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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狼公孫 第五百二十三章 風暴中的鋒芒
十一月十六,山麓青黃褪去了最后的顏色,通往并州、幽州的道路兩邊越發顯得蕭瑟,載著皮毛、筋骨的馬車哐哐哐的碾過起伏不平的路面,過居庸關、或雁門郡,更或者太行山脈上多有這樣的身影在前行,有些拖家帶口牽著轅車,孩子坐在上面嬉鬧,大人猶如行尸走肉一般,偶爾聽到有馬車駛過去,眼中才微微有些神色,婦人坐在車上,有時會哭出兩聲,將玩耍的孩童抱在懷里。
北地一行,讓無數想要投機撈上一筆的小戶破盡了家財,原本高賣低買的機會,一夜之間全變了,陡然升高的牛羊稅錢直接導致糧秣成了低價貨,加上天氣月份的原因,糧食再拉回去,只會發霉變成舊糧,就地交割販賣,雖然虧了本,總得來講還是回了一些本錢。
牽著轅車的漢子回頭望了望車上的妻子和孩子,越想越懊悔,隨后他視線里隱約看到了刺眼的一幕,口中趕緊‘吁’了一聲。
前方往冀州的道路上,一輛馬車側翻路邊,一名孩子坐在地上大哭,不遠還有幾灘鮮血,倒在地上的人捂著胸口已經沒有了聲音,幾名衣衫襤褸的男子見到這邊有人過來,兇惡的呲牙,揮舞兵器做出恐嚇的姿態,隨后將灑落一地的皮毛牛筋快速撿了大半,飛奔而去。
那漢子自然明白是怎么回事,看著那地上哭的孩子有些不忍,想要上前被跳下車的妻子拉住,“別去…..我們也不好過啊…..”
走兩步的漢子停下來,看了那邊幾眼,艱難的點了點頭,從懷里掏出幾張米餅走過去,放到大哭的孩童懷里,回去牽著轅車從旁邊過去,那漢子的孩子還不明白發生了什么事,在母親身邊嬉笑玩耍,過了一陣,天空好像有什么東西落了下來,他伸手去接,然后高興的朝牽馬的男子大喊:“爹,下雪了!”
“下雪了…..”
婦人眼淚流了出來,她一只手攬過孩子,另一只手捂著嘴唇哭出聲,回去的日子恐怕不會好過了。
這樣的畫面只是大雪落下之前幾乎是所有虧本了的小戶縮影,大戶本就是以世家大族為基礎,運去的越多,自然虧損嚴重,雖然有些傷筋動骨,但不至于大傷元氣,仇隙也算是結下了。..
而南面許都,消息隨著第一場雪花的落下,涌入城中,賈詡憑借一些手段不讓中原糧食進入北地參與這場明擺著的陷阱,當消息到他手中時,人還在荀府中與荀彧等人交換意見。
“.….公孫止這是一箭兩雕之計,選擇的季節上想必是計策中一環,讓那些世家大族下面的商隊過去,就算到時不做這趟買賣,也沒有回旋的余地,一來一回,大雪封山,道路變得艱難,虧損更加嚴重,而小戶們向來盲目跟著大戶在走,更加難以幸免,為挽回一些損失只能低價賤賣糧食,換一些貨物回去。
二則正是秋收過后,各處官衙也在收糧不假,可各家大戶收的也不少,但每州每郡總量就只有那么多,往北地大量販糧,就意味著在明年秋收以前,各州郡販賣糧食的總量已經被公孫止挪了部分過去,他們相當于挺別人養兵打自己。”
郭嘉因為要應付江東的那幾步棋,被舉薦出來的賈詡不得不硬著頭皮參與進來,盡量說服荀家等幾個大族不要沾上這事,有些事情不會因為一個人的智慧能輕易看清,反而會牽扯利益上變得盲目。作為見識過、設計過各種慘劇的賈詡,對事態的分析,和洞察能力絕對不低他們,甚至因為自身不沾任何事,看的更加清楚。
“他麾下之人能出這般毒計,間接也得罪了不少人。”
“.….但想必也有善尾之策,主公這邊還是以積蓄兵力為主,為明年攻伐冀州、青州做準備。”
荀彧點了點頭,朝他拱手:“不管如何,彧都要謝過文和,若非你,這邊怕是也要折去一些糧食。”
“客氣。”對面席位間,賈詡起身還了一禮,“時辰已晚,詡該回去了,告辭!”
“我送你。”
來人結伴走出庭院,一路閑聊到院門,荀彧這才停下腳步朝上了車攆的文士再次拱了拱手:“剛下過一場雪,地面濕滑,當小心些。”看著賈詡進了馬車離開后,不自覺嘆了一口氣。
這個賈詡并不與他,甚至其他人交心來往,在主公面前也從不主動開口說話,這樣的性子倒是可惜了,荀彧搖搖頭,想了片刻,才轉身回府里去。
門扇合攏的瞬間,有燈籠在黑夜里晃動,而那邊行駛的馬車剛進行人較少的街道,隱約能看到十多道人影貼墻而行,黑暗中的視線看過來,有聲音低沉開口:“信號已至,按照計劃行事。”
一雙雙腳步悄然邁開,然后跑動起來。
馬車內,火星在燈柱上搖曳,賈詡坐在軟墊上翻看竹簡,身子隨著車轅起伏微微搖晃,他今年已是五十有三,須發摻雜了許多白色,但目光清晰明銳,翻動的竹簡忽然自手中停下,目光轉去外面,掀起車簾望去,黑色里偶爾有幾朵雪花飄進視線,以及幾道人影在晃動。
踏踏踏踏…..
密集的腳步聲由遠而近,駕車的馬夫目光警惕的投過去,車中的賈詡陡然開口:“不要停車,加快速度!”
話語出口的一瞬,收縮的瞳孔之中,映出了前方的景象,一桿長槍直飛而來,賈詡幾乎是下意識的躲避,耳旁就聽嘭的一聲響,木屑濺起,再抬頭時,長長的槍身已橫插進車廂內,與此同時,飛奔而來的幾道身影,直撲馬車,駕車的馬夫來不及喊出聲音,森寒的冷光揮出,照著驚恐的人臉砍了過去。
鮮血隨著馬車行駛灑去了后方道路上,跳上車攆的身形有人駕車,有人掀簾持刀走進車廂,視線對面,名叫賈詡的文士拔劍劈砍過來,呯的一聲,劍柄脫手落下。祝公道伸手將長槍拔出,就在跌倒的文士面前坐下來,手指豎在唇中間,嘴角露出猙獰:“噓!我叫祝公道,識相的就不要亂說話。”
賈詡望著他,倒也并未驚慌,“公孫止的人?”
“呵呵…..”祝公道朝他笑了笑,卻是沒有回答,沉默了片刻,馬車轉向拐過一個街口,朝城門方向過去,有持著火把的巡邏士兵看到馬車過來,揮手讓停下,駕車的男子哈了一口氣,搓了搓發紅的手,“我家軍師奉主公軍令出城公辦,還望諸位開開城門。”
“可有信物?”
“這倒沒有….”那車夫笑著指著車廂,“不過我家軍師就在車里,校尉大可見見。”
此時天氣嚴寒,深夜更加寒冷,城門附近空地上還點著篝火,有人取過火把,那將校不敢大意,走向馬車側面,簾子這時卷了起來,露出文士的臉孔,“可識得我?”
開口的身形背后,一柄匕首正抵在他腰側。
最近一段時間,賈詡忙于曹操交代的事,多少在眾人面前出現過幾次,那守城校尉也在這處城門口見過一兩回,自然認得,以為對方有要事需要連夜出城,連連點頭:“認得認得!”隨即,朝城門那邊揮手:“開門!”
轉盤吱吱呀呀的攪動,厚重的城門緩緩打開僅能過馬車的寬度時,車攆上的男人一抖韁繩,“駕!”車轅滾動,飛快駛過了吊橋,沖進外面的夜色里。
“火急火燎的…..”校尉搓了搓手,“把城門關上….真他娘的冷死我了,走走,回去烤火。”
然而,他旁邊持火把的士兵陡然停下,喊了一聲:“這里怎么有血跡…….”走出幾步的校尉轉身看去士兵指的地方,昏黃火光中,一條血跡直直的延伸去正在閉合的城門那邊,他整個人先是怔了一下,陡然清醒過來,大叫:“開城門!追那輛馬車。”有人牽過戰馬,他翻身上去又補充了一句:“立即派人去通報主公,賈軍師被賊人挾持——”
快馬奔行過街道,城墻上,有士兵射出了響箭。
整個城池漸漸躁動起來的瞬間,黑色里,真正的鋒芒才剛剛露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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