倍,夜晚與白晝也幾乎沒了分別。
不過路易最為關心的首要事件,還是意大利國王的加冕儀式。
雖然盧西安諾早在十年前就在那不勒斯大教堂作為意大利國王舉行了加冕儀式,但這個加冕儀式顯然不夠正統,見證的人也不足——在要統治整個意大利的時候,意大利每個地區的使者都應當帶著信物與國土前來覲見與觀禮。
最后他們決定定都羅馬,并在羅馬的圣喬萬尼教堂加冕。
之前因為盧西安諾終于點頭,允許羅馬教會繼續保有梵蒂岡,教皇甚至慷慨地提出,可以在圣彼得大教堂為他加冕,但這種可笑的伎倆如何能夠瞞得過路易十四與盧西安諾,盧西安諾堅持要在圣喬萬尼大教堂舉行儀式——這座大教堂是羅馬僅次于圣彼得大教堂的宗教場所,位于羅馬郊外的拉特蘭,是首座天主教教堂,其歷史甚至早于圣彼得教堂的大殿十三年——不僅如此,他還拒絕了教皇為他加冕,而是由樞機主教以拉略為他加冕。
這種說不出是尊崇教會還是輕蔑教會的決定一出,就有人知道這位意大利的新王和他的親生父親一樣,是個沒法用地獄來恐嚇,用天堂來誘惑的棘手人物。
但無論棘手不棘手,與奧斯曼土耳其人打了好幾仗,并且奪回了數座位于亞得里亞海邊緣的港口城市的盧西安諾一世,誰也沒法動搖他在天主教中的位置了,教會一會兒把法蘭西叫做長女,一會兒把奧地利視作長子,不就是因為這兩個國家曾經是教會的刀子與盾牌,將異教徒對梵蒂岡的威脅消弭于無形么。
小歐根是作為使臣來到羅馬的,他與盧西安諾并不十分熟悉,畢竟他來到凡爾賽的時候,盧西安諾已經是加約拉的領主,很長一段時間都和瑪利住在加來,但后來他們在軍事學院就讀的時候,小歐根也受過這位兄長的照拂,所以就算路易不派他到意大利來,他也是要以個人的名義前來恭賀盧西安諾的。
沒想到他們才到羅馬,就聽到了一樁不幸的消息。
米萊狄夫人重病將死。
小歐根與同行的奧爾良公爵匆忙趕到奎李納萊宮,這座宮殿曾經屬于數位教皇,使他們的夏日行宮,如今是盧西安諾一世在羅馬的駐蹕之所,他們都知道,米萊狄夫人幾乎可以說是盧西安諾的半個母親,在瑪利.曼奇尼,科隆納公爵夫人離去之后,她可能是這位年輕國王僅有的幾個情感寄托中僅次于路易十四的一個。
“叔叔?”盧西安諾略帶著點驚訝地問道,他神色憔悴,雙目凹陷,一看就知道正受著煎熬,“難道是父親?”
“路易可能還不知道這件事情。”奧爾良公爵停頓了一下:“可能現在知道了。”渡鴉的飛翔也是需要時間的。
“人為?還是……”公爵問道。
“不是人為。”回答他的是米萊狄夫人:“我老啦,先生,就算是個巫師,我也走到了生命的盡頭。”她被黎塞留主教留給馬扎然主教,又被馬扎然主教留給路易十四,路易十四又把她給了盧西安諾,“這是我最好的美夢里也沒想到的結局,”她轉動依然波光瀲滟的漂亮眼睛:“在柔軟的床榻上壽終正寢,還有一個國王,一個公爵,與一個將軍為我送行。”
“這都是您應得的。”公爵說,米萊狄夫人可是為國王陛下做了不少事情,尤其是在盧西安諾身邊的這十幾年,只是她是個女人,又是一個巫師,出身不堪又是個罪犯,工作又不可為人所知,國王沒法如對待其他人那樣公開地恩賞她,但她可從沒過任何怨言。
“你們幫我勸勸盧西吧,”米萊狄夫人說:“幾天后他就要舉行加冕儀式了。”
“我們都有過許多遺憾,”公爵說:“您就別讓盧西多一個明明可以避免的遺憾了。”
“您別擔心,”盧西安諾輕聲說:“我是意大利的王,我的話無人敢于悖逆,我愿意在什么時候舉行加冕儀式就什么時候舉行,”他沉默了一會:“我沒能送別我的母親,夫人,請讓我在最后的時光里陪在您身邊吧。”
米萊狄夫人嘆息了一聲,轉過頭去。
奧爾良公爵讓隨行的醫生與巫師看過了米萊狄夫人,他們得出的結論與意大利的同行一致,蠟燭已經燒盡了,光亮就要給黑暗讓位,這是誰也抗拒和改變不了的事情。
果然如盧西安諾所說,他的加冕儀式一直被推遲到一個月后,加冕儀式上他始終不露一點喜色,反而帶著一絲悲慟。
“離別必然會給人帶來痛苦。”奧爾良公爵注視著意大利的新王,喃喃道:“但總有離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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