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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劍人 五十九、柏樺古城
柏樺城位于鎮南關內,離小枝以前呆的小城不足十里。
這周圍已被妖獸破壞殆盡,幸存下來的人們聚集在城內,既不敢出城,又不敢守城。
幸好蜀山修道者來援,這才穩住人心。
被分到這座城的候選者約有百名,赭衣也在其中。他從頭到尾都沒有理會小枝,估計是因為前幾次找她商量對策,她都愛理不理,所以在生悶氣。
負責接送候選者的是一位金丹后期的長老,名叫鐘靜媛。她外表年近四旬,表情冷漠,從來不笑,兩條眉毛像用尺規量出來的,平直僵硬。
鐘靜媛不疾不徐地說道:“此次任務,說是守城十日,實際上卻是守城三十日。因為下次考核前,長老們才會有空接你們回去。”
“前十日,你們隨人族士兵出擊,前往周邊小城尋找幸存者,剿滅游蕩的妖獸。后二十日,自由行動,保護好自己就行。”
小枝順從安排,很快見到了自己保護的那隊士兵。
他們一共十三人,都是年輕力壯的男性。他們滿臉塵土,甲胄下傷痕累累,臉上慘留著驚慌,但更多的是麻木。
“怎么稱呼?”有個年輕人問小枝。
“小枝。”
介紹過一次后,就再也沒有人主動跟她交流。
凡人士兵的態度與小枝預想的不同。他們對修道者頂多稱得上禮貌,但絕沒有誠惶誠恐,更不會卑躬屈膝。
“小枝,你看接下來往哪邊走?”
年輕士兵的話讓小枝回過神來。
她布下逆聚靈陣,感覺附近有幾個小型妖獸的氣息,于是立即繞開它們,往安全地帶行進,先去尋找幸存者。
“往東。”小枝將陣法痕跡掩去。
十四人往東到了個小村子,村中橫七豎八地擺著尸骸,大人小孩都有,沒有一個幸存者。十三個年輕兵士將散碎的尸骨撿起來,聚集在村口,讓小枝用法術將它們處理掉。
“這樣不容易發生瘟疫。”有人跟小枝解釋。
小枝用蠹術將所有尸骸處理干凈,然后領著這十三個士兵回去。
回去的路上,天色忽變,暴雨傾盆。
小枝走在最前面,抱著喇叭花,用粗淺的劍氣揮開雨幕。
后面士兵們的影子拉得長長的,小枝心里有幾分微妙。
她從未想過自己能為人遮風擋雨。
一天的巡邏結束,基本沒遇上危險,士兵們都一言不發地離開。
臨走前,有個方臉的少年新兵從脖子上摘下長命鎖,將它送給小枝。
“多謝。”他安靜地說,“我知道你們本沒必要做這些。”
小枝收好殘留著體溫的小鎖,返回候選者們的住所。
侍劍人守護蒼生,不是把蒼生藏在安全羽翼下,而是與蒼生一同站在瘡痍大地上。
也許是因為這樣,謝迢才選擇與凡人共戰吧。
候選者們都住在城主府,小枝到時,府上燈火通明,一片歡聲笑語。
進去一看,正值饗宴時分。
妖獸阻礙通路,城中斷糧已久。修道者來援前,無數人易子相食、殺妻烹肉。此刻,府上卻宴如流水,雞鴨魚肉樣樣俱全。
座上都是修道者,有個城主模樣的胖子正彎著腰進酒,身側美姬嬌娘環伺,美酒佳肴不斷。
城主拍了拍手,家丁拖來一群衣著樸素的民女。她們化好了妝,強顏歡笑,臉上抹不開倉皇悲痛,但身子卻順從地坐在修道者身旁,安靜乖巧地侍奉。
小枝站在一盞燈籠下,靜悄悄地看著宴席上的人們。
他們的臉搖曳在火光中,扭曲成各種樣子。
如此怪誕,如此荒唐。
她無法理解。
她抬起眼,看見赭衣穿一襲紅衣,在席間朝她舉杯,神情張揚肆意。
他傳聲道:“還是這里好,蜀山厲害的人太多,過得可真是憋屈。”
小枝微微垂眼,退入燈后的暗處,不知為何想起那對雙生子。
他們笑吟吟的,眼神悲涼,口中道:“蒼生應劫,何辜之有?”
小枝站著看了很久,直到宴會散盡,才離開城主府,出了柏樺城。
她走到白天發現妖獸蹤跡的地方,用逆聚靈陣重新尋找它們的蹤跡。
很快,她追上了一只野狗似的妖獸。
狗妖沖她咆哮,她提氣凝神,背后寒光出匣。
“離式,行璽。”
劍光斬下狗妖的頭顱,小枝將它和冒血的身子撿起來,用盤螺壺收好。
打開芥子囊的一瞬間,陸長光跑了出來。
“你……!”
小枝沒有理會,低頭畫陣,繼續尋找妖獸。
陸長光急忙道:“別試了!就算你煉出妖獸也沒有用!它們毫無理智,根本不可能供你驅使!”
小枝沒有回答。
整整一夜她都在尋找弱小妖獸,將它們殺死,然后把尸骨裝進盤螺壺中。
天色泛白時,妖尸數量湊得差不多了,芥子囊中的盤螺壺開始冒煙,壺口噴射出一股濃重的妖氣,化作一只四蹄多目的妖獸。
它和馬一般大小,渾身漆黑,四蹄冒出瘴毒,身側有八只眼。它的頭顱只有白骨,下腹被鬃毛遮蓋的地方,嵌著閃閃發光的鎮山石。
這匹馬氣息深晦,在筑基到金丹之間。陸長光正想提醒小枝快逃,卻見她從懷中拿出一只青銅哨子。
只聽“嗶”地一聲哨響,馬妖伏跪在地,小枝翻身騎了上去。
她從高處看向陸長光,輕聲問道:“你要上來么?”
陸長光看見月光照在她臉上,還很年幼稚嫩。
小枝一向少有表情,略顯木訥。此時冷雨淅瀝,順著她的黑發流下來,微微遮住眉眼,卻讓人看出一種靈氣。
她神情遙遠干凈,其實和謝迢很像。
陸長光被自己的想法嚇到了。他怎么會拿這孩子跟謝迢仙尊比?
小枝見他愣神不答,便又吹了聲令哨。
黑馬在荒野中奔跑,不出百米,陸長光便被祭壇拖回了小枝身邊。
小枝吹一聲哨,黑馬停下。
她低頭又問了一遍:“你要上來么?”
陸長光只能隨她騎上馬背。
他看著懷里把玩哨子的小枝,突然發現自己從不曾理解過孩子的想法。
陸有生是這樣,小枝也是這樣。
在無人知曉之時,他們的內心已然發生驚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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