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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頌 第0589章 作死的慕崇
“朕乏了……”
趙禎嘆了一口氣,說著。
寇季苦笑了一聲,拱了拱手,“臣告退……”
寇季在趙禎的注視下,離開了宮殿。
寇季的身影消失以后,趙禎側躺在了座椅上,有些恍惚的詢問陳琳,“陳琳,父皇到底是一個怎樣的人?”
陳琳聽到了趙禎的問話,急忙喊道:“先帝自然是英明神武,乃是天底下少有的圣明之君……”
“呵……”
趙禎曬笑了一聲,搖搖頭,“朕不該問你的。你是父皇的心腹,說話自然偏向著父皇。”
陳琳急聲辯解道:“奴婢所言,句句屬實,奴婢若是有……”
趙禎微微皺起了眉頭,打斷了陳琳的話,“就別賭咒發誓了……你們一個個賭咒發誓的在朕面前說著違心話,朕可以被你們蒙騙,可蒼天會被你們蒙騙嗎?”
“奴婢……”
“夠了……陳琳,朕不是傻子。父皇若真是英明神武,若真是天底下少有的圣明之君,我大宋也不會被遼國騎在頭上。更不可能讓西夏一個區區家奴坐大。
你心里若是真的將父皇當成英明神武的明君,剛才四哥隱隱指責父皇的時候,你就應該跳出來喝斥他。
可你沒有跳出來喝斥他。
這說明,在你心里,父皇并不是英明神武。”
趙禎惱怒的瞪著陳琳喝斥。
“噗通……”
陳琳嚇了一跳,癱坐在了地上,然后快速的爬起身,匍匐著到了趙禎腳下。
“奴婢……奴婢……”
陳琳哀聲想為自己辯解。
趙禎卻在他開口辯解之前,皺著眉頭道:“別動不動就一副奴仆的樣子,朕不喜歡看人跪著。王曾說,人要是跪久了,就站不起來了。
朕深以為然。
所以朕不希望我大宋的臣民都跪著。
朕希望我大宋的臣民,都挺直了腰桿子站著。
所以不要在朕面前動不動就下跪的。”
陳琳惶恐的道:“奴婢知罪……”
趙禎見陳琳一副可憐的樣子,就不忍心在訓斥下去了,終究是從小照顧著他長大的老人,多少有些情份在,現在朝野上下,能讓他記住情份的人,不多了。
趙禎背負雙手,盯著陳琳道:“陳琳,朕已經長大了,不再是小孩子了。所以你以后在朕面前,不要再說假話了。
你跟朕說實話,朕或許會遷怒于你,甚至庭杖你。
但朕回過了神,想明白了,會向你賠罪,也會補償你。
可你若是一味的跟朕說假話的話,朕察覺出來了,就會厭惡你。
你跟朕雖有情份,可經不住一次次的厭惡消磨。
等你耗光了朕對你的情份以后,你就再也不會出現在朕身邊了。”
“呼……”
趙禎長出了一口氣,幽幽的道:“朕不想變成一個真正的孤家寡人,所以朕才跟你說這么多。朕希望你能陪著朕,走一輩子。”
“奴婢……”
陳琳匍匐在地上,不知道是該感動,還是該哭。
趙禎哼了一聲,“別跪著了,滾去吏部,將四哥所說的丁謂,以及那兩個縣官的卷宗,給朕拿過來。再去一趟藏書樓,將太祖的起居注和太祖制拿過來。”
“喏……”
陳琳答應了一聲,趕忙起身往殿外走去。
殿內只剩下了一個人。
趙禎端坐在座椅上,長吁短嘆的道:“四哥也沒有給朕說實話,但四哥對朕,比你對朕要真誠。四哥當真是兄弟,所以在朕面前暢所欲言;但你當朕是主人,所以在朕面前說話的時候總是遮遮掩掩。
朕已經在朝堂上聽夠了假話了,還要在后宮里聽假話。
你也不替朕想想,朕活在一片假話當中,真話對朕而言,有多珍貴。”
趙禎略微沉吟了一下,繼續自顧自的道:“四哥是天授之人,偶爾能得到上天的啟示,此事只有太師、朕和他自己知道。
太師將此事告訴朕的時候,朕有些不信。
可現在不得不信。
賈昌朝此人,跟四哥并沒有交集,也從未投入到過任何人門下。
朕若不是學明經的時候遇道了他,都不知道朝堂上有這么個人。
此人出仕以后,并沒有犯過什么錯。
在擔任天章閣侍講的時候,還有些功勞。
從此人身上看不到一絲惡跡。
四哥卻知道此人存在,甚至知道此人難以重用。
一個小小的天章閣侍講調動,讓你親自入宮一趟,足以說明一切。
還有狄青,一個替人頂罪的罪囚,一個懵懵懂懂的少年,除了模樣長的俊俏外,并沒有什么特別之處。
你為了他,不惜跟張倫,還動用寇府的關系,將其安排在軍中,將其推薦到曹瑋門下。
他又不是寇府的人,也不是寇府的親眷,更不是寇府流落在外的私生子。
值得你動用人情,將其引入到曹瑋門下。
曹瑋,我大宋武將中的頂梁柱。
想拜入他門下的人,多如牛毛。
若不是你插手,以狄青的身份,恐怕一輩子也不會跟曹瑋有任何交集。
如今狄青初入軍中,雖然沒有建立什么大的功業,但卻已經嶄露頭角。
他率領的虎字軍,儼然成了保州邊塞的一霸。
遼國南下打草谷的兵馬,愣是不敢從保州經過。
狄青已經露出了良將的潛質。
還有范仲淹、楊文廣……
有這四個人作證,朕想不相信你是天授之人,都難。
也唯有天授之人,才能在短短數年間,讓我大宋生出翻天覆地的變化。
你既然不愿意說,朕便不問。
朕等你開口。
你若一輩子不說,朕便一輩子不問。”
趙禎的話,緩緩的消散在了殿內。
除了殿內的死物以外,沒有人聽到。
寇季絲毫不知道,他最信賴的祖父寇準,已經將他給賣了。
賣的毫無痕跡。
賣的沒有一點兒風聲。
慶幸的是,寇準告訴趙禎的,只是他自己的猜測,而不是寇季真正的秘密。
不然,寇季真的不知道自己如何在大宋朝立足了。
寇準就算把他當成了親孫子,趙禎就算把他當成了親兄弟,在得知了他是后來人以后,也會果斷的將他拿下,然后逼著他將歷史的進程寫下來。
因為比起親孫子、親兄弟,大宋江山社稷更重要。
只要他們知道了歷史的進程,就能想方設法的規避很多對大宋有害的事情,讓大宋安安穩穩的一代一代傳下去。
此事遠比長生不死,更能引人瘋狂。
畢竟,一些帝王追求長生不死,也是為了自己的江山社稷能夠一代一代安安穩穩的傳下去。
寇季一點兒也不知道,被拘禁的風險,從他身邊擦肩而過。
他回到了府上以后,揣測不安的待了兩天。
生怕趙禎會因為他說趙恒壞話的事情,出手教訓他。
可是等了兩天,也沒有等到趙禎教訓他的旨意。
只等到了趙禎改判賈昌朝改任國子監博士一職的消息。
寇季得到了這個消息以后,松了一口氣。
趙禎改判賈昌朝,說明他的話,趙禎聽進去了。
賈昌朝此人,也算是北宋的一位名臣,官至參知政事。
是一個十分有學問的人。
我國第一部多音多義的手冊,就是由他主導編撰完成的。
也就是字典的雛形。
此人學問不錯,但是為官比較偏私。
在為官期間,在政務上并沒有太大的建樹,好的壞的都沒有。
倒是在文學上面,頗有建樹。
此人就是寇季在跟趙禎講述的過程中,用作舉例的那個不好治理政務,獨好學問研究的典范。
此人對朝廷而言,可有可無。
但在文學研究,以及教化傳播方面,卻是一位大才。
此人就不應該出現在朝堂上搞政治,他應該待在國子監、太學里,精研文學,推廣多音多義的手冊。
若是他能在多音多義手冊方面多下一些工夫,說不定能弄出一本囊括了所有文字的字典。
有了字典,大宋朝大興教化之道,就方便多了。
字典對識字的幫助有多大,寇季可是親身體會過的。
若是能結合著字典、角音等創出拼音,那推行教化,就更方便了。
如此一位大才,明明可以幫文化的推廣做出巨大的貢獻,卻非被拉去搞政治,在朝堂上渾渾噩噩的度日,簡直是在浪費人才。
趙禎在得到了寇季的提醒以后,能果斷將此人安排到國子監,就說明趙禎已經看到了此人身上的閃光點。
此人若是能盡早研究出字典的雛形,寇季不介意做一些引導,讓他編撰出一本真正的字典。
他若是編撰出了字典,那所獲的功德、名聲,遠比他出任參知政事要多得多。
往后千年、萬年。
隨著世界的發展,人們或許會忘記明經之類的圣賢之書。
但只要有人說漢話,就不會忘記字典的存在。
他若真的能編撰出完善的字典,借此稱圣,那也不為過。
不過,寇季現在還不想引導他。
寇季必須等,等到巴格達智慧館里的知識,被搬運過來。
巴格達智慧館里的知識,被搬運過來,公之于眾后,一定會對大宋的許多文化,造成巨大的沖擊。
寇季借著大宋所有讀書人沉寂在智慧館里知識沖擊中的時候,將自己準備傳授出去的一些干貨,悄悄傳授出去,那樣才妥善。
在海量的知識碰撞的時候,在中西方成千上萬的先賢智慧碰撞的時候。
誰會在意寇季傳授出去的那點東西。
趙禎和寇季之間發生的事情,只是一個小插曲。
無論是寇季進宮,還是趙禎改判賈昌朝,在滿朝文武相爭最激烈的時候,沒有掀起任何一點波瀾。
滿朝文武相爭的場面越來越激烈。
從最初的七品官被波及,到現在隱隱已經波及到了四品官。
一些辭去了仕途,掛著四品官頭銜在家中養老的老臣,在一些門生故舊的鼓動下,參與到了斗爭當中。
朝堂上每天都要罵戰。
朝堂上每天都有人被罷落。
當一位掛著兵部侍郎頭銜辭仕的老臣身敗名裂,被貶為了庶民以后。
斗爭迎來了一次升級。
只是還沒有開始。
就被人生生的掐斷。
掐斷斗爭的是慕崇。
慕崇在文武相爭的時候,一直在蟄伏。
一直在等待出手一字交子鋪的機會。
當西夏前來朝拜的使臣進入到了大宋以后,慕崇終于等到了機會。
西夏使臣在得知了大宋朝滿朝文武正在為一字交子鋪爭斗不休的時候,就主動找上了慕崇。
有意購買慕崇手里的另外一成一字交子鋪的份子。
也不知道西夏使臣給慕崇許諾了什么,慕崇居然有些意動。
在他們雙方還沒有交易之前,風聲就被傳播了出去。
然后,正斗的面紅耳赤的滿朝文武,瞬間停止了爭斗,目光齊齊的落在了慕崇身上。
如今的滿朝文武,經過了一輪又一輪的清洗,剩下的絕大多數人,都是主戰派。
朝廷先后在北疆、西疆打了兩次大勝仗,開疆拓土了兩次。
讓主戰派的官員們,有了底氣。
他們心里有底氣,自然不可能再看到自己鍋里的肉,流到別人碗里去。
他們在朝堂上打出了豬腦子,他們心甘情愿。
但是有外人插手,他們就不答應了。
于是乎,慕崇涼了。
不需要人吩咐,不需要人操縱。
刑部、兵部,一起聯手,以慕府窩藏朝廷欽犯為由,封了慕府。
足足三千多披甲持刃的禁軍將士,將慕府團團圍困,床弩、百虎齊奔等利器,齊齊的架在了慕府的墻頭上。
若不是寇季沒有答應,恐怕火槍和火炮也得一并出現在慕府的墻頭上。
朝廷兩大衙門,一起動手,對付慕府,還擺出了如此大的陣仗,難免有些興師動眾。
但知道內情的人,都知道他們興師動眾的原由。
重兵圍困慕府,不僅僅是為了圍困慕府。
更多的是為了震懾那些手伸的太長的西夏人。
刑部和兵部出手沒多久,戶部、工部聯手,清查了慕府在汴京城內的所有人,以及慕府的所有產業,并貼上了封條。
禮部看到了六部中有四個對慕府下了黑手,不甘示弱的給慕府頭上扣上了一條違制的罪責。
禮部給慕府定的罪責,有理有據。
慕府名下,有一座別院,乃是太宗皇帝賜給投誠大宋的吳越王的產業。
幾經轉手,到了慕府名下。
別院里有一處王爵才能配備的雕刻。
由于上面長滿了青苔,所以沒人在意。
如今被圍困慕府的將士們清理出來了,就成了一條大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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