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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上眉頭 935 火
父皇——”
祝又樘神情凝重。
“夠了,給朕住口。”
昭豐帝語氣冷然而緩慢,眼神從始至終沒有分給太子半寸,他只看著國師,雙目有些異樣的呆滯無神:“依國師之見,朕的病如何才能好得起來……朕不想死……”
“阿彌陀佛,貧僧近來亦是在為陛下的龍體擔憂……辦法確是有一個,只是,終究非是正道。”
昭豐帝呆滯的眼神中似乎多了一份瘋狂:“朕只要活下去……無論是什么辦法!朕就知道,國師一定能救得了朕……只要此次事成,國師想要什么,朕都可以給你!”
繼曉幾不可察地動了動唇角。
他想要的,不需要別人來給——他會自己來拿。
而面前這無用的皇帝,究竟有多么渴望長生,他自也是知曉的,若非如此,這些年來他也不能一步步走到最后……
“國師快告訴朕,到底是什么法子……”龍榻上的昭豐帝已經坐直了身子,顯得極為急切。
繼曉微掀薄唇,緩緩吐出四個字來。
“以命,續命。”
昭豐帝喃喃重復了一遍:“以命續命……”
“父皇,此乃只在傳聞中出現過的邪術而已,萬萬不可輕信。”祝又樘在旁提醒道。
“此續命之法,貧僧有八成把握,陛下難道不想試試么……”繼曉的聲音里似帶著說不出的蠱惑。
他很清楚這位皇帝的惜命程度。
哪怕他說只有一成把握,對方必也不會放棄。
果然——
“朕信得過國師……”
昭豐帝一雙眼睛依舊與繼曉那雙漆黑的瞳仁對視著,似被什么無形的東西吸引住而無法離開一般,他問:“要如何才能施展此術,還望國師明示。”
“首先需要以血脈至親之人性命為引,剖其心煉入丹藥之中……而后,再以一百八十一名八字屬陰的童男童女祭爐,便可大成。”僧人的聲音輕而慢,帶著一貫的悲憫,然說出的話卻使人不寒而栗。
“至親之人……”
昭豐帝緩緩看向祝又樘,眼底泛起詭異的笑。
“泰山之事在先,世人皆道當今太子乃真龍降世,以此來做朕的藥引,定是極佳之選……”
四目相接,少年微微皺眉,再次提醒道:“父皇,您該醒一醒了。”
“朕為君,你為臣,而你的命,本就是朕給的。眼下不過是拿回來而已,你竟是舍不得還了么……”
昭豐帝下了龍榻,披發赤足而立,雙眸似一壇渾濁不堪的污水,卻又滿含殺氣:“你也不必怪朕狠心,實是仙人已托夢示警多次……朕若不殺你,你便會殺朕!”
繼曉唇角含笑附和:“陛下英明。”
到底今晚之言,不會有其他人知道。
意志早已薄弱不堪的皇帝中了他的攝魂術,此時、明日,乃至到死,都將只是他的傀儡。
至于太子——
嗬,不過是一個沒命活過今夜的可憐蟲罷了……
他這些時日苦心布下的局,皆是在為控制皇帝做準備……這是一記險招,亦是一條兩全捷徑。
他早就意識到了,深受大臣敬重百姓景仰的太子恐怕才是他最大的威脅,眼下恰借皇帝之手將其除去,以絕后患!
如今外面那些謠言算得了什么,只要皇帝殺太子的消息傳了出去,足以轟動大靖,如此之下,其它的一切都會變得微不足道!
到時再由他出面穩固民心……
或許根本無需如此麻煩,即便他不要這所謂神佛降世的名聲又如何?
他乃正統皇室血脈,哪怕趁此時機舉兵攻城,光明正大取昏君性命,又有何不可!
這大靖江山,很快便要歸于他手!
稱帝長生,萬人之上,千秋萬代……
這一切,已是在他眼前了!
這一刻,即將如愿的繼曉幾乎無法掩飾內心的興奮,他看著祝又樘——那個他眼中最后一塊絆腳石,似笑非笑地道:“古有臥冰求鯉,割股救母,更何況殿下向來仁孝,眼下表孝道之機便在眼前,想來殿下應也不會推辭吧……”
少年人看著他,卻是平靜未語。
繼曉無聲冷笑。
死到臨頭,還在故作鎮定,卻不知這世間,君要殺臣,父想殺子,自古以來無人能攔!
他看向昭豐帝,緩緩開口。
“陛下,此時正是陰時,恰乃動手剖心的好時機啊……”
昭豐帝身形略顯不穩地轉身,抽出了繡龍騰祥云圖屏風旁懸著的尚方劍。
利劍出鞘,挾著刺目冷光。
昭豐帝手提長劍,一步步走來,緩緩抬起,指向身上玄色披風未及解去的少年。
“好主意……”
昭豐帝嘴角現出極冷的笑意。
“昏君殺賢儲,后再殘害一百八十一條孩童性命……朝野動蕩,百姓怨聲載道……湖廣巡撫古朗之出面力證,先皇與德太妃之子尚存于世,或還能挾持兩三老臣,假造一紙先皇密旨!逼朕讓位!——逼迫不成,還可持重兵逼宮,有美名,有名目,有云氏財力,何愁沒有追隨之眾?可真是個好主意!”
說話間,劍尖緩緩指向了眼底笑意還未及散去的僧人,昭豐帝一字一頓地道:“若非親耳所聽,親眼所見,朕當真不敢相信這些年來竟在身邊養了這樣大的一個禍患!”
繼曉眼神驟變。
只片刻,那漆黑幽深的瞳孔里迸發出暗芒,聲音低而蠱惑:“原來陛下是清醒的……”
昭豐帝心神一陣恍惚,然很快便被祝又樘擋在身前,阻去了那道視線。
“父皇,切記不可直視其雙眼。”
昭豐帝回過神來,看向繼曉冷笑道:“這便是那攝魂術?你真以為朕如此不濟么——”
繼曉陡然皺眉,心底躁怒而震驚。
怎會如此……
哪怕近日來服了解藥,體內的毒性卻也不可能這么快便被祛除干凈……更何況對方身體分明虛弱之極,正是心神失守,意念不堅之時,怎么可能足以抵擋得住他的攝魂術?!
昭豐帝似看出他的心思,拿居高臨下的語氣道:“朕乃真龍天子,豈會當真受你區區邪術控制!”
祝又樘在旁聽的心情復雜。
說得這般天縱奇才,好像今日因磨不開面子,將宮人都趕了出去,偷吃解藥結果過量導致昏迷,且醒來之后又悄悄讓明太醫扎了醒神針的人不是他家父皇一樣……
察覺到兒子的視線,昭豐帝一眼瞪了過去。
昨日奉上解藥時卻不說明用量,臭小子還好意思腹誹他?
劉福興許知道用量,但他生那老東西的氣也拉不下臉去問,尋思著那么小的藥丸,一次吃六粒也不多,且還是個吉利數,可誰知吃罷就昏過去了!
醒來后腦子清醒了些,抱著想親自印證真相的心思,他召了繼曉入宮——可這臭小子不老實在東宮帶著,還非要上趕著來湊這個熱鬧。
若他今日著實沒能清醒得過來,中了繼曉的陰招,真再將他一劍砍死了,看他找誰說理去!
昭豐帝作想間,抬了抬手。
瞬息間,便有五名影子從暗處持劍而出,朝著繼曉圍去。
他本還想著,即便對方真有野心在,也不妨礙他將人囚禁起來給他煉丹,助他修行,可今晚所聽所見,卻是叫他打消了這個念頭。
對方的心機遠超過他的預測,且說不準還真是他同父兄弟,他這個人重倫德,干不出囚禁自家人的事情來——
所以,還是殺了吧。
祝又樘從昭豐帝手中將尚方劍接過,單手扶著他在一旁的龍榻上坐下,護在他身前。
然而下一瞬,剛坐下的昭豐帝卻驀地驚呼出聲,驚駭無比地站起身來。
異樣的熱氣在空氣中翻騰著,祝又樘轉頭望去,只見床帳不知怎地忽然燒了起來,火勢蔓延得異常之快,幾乎只是瞬間便將龍榻、屏風、幾案,乃至目之所及所有陳設物件都盡數點燃!
這一切甚至就發生在瞬息之間,滾燙的熱意將他們包圍,昭豐帝被嗆得難以喘息,艱難地道:“快……快讓人進來救火……”
此情此景,便是訓練有素的影子們也不禁亂了分寸。
繼曉乘虛而入,扭斷了其中一個人的脖子,持其劍,指向祝又樘,笑著道:“不要緊,你父皇下不了手,我這做皇叔的送你一程……待過了奈何橋,喝下孟婆湯,記得來世再投作祝家人,換一個不該死的身份,再助皇叔共治這大靖江山如何?”
“保護太子!”
昭豐帝跌倒在地,急聲道。
他聽到有侍衛和太監趕了過來,卻被滔天火勢阻擋在外。
“殿下!”
清羽帶人硬闖進來,渾身皆被點燃成了火團,痛苦不已地掙扎起來。
痛不欲生之際,少年熟悉的聲音傳入耳中。
“是障眼法而已——”
少年凝聲道:“不必怕,堅定意志,自能克除。”
這火勢雖逼真卻過分蹊蹺,而繼曉不可能有機會在殿內提前動此手腳,所以只能有障眼法一個解釋——
見少年理智鎮定,繼曉眼底閃過意外。
然手中的劍,已是再不做停頓地向祝又樘刺去。
少年動作極快地躲開,深色披風裹挾著熱浪,尚方劍在手下翻轉,不退反進,神態冷然直沖繼曉要害。
清羽見狀咬牙,驀地沖上前去,與幾名影子一同向繼曉攻去。
然火勢沖天,痛感真實,若說全然不受影響根本做不到。
而此時,忽有木魚敲擊之音響起。
“嗒——嗒——嗒……”
繼曉神色倏然大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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