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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末不求生 第三十八章 西明
鄖西峽谷秋意燦燦,長江怒濤洶涌澎湃。懸巖上,蒼松勁柏傲然屹立,山坡上,映山紅開得如火燎原。
峽谷天塹,雄偉壯觀,只見大隊人馬乘坐木船木筏,浩浩蕩蕩,溯江而上,好不威風。那千筏百船的隊列中,站著一位臉上帶有戰傷傷疤的驍悍將領,他穿著一身輕便的皮甲,披掛米色斗篷,背上斜背著一張牛角弓,腰里掛著的箭囊,插著約莫十幾支雕翎箭矢。
“制帥,我們已經快到漢中境內了。”
漢江水道上,紅日高照,碧空如洗,秋風撲面,讓藺養成感到心曠神怡。兩岸陡峭的奇峰絕壁,好像一尊尊列隊的金剛,正在歡迎大順軍水師的到來;湍急的江水,引吭高歌,似乎又在為藺養成一隊人馬吶喊助威。
陣陣峽風加大馬力,仿佛在催促大順軍水師戰士們加快步伐,奮勇前進。
藺養成立在船頭,他無心觀賞沿途兩岸的奇山異水,而是思緒萬千,起伏難平。藺養成回憶起當年跟隨起義軍諸豪帥馳騁中原的往事,又想到革左五營中賀錦戰死于青海、賀一龍被殺于四川、馬守應病死于途中,自己和劉希堯這兩個資望最淺的人,反而在晉王殿下的幕中順風順水地走到了今天。
鄖陽一帶地勢險峻,土地狹促,但等到船隊進入漢中府地界內后,景觀便為之一變。這里縱橫百里,山高林密,但又土地肥沃,兼且擁有易守難攻的地形,難怪劉皇叔和諸葛亮費了那么大的功夫,說什么也要拿下漢中呢!
“走,我們上岸看看。”
藺養成命令水師將士們把船隊停下,帶一部分人上岸休息。如今大順的長江水師,分為東西兩支勁旅,西面水師由劉希堯指揮,主力船隊部署在鄱陽湖內外兩側,防備鄭氏西犯;東面水師主要駐扎在洞庭湖流域,由藺養成負責指揮。
本來藺養成是革左五營中資望最淺的豪帥,但因為他投靠李來亨最早,態度又最積極,因此如今地位反而還略高于劉希堯半分。
這回他親自帶領一支船隊,往漢中運送軍資糧秣,倒不是因為大順軍水師無人可用,而是藺養成另外負責有窺探“西明”政權內幕的任務。
所謂“西明”政權,這是大順軍內部的說法。
在大順軍內部,李來亨已經開始將北京明廷稱為“北傀”,意指同治帝朱慈烺的小朝廷完全是清軍的傀儡而已。南都政權則被稱為“南明”,盤踞四川的太平天國帝朱由榔的政權,既是因為他們的地理方位在大順西側,也是因為該政權的實際掌控者是大西軍,因此李來亨便呼其為“西明”。
西明政權現在已經控制了四川、貴州的大部分地區,據說一部分兵力甚至已經占領了云南北部,其兵力估計已經有十萬之譜。如果放任不管,那么當大順軍在中原同清軍決戰的時候,就可能遭到腹背受敵的危險。
如今西明朝廷的主政者——“天王”張獻忠,他可不是南明那些顢頇無能的黨爭官僚能夠比擬的人物啊!
“你們將軍資看好了,對了,既然已經到了漢中境內,那也要先遣人去府城通知苗里琛、賀珍兩位大帥。”
李來亨執掌大順政權以后,已經將苗里琛晉封為興安侯、賀珍晉封為乾侯。他對大順軍主要人物的特加封賞,很快也延及到了藺養成的身上,他自己亦是被晉封為了澧侯。
用劉希堯之前在武昌同藺養成講的話來說,這就是真正的“大碗喝酒、大塊吃肉、大秤分金”,當初他們為吃一口飽飯揭竿而起,怎么想得到會有今日封侯之事?
一想到自己如今也是被人們尊稱為“君侯”的侯爺,將來這個爵位還將世襲給子孫——按照晉王殿下的恩賞,開國侯爵,那是三代不用降襲的——藺養成心中便美滋滋的,嘴角上不免掛滿了笑容。
他帶著部下先將一部分船只上的軍資糧秣卸了下來,在興安附近同漢中守軍匯合后,便將這些物資交割于本地守軍,其余糧船也漸次開到漢水碼頭處卸貨。
藺養成等人還沒有到漢中,苗里琛和賀珍兩位位高權重的侯爵制將軍,就一起到方山關迎接他,給足了場面。
畢竟藺養成是革左五營的豪帥之一,即便他的資望在革左五營中最淺,那也至少是和李自成、張獻忠、羅汝才同一輩分的人物呀。
也正是因為藺養成和張獻忠有舊的這層關系,李來亨才會命他伺機窺探西明政權的內幕情況。
“興安侯,乾侯,兩位如此遠迎,是將折煞于我啊。”
苗里琛還是那副老實沉穩的模樣,好像一塊石頭砸進去,都砸不出兩個水花的樣子;賀珍的心思就活絡多了,他本來就混過明朝的官場,逢迎往來的本領當然遠在苗里琛之上,要擺平一個藺養成也是手到擒來的。
賀珍一路同藺養成攀談,為他介紹他們留守西北的種種功績,話語里當然少不了各種各樣的吹噓,不過倒也提到不少實在東西。
“漢中地勢險峻,易守難攻。東虜雖然已經占領了長安,但長安早被吉賊燒成一片廢墟,晉王撤軍時又將省城城墻完全拆毀,所以東虜雖然占領長安,但卻不入長安城,而是將省府衙門官署都移至渭北的富平。”
苗里琛也跟著補充一句說:
“除了官衙外,就連東虜駐節西北的偽義王吳三桂開科取士,都是在富平進行的。”
省府官署衙門偏居一隅,政治地位與地理位置不相稱。多爾袞返回北京后,吳三桂暫時駐節富平,他麾下的省級官員寄居于屬縣之地,多有假手地方之亊,富平因此一躍成為清廷的政冶重鎮之一。
吳三桂之所以選擇長安的屬縣作為省署臨時駐地,是考慮到富平城墻完備,有利于安全,加之長安府地區控扼關中,不可有失,需駐以重兵,移于他府,皆為失策。
富平以屬縣之地,擔負各衙門的運行,且需完成本縣稅賦征收任務,責任繁重。有首縣之責,而無首縣之利,首縣征調免糧之例多不行于富平,縣民與各上憲多有隔閡,如今清軍又悍然在西北推行剃發令,更是起到了為淵驅魚的效果,使得一部分沒有跟隨大順軍撤離關中的本地紳民,也在百般無奈下,逃至漢中避難。
當然,漢中亦非天堂。
大順的營田改制,是在所有轄區一體推行。那些剃發令推行以后才逃難而來的北來僑民,本來抱的主意,是投靠他們在本地有錢有勢的遠房親屬或者同年士人。
但等到他們真的來到漢中以后,才驟然發現“流賊掠我資、均我產,賊心未變,賊性難改,賊依舊賊也”,只能望著義王吳三桂那只要剃發留辮就能安享富貴的富平城,發出悵然若失的感嘆。
不過有一說一,如今大順軍對于有產士紳階層,固然還存在種種限制和打壓政策,但政策的嚴厲程度,根本就達不到一些奸民到處謠傳的“流賊掠我資、均我產”的地步。
本來在湖廣,營田制推行以后,一般只留給地主一成田息。但在中原一帶推行營田制時,李來亨為了加速完成改制,同時又為了降低士紳階層的反抗烈度,甚至在部分地區放寬為了保留二成甚至是二七五田息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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