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十面埋伏

執明 第八十七章 十面埋伏

榆林是個四戰之地，這話沒錯，尤其現在的榆林，那勢力就多了！

從內往外來說，首先總兵吳自勉肯定是不容忽視的力量，其次吳自勉代表了一種獨特的文化，這種文化也是大明獨一份兒的文化：武將崇拜文化。

可以這么說，大明朝時候，全國都在考科舉，就榆林這個地方，對讀書不太熱衷，老百姓都熱衷打仗、軍功。

吳自勉可不是一個人在戰斗，哪怕叫老百姓知道吳自勉貪污，他也不是一個人在戰斗。

榆林百姓的這種想法，九邊百姓都有一些，只是榆林最為突出！

老百姓已經窮到不在乎當官兒的貪腐多少，只在乎這個人能不能帶著自己吃肉了。

這種思維很可怕，但卻真的根深蒂固。

有明一朝，榆林之所以能成為總兵之鄉，這種思維是根本原因，百姓愛從軍、百姓有戰力、從軍之后能取軍功；反著回來，總兵們退休之后，也愛喬遷到榆林。

如果去了江南，他們算個屁啊！留在榆林，與留在軍營，從氛圍來說，區別不大。

老兵不死嘛！這個道理顛撲不破。

圍著榆林轉的是王嘉胤，說實話他的日子很慘。榆林各衛所皆有駐兵，衛所駐兵雖然分散，可王嘉胤也不敢上去觸這些衛所的霉頭。

明清特別有意思的一點，皇帝特別喜歡衛所制度。

這種軍事規劃，最合適的是剿匪、防賊；最不合適面對大兵團，后期滿人入關之后，猶如一把切入黃油的熱刀，與明朝的軍事規劃有分不開的關系。

王嘉胤現在就是榆林最大的黑狗勢力，通過不斷地打家劫舍活下去。榆林的衛所就像一個迷宮，他們出不去，但榆林衛所整體去剿滅他們也欠缺力量。

主要是新官要上任，總兵大人騰不出手來。

再往外圍，北邊是同濟城；這是李九州的勢力，同時也是各方最想要親近卻有些心里打鼓的勢力。

同濟城的一切，都會化作傳說流傳各地；現在同濟城共濟會以一當十的本事，已經在榆林傳開；李九州不知道的是，就在他結婚的時候，大明皇帝朱由檢就正在通宵達旦地看同濟城之簡報。

大明的諜報系統，非常高效，只要皇帝愿意用，魏忠賢從來有好辦法叫皇帝把事情看個清清楚楚。

現在，這就是他這個老太監的命根子，自然特別上心。

同濟城的一樁樁事件，現在好似一集集電視劇，大明皇帝朱由檢非常愛看！

榆林東邊，自然是走到大同府的盧肇慶，老盧最近也是心神不寧，為何？一切都因為朝廷給他的擔子太重！

這世上，什么人最難當？其實一把手最難當！

中國歷來有個奇怪的現象：一把手才是真領導。

榆林的總兵，盧肇慶有點兒當不了，這位錦衣千戶走了狗屎運，得了這么大的提拔，仔細一看不對！榆林可不是個當官的好地方！

窮就不說了、民風彪悍也不談了、簡單說一下榆林的規劃，三十幾個衛所軍堡，還有十幾個縣城規劃，按理來說，榆林的縣域民生是人家巡撫的事兒。

可巡撫張夢鯨已經不止一次給盧肇慶通報過，關于吳自勉侵吞軍資的問題了。

這可不是簡單的背后打小報告，張夢鯨通報給盧肇慶的，都是吳自勉貪腐的鐵證！張夢鯨為何能被氣死？這事兒放在后世，就是市高官一直告訴中央：我們這兒的軍區長官都他娘的成軍閥了！收集了不知多少這廝的黑賬。

結果中央，不太在乎！

滿清有個大人姓和，和大人總是說一些“歪理”，其中就有一句：“你讓底下人都吃不飽，何談使喚他們去做事？”

大明皇帝每天面對的，恰恰就是這個問題。吳自勉貪腐，朱由檢不知道怎么去處理。

崇禎朝有個最大的特色，這個朝廷不是控制武官，是期盼武官。

每個朝代到了不太行的時候，都有這種事情發生，尤其是袁崇煥死了之后，崇禎朝徹底淪落。

東漢末年，董卓的馬蹄子踏在建章宮的馳道上，與明朝末年，各位總兵上書的折子擺在皇帝的案幾上，其實有些相似。

只是時代發展了一千年，大家都很高效，不玩兒那些出格的事情罷了。

盧肇慶離開京城的時候，皇上深深地看了他兩眼，皇帝給他一個保證，只要榆林總兵他拿下，那就多走幾個軍鎮，替朝廷好好捋一捋這邊地的基本盤。那么將來，一個侯爺自然是有的。

盧肇慶還帶了幾百錦衣衛的骨干，就希望在榆林，借助總兵衙門，舊盞換新茶，可臨到過黃河的時候。

盧肇慶卻停了下來，他在定奪一件事：

到底是先去榆林城，還是先去同濟城。錦衣衛官員最大的特性，就是喜歡奇功，或者說，他們喜歡不走尋常路。這也是常年業務使然，他們干的活兒就不是正常人思維的東西。

想要殺人全家，就不能研究哪把刀子鋒利，正常人的思維，先買把好刀，然后準備準備，找個時機，自然要雪夜剁了蔣門神。

盧肇慶不這么想，錦衣衛不做加法，他們做減法：要想繼續升官，最好一路做到兵部尚書，需要什么？

需要讓九邊至少一半兒聽自己的！可盧肇慶自己計算，這九邊重鎮，跟自己一個錦衣衛，有個囊求的關系？錦衣衛在邊軍中，是不是個笑話還兩說呢！

更何況，榆林城自己貿然去了，別說吳自勉給自己一壺開的，那底下的千戶沒有好相與的；盧肇慶也是蔭封的，人家那些千戶守備，誰他娘的還缺個爹蔭封自己了？

所以盧肇慶決定走一步險棋：直接繞過榆林去同濟城！盧肇慶眼中的同濟城，是個很有趣的地方，雖然戰斗力極強，好在卻并不危險！

他盧肇慶想要做兵部尚書，那自然就得找奇功，邊地奇功，除了盧肇慶現在化身高達溟滅后金之外，就剩下同濟城這一顆銅豌豆可以試著下鍋了。

有些時候，決定前程的是智慧，但是大部分時間里，決定前程的是運氣；盧肇慶根本不知道同濟城是什么樣子，也不知道李九州其人到底怎么樣。

他只能賭，他只能賭：自己不僅能全須全尾地在同濟城走一圈兒，還能得到同濟城的幫助，好借著同濟城的力量讓自己上任也好、升官也罷。

水潑不進的榆林總兵府，同濟城就只能是盧肇慶的錐子了；盧肇慶的錐子也只能是同濟城，他也沒得選。

剩下的就由不得盧肇慶、甚至由不得...同濟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