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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乃路易十四 第一百八十六章 圣但尼(8)
他們才用奔跑的方式穿過方形的庭院,沖到走廊里,嚇得侍女尖叫之后又咯咯直笑,王太后的女官就率領著一群人來了,“哦,看來我們沒辦法去集市了。”國王說,原先他們約定好,用過簡單的午餐后就去集市,“我媽媽肯定找我有事。”一般來說,王太后很少回去打攪國王的游戲和娛樂,但如果有,那么一定是為了非常重要的事情——在攝政初期,這位國王還需要坐在椅子上作為擺設和象征,現在官員們甚至可以直接向王太后回報政務等候王太后與攝政大臣的決定,國王盡可以去做自己喜歡的事情。
國王在離開之前,瞥到自己的一個小伙伴露出了不愉之色,他走過去,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答應您的棋盤會給您的,別擔心,等我回來。”
那個年輕人張口想要說些什么,因為他根本沒有想要什么棋盤,國王和他也沒有這樣的約定,他氣惱的是,王太后與攝政大臣們總是有意無意地將國王區隔在政事之外,只在有外交大臣或是使者前來的時候才會讓國王出現,即便如此,國王也不被“建議”多說些什么——他也不能,因為除了德語,國王對其他國家的話聽不懂也不會說。
但國王用溫和的眼神阻止了他,國王今年已經十二歲了,在宮廷里,孩子總是長得非常快,他知道自己的小伙伴中,可能也只有那么兩三個對自己足夠忠誠,其他的不是墻頭草,就是監視他的耳目——當然,在王太后與攝政大臣這里,有著更好聽的說法。
國王轉身離去,那個小伙子厭煩地丟開了其他人的邀請,孤身一人離開了三王冠宮。
國王進到王太后的會客廳里時,不意外地發現,正有一群使臣等候著他的到來,為首的使臣身著寶石藍色的絲緞外套,披著華美的黑貂皮斗篷,上面綴著星星點點的寶石,斗篷的別針是一枚精致的黃金百合,巨大的帽子提在手里,見到他就揮舞著它做出了一個繁復而又優雅的鞠躬禮,他身后的人也是如此,與瑞典宮廷里更偏向于西班牙的著裝風格——以黑色,褐色為主——相比起來,他們就像是一群熱帶來的鳥兒(國王在畫本上看到過)落到了一群烏鴉里,燦爛的令人難以直視。
孔蒂親王笑瞇瞇地在得到允許后抬起身來,在看到卡爾十一世的時候,他的第一反應就是與他們國王,路易十四的少年時代做了一個比較,他們……同樣的生氣勃勃,目光清亮,若說有什么不同,那時候的法國國王更近似于一個睿智的學者,而這位瑞典國王則如同一位年少的戰士,也是,在十二歲的時候,他們的國王已經讀過了書房里的每一本書,就連那些以拉丁文書寫的圣典也不例外,而這位國王,據說并不擅長閱讀和書寫。
卡爾十一世輕輕掃過這群——法國人,上前去親吻了王太后的手,又向攝政大臣們行禮:“哦,我的孩子,”王太后說:“也請向這些尊敬的先生們行禮,因為他們代天主和法國國王為我們帶來了一個莫大的好消息。”
卡爾十一世隱約有些猜測,但他不能確定,直到侍從搬來了一座巨大的,用一種難以形容,如同深海或是夜空一般的藍色絲絨遮擋著的畫框,他才能確定。
皇室藍色的絲絨被緩慢地打開了,就如同曾經的奧爾良公爵,這同樣是路易的御用畫師夏爾.勒布朗的作品,勒布朗的畫作一直被后人詬病過于平庸,但讓路易看來,他只是不愿意過于出格——超越凡人的審美頂多如倫勃朗那樣招來雇主的憤怒與責備,超越一個國王的審美,那么他就很有可能要徹底地失去榮譽,信用,一落千丈了——尤其是現在,國王的威望如同陽光一般,從巴黎輻射到法蘭西的每個角落,被國王視作離經叛道的人,很難再獲得其他貴人的贊賞。
知道了畫家有著這樣的顧慮,路易自然設法予以寬慰,而且他從不認為,遮遮掩掩,喜怒不定會是一個王者應有的風范——他坦然地將自己的喜好與偏愛公之于眾,固然,這會引來一大群阿諛奉承的小人,但也有一些人,一些反對者,不得不讓自己暴露出來,除非他們愿意悖逆自己的信仰與靈魂——若是如此,他們也無法聲稱,自己是一個正直的人,因為他們已經率先說了謊。
有國王明確的指示,勒布朗的才華才得以完全地呈現出來,他不是那種喜歡用奇巧來獲得別人矚目的人,這點恰合國王的心意,他的風格逐漸從一開始的嚴謹(也可以說是刻板)慢慢地轉化為溫柔和輕盈,他的畫面上,用色愈發柔和,人物的姿態與表情也不再那么僵硬。
按理說,像是這樣的畫像,主人公總是只會采取一個微微側過身體,但面朝觀眾的姿勢,公主或許會被允許牽著一輛玩具睡床——里面有時候會放上玩偶,寓意著她將來可以成為一個很好的母親,但相比起面孔和手臂,人們的視線必然會先落在她的裙擺上,因為這仿佛才是公主的主體,那些幾乎占據了畫面三分之一的絲綢,緞帶和寶石……其他的倒讓人不是那么在意了。
但路易——路易雖然屈服于自己的野心,但也希望自己現在只有五歲的女兒能夠獲得幸福,他是說,不是作為一個王后,而是作為一個被愛之人的幸福,從一開始,他就在信里否決了勒布朗的草圖,因此卡爾十一世與王太后看到的,是一個沐浴在陽光下,幸福而天真的小女孩兒——背景不是某個房間,也不是某個柱廊,而是馥郁的玫瑰噢花叢,大朵的粉色、白色玫瑰隱沒在深綠色的枝葉里,華貴莊重的皇室藍色帷幔從玫瑰花叢上傾瀉而下,直到小女孩兒的身下——她身著一件象牙白色的絲緞裙子,跪坐在象征著法國王室的金百合與國王的太陽紋章上面,就像是同時被這兩個強大的存在舉托著,她微微地歪著頭,雙手握著一頂玫瑰花冠,試探著往頭上戴去,就像是在為自己加冕。
陽光透過垂在那條雪白小臂上的蕾絲在她的耳根投下斑駁的影子,愈發襯得那張圓潤可愛的小臉猶如乳脂一般的潔凈柔滑,像是從玫瑰這里攫取的粉色從她的眼角一直暈染到面頰,雙眼微微垂下,繼承于父親的藍色眼睛因此看起來猶如在樹影下的湖水,波光瀲滟之余又深邃明亮。
過了好一會兒,伴隨著王太后的一聲贊嘆,人們也好似一群被突然被卸除又被安裝上了絲線的偶人那樣活動了起來,“怎么樣?我的孩子,”王太后笑著問道:“這是你將來的妻子,法國國王的長女,伊麗莎白公主。”
卡爾十一世當然知道自己將來的妻子必然是個公主,或者如母親和祖母那樣,是一個強大的公爵或是選帝侯的女兒,但作為一個正常的少年,他也擔憂過母親為他選擇一個哈布斯堡的女兒,或是相近的人選——他沒有想要反對或是抗爭的意思,但他也聽是過,哈布斯堡的女兒都長得很難看,尤其是那個巨大的下巴,據說她們用餐的時候必須將下巴擱在桌面上才能承擔起這份重量——當然,這是一種過于刻薄的說法,但誰會想要每日每夜對著這樣一張面孔?
伊麗莎白公主的母親事實上也是一個哈布斯堡公主,但她的女兒,萬幸,沒有遺傳到來自于母系的任何缺點,她的下巴是卡爾十一世最先關注的地方,非常小巧,即便帶著嬰兒肥,也能看出它的形狀就如同一個精致的酒杯,“我們的公主更像她的父親。”孔蒂親王說,一邊親手將畫框重新罩起來,這張畫像很快就被搬到瑞典國王的房間里去,也昭示著這樁婚約的成立,不過他的這句話很快讓一些人微笑起來,因為法國國王路易的秀麗也是眾人皆知的,相對的是法國王后的平庸,能夠與父親相似,對一個女孩來說,也是好事。
經過了這個流程,卡爾十一世也就知趣地告退了,眾人恭送,之后就是更為繁瑣和重要的談判——法國國王的伊麗莎白公主只有五歲,而卡爾十一世也只有十二歲,要正式成婚,對卡爾十一世來說,要等到他十五歲正式登基之后,而對于伊麗莎白公主,要等到她年滿十四歲,也就是說,最起碼也是九年之后的事情了,而法國國王路易愿意在這個時候派出使者,是為了破壞羅馬教會與神圣羅馬帝國正在組建的反法聯盟。
就算是瑞典王太后也不得不說,法國國王的這一手筆著實慷慨,特別是他還承諾說,他將會從佛蘭德爾地區劃分出一塊領地,作為公主的嫁妝——看地圖就知道了,瑞典看似廣闊,有著不少港口,但這些港口都在波羅的海之內,瑞典上被挪威包裹,下被丹麥扼頸,唯一的出海口只在斯卡格拉克海峽,而這道海峽,也正被挪威與丹麥同時控制,瑞典是在一百多年前脫離丹麥獨立的,但挪威依然屬于丹麥,因此也就等同于被丹麥牢牢地禁錮著。
但佛蘭德爾地區正在荷蘭之下,可以說,就算婚約達成,伊麗莎白公主將這片領地帶入瑞典,那也是一塊飛地,但對于瑞典來說,他們就有了另外一個不受丹麥挾制的出海口。
這也是動搖了瑞典王太后,以及被她拿來說服其他攝政大臣——這五位攝政大臣中,足夠忠誠與有才能的人可能只有大元帥卡爾.古斯塔夫.弗蘭格爾,問題是,這位瑞典軍隊的總司令官忠誠的是王太后而非國王,另外幾位大臣,不是只擅長爭權奪利,就是盤剝百姓,而且他們都幾乎是親英派。
英國與法國現在的關系實在奧妙,他們的政府相互敵視,而他們的國王卻有著相當深厚的情誼,不過瑞典的攝政大臣,傾向的當然是英國政府。
所以從一開始,瑞典是愿意加入反法同盟的,只是法國國王路易十四擺出的誠意,或者說是誘餌,實在是太誘人了,就算有人反對,也很難拿得出相應的籌碼,于是他們只能說,法國國王未必能夠征服佛蘭德爾,只是這句話才出口,瑞典王太后就笑了,另外一些人也是如此,誰都看得出,西班牙人現在只能龜縮在布魯塞爾與蒙斯,以八千人的數量對抗五萬人,即便有堅城棱堡,那又如何?法國火炮的威力已經在里爾顯示在了每個密探的眼前,瑞典也不例外,而且雖然神圣羅馬帝國的使者們雖然巧舌如簧,但他們怎么也沒法解釋,為什么利奧波德一世不愿意出兵援助自己的親眷……
他們當然不會知道利奧波德一世正在為自己的貪婪付出代價,不過這幾乎可以說是最致命的地方——大約在圣母升天節(8月15日)之后的一周,曾經的瑞典女王,克里斯蒂娜女士同意在佛羅倫薩的一座女修道院發愿做了修女,俗世的一切就此與其無關,同時,瑞典國王卡爾十一世的畫像也送到了巴黎,從這一年開始,每一年瑞典國王與法國的伊麗莎白公主都必須畫上一幅個人畫像,送到對方的國家,這種做法在當時被視作必須履行的程序,類似于相互通報彼此的情況。
卡爾十一世的畫像被立在了法國的王太后與王后面前,她們身邊還有五歲的大公主伊麗莎白,雖然知道這不可避免,但王后特蕾莎還是不由得握緊了雙手,在看到畫像上是個健康——端正的男孩子之后,她略微松了口氣,不管怎么樣,總比西班牙的卡洛斯二世好——雖然畫像都會經過美化,但當時的畫師也不會墮落到像是后世的人那樣直接換了一張臉,更別說,一些哈布斯堡成員會將這種畸形視作擁有崇高血統的象征,驕傲不已呢,更別說去遮擋它了,他們更愿意把它徹底地展示出來。
“但是,”特蕾莎王后有些迷惑地看著國王給自己與王太后的信:“這是什么意思?”
安妮王太后意味深長地看了王后一眼,她的這個侄女實在是太幸運了,她嫁過來就有了這么一個好丈夫,很多時候,都是路易在遷就她,而不是相反,所以她不知道自己少吃了多少苦頭,一個外來者,一個外國王后,來到一個陌生的地方,簡直就像是單槍匹馬地在面對一場戰爭,但若是能夠取得丈夫,也就是國王的信任,事半功倍。
他們得到的情報是,在計算,書寫和閱讀,在外語上,瑞典國王卡爾十一世幾乎就是一片空白,他現在仰仗的是他的伙伴,這些人將來會成為他的臣子,但如果他的王后也能做到這一點呢?甚至比那些人更好,更出色,也更值得信任,當國王事事都會和王后說,尋求她的幫助的時候,王后想要在宮廷甚至朝廷里立足,還會是件難事嗎?
“大公主的教育課程要安排起來了。”安妮王太后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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