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五七節:孤獨(三)

馬林之詩 第七百五七節:孤獨(三)

走在路上，馬林非常驚奇地發現，一路上所有的東西，無論是精怪，異種，還是一些落單的混沌，都對馬林與夏家姑娘的組合敬謝不敏，哪怕看起來只是兩個人類幼崽。

但想來在它們的靈感中，馬林與夏佐伊根本就不是新鮮的肉，而是會走路的深淵，會自己移動的斷頭臺。

所以，它們先是被氣味吸引，飛快地出現在馬林與夏佐伊的面前，然后駐足，觀察，畏懼，轉身逃跑。

倒是有精怪的幼獸迷惑于馬林和夏佐伊的外表，想要完成它們的第一次狩獵，然后馬林總是會看到它們的母親從角落里奮不顧身地沖出來，咬住這小東西的脖頸轉身就跑。

每當這時，馬林都會注意到夏佐伊眼中的疑惑——和它看到之前的精怪時眼中露出的殺戮與嗜血完全不同。

這個孩子是被本能支配的怪物，但是她也習慣于感受到親情的溫暖，她雖然年幼，但也知道自己是被人抓走的，父親不會不要她，所以，當看到幼崽的母親出現在她的面前，只是為了救下幼崽時，她的猶豫肉眼可見。

馬林之前為什么會說，這個孩子是無暇的孩子，就是因為他在她的靈魂中見不到任何混沌污染的顏色，這個孩子在保育艙的最底層中與她的那些同齡人互相殺戮只是為了活下去。

她只是想活下去，直到變成這樣無可救藥的一面……這讓馬林再一次在心底里感嘆，如果沒有混沌，無數這樣的悲苦離散都不會出現吧。

“哥哥，你說你帶我去找爸爸，爸爸在哪里。”夏佐伊將她的注意力投向了馬林。

馬林抬起手，指向了遠方那幢他也不知道叫什么的大樓，那里就是杰森標注的酒店，夏南天在七層住了兩天，他原本是想請求泰南總局，讓他帶隊突襲所有的北美星環保育集團保育艙——在大毀滅一周之前，他和北美兩個良知未泯的警官獲得了聯絡，對方給了夏南天關于一大批孩子被轉移到北美星環保育集團保育艙的情報，并表示其中有好幾個來自泰南的女孩，而且北美星環保育集團肯定涉及了活祭儀式。

夏南天覺得自己的女兒很有可能就在其中，他來這里，就是為了見總局局長，說服他，進行最大的一次軍警聯合行動——只有這樣，北美星環保育集團才會束手就擒，要不然，只憑警察突擊隊，能不能突破對方的私人武裝都是問題，而一旦泰南軍方介入——這顆行星上還沒有那一家巨型企業能夠與軍隊對抗的。

但是他最終也沒能走到那一步，兩天之后，大毀滅如期而至，整個泰南北方的平民都在南撤，夏南天作為警察，只能帶隊掩護平民撤退，然后他就獲得了警察總局局長帶隊在北方為了掩護平民撤退而戰死的消息。

馬林這一次過來，為了就是獲得那兩個北美警官的名字，好讓杰森他們在北美的數據庫里進行檢索。

同時，也希望能夠找到這個男人的遺物——只有這樣，馬林才有可能嘗試凈化夏佐伊。

因為這個女孩說到底已經死了，她的身體如今只是軀殼。

馬林帶著夏佐伊一路來到大樓前，大樓上半段倒下壓死了入口，但是馬林帶著夏佐伊從廢墟一路上行，通過四樓的一個破損窗口進入了大樓。

房間里沒有供電，不過現在是白天，哪怕是漆黑的走廊對于馬林的視覺也沒有阻礙感，至于走廊里原本躺著的活尸們，在馬林與夏佐伊的組合走進走廊時，就像是剛剛跳進沸騰大鍋中的可憐魚兒一樣躍起——它們爭先恐后地尋找任何能夠逃離的空隙，墻上的破洞，失去了房門的房間，有些離得近的活尸甚至尖嘯著，卻根本沒有垂死掙扎的勇氣，而夏佐伊與馬林的組合帶來的壓力在太過接近之后，這些活尸直接倒斃——他們的心臟不再工作，大腦已經沸騰。

“它們好臭，不好吃。”夏佐伊對于活尸并沒有任何食欲，這一發現讓頻道里的四個小王八蛋大喜過望，索斯塔克三號發表了他的看法：“也許人類一個月不洗澡也是對付這樣怪物的辦法！”

“一個月太少了，應該至少也要三年吧。”這是畢宿五的觀點。

“拜托，活尸他們至少八個千年沒洗過澡了，三年算什么。”北落反駁了友人的謬論。

“北落，再強大的活尸也不可能活八千年，我們現在已經有理論，可以確認很多活尸族群已經有過很長久的生育歷史，也許這些活尸就是八千年前活尸的后代而已。”杰森站在了更高的層面痛斥同伴們的不科學。

馬林對于杰森他們這樣的散發性思維早就已經見怪不怪，反正來這個時代這么些年，什么妖魔鬼怪沒見過，智械智障又怎么了。

一邊思考，一邊帶著夏佐伊向著樓上前進，一路上馬林看著活尸們聞風喪膽的模樣心里有一些小開心——當年他帶隊去旅館，被活尸差一點圍在酒店樓下還是挺記憶深刻的。

如今看著自己能夠摩西渡海一樣行走，對于自己的力量，還有對夏佐伊的力量都有了非常深刻了理解。

在上到六樓的時候，馬林看到了一個顫顫巍巍地活尸，它看起來很纖瘦。

·滑皮膚的孩子，你們為什么來這里。

是靈能者，馬林在頻道里為杰森他們解答疑惑，免得他們又胡思亂想。

·我們來這里，往上走，是為了找她的父親的遺物。

·……是嗎，你們往上走吧，不過上面有危險。

這個老活尸說完，看著馬林欲言又止。

·還有什么想問的嗎，你。

對于所謂的危險，馬林真的不好奇，但是馬林好奇于這只老活尸的欲言又止，所以還是開了口。

·你們……滑皮膚，你們……會回來嗎。

·會回來的。

一語雙關的對話到了這里，馬林笑了笑，然后牽住了夏佐伊的手，帶著她走上七樓。

走了幾步，馬林感覺有些拖不動這姑娘，考慮到自己沒有感覺到這姑娘在大變活人，馬林扭頭看著她：“怎么不走了？”

夏佐伊眨巴了幾下眼睛：“那個會說話的，好吃。”

這句話讓杰森他們又炸鍋了——感情之前的不好吃，不是說肉不好吃，而是因為那不是靈能者，所以才不好吃。

馬林被氣笑了——一半是因為這些智障智械，另一半是這姑娘實誠的心。

“但是你的爸爸在樓上，你難道不想去見他嗎。”馬林這么勸誘著夏佐伊，而聽到了馬林這么說，這小姑娘點了點頭：“嗯，見爸爸吧！”

于是乖乖地跟著馬林上了七層。

一到這里，夏佐伊立即跑到了馬林的前面，她嗅著空氣，同時指向了走廊的深處：“是爸爸的味道，還有大黃！”

下一秒，一只幽魂犬出現在了馬林的眼中，上一秒，這只惡犬竟然還有勇氣對著馬林狂吠，但是下一秒，當夏佐伊歡笑著跑向它的時候，這只大狗也跑向了夏佐伊，它身上的畸變在一剎那消失了，這只大金毛來到夏佐伊面前，被她用力地抱住。

“大黃！”夏佐伊開心地叫著大狗的名字，馬林想了想……也對，大黃通俗易懂，夏佐伊只是一個孩子，一聲米開朗琪羅的雅俗共賞，那有一聲大黃來得簡單快樂。

想到這里，馬林突然發現走廊中的一切都在回復當年的模樣——早就掉完的墻紙回來了，不再點亮的壁燈重新開啟，天花板上的吊頂們組成了華貴的圖案，腳下的地板上地毯正在重新編織著自我，而在遠處的走廊盡頭，房門被打開，一個看起來健壯的中年人站在那里，用滿是疑惑與不解的目光看著這邊：“大黃，你怎么了。”

大黃叫了一聲，回過頭看著它的主人，這條大狗的身上再也看不到任何戾氣，它聽憑著夏佐伊對它的撫摸，像一個衛士一樣護衛著它的小主人。

這條幽靈犬在這個時候重新獲得了生命，時間在這個時候似乎格外地寵愛著這對父女。

馬林看向走廊的墻體，在他的力量面前，馬林透過了墻體，看到了窗外的花花世界——馬林與夏佐伊，在這一刻跨過了時間的長河，來到了大毀滅之前。

只可惜，也只能如此，因為外面的花花世界是那么的寂靜，甚至這個走廊所在的房間們都是空無人的存在。

“……佐伊！！”這個中年男人在這個時候終于吼了起來，他跑向自己的女兒，跪到她的面前，用盡力氣擁抱了他的女兒。

“爸爸，我見到了你了，太好了。”夏佐伊也在哭泣，這個在馬林的面前曾經表現得像一個真正怪物的女孩，在這個時候哭得稀里嘩啦，淚水毫無節制地從她眼眶中涌出。

“太好了……我的女兒，我終于又見到你了。”夏南天，這個杰森他們嘴里的一號角色，如今有血有肉地出現在馬林面前。

他親吻了自己的女兒，然后看向馬林：“你是誰，孩子。”

馬林思考了一下，笑了笑：“一個送你女兒回來看你的人。”

這個中年男人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了，他看了一眼懷里的女兒，又看向馬林，漸漸地，他顫抖了起來：“你，你在說什么啊，小家伙，你，我的女兒，你們不都是活生生出現在我眼前的嗎。”

說著說著，這個中年男人哭了起來。

馬林嘆了一聲——這個男人見識過超凡，他也知道他的女兒被混沌教派綁架，不可能自己回來。

而馬林的那句——我送你女兒回來看你，這句話中包含了回來這個詞，既跨越了空間，也跨越了時間。

馬林不知道這個夏南天，是大毀滅發生前兩天的那個夏南天，還是說留在這座大樓里屬于大黃這條老狗生命最后一刻的遺憾。

但看起來更像是前者，因為這個夏南天很快就明白了過來，他還是笑著擁抱了自己的女兒，同時看向馬林：“孩子，你叫什么名字，從哪兒找到了我的女兒。”

馬林想了想，在思考了一下他告訴夏南天自己的名字，會不會對未來造成影響，但是看著這位父親的期待與他懷中女兒的快樂，馬林最終還是給了答案：“我叫馬林，來自大毀滅之后的第八個千年，我帶著你的女兒，自北美星環保育集團19號保育艙返回地球。”馬林微笑著說出了答案。

夏南天的臉上露出了笑容，然后笑著笑著，這個中年男人哭了起來，他的哭聲漸漸變大，變得能夠讓他的女兒聽到。

夏佐伊被驚動了，她有些不理解地看著自己的父親：“爸爸，你怎么哭了。”

“佐伊，爸爸見到你了，爸爸很高興，真的很高興，高興得都哭出來了，你看……”這個父親從馬林身上收回了注意力，他低著頭，眼中滿是熱淚：“如果可以的話，回來……和爸爸永遠住在一起好嗎。”

“當然了。”夏佐伊開心地伸出雙手擁抱了她的父親。

她看起來非常開心，將腦袋埋在自己父親懷里的女孩高興地哼著童謠。

夏南天再一次地看向馬林：“馬林，我這里有一個小小的懇求，我知道你的偉大，也從你的嘴里知道了未來的恐怖，但你還是人類，雖然有著方耳朵，但……你的言行都是一個人類對不對。”

“是的，夏先生，你有什么懇求可以告訴我，我會盡我所能地幫助你。”馬林看著眼前的中年男人，為他與他的女兒感到遺憾與惋惜。

“那好，你知道我的名字，想來也會知道我最終會在那里……我的妻子，我的妻子的墓在天津，你能去帶她來找我嗎，還有我的女兒……我求求你，我這一生，對不起我的索菲婭，因為我弄丟了我和她的女兒，我也對不起我的佐伊，我沒能夠保護好她……但我相信，我一定會恪守我的職責，所以，求求你，幫我一次好嗎，您是這么的強大，帶著我的女兒越過八個千年來見我……”

說到最后，這個中年男人已經泣不成聲。

在這個時候，走廊開始再度斑駁，大黃不安得叫著，夏佐伊也有些不安，明明在自己父親的懷里，她還是看著四周。

夏南天看著馬林。

馬林用力點了點頭：“我向時間發誓，只要你妻子的尸骨還在，我會凈化你的女兒，帶著她們來找你。”

“謝謝你！我的女兒……果然也變成了那個樣子，該死的混沌……”這個中年男人感嘆著，最終，在走廊即將完全回復往日模樣之前，這個中年男人親了一下夏佐伊。

“女兒，爸爸等你，晚安。”

不知道父親為什么要說晚安，但夏佐伊也非常乖巧地回答了一聲晚安。

然后一切都回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