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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國大司馬 第189章:雄主的末途
————以下正文————
“鐺鐺!”
“砰!”
“叮——”
只見在趙主父面前大概幾丈遠,蒙仲、蒙虎、武嬰、華虎、穆武、劇辛等幾人正與牛翦纏斗。
不得不說,這牛翦著實是蒙仲等人迄今為止所遇到過的最強對手,其個人武力哪怕相比較廉頗亦毫無遜色,縱使蒙仲等人聯手圍攻,亦遭牛翦頻頻化解。
甚至于在此期間,牛翦多次采取反制,若非蒙仲等人皆身穿著三層厚甲,除非直刺不然一般的揮割很難擊破蒙仲等人身上的甲胄,否則恐怕蒙仲與他那一干小伙伴最起碼已經有一兩個倒地不起。
該死的!這群小崽子實在是太煩人了!
再一次揮劍逼退蒙仲幾人,順便一腳將試圖偷襲他的華虎踹飛兩丈多遠,牛翦喘著粗氣在心中暗罵。
不得不說他此刻確實很惱火,明明趙主父就在眼前,卻因為蒙仲等人的死死糾纏,導致他無法趁機將趙主父帶離此地。
而更讓他暗自惱怒的是,他麾下數千乃至近萬名騎兵,不知什么緣故竟無幾人過來幫他——當然,其實牛翦也并非完全不知其中緣故,他知道,他麾下騎兵中有越來越多的人對于眼前這件事感到迷惑,再加上趙主父親口裁斷他牛翦的罪狀,這導致許多騎兵其實有能力殺到此地,但卻因為不想與趙主父為敵而故意遠離。
是的,他牛翦麾下的趙國騎兵,一部分在跟胡人騎兵廝殺,另一部分則在觀望,以至于他堂堂執掌過萬騎兵的軍司馬,竟淪落到要親自上陣與一幫小子糾纏。
想到這里,牛翦就感覺肝火上涌。
忽然間,他感覺踹出的右腿猛然一沉,仿佛被什么人給抱住了一般。
抬眼一瞧,便見到剛才曾被他一腳踹飛的蒙虎此刻正沖著他樂:“還來這招?……來啊,先砍了這廝的腿!”
眼瞅著武嬰、華虎等人用劍砍向自己的右腿,牛翦面色頓變。
只見他深吸一口氣,左腳一踮,旋即整個人凌空旋轉了一圈,期間用左腳一腳踹在蒙虎的胸口,同時用劍凌空亂揮,逼得武嬰、華虎等人不敢上前。
只聽咔崩一聲,蒙虎被牛翦踹中胸口,緊緊抱住牛翦右腳的他不自覺地松口,在一聲痛苦的悶哼聲中,踉踉蹌蹌倒退幾步,一屁股坐在雪地上。
“阿虎!”
蒙仲趕忙上前,一把拉起蒙虎,低聲問道:“沒事吧?”
“好似被這廝踢斷了幾根骨頭……”蒙虎按著胸口,滿臉痛苦之色。
他神色復雜地看向不遠處的牛翦。
誠然,雙方是敵對的,且蒙虎亦極為不恥牛翦為了功利而背叛趙主父、背叛公子章的行為,但牛翦出色的個人武藝,卻讓蒙虎感到莫名的佩服。
畢竟他此生的夢想,即是像他的父親蒙擎那般,成為一個頂天立地、所向無敵的猛士,而自他踏出蒙邑以來,他亦陸續遇到了他所無法招架的當世猛將,比如滕虎、廉頗、牛翦,這讓他不禁暗恨自己的羸弱。
而此時,華虎在不遠處的歡呼,打斷了蒙虎的思緒:“我傷到他了!我傷到他了!他受傷了!他受傷了!”
聽聞此言,蒙仲等人心中一喜,轉頭看向牛翦。
果不其然,只見做出了方才那不可思議動作的牛翦,此刻正左腿屈膝跪在雪地上,且左手按著左腿處,顯然是左腿被華虎用利劍割傷了,只是不知傷勢狀況。
只不過,眼瞅著牛翦很快就重新站起身來,蒙仲等人的心中頓時又涼了半截。
可他們不知道的是,此刻的牛翦,心中亦有些退縮了。
他原以為單憑一己之力亦能殺死蒙仲那群煩人的小子,但在經過交手后他才發現,蒙仲、蒙虎、武嬰等人雖然年紀輕,但體格相比較尋常士卒并無遜色,更要命的是,這幫小子仿佛都有著初生牛犢不怕虎般的氣勢,以至于他這位堂堂的趙國軍司馬,竟被一群小子給拖延住了。
如果再有幾人……
牛翦朝著四周看了看,旋即他便遺憾地發現,方才跟隨著他一路殺到此地的近衛騎兵們,此刻正與劇辛、趙奢與那一干信衛軍士卒廝殺著,以至于此刻竟然無人能幫他一臂之力。
而遠處他麾下的騎兵們,亦因為種種緣故,仿佛就跟瞧不見此地發生的狀況似的,誰也不敢靠近這里。
再這樣下去,說不定會被這群小子拖死……
想到這里,牛翦萌生退意,徐徐退后兩步,退到他那群近衛騎兵身邊。
“司馬!”
其中一名騎兵翻身下馬,將戰馬讓給了牛翦。
牛翦點點頭,翻身上了馬背。
瞅見這一幕,此時正被龐煖扶著的趙主父眼眸中閃過幾絲異色,深吸一口氣大聲喊道:“牛翦!難道你要就這么離開么?你不怕我將你的罪狀公布于眾么?”
徐徐退后的牛翦聞言腳步一頓,神色惱怒地看向趙主父。
不得不說,除了趙主父以外,在場所有人都不被放在眼里——唯獨趙主父的存在,讓牛翦感到極為忌憚。
此時,趙主父輕輕推開了攙扶著他的龐煖,踉踉蹌蹌朝著牛翦走了幾步,口中笑著說道:“牛翦,如你所見,我受了重傷,命將不久,但若是你此刻退卻,我卻仍有余力將你背叛我的事告知天下,介時你將被全天下人所唾棄……何不就此將我帶走,于半途找個機會將我殺害呢?你看,我就在這里。”
牛翦深深看了一眼趙主父,旋即又掃了幾眼蒙仲等人。
他當然明白趙主父的意圖,無非就是希望為蒙仲創造擊殺他的機會罷了,這種粗劣的激將,牛翦又豈會上當?
但問題是趙主父所說的那些話,卻讓牛翦感到極為忌憚。
此時此刻的他最怕什么?不就是怕趙主父數落他的罪狀被更多的人聽到,使更多的趙國騎兵對他產生懷疑么?
必須將趙主父帶回沙丘行宮!
牛翦眼眸中閃過幾絲決意。
事到如今,唯一能讓他擺脫麻煩的辦法,即是將趙主父帶回沙丘行宮,交給安平君趙成與奉陽君李兌二人,畢竟趙成與李兌二人亦不希望趙主父繼續活著,只要他將趙主父交給趙成、李兌二人,后二者自會替他將趙主父逼死。
而如此一來,他牛翦就能從這件事脫身而出。
想到這里,原本準備退卻的牛翦,眼眸中再次浮現幾絲厲色。
只見他當即對身邊僅剩的二十幾名近衛騎兵下令道:“休要再與這些人糾纏,回來我身邊,助我從叛軍手中奪回趙主父……”
“喏!”
正與劇辛、趙奢以及二十幾名信衛軍士卒糾纏的騎兵們迅速回到牛翦身邊,而此時劇辛、趙奢與二十幾名信衛軍士卒,亦迅速回到蒙仲、蒙虎等人身邊,在趙主父的面前結陣,以應對牛翦接下來的襲掠。
此時,牛翦等人策馬后撤了十丈遠,旋即,猛然朝著趙主父所在的位置展開了沖刺。
盡管蒙仲等人已經很努力,但卻依舊無法阻擋騎兵的強勢,只聽砰地一聲巨響,武嬰、華虎、劇辛、趙奢以及其余十幾名信衛軍士卒,皆被飛奔而來的騎兵撞飛——當然這些騎兵亦不好受,被反震之力震落馬下。
陣型再次被撕碎。
而就在此時,牛翦策馬沖向了趙主父。
“保護趙主父!”
龐煖大叫一聲,與蒙仲一同護在趙主父身前,作為趙主父最后的保障。
但出乎他意料的是,就在牛翦即將沖到面前時,趙主父卻故意一把將蒙仲、龐煖二人推向了兩旁,旋即攤開雙手,一邊等待著牛翦到來,一邊大聲喊道:“牛翦!”
見趙主父毫無設防,牛翦反而一愣。
在那一瞬間,牛翦的心中閃過諸個念頭:到底是直接撞過去將趙主父撞死?或用手中的劍將趙主父趁機殺死?亦或是生擒趙主父,將其交給趙成、李兌二人?
但經過數息的心理掙扎后,牛翦下意識地勒住了馬韁,減慢了戰馬的速度,同時,他鬼使神差地朝著趙主父伸出了右手,試圖將趙主父一把拽上馬背強行帶走。
“啪!”
他的手抓住了趙主父的手。
然而就在這時,只見趙主父眼眸中閃過幾絲精光,在自己被牛翦拽上馬背的同時,猛然向前一躍,一頭撲向牛翦。
“趙主父!”
在龐煖與蒙仲的驚呼聲中,趙主父與牛翦在馬背上扭打,旋即戰馬支撐不住,一頭栽倒在地,將馬背上的趙主父與牛翦通通甩飛了出去。
只見牛翦與趙主父一同在雪地上翻滾了幾圈,他掙扎著想要站起身來,卻被趙主父死死抱住,且趙主父口中厲聲喊道:“蒙仲、龐煖,替我殺了他!”
顧不得察看蒙仲、龐煖二人的位置,滿臉慌亂的牛翦一記手肘砸在趙主父的背部,趙主父的背部本來就有箭創,如今再被牛翦狠狠一記手肘,頓時痛徹心扉,口中亦猛然吐出一口鮮血。
但即便如此,他的雙手仍仿佛鐵箍般死死卡著牛翦。
“牛翦,受死!”
伴隨著一聲怒喝,龐煖手持利劍,從牛翦的后背刺入。
只聽噗地一聲,牛翦的身軀頓時被利劍刺穿。
低頭看了一眼自己腹部露出的劍尖,牛翦眼眸中閃過濃濃的狠色,雙手一把掐住了趙主父的脖子,仿佛要將后者活生生掐死。
想到家中的親人,為了避免家人遭到牽連,牛翦心中發狠。
然而就在這時,蒙仲一劍刺穿了他的心口。
頓時間,牛翦仿佛就跟被抽去了渾身的力氣,軟踏踏地倒在趙主父身上,被趙主父雙手托住身軀。
“對不住,主父……”
可能是明知自己命將不久,牛翦眼眸中的狠色褪地一干二凈,他終于說出了深藏在心底的那番話:“我一時糊涂,背叛了公子章,背叛了您……事后我一直后悔,但……但在得知公子章兵敗自刎后,我就知道……我已無法將功贖罪了……我很恐懼,恐懼您日后報復……我只能……一錯再錯……對不住……主父……”
說罷,他再也沒了氣息。
聽聞此言,趙主父的面色從最初的錯愕轉變為默然,繼而默默地將牛翦的尸體放在地上。
“這個叛徒,臨死前居然還想尋求我的寬恕……”
趙主父冷哼著罵道,但不知為何,他的眼眸中卻沒有多少恨意,反而帶著幾分悲傷。
“咳!咳咳!”
忽然,趙主父止不住地連聲咳嗽起來,咳著咳著,嘴里漸漸流出了帶氣泡的鮮血。
“趙主父!”龐煖連忙扶住趙主父。
“無妨。”趙主父用手捂住嘴,旋即催促龐煖、蒙仲二人道:“牛翦已死,他麾下的騎兵不會再追擊我等,當立刻向南……咳咳……向南突圍,我尋思,趙成、李兌二人必定會率軍追趕至此,此地不宜久留……”
此時,見牛翦亡故,其麾下的騎兵大多一擁而散,只剩下少數守在四周,似乎是希望跟隨趙主父。
見此,蒙仲、龐煖找到了斷了一條胳膊的胡人騎將阿奴夫,向后者討要了三十匹戰馬。
期間,阿奴夫亦向趙主父詢問了牛翦為何背叛的原因,但趙主父含糊其辭,并沒有將真相告訴前者。
其中原因,亦不難猜測,無非就是趙主父不希望林胡、匈奴、婁煩等北方的異族得悉他趙國國內的變故,趁火打劫罷了,畢竟北方的異族現如今之所以臣服于趙國,但都是因為趙國強盛,倘若有朝一日趙國不再強盛了,那些異族必定會再次襲擊趙國,這是毋庸置疑的。
在得到了三十匹戰馬后,蒙仲、龐煖一行人保護著趙主父繼續向大河方向前進。
期間,阿奴夫亦率領著攏共約兩千余人的趙騎與趙胡騎,護送著趙主父。
就這樣,在趕了約半日的路程后,蒙仲一行人終于抵達大河(黃河)邊界。
當時,只見龐煖指著遠處對趙主父說道:“趙主父,前邊便是大河了,越過大河,即是齊國的東阿(郡),東阿往南即是衛國,再穿過衛國,即可抵達宋國。”
在介紹這番時,龐煖的目光時不時關注著趙主父的面色,因為趙主父此刻的面色真的很差,簡直毫無血色,整個人仿佛隨時都會從馬背上跌落下來。
“唔……”
剛點點頭,趙主父便不止地咳嗽起來,只見他微微喘著氣,望向前方喃喃說道:“最艱難的一段路程,我等已經闖過來了,齊國的東阿并無駐扎重兵,而衛國,相信亦不敢阻攔我等,只不過……”
他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右手,看著右手手心處那一抹殷紅。
忽然,他抬手指著西側的一座丘陵說道:“我想去那座山丘。”
“趙主父……”
蒙仲與龐煖面面相覷,但最終拗不過趙主父,只能帶著趙主父吃力地登上了那座臨近大河的山丘。
在吃力地登上山丘的頂峰后,趙主父目視著南面平緩而寬闊的河水,眼眸中流露出幾分寂寞。
他忽然又想到了牛翦,想到了牛翦臨死前對他所說的那番話。
誠然,牛翦乃是間接害死公子章的兇手,更是使他趙雍無法再重新執政趙國的原因所在。
因此在殺死牛翦的最初,趙主父心中還是很痛快的,雖然牛翦臨時前的話讓他亦感到頗為感慨。
但是若追溯整件事,難道牛翦是這整件事的源頭么?
整件事的源頭,是他趙雍!
若非是他趙雍當年寵幸吳娃,廢棄了王后韓氏與太子趙章,就沒有后來趙章起兵奪位。
若非是他趙雍為了方便攻略中山國與齊國,將趙國的王位傳給了太子趙何,以至于大權逐漸旁落,就沒有后來他為了推行鹖冠子的天曲日術而試圖重新奪回大權這件事。
一切的一切,都是因為他趙雍。
因為他趙雍當年輕率的決定,趙國如今付出了沉重的代價——一場波及二十幾萬兵卒、死傷幾萬兵卒的內亂。
就連牛翦那般的猛將,本該為趙國而戰,而如今卻死在內亂中,甚至于被他親手所殺。
而更讓趙主父感到寂寞的是,似肥義、安平君趙成、奉陽君李兌、陽文君趙豹,還有趙固、趙希、趙袑、李疵,這些他曾經的臣子們,曾幫助他一次次使趙國化解危機的臣子們,在這場內亂中皆站在了他的對立面。
曾經趙主父對此深恨不已,但此刻可能是命將不久,他忽然想到一個問題,倘若那些臣子一個個都反對他,那是否是過錯在他呢?
一時間,趙主父忽然感到了寂寞。
“趙主父,該動身前往宋國了……”龐煖在旁勸道。
趙主父聞言苦笑一聲,回過頭來看向龐煖與蒙仲二人,嘆息道:“我的行程,怕是要到此為止了……”
聽聞此言,龐煖與蒙仲面色微變,連忙說道:“趙主父……”
仿佛是猜到了二人的心思,趙主父搖了搖頭,嘆息著說道:“我的身體,我自己清楚,我已支撐不到宋國,與其斃于途中,不如就在此地接受我的命運……”說罷,他瞧了瞧四周,故意笑道:“雖然我不懂道家的風水術,但此地風景還真是不錯,臨近磅礴的河水,俯視趙齊兩國邊境……”
說到這里時,他身體一個蹌踉,幸虧蒙仲及時將其扶住。
目視著蒙仲半響,趙主父欲言又止,旋即一言不發地被蒙仲扶到山頂上的一棵樹下,靠著樹干躺坐下來。
此時,趙主父環視著站在他四周的蒙仲、龐煖、劇辛、樂毅、趙奢、蒙虎、蒙遂等一干年輕人,忽然由衷地說道:“感謝你等一路追隨趙雍至此……”
“趙主父……”
仿佛是預感到了什么,眾人的神色莫名地哀傷。
看著這些面露悲傷之色的年輕人們,趙主父心中忍不住感慨起來。
他很清楚,此刻站在他面前的這些年輕人們,雖然目前還年輕,但他們的潛力,注定日后會名揚天下。
曾幾何時,他想將趙國的未來托付給這些年輕人,但遺憾的是,他在與兒子趙王何的爭斗中落敗了。
若不出意料的話,這些年輕人們將被他牽連,日后注定很難被趙國所接納——確切地說是很難被專權的安平君趙成、奉陽君李兌等人所接納。
而在這些人當中,趙主父最感愧疚的即是蒙仲,畢竟,倘若他當初肯聽從蒙仲的建議,事情完全不至于會落到今日這種局面。
想到這里,在生命的最終,趙主父終于抵不住心底的后悔,抓著蒙仲的手低聲說道:“蒙仲,回宋國吧,趙國日后再不能庇護宋國了,你回到宋國后,替我向宋王轉達一聲歉意,我趙雍……”
說到這里,他劇烈咳嗽起來。
見此,蒙仲連忙上前,輕輕拍著趙主父的后背。
而就在這時,卻見趙主父在他耳邊輕聲說道:“悔及當日未曾聽卿所言……”
蒙仲愣了愣,側過頭再看趙主父時,卻見趙主父的頭顱已輕輕垂落下來。
見此,龐煖、樂毅、劇辛、趙奢等人皆低下了頭。
約兩個時辰后,奉陽君李兌率領大軍追趕到這座山丘,看到了躺坐在此地,早已沒了氣息的趙主父。
不得不說,對于趙主父的死,李兌亦感到惋惜,但相對地,他亦長長松了口氣。
畢竟趙主父若當真活著逃往宋國,那對很多人來說都是噩夢。
“來人,速速前往邯鄲,將此噩耗稟報君上。”李兌吩咐道。
話音剛落,不遠處有士卒喊道:“奉陽君,有人從山丘西側逃跑,疑似正是龐煖、蒙仲那一行人……”
“不必追了,眼下當務之急乃是辦理國喪之事。”
奉陽君李兌當即阻止了那些士卒。
想想也是,他抓龐煖、蒙仲那些人做什么呢?
尤其是那個蒙仲,殺了此人,無異于與趙王何以及齊國的名將匡章撕破臉皮,有什么意義?
由于奉陽君李兌故意放過,蒙仲、龐煖等人無驚無險地渡過了大河。
他們一行人站在大河的南岸,眺望著河對岸趙主父離世的那座山丘。
在沉默了半響后,蒙仲問龐煖等人道:“諸位接下來有何打算?”
見龐煖沉默著不說話,在旁劇辛插嘴道:“我聽聞燕王在其國內高鑄黃金臺,招納賢才,不如我等到燕國碰碰運氣……我想,以司馬以及蒙司馬的才能,相信定能在燕國施展抱負。”
“不了。”龐煖聞言搖了搖頭,淡淡說道:“我與我師相約,若此番事情不成,便跟隨我師前往楚國鉆研學問……你呢?”
他轉頭看向蒙仲。
蒙仲嘆了口氣說道:“我將回宋國,將此事告知宋王偃……至于此后,當時候再做打算吧。”
見此,劇辛不禁有些失望,但亦有些小小的竊喜。
畢竟他也知道他的才能比不過蒙仲、龐煖二人,若是他二人亦投奔燕國,他就只能作為他們的副手,但若蒙仲、龐煖二人不在,他劇辛說不定就能被燕王予以重用。
但一想到自己孤身前往,劇辛亦感覺有些孤獨,于是他問蒙虎、樂毅等人道:“蒙虎、樂毅,你們呢?”
“我當然是回宋國了。”蒙虎聳聳肩說道,其余武嬰、華虎、穆武幾人亦微微點頭。
而樂毅,亦不失禮貌的婉言回絕:“我決定跟著阿仲他們前往宋國,親眼看看我樂氏一族最初的故鄉……”
“這樣……”劇辛遺憾地撓撓頭,旋即轉頭對趙奢道:“趙奢,你呢?不如跟我一同前往燕國,終歸趙國暫時是不能呆了,說不定你我能在燕國出人頭地。”
趙奢猶豫了一下,最終點了點頭:“好吧,那我就到燕國先避避風頭吧……”
在彼此商量之后,眾人大河河畔告別。
這一日,蒙仲、樂毅、蒙虎等人,從趙國趕赴宋國。
這一日,龐煖自趙國趕赴楚國。
這一日,劇辛與趙奢,自趙國趕赴燕國。
信衛軍與檀衛軍,趙主父身邊兩支近衛出身的這些位年輕將領們,在這一日于大河南岸分別,各奔東西。
十日后,安平君趙成親自回到邯鄲,向趙王何稟報了趙主父身故的噩耗,此時,此前對趙主父之事毫不過問的趙王何,這才于臣子前痛哭一場,命令安平君趙成與奉陽君李兌將趙主父厚葬,并下令全國舉哀。
期間,趙王何追謚趙主父為「趙武靈王」。
武,自然是對趙主父攻略中山、雁門、榆中等地的肯定,而靈,則暗藏對趙主父縱容公子章叛亂這種糊涂決定的諷刺。
值得一提的是,趙主父的遺體并沒有被運回邯鄲,而是安葬于趙主父過世的那片臨近大河的山丘,趙國在那座山丘建造了陵墓,放置趙主父的靈柩。
正因為如此,這座山丘后來被人稱為「靈丘」。
不得不說,趙武靈王趙雍的過世,著實是給整個中原帶來了劇變。
其中變化最明顯的,即趙國與齊國。
趙雍過世后,安平君趙成與奉陽君李兌果然把持了國政;而齊國,亦在趙國安平君趙成、奉陽君李兌二人的默許下,否決了先前齊國向趙國臣服所簽署的約定,使趙齊兩國重新簽署了同攻同守的盟約,一致對抗秦國。
更有甚者,在第二年的春季,齊王便派名將匡章率領大軍討伐燕國,報復燕國此前協助趙國與宋國攻伐齊國之事。
燕國戰敗,非但十萬大軍傾覆,更折損了三名上將,唯有向齊國臣服。
此后,齊國再次揮軍攻伐宋國。
隨后不久,宋國罷免了趙國遣臣「仇赫」的相位,依舊任命「惠盎」為國相。
此后數個月,待秦國得知趙主父的死訊后,亦立刻罷免了趙國遣臣「樓緩」的相位,改命「穰(ráng)侯魏冉」為相,且秦趙兩國此前的和睦關系,亦由此出現了裂痕。
曾幾何時,在趙主父的努力下,趙國實現了齊、燕、宋三國皆以趙國為尊,且秦國亦與趙國互盟的良好格局,但因為趙主父的暴斃,所有的這一切都被打破。
整個中原,仿佛將再次出現巨大的動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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