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惟吾逍遙 第一百六十六章:長大后我就成了你
清晨,墨天微站在窗邊,朝著模糊的玻璃呵了一口氣,輕輕擦了擦,望向窗外。
下雪了,北方的雪下起來就沒完沒了,墨天微看了幾眼,無趣地從窗邊走開。
洗漱完后,她悠悠踱步到了一樓,仆人見她下來,十分麻利地給送上了午餐。
吃了兩口,感覺不合口味,墨天微放下筷子。
想了想,她還是重新拿起筷子,“算了,吃吧,怎么也要做個……飽死鬼。”
是的,她已經決定去死了,這樣的日子過得真沒意思,不如早點去地府排隊,說不定能投個好胎——好吧,她的要求不高,只要父母雙全,能吃上飯就行,最好不要有哥哥。
吃完飯,她換了身衣服,去了車庫,把她那輛閑置已久的跑車開了出來,無視一路上遇到的人驚詫的眼神,一路開到了大門口。
門衛見開車的人是她,神色一變,沒有打開門,而是勸道:“小姐,你的身體不適合開車,下雪天路況也不好,若是小姐想出門,我讓司機送你?”
墨天微意味不明地哼笑一聲,身體不好?天知道她從小到大就沒生過病,不像墨天寧那個藥罐子里泡大的。
只是那家伙一向惡毒,在費盡千辛萬苦調理好身體之后,就非要讓自己也受一遍他曾受過的苦,強迫她沒病也要吃藥,吃的還是味道堪稱黑暗料理的中藥。
她強烈懷疑墨天寧是想要借此慢慢毒殺她。
不過……現在也無所謂了,他大概沒有猜到過程,但卻猜中了最終的結局,不就是死嗎,活在他手下十年都不怕,遑論死亡呢?
死亡只是解脫……與一個全新的開始。
“開門,墨天寧有意見,我找他說。”墨天微冷冰冰道。
門衛為難地看著墨天微,卻沒有開門的打算。
“……算了,何必難為你呢!”
墨天微給墨天寧打了個電話,聽見電話那邊傳來微帶詫異的“微微”兩字,她另一只手握緊,緩緩舒了口氣,“墨天寧,我要出門。”
“出門?你病了,不能……”
“我要出門,你確定要攔著我嗎?”墨天微打斷了他的話,態度十分堅決,“我想陳小姐會很樂意知道他未來丈夫的一些陳年舊事。”
電話那頭一片沉默,大概墨天寧也沒想到已經溫順許久的她竟會有如此固執帶刺的時候,半晌才輕輕笑了笑:“當然不,你是墨家另一個主人,沒人能攔著你,不然父親和白姨在天有靈,豈不是要怪我這個做哥哥的沒有好好照顧你這個得來不易的妹妹?”
“照顧”“得來不易”兩個詞咬得特別清晰,墨天微知道他在嘲諷她,但無所謂,她習慣了。
掛了電話,有了墨天寧的許可,沒人會不識趣地出來阻攔,雖然墨天微在墨家處境微妙,但……他們也不敢當面做什么。
墨天微風馳電掣地出了門。
臨近年關,城市變得格外空曠,因為許多人都已經回去家鄉了,這也讓墨天微的出行變得順暢無比。
她一路前行,速度不緊不慢,遇到紅燈也乖巧地停車,看起來就像是個文明守法的公民,誰也看不出她準備去死。
而在一座摩天大樓頂樓,墨天寧聽到下面人的匯報后,放下心來,看來她只是心情不好想出門轉轉,沒什么大事。
嘖,女人每個月總有那么幾天,他習慣了。
讓人退了下去,他靠在椅背,目光落到了桌面擺著的相框上。
相框里夾著一張照片,照片的主角是一個帶著些嬰兒肥的可愛蘿莉,微微嘟著嘴,眼神委屈巴巴的,一只肉肉的白玉小手指向身后遙遠處的兩個模糊人影,像是在說:“你欺負我,我要告訴我爸爸媽媽!”
這是小時候的她,名副其實的小公主,嬌氣又淘氣,被寵壞了。
那時候的他是怎樣的呢?
墨天寧目光悠遠,那時候的他拖著個廢物似的身體,每天喝著永遠也喝不完的苦藥,每時每刻都想著要變強,要為他可憐的母親報仇,讓那對賤人和作為罪證一般存在的小公主后悔。
他們一家人相親相愛,他獨自坐在桌前學習,整個墨家,就他一個人是多余的。
明明那個女人和她的女兒才是多余的。
每次看到笑得一臉陽光的墨天微,他心中就充滿著毀滅的欲望,所以有一次,他故意欺負她,拍下了這張讓他心情格外舒服的照片。
只是這還遠遠不夠,遠遠不夠……
她欠我一個母親,一具健康的身體,一個會將目光投注在他身上的父親……
這才哪到哪兒呢?
原本他以為之后的劇情應該是他暗中發展,與父親勾心斗角,最終勝過他,將他和他的白蓮花、小公主掃地出門去睡大街,然而變故的來臨如此突然……
他們死了,死于空難。
唯有死亡是公平的,無論貧窮還是富有,善良還是罪惡。
墨家突然就只剩下他和她,他每個夜晚咬牙切齒想著的計劃全數破產,他甚至不能讓父親和母親合葬。
因為他和他的白蓮花永遠地沉入海底,尋不到了。
在知道這個消息后,他出離地憤怒——憑什么他們能這么輕易地死了,而他卻要懷著一顆得不到解脫的心一直活著?
世界上哪有這么便宜的事情!
他們死了,可他們愛逾生命的小公主不是還活著么!
他們曾對她給予多大的希望,他就要讓那些希望……一個也不可能實現!
健康?自由?權力?輝煌?榮耀?
現在,這些都是屬于他的。
而她,一無所有。
接下來該讓她失去什么呢?真是苦惱啊。
此時的他不會想到,很快他就再也不必苦惱了。
與墨天寧一樣,此時的墨天微也在回憶往事,畢竟人之將死。
她知道墨天寧對她的怨恨,很不幸,她對墨天寧抱有很深的負罪感。
她的母親破壞了墨天寧的家庭,她的出生讓那個搖搖欲墜的家庭徹底崩解,也間接導致了墨天寧母親的死亡與他的病弱。
這樣的她,想要硬氣也硬氣不起來啊。
后來又發生了許多事情,墨天寧正在一步步踐行他當年說過的話——“我會毀了你。”
不是早該習慣么?在他摧毀自己健康的身體、難得的友情、朦朧的愛情、初見希望的事業……之后,她已經習慣了啊,為什么還會因此而悲哀呢?
如果這是一篇狗血虐文,那就讓它到此結束吧。
墨天微坐在山崖邊,一邊喝著酒壯膽。
據說從這個山崖上跳下去的人,沒有一個尸體找到了——這正合她的意。
活著任你揉圓搓扁,死了還要讓你挫骨揚灰?
墨天微再好脾氣,也是不愿意的。
她一直是個嬌氣的人,怕痛,怕苦,怕受傷。
但現在她要去死了,也不知道會不會很痛很痛?
墨天微將酒瓶丟到一邊,站起身來,看著山崖下繚繞的云霧,風雪凄迷,她卻熱淚盈眶。
“你耀如星辰,我微若塵埃;你前程遠大,我茍延殘喘……我這一生確實可悲又可笑,但一切都要結束了,我即將解脫,而你……還要在這個世界上,背負著墨家的榮耀,孤零零地活著,很久很久……我可憐你呢,親愛的哥哥。”墨天微大笑,仰面倒下,“祝你好運!”
天空依舊是灰蒙蒙的,這個角度看,雪很美。
東海之上。
久遠的回憶突然強勢地出現在她的腦中,占據了幾乎所有的思緒,她無法克制地想起當年墜落懸崖時自己的心情,那是解脫的暢快、報復的愉悅,對死亡的恐懼、對未知的擔憂……都不存在。
耳邊似乎響起墨天寧那惡意滿滿的聲音:“真不愧是流著與我一樣血液的墨家人呢,骨子里就帶著殘忍與冷酷……”
“我……我沒有……”她的辯解是如此虛弱無力。
可那聲音卻不管不顧,繼續譏諷:“有沒有聽過一首歌?怎么唱來著……長大后我就成了你?哈哈……”
“微微,我們家的小公主,我的小甜心,你終于長大了,也成為了如我一般的人!”
“終究還是我贏了,你永遠都活在我給的陰影里,即便重活一世又如何?你,走不出來!”
“哈哈……我可憐你,祝你好運!”
最后一句話,墨天寧的聲音不知不覺中竟變成了鮫人的聲音,現實與幻想的交錯讓本就處于《無心天書》考驗之中的墨天微險些心神失守,幾近崩潰。
崔靈秀神色大變,忙過來想要扶起她,嘴里還連聲問道:“阿墨你怎么了?怎么……”
“不要碰我!”
墨天微怒吼一聲,一把將他的開,看向他的目光像是在看一個深惡痛絕的死敵,那其中的暴戾根本毫不掩飾,看得崔靈秀心中警鈴狂響,忍不住退后一步。
但墨天微又突然清醒過來,神色痛苦,“抱歉,云靈兄,我……我不是有意的……啊!”
崔云靈知道墨天微這時候情況不對,也沒把剛才的事情放在心上,反而十分焦慮,擔憂他出什么事情——到時候他哪里去再尋一個道侶?
然而此時他也束手無策,發瘋這種事情,他制止不了啊!
“不要過來,不要跟著我!”
墨天微匆忙丟下一句話,踏著雷澤劍飛快遁走。
她不想讓人看見這時候的她——任何人!
“阿墨!”
崔靈秀伸手想要攔住人,但最終還是收了回來。如果是他,也不會想別人看見這樣的自己……阿墨這樣,他能理解。
但阿墨如今情況不對,他也不放心。思來想去,他放出一個傀儡,命傀儡追上去保護,然后一人站在島上,一時間竟不知該何去何從。
他的目光落到死去的鮫人身上,清亮的眼中滿是厭惡。
他既然不覺得墨天微對待鮫人的手段有哪里不對,自然也不覺得墨天微如今只不過是自作自受,于是很理所當然地遷怒到了鮫人身上。
“異族……”他的眸如陰雨將至的天幕,一片陰霾,“真是……不當存在于世!”
夜風微寒,海上水汽淋漓,不知何時竟起了霧氣,遠處的島嶼變得影影綽綽,仿佛一只巨大的妖獸,陰沉可怖。
崔靈秀忽地回過神來,抬頭望向深藍的天幕——月亮不知何時已經高懸天幕,偌大的夜空之中,不見一顆星子,寂寥至極。
他望著那輪明月,不知為何,總覺得有哪里不太對勁。
“為何今夜的月,格外……”崔靈秀皺眉想了半晌,不知該如何形容,“格外……有靈性?”
“呃,月亮也有靈性嗎?我最近是不是也不太正常?”他敲了敲腦袋,嘆了口氣。
海風浮動,妖獸的嘶鳴聲從遙遠處傳來,此起彼伏。
崔靈秀初時還未放在心上,畢竟海上有妖獸扯著嗓子嚎什么的太常見了,但很快他就不得不放在心上了。
嘶吼聲越來越近,且越來越雜,光是他能辨別出的就有二三十種。
聲音來自……四面八方!
一道閃電在腦海中掠過,崔靈秀終于反應過來——什么月亮也有靈性,這是帝流漿即將現世,月華之精匯聚,能不靈性盎然嗎?!
“鮫人!”
他心中惱怒,那鮫人必定是知道帝流漿會在今夜出世,否則提前一個月,也不可能精準地判斷出位置!
什么“東南方向百余里”,它是故意的,故意不說出世時間,要讓他們措手不及!
帝流漿每六十年現世一次,通常而言是很守時的,但事無絕對,偶爾也會提前或延后一段時間,這也是崔靈秀和墨天微提前一個月便來到這里蹲點的原因。
沒想到來得如此之巧!
一時間,崔靈秀也不知道是喜是憂了。
喜的是他們沒有錯失良機,否則又要等個六十載;憂的卻是墨天微此時狀態不佳,也不知能否應對得來!
猶豫只在一瞬之間,很快,他便當機立斷,跟隨著感應中傀儡的方位,追了上去。
“只希望阿墨能盡快恢復……”崔靈秀十分憂慮,他是知道阿墨把帝流漿看得有多重要的。
他的離去并沒有對從四面八方涌來的妖獸潮帶來任何影響,今夜是它們的狂歡之夜,每分每秒都珍貴至極。
夜還很長,它們的盛宴才剛剛開始。
崔云靈的心態很好理解,一直被當作實驗體的小白鼠傷了做實驗的人——盡管只是間接,人們也不會覺得被傷害的人活該,而是覺得小白鼠罪大惡極。鮫人在他眼里和妖獸沒區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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