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8章無法轉圜

人生的底線 第438章無法轉圜

方曉婉覺察到了他的離開，便猜測到他要干什么，于是也悄然跟了出去。

秦松沐一走出病房，就奔向了醫生辦公室。當他正要推門而入的時候，才發現方曉婉快步追過來，便不得不等等她。由于方曉婉的情緒正低落，屬于需要關愛的‘弱勢群體’。所以，秦松沐要盡量保持對她體貼和溫存一點。

方曉婉此刻的心情及其緊張和復雜，雖然她送走過無數的患者，但對于并不屬于自己負責的小莉莉卻有一種特別的情緒，仿佛也有一種要失去女兒的感覺。她的那雙大而有神的眼睛里，一直保持著泛紅和濕潤。

“曉婉，你是一名醫生，要時刻注意自己的情緒。”秦松沐等方曉婉走近自己，便發出一句近似于提醒和安慰的話。

方曉婉的內心顯得無比的惶恐和無助，卻確實需要，尤其是需要秦松沐的安撫，但她之前已經在秦松沐的懷抱里傾瀉了一番，不能在這個時候再指望對方抱抱自己，于是向他感激地點點頭。

再說楊敢等人剛剛結束對小莉莉的急救，回到辦公室里還沒來得及喝口水，就看到秦松沐和方曉婉一前一后走進來了。

楊敢很清楚自己這位上司和那位女同事對小莉莉的感情，但此時他只能以一副無奈的表情面對他倆。

雖然秦松沐已經從對方的表情里讀出了答案，但他寧愿自己的感覺是錯誤的，還是抱有一絲僥幸的心理詢問：“楊大夫，既然莉莉目前還有生命體征，那是否有辦法再繼續延長她的生命？”

“沒有辦法了！”楊敢很果斷地搖搖頭，“她身體各個器官幾乎都同時迅速衰竭，已經很難挺過這一兩天了。”

他的話就像一顆炸雷，不僅震痛了秦松沐，更讓方曉婉直接淚奔。

她首先驚愕了一秒鐘，隨即一把抓住楊敢的一只胳膊，并淚流滿面：“求求您了···楊大夫···再想想辦法讓莉莉多活幾天···她···她才剛剛見到親爸爸呀···”

楊敢這番話只告訴他倆了，并沒有跟段雅芳等人說，就是擔心家長受不了，但他沒有料到方曉婉其實就是一位準家長，對小莉莉的感情不亞于親生媽媽。她這時儼然不是一名醫生，更像是小莉莉的媽媽。

“曉婉你冷靜一下。別忘記你是一名醫生，要尊重醫學。”楊敢一邊擺脫了方曉婉的手，一邊表情凝重地相勸。

秦松沐這時是欲哭無淚，眼看方曉婉的感情如此地無助，便情不自禁地主動把她抱在懷里。

“楊大夫，既然莉莉的病情已經無力回天了，那您有辦法讓她清醒過來嗎？”

楊敢其實也于心不忍，不禁黯然道：“我為她已經做了該做的一切。至于她能否醒過來，那要看看她的個人體質了。”

“那根據您的經驗，莉莉能蘇醒的概率有多大呢？”

“微乎其微。”楊敢繼續他殘忍的判斷，“如果根據莉莉目前的生命體征，她應該是由深度昏迷逐漸失去生理的跡象。”

秦松沐徹底心涼了，下意識地抱緊了方曉婉，也想通過她的身體來緩解自己悲痛的心情。

楊敢一看他倆儼然就像小莉莉的親生父母一樣，有一直同呼吸共命運般的心理共鳴，不由深受感動，同時向他倆微微頷首：“對不起，我真的盡力了。莉莉是一個人見人愛的可愛天使，對于她的結局，我真的特別遺憾。”

秦松沐畢竟身為病區的主任，即便內心產生再大的痛苦，也要深埋在心中，沖楊敢理解地點點頭，隨即一拍方曉婉的后背：“曉婉，你在這個時候要表現堅強一點。我們回病房陪莉莉吧。”

方曉婉也許經歷過太多的生離死別了，雖然這次尤其悲傷，但還沒有失去理智，當感覺秦松沐不想抱著自己再哄一哄了，便知趣地把自己的身體分出去，并把頭一甩，一言不發地往外走——

秦松沐思忖一下，便快步追了出去。

他在1035病房門外抓住了方曉婉的胳膊：“曉婉你等一下。”

方曉婉側頭悲切地面對他：“你不是說咱們多陪陪莉莉···現在又想干什么？”

秦松沐趕緊提醒她：“你如果以目前的情緒進入病房，不僅會引起雅芳的驚恐，就連朵朵也會受影響的。所以，你在進入病房之前，要學會控制自己的情緒。”

“唉，既然莉莉就快不行了···那我還有必要掩飾自己嗎？”

“當然有必要。”秦松沐肯定地點點頭，“莉莉的生命畢竟還沒有失去，那她的意識一定還在她的身上，如果讓她感到身邊的親人們都各個痛不欲生的話，那她會走得安心嗎？”

方曉婉的眼淚又禁不住流出來：“那你想讓我怎么辦？”

“曉婉，我們現在要做的就是給予莉莉一種力量。鼓勵她在生命的最后時刻再睜開眼睛看一看大家，也再看一看這個充滿愛的世界。我想，莉莉也一定會有這個心愿。咱們爭取不給孩子留下任何的遺憾。”

秦松沐的這一番話讓方曉婉不禁動容。她思忖一下，覺得秦松沐的話很有道理。既然這個世界留不住小莉莉了，那最好的結果就是給她向親人和這個世界最后告別的機會。所以，她應該先收起自己的眼淚，鼓勵小莉莉再睜開眼睛。不是說有回光返照的現象嗎？但愿也能在小莉莉身上有所體現。

方曉婉抱著這樣的心理，首先擦干自己的眼淚，然后調節一下自己的情緒，再帶著一副坦然的表情推門而入——

由于段莉莉的生命還在，段雅芳的悲傷情緒暫時得到一定的緩解，并在陳昭明的安撫下，坐在女兒的病床前。而其他人都分別側立在病床兩側。陳昭明緊貼著段雅芳的身旁。秦朵朵則挽住魏青霞的一只胳膊，立在了段雅芳的另一側。江川和楊淑萍則垂立在病床的另一側。

方曉婉這時走近病床邊，并探出手去撫摸小莉莉的額頭。因為小莉莉的小臉幾乎都被氧氣罩占據了，方曉婉唯一能觸摸到的，也就是她的小額頭了。

“莉莉，你是一個堅強的孩子，而且一直喜歡熱鬧。現在你最想在一起的親人們都圍繞在你的身邊了。你這個時候可不能偷懶睡覺了，快睜開眼睛看看我們大家吧。阿姨還有許多好聽的故事講給你聽呢。”

方曉婉的一番話讓大家感到很詫異。難道她剛才出去從主治醫生那里得到了好消息嗎？否則，在小莉莉命懸一線的情況下，她為什么會催小莉莉快醒過來呢？

江川這時向秦松沐投去希望的目光：“秦主任，莉莉還能好起來嗎？”

秦松沐覺得他是一個成熟的男人，雖然是段莉莉的親生父親，但畢竟沒有在一起生活，對她的感情應該不會很深。所以，自己沒有必要跟他撒謊，于是沖他偷偷地搖搖頭，并做出一個凝重的表情。

江川立即讀懂了秦松沐的暗示，不由心里一緊，想高聲質疑，但顧及前女友的感受，終于忍耐住了。但他必須要了解女兒的實際情況，便向秦松沐一招手：“秦主任，請您出來一下。”

秦松沐知道對方想借一步說話，稍微遲疑一下，便向他點點頭。

江川向身邊的女朋友投遞一個眼神之后，便扭頭走出了病房。

秦松沐瞥了一眼正在試圖喚醒小莉莉的方曉婉，又跟魏青霞和女兒交換一下眼神，也隨即跟了出去。

江川等秦松沐一跟出來，立即關閉了房門，并神情緊張地詢問：“秦主任，我有些看不懂您剛才的暗示，現在請您直言相告好嗎？”

秦松沐一副苦笑的面孔：“我知道江先生寧愿相信自己是錯覺。但是，我不得不遺憾地向你通告——莉莉的人生已經走到了末途。希望你們家長做好一切心理準備。”

江川一雙驚愕的目光凝視了秦松沐很久，才喃喃道：“難道不幸的事情真的要發生嗎？”

“江先生，莉莉從一生下來，就被確診出先天性絕癥，能夠挺到現在已經算是個奇跡了。”

“可是···我才跟我的女兒相認僅僅兩天呀？”

秦松沐的語氣有些冷然：“可她已經很艱難地生活了六年。”

江川心頭一震，很痛苦地思索一會，突然向秦松沐表示：“莉莉之前在經濟很惡劣的家庭環境下還能頑強地生存。可如今，她已經有經濟條件治療了。我可以帶她去條件最先進的醫院治療嗎？”

秦松沐黯然搖搖頭：“寧海的醫療條件在全國都是屈指可數的。而我們腫瘤中心醫院所轄的康復病區并不缺乏最先進的治療手段。假如莉莉不入住我們病區，恐怕你根本聽不到她叫‘爸爸’的聲音。如今她身體各個器官都在衰竭過程中，就算出國治療，也已經無濟于事了···”

“秦主任！”江川激動地打斷道，“求您幫助想想辦法吧。只要能讓我的女兒活下去···我即便傾家蕩產也在所不辭！”

“唉，你以為就你關心她的死活嗎？我也不情愿她這么早就離開這個世界。但是，現實是殘酷的。假如莉莉早年能得到及時的治療，也許能挽回她一條命。現在說什么都晚了。”

“秦主任···”江川的淚水不禁奪眶而出，“早年我即便不離開她···也沒有經濟能力治療她···難道上天不給我一個賠償的機會嗎？”

秦松沐的雙眼也不禁濕潤了，不無感慨道：“對于有的患者來說，雖然可以經過治療而康復，但他們卻沒有救命錢，只能眼看著病情惡化下去。可有的患者雖然經濟條件好，甚至是財力雄厚，但他們的健康并不是錢能擺平的。唉，無論再多的錢，也難以買回一條命！”

江川此時心情百感交集，‘噗通’跪在了地板上，并把自己的臉無助地埋下去：“莉莉···爸爸對不起你···”

他因為激動，聲調比較高，結果驚動了病房里的人。

由于段雅芳和方曉婉等人都把注意力集中在了小莉莉的身上，所以，即便聽到了江川的悲切的聲音，也都無動于衷，但卻引起了楊淑萍的關切。她還一直等男朋友出去打探的結果呢，于是趕緊奔向了房門。

當她推開房門一看，頓時驚呆了，眼看男朋友很脆弱地哭跪在冰涼的地面上，顯得那么的無助。

秦松沐這時對他多少有些遷怒，因為小莉莉在最困難的時候，并沒有得到作為親生父親的他伸出援手，等到了小莉莉生命最后的時刻再憐惜自己的女兒，還有什么意義呢？所以，他開始只是冷冷地打量著對方，并沒有立即拉起對方的意思。

楊淑萍眼看男朋友這副樣子，無法不動惻隱之心，趕緊上前去攙扶他。

秦松沐本來想等一下再去拽江川起來，當發現他被這位陌生的美女心疼地攙扶起時，便再也按耐不住自己的好奇心：“請問這位姑娘是？”

江川趕緊回答：“她叫楊淑萍，是我的女朋友。”

秦松沐已經預料到這一點了，首先向楊淑萍點點頭：“嗯，你的女朋友很年輕，將來會給你生很健康可愛的兒女。所以，請你不要因為莉莉過于悲傷。”

“不····我現在寧愿讓莉莉成為我唯一的女兒···也不想失去她···”

楊淑萍還沒想象到小莉莉的病情嚴重程度，不禁失聲道：“江川，難道莉莉再也醒不過來···你才這樣嗎？”

江川痛苦地點點頭：“秦主任說她救不活了···”

楊淑萍鼻子一酸，立即抱住了男朋友的腰，并把淚臉貼在了他的脊背上。

秦松沐這時向他倆表示：“現在還不是悲傷的時候。你們現在要做的就是爭取在莉莉彌留之際喚醒她，讓她明明白白地向自己的親人和這個世界道別。只有這樣，才能彼此不留下任何的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