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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天攬月傳 第八十一章 夜話
師容蘭人在夜空,宛如月中仙佛,劍指陳醉。陳醉卻只抬手一指,口喝一聲:著!竟如神咒。袖中一抹流光直入圓月,師容蘭發出啊的一聲驚呼,從空中跌落下來。鮮血瞬間染紅了身后圓月。
霍明嬋飛身跳過去,發現師容蘭面色蒼白異常,因為克制劇痛,唇角不住的顫抖。把她翻過來一看,不禁一皺眉。原來陳醉那一箭射的太風騷,直接命中了小姑娘的尾椎骨。箭入無蹤,傷了尾椎骨后又深入進去,穿透肌肉又刺碎了腿骨。從胯骨的位置露出大半截出來。
師容蘭強自鎮定,硬是掙扎著想起身上駱駝,如此重傷下還能保持清醒,只這份毅力便足夠驚人了,還想自行離開,真不亞于癡人說夢。陳醉走過去,伸足輕輕踢了她一腳,問道:“你現在又怎么說?”
師容蘭看著這廝,到此刻也只知道自己中了暗器,卻連是什么暗器都沒能看清楚。胸脯一起一伏,眼睛瞪得溜圓,接著忽然向上一翻,暈了過去。
往回走的路上,霍明嬋抱著小姑娘,還在埋怨陳醉,這么歹毒霸道的暗器不是到了生死關頭不該輕用。
“這不講理的小姑娘的禪心慧劍雖然毒辣,但她道意境界并未高過你許多,又隔了那么遠,幾乎沒什么威脅,你又何必暴露自己的殺手锏,把她傷的這么厲害?”
陳醉也沒想到自己的手藝如此了得,用玄鐵打造的袖箭有這么大威力。更沒想到的是師容蘭會傷的這么重。霍明嬋仔細檢查了師容蘭的傷勢,認為以她的天賦體質,應該可以恢復如初。
陳醉撓頭不已,先有了個岳恒,再有個易飛燕,現在又多了個師容蘭,這下好,自己這小集團還沒怎么著呢,方方面面的人馬倒先齊了。搖頭嘆道:“還是先民時期的日子好過,喜歡誰就一棒子打暈了,抱回洞里便是一家日子,不喜歡的也是一棒子打翻,能吃的地方全吃了,剩下的喂野獸,什么麻煩后患都沒有。”
……
南陳,亞都穎陽城,崇文殿內,陳師道正低頭翻閱奏章,殿下跪著內衛司都指揮使謝飛鴻。
這位追隨南陳高祖皇帝二十一年,為陳師道的江山不知做過多少殺人滅口,炮制神異等等不可告人陰私勾當的開國功臣,此刻的樣子有些滑稽。與其說是跪著,倒不如說是癱在地上,苦著臉,卻拼命的拿捏出嬉皮笑臉的樣子,插科打諢的口氣:“萬歲,臣的膝蓋很痛。”
高高在上的南陳高祖皇帝仍舊細心批閱奏折,頭也不抬,道:“嗯,你先跪著吧,跪得久才能記住痛。”
“臣還要留著這雙腿為您鞍前馬后效力。”謝飛鴻往前跪爬兩步。
陳師道卻沒有搭理他的意思,又拿起另一份奏折,皺眉道:“這個費仲達,好好的武英殿大學士不做,偏要留在家鄉做什么土財主,當年咱們去西邊的時候,這家伙負責押送糧秣草料,那是多精細一個人?”
謝飛鴻實在跪不住了,索性跪趴在地上,應和道:“費家昆仲四個,費伯遠精于內政,費叔遙長于刑典,費季遼有輔軍大才,都不可謂不是當世英才,但比較而言,臣以為費仲達當屬第一。”
陳師道放下奏章,終于看了看謝飛鴻,笑問道:“你倒知道的細致,說說看,你以為這費仲達為什么不肯奉召入京?”
謝飛鴻先前不敢抬頭,這會兒聽見陳師道語帶笑意,才終于敢抬頭,偷瞄了一眼高祖皇帝的臉色,很快又低下頭,道:“臣以為武英殿大學士已經是位極人臣的位置,費老轉兒不是嫌官小,而是嫌官大。”
費老轉兒是陳師道給費仲達起的綽號。褒貶皆有,既是夸他心眼多,眼睛一轉一個主意,又有說他心思不定的意思。
陳師道不置可否,輕輕嗯了一聲,“說下去。”
謝飛鴻道:“陛下命臣說,臣就斗膽說一句,臣以為費仲達想做的是太子座師。”
“你這家伙什么都知道,可惜有件事卻是你不曉得的,當初朕少年時在巴山學宮與這個費仲達為同窗,那時候這龜兒子可沒少給朕下絆子。”陳師道說到這里忽然頓住,沒來由的哈哈大笑,長笑不止,良久,突然問道:“謝飛鴻,你說朕要是心血來潮,坐在這個位置上一百年,你們這幫老貨又將如何?”
謝飛鴻神情一滯,隨即反應過來,連忙跪爬叩頭,大聲道:“那我南陳帝國必將橫掃八極,天下一國,萬世基業成矣!”說著,竟大膽抬頭,熱切的看著金闕上的陳師道。
“永信宮那邊最近進出的人很多嗎?”陳師道忽然將話題扯開,眼中神光一閃,深視了謝飛鴻一眼,道:“會不會太急了點?”
謝飛鴻嚇的一縮脖子,陡然跪的筆直,提高聲音道:“臣不敢說。”
“赦你無罪,有屁就放!”
“臣以為太子殿下身具龍虎之姿,敏慧果決,只是欠缺些歷練,身邊若有費仲達這樣的深謀遠慮的老辣之士輔佐,必定不會做出那些糊涂舉動來。”
“既然你一再推薦費仲達,那就這么安排吧。”陳師道忽然邁下金闕,蹲下身子在謝飛鴻面前,笑道:“南陳復國,西南十三州三十六府無一處烽煙,你謝飛鴻居功至偉,當初跟著朕一起入草原的老兄弟里,如今你的官位最低,功勞卻最大,你可是覺得朕薄待了你?”
一句話出口,謝飛鴻滿臉淚水,痛哭流涕道:“臣不敢啊,陛下待臣先有知遇大恩,再有傳功再造之賜,更有臣家滿門老少三百余口的活命厚恩,國朝上下,唯臣有面稟密報,便宜行事之權,如此恩遇,臣萬死亦難報答。”
陳師道的手輕輕按在謝飛鴻肩頭上,道:“所以你這趟去西邊,其實是為了朕去的,你跟蒙雨時那廝一樣,都擔心朕一定要找回那個兒子,把江山傳給他?”
謝飛鴻道:“臣知罪了。”
“起來吧。”陳師道點點頭,道:“蒙雨時跪了九天不說苦累,你才跪了三個時辰就叫苦連天,就不怕弱了你那飛仙劍的名頭?”笑笑又道:“趙俸侾那廝在江那邊虎視眈眈,朕的兒子在江這邊蠢蠢欲動,朕有十分心思,三分悟道,還剩七分都在錦兒身上,若因此將那少年尋回來,只怕這內憂外患頃刻間便要爆發,所以你才會順水推舟跑了趟西京,否則莊寧區區一個總管太監又怎指使得了你謝大指揮使?”
謝飛鴻又道:“臣有罪。”
陳師道擺手道:“你沒錯,錯在我陳師道身上,兄弟們跟著我打江山,二十年生死無悔,如今坐了江山,誰不想求個封妻蔭子世襲萬代?可誰又不知道一朝天子一朝臣的道理?當初朕早就對你們說過,打下這座江山其實就是為了給列祖列宗一個交代,給百年中罹難的陳姓族人一個交代,給為南陳復國披肝瀝膽雖死無悔的陸夫子一個交代,待這江山穩固了,朕便要離去。”
這番話剖心挖肺,說的極為摯誠。最后道:“朕走了,你們怎么辦?”
既是問謝飛鴻,也是問他自己。
謝飛鴻忽然惶恐起來,道:“陛下無錯,陛下怎會錯了呢?您是神龍在天,人間難留的人物,臣與您能結下二十年君臣緣分,已是莫大殊榮。”又道:“臣本不過是北趙緝查司中一個微不足道的小人物,當初蒙主公不棄,百般栽培,才有機會一展所長,臣有今日已是邀天之幸,斷不敢有那萬世封侯的念頭,所作所為,都只是為陛下江山社稷千秋萬代。”
陳師道笑了笑,道:“人無私心何以為人?你們的心思朕明白,也能理解。”又道:“軒兒得了陸夫子百年修成的真陽大赤龍,一步入了九品,九步便是大宗師,所以這江山和未來都是他的,你們這些老貨圍著他,對朕來說從來不是壞事。”
謝飛鴻伏地跪拜:“臣叩謝陛下寬宥之恩。”
陳師道道:“好好當你的差,替朕把太子看好,眼看就要入冬,這天一天冷似一天,北趙那邊暗流涌動,趙俸侾若想有所舉動,這是最合適的機會,大敵當前,朕不能他顧,不要讓軒兒犯糊涂,逼著朕做出不愿做的決斷。”
謝飛鴻再叩拜,鄭重道:“臣定當竭盡全力,不負圣恩。”
“嗯,你辦事,我放心。”陳師道緩緩點頭,沉默了一會兒,忽然問道:“你見過那孩子了?”
謝飛鴻微微一怔,道:“臣見過了。”
“他……”陳師道遲疑斟酌了一下,問道:“怎樣?”
“很好!”謝飛鴻道:“風老五殞了,易飛燕沒能回來,最重要是魔城五帝一個都不在他身邊,到現在臣都不知風老五是怎么死的。”
“風雪亭死了?”陳師道微微冷笑,“這下子費仲達那老貨要著急了,風雪亭那把殘月龍鱗劍拿回來了嗎?”
謝飛鴻搖頭道:“回陛下,臣找到風老五時,已經只剩下一把飛灰,那少年顯然是為了隱藏什么,所以一點線索都沒留下,那柄殘月龍鱗劍自然也不會留給臣。”
陳師道道:“費家兄弟是南陳的臣子,所忠于的也是南陳江山,對他們而言,我那有出息的兒子倒比我這個老子更適合坐這江山,可費家除了費仲達外,其他三個性子都太急,甚至都不愿等朕自己離開,這樣的人不該經常出現在永信宮,回頭你傳朕的口諭,費伯遠,費叔遙和費季遼三個告老還鄉,費仲達入永信宮為太子座師,封武英殿大學士,左仆射,掌吏部,爵至安南一等公,輔政太子,老小子如若再拒絕,便滿門操斬!”
貶了費家三個當朝二品大員,隨口又封了一個一等公,輔政大臣,位極人臣的一品宰輔,可謂是榮寵至極。謝飛鴻想不通其中緣由便不去想,連忙領旨謝恩。
陳師道說完了正事,心情似乎不錯,嘿嘿笑道:“費老轉兒這次折了個風雪亭,又丟了把殘月龍鱗劍,這老財奴吃了這么大的虧,肯定要著急上火,那少年不靠魔城里那幾位,便能有這樣的手段倒的確出乎了朕的意料,從今天起,朕要知道那少年的一舉一動。”
謝飛鴻啟奏道:“臣去納蘭西京前,曾得西戎汗國的寶鏡公主傳訊,介紹過那少年的情況,據說他是先天體魄。”
“先天體魄?”陳師道眉頭一緊,“朕和錦兒的兒子怎可能是先天體魄?”又問:“知道是多少品嗎?”
“至少為先天六品!”謝飛鴻道:“不過在他身邊卻有兩個九品人物,一個是吠陀佛宗的轉世靈童往生,另一個卻是個不知來歷的少年叫霍鳴蟬。”
“先天體魄。”陳師道沉吟點頭,道:“錦兒祖上便是那位魔宗之首,許是祖宗血脈覺醒的緣故,只可惜是個六品。”
謝飛鴻道:“為尋找風雪亭和易飛燕,臣在西京停留近一個月,倒是了解到關于那少年的許多事。”
陳師道大感興趣:“你都知道了什么?一件件說來與朕聽。”
謝飛鴻遂將西京城內關于抱天攬月樓和那個魔城少年的傳聞一一道來。這位內衛司都指揮使不愧是搞情報的專家,關于陳醉的事情事無巨細,了解的很細致。甚至還知道了乾坤嘯與毘伽羅為陳醉定下的那門親事。
“那少年與師傲雪那彪悍娘們兒的閨女定了婚?”陳師道訝然道:“魔城里那兩位老人家還真是大手筆呀,小戶人家要娶大戶人家的閨女,這聘禮肯定不能輕了,卻不知付出極大代價后,那少年能不能降住師家的小丫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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