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蜀漢之莊稼漢 第1056章 長安問后事
可以說,吳大帝可是看著蜀人是如何一步步從無立錐之地,成長為坐擁四州之地的漢國。
當年劉備不過是才得了一州半之地,吳大帝就迫不及待地要劉備讓出荊州。
更別說,如今的漢主,乃是劉禪,算得上是他的晚輩。
也正是因為如此,吳大帝的心里才越發地不平衡起來。
憑什么?
劉家父子先是身無立錐之地,若不是靠著江東的幫忙,劉備何以有能力在荊州獲得數郡之地立足?
再后來,劉備正是靠著荊州數郡入蜀開創基業,這才有了現在的坐擁天下四州。
而這期間一直出了大力的吳國呢?
這么多年過去了,仍是不過三州之地。
這不公平!
吳大帝越是這般想,心里的焦灼就越是壓不住。
他迫不及待讓校事府的人立刻帶著自己的秘信,前往蜀地。
校事府中,唯有秦博是去過蜀地的人,所以此行自然是他最為合適。
從建業乘船至江陵,再從江陵進入蜀地,秦博甚至沒有在錦城過多地停留,就馬不停蹄地趕去漢中。
饒是如此,當秦博來到漢中,也已是建興十五年的二月中。
離開建業時,天氣猶有寒意。
初入蜀地時,已有微有暖意。
到了漢中時,已是春暖花開。
初春的漢中,漢水水位比冬日里要漲了一些,浩浩蕩蕩的水流顯得有些渾黃。
河岸邊,鵝黃嫩綠的青草芽子從一片片去年的枯草中冒了出來。
道路旁綠霧蒙蒙的柳行間,不時閃過燕子剪刀似的身姿。
面對與江南不同的良辰美景,秦博卻是沒有心情欣賞。
上一回他來漢國,得到了出乎意料的成果。
而這一次,他希望同樣不負陛下所望。
可是自從他進入漢中以后,特別是來到漢家天子行宮所在的南鄭時,發現這里的氣氛竟是有些壓抑。
接待他的官吏更是神色憂愁。
這讓他不禁有些納悶。
不是說漢人關中一戰取得大勝,從魏賊手里奪了并雍二州嗎?
怎么看著這些人皆是一副自家大人病重將死的模樣?
漢主劉禪得知吳主親自派人送了信件過來,很快就接見了秦博。
待他覽畢孫權的來信,不禁嘆了一口氣,對秦博說道:
“漢吳本是盟國,吳主欲伐賊,按理說大漢豈有不協助之理?”
說到這里,劉禪臉上憂愁浮現:
“只是就在吳使到來的前兩日,關中那邊派人送來了急報。”
秦博心頭一跳:“關中?”
雖然有些不妥,可是秦博還是有些失禮地問道:
“敢問陛下,可是魏賊出兵,欲復入關中耶?”
(注:漢吳兩國結盟期間,互認帝位,出使的人皆是自稱臣,也稱對方的皇帝為陛下。)
阿斗搖了搖頭:
“賊人在關中一戰中,早就嚇破了膽,安敢復返關中?即便賊人來犯,大漢在關中亦駐有猛將精兵,又豈會怕了他們?”
秦博:……
想起諸葛孔明與馮明文二人皆是領兵駐在關中,秦博聰明地閉上嘴。
二人聯手,一舉鯨吞雍并二州,就算是換了吳國的上大將軍過來,也不敢在他們面前托大。
只是若非關中有險,那漢主為何又說關中有急報?
阿斗沒有讓秦博等太久,他自己就說出了答案:
“開春后,丞相病情加重,故而關中大軍,怕是不能輕動。”
秦博聞言,大是驚駭:“諸葛丞相病情加重?”
阿斗點頭:“然也。如今大漢舉國上下,皆是擔憂丞相之病,吾這些日子,已是數次派出了使者,前往關中探視。”
秦博聞言,心中恍然,怪不得漢中士吏皆是有憂愁之色。
事實上,大漢丞相的病情比阿斗說的還要嚴重一些。
冬日的時候,丞相就已經少有離榻。
不過從關中傳過來的消息來看,那個時候的丞相,精神尚還不錯。
沒曾想到了一開春的時候,也不知是不是春日里忽冷忽冷,變幻無常的天氣讓人防不住。
丞相先是受了風寒,久不見痊愈,最后竟病情加重,臥榻不能起身。
當年李恢趙云去世前,基本都是這個狀況,一遇到氣候變化,身體就受不住。
所以丞相眼下的狀況,由不得不讓擔心。
如今漢中與關中之間,信使往來不絕,其密度幾乎要比得上關中戰事最膠著的時候。
朝中甚至已經開始在討論丞相身后之事,所以這個事情,想要瞞吳使,那肯定是瞞不住的。
就算是能瞞得了一時,也瞞不了多久。
還不如直接跟對方說個明白,以示坦誠。
秦博深知諸葛孔明受遺托孤,繼絕興微,匡輔季漢,建有殊功,在季漢有著不可動搖的地位。
如今他領兵在外而病重,就連后方漢中上下都陷入了不安。
更別說關中前線軍中,只怕更是軍心浮動。
所以想要漢國在西邊牽制魏國,怕已是不可能。
一念至此,秦博臉上不禁泛起了憂愁之色,嗟嘆不已。
也不知他是在嘆息諸葛丞相病情,還是在嘆息自家皇帝計劃受挫。
從季漢天子的行宮出來,回到驛館,秦博不敢有絲毫怠慢,立刻就派出信使,前往吳國報告這個重要消息。
秦博所不知道的是,他派出的信使才剛剛出發,而漢家天子派出的尚書仆射李福,已經走在了子午道上。
漢中前往關中諸道,子午道最是難行,但卻離長安最近。
李福為了能早日趕到長安,不惜走了這條最難走的道路。
子午谷地形險阻,崎嶇難行,人不得騎馬,唯能步行。
而且有一段是沒有水源的,或者說,對于大軍來說,是沒有足夠的水源。
即使是在春日,冬雪初化,也只不過是偶爾在山間冒出一些小泉水。
不過對于李福來說,因為隊伍人數不算太多,所以這些小泉水也已足夠。
饒是如此,李福等人亦是走得有些狼狽,不得不把身上的寬袍廣袖華服換成窄袖緊身日常衣服。
待李福一行人從山谷出來,早有人在谷口守候:
“末將關索,受征西將軍之命,特來恭迎天使。”
李福本來還沒想關索是誰,但一聽到征西將軍,頓時就反應過來:
“原來是征西將軍麾下關虎威將軍,失敬失敬!”
再看到眼前這位面容冷峻而又俊美的年青將軍,李福不禁又贊嘆一聲:
“世人皆道征西將軍有識人之明,麾下皆才俊之士,果誠不欺我!”
不茍言笑的關將軍聞言,難得地露出一絲笑容:
“天使過獎了。天使遠道而來,又過天險之道,定是勞累,末將已安排好食宿,天使請。”
李福連連擺手:“不成不成,請關將軍給我等一些熱食湯飲,吾果腹完畢,就得要立刻去見丞相。”
李福的年紀已經不算小了,這一路行來,臉上盡是疲憊之色。
只是他此行受天子之命,要及早見到丞相,竟是一刻也不愿意耽擱。
關索看到他堅持如此,只得讓人把事先準備好的湯食送上來。
李福此時已是顧不上禮儀狼,但見他狼吞虎咽地吃完,便迫不及待地請關索帶路,前去長安城內。
一到長安城,李福就感覺到了一股森嚴之意。
長安城門守衛羅列,衣甲鮮明,寬闊的街道上,竟是在不少地方布置了哨卡。
李福忍不住地向關索問道:
“關將軍,長安城莫不是出了什么事?吾看偌大個城,竟是沒有幾個行人?”
關索知其意,聲音低沉回答道:
“天使見了丞相便知。”
還真是因為丞相啊?
李福這一路趕來,心中本就懷了不少擔心,如今聽到關索之言,不由地更是憂慮。
跟著關索來到府衙前,遠遠就看到大門前站了人。
待走近了,站在最前面那個人行了大禮:
“馮永拜見天使。”
“征西將軍不須多禮。”
馮永站起身,伸手引道:
“天使請,丞相已等天使多時。”
李福沒有太多的客氣,當下舉步而入。
在見丞相之前,李福先是沐浴潔身,換上華服,然后這才進入丞相的臥室,來到病榻前。
丞相的大半截身子,皆是藏在被窩里面,但壓在被毯上的兩只胳膊,卻是如同枯蠟似的,手指頭的關節都已經突露了出來。
面容蒼白消瘦,眼眶深深地陷落下去,唯有那雙眼睛,仍是帶著些許亮光。
看到李福到來,丞相張了張嘴,嗬嗬幾聲,這才說出話來:
“孫德來了啊?可是陛下派你來的?”
看到丞相這副模樣,李福心頭沉甸甸的,他湊上去,唯恐嚇著了病重的丞相,輕聲細語地說道:
“回丞相,正是,天子派我來宣旨。”
“宣旨?好好,明文,且扶我起來……”
李福連忙伸手虛按,阻止道:
“無妨無妨!天子親口說了:先帝令吾事丞相如父,今相父病重,吾不能親至榻前侍湯藥,已是愧疚。”
“今派使者前往長安探視相父,宣旨須一切從簡。”
說到這里,李福頓了頓,繼續說道:
“天子特意交待了,吾等見到丞相,不管丞相是坐是躺,皆不可讓丞相起身,只管宣旨就是。”
丞相聽了,臉上露出又是高興又是欣慰又是難過的神情,同時眼中有淚花閃亮:
“天子……陛下,臣,臣慚愧啊!先帝托臣討賊興復之效,然臣不效,陛下不治臣之罪,反待臣以重禮,臣無顏矣!”
站在李福身后的馮永,咬緊了自己的牙關,撇過頭去,用力吸了吸鼻子,想要把眼中的酸澀吸回去。
李福又溫言安慰丞相幾句,這才展開了圣旨,開始宣讀。
其實也沒什么好說的,里頭的話,不外乎阿斗是讓相父安心養病,并表達了自己的深切關懷之意。
同時還不忘拍相父的馬屁,只言相父“爰整六師,無歲不征,神武赫然,威鎮八荒,將建殊功于季漢,參伊、周之巨勛。”
宣畢,李福又代天子侍奉湯藥。
只待所有人都出去,李福這才坐到丞相榻前,問道:
“福奉天子命,前來軍中問安,兼咨以國家大計。丞相領軍在外已有一年,朝中諸事,現在皆由天子親理。”
“天子擔心出現疏漏,敢問朝中有勝任國事者?”
丞相臉上露出笑意:
“吾出師表中,曾有言:郭攸之、費祎、董允等人,乃先帝簡拔以遺陛下。宮中之事,事無大小,悉以咨之,則無礙矣,何須多問?”
“宮外之事,有尚書臺領之,蔣公琰社稷之器,可贊王業,公精識果銳,敏於從政,尚書臺有汝等二人,吾無憂也。”
李福聞言,點了點頭,然后又問道:
“大軍初定關中,人心只怕未穩,依丞相之見,長安可守乎?”
雖然沒有完全說明白,但丞相知道,李福這是在問,若自己當真不治,會不會造成軍心動蕩,守不住關中。
李福本以為這個問題,丞相是早有準備。
沒曾想丞相竟是閉上眼睛,久久不語。
這讓李福的心一下子就提了起來。
看到丞相一直不語,李福忍不住地試探問道:
“丞相,吾觀馮明文文武兼備,屢立奇功,可領諸軍守關中乎?”
丞相終于睜開了眼,嘆息一聲:
“若僅論守住關中,馮明文足矣!”
李福這才松了一口氣:“那就好,那就好。”
丞相聽到李福如此說,動了動嘴唇,終是沒有出聲。
宮中宮外軍中皆有準備,李福心里的擔心終于完全放下。
他又與丞相說了一些話,然后看到丞相已是昏沉之像,知丞相已是體力不支,這才連忙告退。
漢中的天子還焦急地等待著自己的消息,李福僅僅是在長安休息了一天,就立刻回轉漢中。
哪知他才走入子午谷,突然猛地一拍大腿:
“糟糕!吾竟是忘了一件大事!”
說完,他立刻掉頭,沒等出谷口,就翻身上馬,一路狂奔回長安城。
丞相得知李福去而復返,笑曰:
“吾已知君來意,前日言語,有所不盡,故更來一決耳。”
說到這里,他深深地嘆了一口氣,“君所問者,吾這些日子以來,亦是有所不決。”
李福深深地施禮:
“福奉天子命,問丞相百年后,誰可任大事者。適因匆忙,失于諮請,故復來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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