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擁躉

執明 第六十一章 擁躉

短短三四天，共濟會、同濟城、流民的面貌就大大發生了變化。

流民再也不敢吃飽了就睡，而是拼命干活兒，希望自己也能進入那個磚房上課。

共濟會的已有成員更有了精神。

一切都是人比人、人逼人、人趕人。

人吶就是賤，沒得著好東西的，想拼命獲得，這是流民這一搓兒；已經在會里的，看見流民拼命干活兒，在李九州跟前那么上進，老人們也眼紅！

尤其是山溝里出來的，李九州可是吃過他們溝糧食的人！

李九州就算是紫薇帝君下凡，那也是他們山溝人的紫薇帝君！

問題是這個狗日的現在喜歡他的人太多了！香餑餑，這他娘的就讓山溝里的人操蛋！

最玩命學的就是他們，有一句話說的好啊：偏偏是你狗日的渣，才騙了勞資心頭的瓜！（為了押韻）

李九州看著自己山溝里一起出來的人，現在拼命學習就為了讓自己夸獎，尤其是大柱二栓的時候，他心中就一陣的暗爽：“格老子的，爺曾經踏月而來被你們一棍敲暈，現在你們全在老爺的手掌心中，一個都逃不脫！”

李九州暗自盤算，山溝、同濟城、未來還有更多這樣的地方，只要山溝里人拼命、同濟城中的人拼命；未來會有更多地方的人也拼命！

這個將要越來越龐大的人群，圍繞著李九州，總歸是要做些什么不一樣的事情。

想到這兒，李九州就非常激動，第一次意識到自己穿越之后，發生了鐵桶事件，李九州只身前行，除了自己，沒有人支持，若不是心中的信念、對于失敗的恐懼；李九州是走不到這么遠的。

現在不一樣了，如果說之前是恐懼失敗，那么現在就是迎接成功，改變天下的種子只要播出，那么就會在大明朝的土地上、在中國的土地上點燃偉大的星星之火！

這是凡人的火，這是弱小的火，可全體凡人、全體弱民都燃燒起來，赤紅，終將遍布天下！

現在的李九州，剛脫離只身前行，身邊兒人并不多，卻仿佛身邊立著百萬雄兵！只要能證明可行，百萬雄兵，其實已經有了！而同濟城，就是鐵證！

大明朝的貪官污吏、賊軍爛寇、土豪劣紳們，給自己創造的雄兵何止百萬？！

飯碗不要抓的太緊！筷子不要扎得太遠！不然碗會碎、筷子會斷、命也沒了，吃誰家的鍋底去？

雖然李九州激動，但是任然在課上一遍一遍地強調：不要盲目地服從于某一個人，不要盲目地聽信于某一個人，佛何須你的皈依？佛只要你的歡喜！

可天不遂人愿，李九州越這么說，黏在跟前的人就越多！

全同濟城都瘋了一樣追隨李九州，好像李九州就是孔丘似的，唯獨兩個人沒有。

一個是老漢，一個是閻王女。

老漢是已經活夠了，閻王女是越發地遠離李九州。

老漢當然知道自己的女子，閻王女也知道自己的爹爹，二人互相不說，李九州被眾星捧月的時候，老漢坐在城頭城墻上的一把馬扎上，嘴里吮著一根兔子腿，閻王女乖乖立在他的身后，給他捏肩。

閻王女不說話，只是看著被眾人簇擁的李九州有些氣惱，更有些驚慌。

沒有一個女人愿意自己喜歡的男人，被大家都喜歡。

沒有人的喜歡不是自私的，在情愛面前，自己愛的人，恨不能含在嘴巴、吞在肚子、捏在手心；愛情的愛是個爪子頭兒，抓了人的心，抓住就不想放過。

今天閻王女的手法，格外地重。

“女啊，輕點兒，爹疼。”老漢齜牙咧嘴。

閻王女手下輕了幾下，看見李九州給幾個女娃講話，忽兒又加重。

“唉，女啊，人生在世，不要把什么事情看得太重，不然你就要融入其中，最后你是誰、你要的是什么都變得不清楚了。把自己摘出來，讓事情也能看見你，這樣才好，這樣免得白費功夫啊！”老漢嘆息。

閻王女沒說話，只是接續捏肩，想起自己爹爹給自己講過的故事。

那一年，爹十七，已經當了半年多斥候了，弟兄們先是不信，半大小子一樣的爹，自然不能服眾。

爹當年入伍，馬上就是小旗。

斥候隊的小旗不值錢，主要是活得短；爹為了叫斥候隊的人都能活著，下了不少的苦工，主要都是殺人。

可最終還是有人死了，王把頭的四弟，這人是個好孩子，當年也是十七歲；他最討厭爹，同一個年齡，爹是小旗，他是兵，可爹實在是沒有辦法，千戶給的官職雖然稀罕，可容不得人抗拒的。

爹只好萬般護住眾人周全，可韃靼的騎兵對這件事有異議，韃靼人才不跟一個斥候小旗講道理，王老四還是死了；他有三個哥哥：王把頭、王火工、王老三。

三人很久沒有跟老漢說過話，老漢把這件事看得比天還大；自己最早先的兄弟，卻是沒有守護住。老漢很自責，可虧欠這種東西，不是人力可以彌補。

那段時間，老漢得了自己的真愛，是個草原上的女子。

雖然生長在草原，可她卻不是韃靼人，她是被俺答擄走的漢女，她媽媽是漢人，她就該是漢人；她爹爹是誰她不知道，她媽媽告訴她不用知道，爹爹早就死了，死得慘，不知道地好。

老漢救了她，她成了老漢的老婆，千戶大人特別喜歡老漢；千戶大人是山西大同人，卻最喜歡陜西的榆林，那里的人鋒利且剛直，沒有彎彎繞，個個都是好兵！

老漢的老婆就這么，在長城后邊兒的一個窯洞里住下，很快老漢有了孩子，那女人生了個龍鳳胎，一男一女。這可是個天大的稀罕事兒！

當天，老漢花了三十二兩銀子，在堡里辦了席，這錢是老漢殺了幾個韃靼人得來的，韃靼人是殺了好些漢人得來的；千戶說這是好事兒，最后大明的銀子，還是被大明的人花掉了。

席辦的熱鬧，弟兄們都喝得開心，韃靼人不這么認為。

老漢殺掉的短命鬼，其中一個是貴族，他爹很厲害，趁著宴會，打了老漢駐守之軍堡一個措手不及。

那天是閻王女和她哥哥的滿月，那天是她哥哥的忌日。

老漢的老婆、閻王女的媽在韃靼人來的第一時間，就被老漢交給王把頭。

老漢是這么說的：“兄弟，我沒護住你弟弟，但今天，我希望你能護住我的妻小。帶她們活下去，今兒，爺就死在這兒了，你們三兄弟走罷，你們都活著，好好活著！”

最后，老漢活了，那個軍堡卻沒幾個活人，千戶肚子里插著一把刀，那把刀是老漢的。后面的故事，閻王女就不知道了，老漢死了以后，王把頭也沒說。

這段故事，最終還是消逝在了歲月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