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張:好餓

槐夏記事 第十四張:好餓

再怎么無法無天，這會兒王宇都已經掛到了窗臺上，他倒挺有水平，不知道在上邊磨蹭了多久，此刻已經下去了兩層。

校長看的心神欲裂，這邊的窗戶可沒有凸出的陽臺——簡而言之，沒有防盜窗啊！

這是老戶型，這邊的陽臺，連通的是主臥的房間，并且還是磚石半封閉狀態，因此誰也沒想到多此一舉，再裝防盜窗。

誰知道今天居然有人從這里一步一步慢慢往下蹭？！

消防員已經撐起大喇叭在那里喊：“這位同志……”

底下幾個窗口的消防員正蓄勢待發，直等王宇過到這邊來就動手，然而上頭好半天沒了動靜，樓下窗戶的消防員忍不住斜著在窗戶探頭看一眼——

卻見那個艱難扒著墻縫的男孩子此刻如同壁虎一般貼在墻面，卻是嗚嗚嗚小聲哭了起來。

連哭聲都是小小的，隱忍的，那種啜泣帶著委屈和疲憊，時不時還用肩頭的布料擦眼淚，看得樓下的消防員那叫一個咯咯噔噔七上八下。

“年輕人，千萬不要想不開，想想你的父母——”

大喇叭還在持續不斷，校長忍無可忍，終于一把將它拽下，喊道：“王宇，老師放假前怎么說過——”

王宇擦眼淚的動作一頓，接著努力勾頭向下，瞬間哇的哭了出來——

“老師嗚嗚嗚……”

消防員正準備拿下這個鬧事的群眾，沒想到兩人居然還是認識的，趕緊說道：“快跟孩子溝通，跟他說別沖動——”

校長嘆了口氣：“辛苦你們了，不過那是我們學校的智障學生，你說的這些，他現在這個情況聽不懂的。”

他們要聽什么必須全身貫注，如今王宇的精力都用來摳著墻縫，確確實實是聽不到的。

墻上，王宇哭的不能自已，萬分委屈：“嗚嗚嗚校長，我想去上班，我要趕不上車了……我好餓，我想喝水……”

校長之前也經歷過好幾次了，此刻心里頭一酸——這些當爹媽的自己沒本事，偏偏還要強加意愿在孩子身上，王宇哪怕只說了這么一句，他也能明白這孩子在家里的處境。

眼瞅著還有八樓的高度，他只能深呼吸：“你小心點，聽消防員叔叔的話，待會老師帶你去上班，吃東西。”

樓下窗戶邊的兩位消防員臉色扭曲了一下——他們也才20多歲呀，不比這男的差多少，怎么就消防叔叔了？

這會兒已經快到下班的點了，小區里圍著的人越來越多，很快就有好事者認出了墻上扒著的是誰——

“哎喲，這不是老王家的那個大傻兒嗎？”

“不是說去打工去了？”

“他們家不就王昭一個嗎？啥時候又冒出個男孩來？”

“你不知道，他們家原先生了一個，是個智障，這不那時候又特意要了個二胎……”

“智障啊……”

“那不得是傻子，怪不得能爬這么高呢？”

“以前怎么沒見呀？”

大家七嘴八舌，消防員很快知道了這個消息，此刻默默將大喇叭收回——常用的攻心手段，在傻子身上肯定是沒法用了，還不如干脆一點，免得影響人家爬樓的進度。

樓下兩兄弟，正緊張的等著呢！

校長嘴上說不要用大喇叭，說他們全身心準備下樓根本聽不到，但是自己卻將喇叭開開重新說道：

“王宇，你聽話，慢慢的下來，注意安全，下來了，老師請你吃飯，帶你去工作……”

王宇趴在墻面上，哭的更慘了，腳底下無意識地蹬著墻面：“嗚嗚嗚……嗝……校長，我好餓……我摳不動，沒有力氣……”

他是個乖孩子，一邊哭著沒力氣，此刻見校長來了，又鼓起力氣咬牙撐著，開始緩慢的動作了。

一點一點，仿佛蝸牛一般。

就在這時，王爸王媽回來了。

一看家門口圍攏那么多人，他們腦子里首先涌出的就是不好的念頭，卻沒想到罪魁禍首是此刻是在墻上。

夫妻倆目眥欲裂，此時此刻，什么兒子？什么兒子！！！只覺得一輩子的臉都在此刻丟得精光，其侮辱程度還要更甚于得知孩子是智障。

——他們這幾十年的臉面喲！？

王媽此刻沒有半點風度，不顧兒子還簡單的扣著墻面，立刻就破口大罵：

“你個白眼狼啊，我含辛茹苦把你拉扯大，你就是這樣回報我們的！”

消防員不是傻子，此刻一把將她拉了下去：“這位家長不會說話，你可以先閉嘴，沒看我們的人在上頭累個半死嗎！”

王媽雖然嘴上厲害，可那僅限于家里，一出了門，她還真沒本事正面硬剛——此刻又慫慫的縮了回去。

倒是墻上掛著的王宇，此刻聽到王媽的聲音，忍不住一哆嗦，好險直接掉下來，叫底下負責緩沖墊的人都一陣心驚肉跳。

“別怕別怕，校長在，你慢慢的……”

眼瞅著王宇已經踩上了樓下窗臺的邊框，一左一右兩名消防員立即一撲而上，人抱住了一條大腿，三兩下拖進了屋子里。

樓底下傳來一片歡呼聲。

校長也摸了摸自己滿頭的冷汗。

再看一旁的王媽，臉色倒是慘白，可那神情分明不是激動與緊張，又或劫后余生的驚喜——

校長可不是吃素的。

“王宇媽，你告訴我，學生放假你對他做了啥？怎么能逼著這么個大小伙子寧愿從陽臺往下爬——”

話音未落，卻見王媽仿佛被人扎了一般跳了起來：

“我們自家人的事，要你多管閑事？！”

“我呸！”

經歷過滿身冷汗，校長如今可沒了好脾氣，此刻盯著她一字一句道：

“憑我是他的老師，憑你們夫妻倆三年前就沒給過學費，也沒來看過他！憑你們讓他在學校從五歲待到如今20歲……”

“這種情況下，你跟我說，你對他干了什么？要不要我管？”

王媽臉色慘白，有些說不出話來。

這時一個男聲說道：“你區區一個老師，學生不交學費，你也照樣把他留到現在這個年紀——現在學生回家，滿嘴都是老師老師和校長——沒點好東西勾著他，他能這么聽話？”

男人說完，向四周圍過來的消防員和警察說道：“我舉報，這學校肯定存在有不正當的行為！”

就在這時，王宇哭哭啼啼的被消防員送了下來，一頭扎進校長的懷抱：“嗚嗚嗚他們把我關在陽臺不給吃飯，不給喝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