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鶸

槐夏記事 第九章:鶸

大廚們還特意囑咐道：“老的嫩的都要啊！”老的蒸了做點心，嫩的直接當餐前水果賣！

最后一組兄弟，這會兒從倉庫了領了一堆老玉米棒子，坐在大盆邊上哼哼嗤嗤搓玉米粒呢！

據說搓完了要打成玉米糝玉米碴子賣呢！

所以說，辛辛苦苦幾十年，一朝回到解放前！這特么還是給地主家干活的佃農……

老袁呆滯的收回目光，剛準備把菜葉子分開，就見廚房里走出來大廚跟前兒的小男孩兒，也就十幾歲的模樣吧，細聲細氣的掐個蘭花指，輕輕一點他：

“小袁啊，你先別收拾菜葉子了，去后邊拔花生去，中午咱們煮花生當零嘴兒賣。”

他挺郁悶，心想雖然簽了入職合同但是長幼有序尊嚴不能丟，于是強調道：

“叫我老袁就行了，我今年三十二了。”

夠做你叔叔了。

小男孩兒白他一眼，此刻一手叉腰一手蘭花指虛空點他：“小袁呀，你歲數不多大，講究挺多的……年紀輕輕的做什么叔叔？趕緊去拔兩壟花生，人不夠再叫兩個去，巳時過半，我是說，十一點之前必定得要，趕緊去吧。”

想了想，又跟哄小孩兒似的說：“好好干，中午給你留一碗。”

你要說這是羞辱諷刺吧，人家態度真真兒的，甚至還帶著善意——這點老袁自認絕不會看錯。

但是你要說是好意——誰特么好意是這個樣子？

但是……作為地主家的佃農，不，長工，小袁他沉默兩分鐘，還是蔫頭耷腦的帶著人去拔花生了。

十點半，老袁終于把兩大盆花生背回來了，嘩啦啦往盆子里倒的時候小男孩兒又出來了：“小袁啊，花生葉子別扔了，等會兒送去牲畜棚那里，問問牛吃不吃？它要不吃就給羊吃。”

他想象了一下那個畫面：

牛欄外，他問大眼睛的牛：“吃不吃花生……葉子？”

牛：“哞——”

老袁：“不吃啊，不吃我喂羊了啊——”

牛：“哞哞——”

老袁：“好好好，不喂羊，都給你們——”

回過神的老袁渾身一抖，悶不吭聲就蹲下來搓洗花生了。

為了保證自己的精神沒出問題，保險起見，他暫時還是不要去見牛羊了。

花生滿滿兩大盆，上頭沾泥帶土的，很不好清洗，老袁又只剩一只胳膊，這會兒拿著大棒子攪花生，其實有些艱難的。

但是再有半個小時薔薇小院就開飯，外頭已經很多顧客等著呢，大家都忙的很，他環顧一周，也沒吭聲，仍舊自己干起來。

大熱天的，剛干了的衣服又濕透了。

小男孩兒從廚房出來，一看他豆大的汗珠墜了一地，此刻趕緊說道：“小袁吶，你怎么這么憨實？累了就歇歇，咱們山莊讓歇息的。”

老袁沉默，然后回道：“我怕趕不上顧客中午吃。”

小男孩兒跺腳：“哎呀，沒花生還能嗑瓜子呢，少不了他們吃的——你看你這累的，不能一上午一點都沒休息吧？我來我來——”

說著就要接過老袁手里用來攪動花生的棒子——開玩笑！

老袁又不是傻子，不能人家扮成熟叫他小袁，就真覺得自己是個寶寶啊！

況且小男孩兒也才十三四歲，青春期都沒到，胡子都沒一根——這才是真寶寶呢！

他想躲來著，誰知道小男孩兒眼疾手快，居然一把就把棒子奪走了！

老袁看看手掌心，有點恍惚的想——莫不是一上午干活太累了以至于沒有一點點防備？

從他手里搶東西，這么簡單的嗎？

說話間，小男孩兒已經麻利的抱著木棒攪動起來，盆里的花生嘩嘩的，三兩下就掉落一層土。而小男孩兒也是毫不猶豫的端著

盆子一抬一抽，再用一只手扶著盆，一手拿木棒卡盆邊過濾，三兩下的，泥水又嘩嘩的流出去了。

講道理，這番動作沒毛病——前提是盆不要這么大花生不要這么重，小男孩兒的動作不要那么的舉重若輕好不好？那木棒子比小男孩兒胳膊差不多粗呢！

他，老袁，鐵骨錚錚的漢子，如今被一個小男孩兒實力碾壓了……

老袁看著看著，流下了辛酸又痛苦又嫌自己不爭氣的檸檬淚水。

老袁不爭氣，小男孩兒卻是實實在在干活的——鬼有可能天生大力氣，但是小男孩兒不是。

他當時在御膳房一直跟著，就成了大廚的跟班兒，有啥好吃的第一個嘗，如今……唉，這個小袁啊，就是不聽勸，這不，

扔了棒子又要手搓花生——花生殼上還有些微泥巴。

但是……一只手怎么搓啊！

小男孩兒太欣賞小袁了，他拍拍小袁的胳膊（肩膀沒夠著）：“小袁啊，天氣熱，你也休息一會兒吧，我來搓！”

他們鬼都力氣大，搓個花生不是輕輕松松的事兒？

說完屁股一懟就直接蹲到盆邊了，白嫩嫩的手掌進去就是一頓搓啊，嘩啦啦的，老袁還沒反應過來呢，人家就又要換水沖洗了。

恍恍惚惚中。

他愧疚的想——虧自己之前還覺得天老大我老二，所以殘廢以后才這么痛苦，總覺得一身抱負難以施展。

沒想到在這小小的景區中，先是被安保隊的人碾壓，然后后廚一個小男孩兒都比自己更強——

井底之蛙，說的就是自己！

都這么了，還有什么資格自視甚高？！

瞧著，可不是連個花生都搓不好？！

他蹲在一旁，喪氣的仿佛一朵見了陽光的蘑菇，滿心滿眼都是沮喪。

直到后廚的門打開。

什么味道？

他抽動著鼻子——香！

太香了！

米飯的清香，蔬菜的淡香，點心的甜香，肉類的鮮香……

每一種香氣都是那么的誘人，混在一起半點也不覺得沖突——

這一刻，院子里的所有人都昂著頭，嗅著空氣中的味道。

而小男孩兒已經把花生端進去了，這會兒重新出來吩咐道：“小袁啊，安排大家趕緊收拾好，咱們這里要開餐了，你們的員工餐在下午兩點半，山上農家小院哈。”

再吸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