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詭三國 第3754章惴惴
話說,夜襲應該是驃騎軍的老傳統了。
驃騎軍在早中期,采用夜襲戰術,確實是取得了不少優異的戰績,良好的戰果。
但問題是……
熊孩子的下鞭腿,并非是萬試萬靈的妙藥。
就像是春秋戰國之時,孫子將旁人打得跟孫子一樣,那些招式在后世某些鍵盤俠嘴里就跟兒戲一般,但是春秋戰國時期的大多數將領都沒見識過。
司馬懿也搞過好多次的夜襲,效果也算是大概率不錯。
然而,司馬懿在思索了片刻之后,卻是緩緩地搖了搖頭,不可。
那軍侯一怔,急道:機不可失啊!此時曹軍士氣崩壞……
司馬懿抬斷了他,目光掃過城外夜色混沌,地形復雜的山谷,今日之退,陣型未亂,徐徐而去……顯然還有余力……某料那山谷之中,夜間必有精兵伏于暗處,專等我軍輕出……若是夜襲,非但不能建功,恐反中其埋伏,徒損兵力……
司馬懿的判斷并非憑空而來。
他和荀彧,已經交過手了,知道荀彧的深淺。
這軍候貿然上去就要捅荀彧的菊花,豈能是那么容易?
而且司馬懿腦海里面也閃過了在鬼哭隘口的教訓。
因急于求成,低估了曹軍行動的果決與狠辣,導致寶貴的火炮盡喪。
那次的痛,刻骨銘心。
如今的司馬懿,雖然談不上什么驚弓之鳥,但是每一步也變得謹慎起來,反復權衡,如履薄冰。
哈!該不會是司馬被曹軍嚇壞了吧?那軍候或許是因為立功心切,或許是覺得自己援救司馬懿,算是司馬懿的救命恩人,現如今提出夜襲這個如此強有力的戰術,竟然被司馬懿否決了?
叔叔能忍么?
嬸嬸能忍,哦,司馬懿能忍。
他寧愿被譏諷為怯懦,也絕不愿再因冒進而付出無法承受的代價。
聽聞了那軍候的嘲笑,司馬懿非但沒有動怒,反而是詳細解釋,將他和荀彧這些日子,從鬼哭隘口的作戰,直至太谷關當下的過程,簡要敘述了一遍。
王昶聽完,思索片刻,便是深以為然的點頭贊道:仲達兄思慮周詳,持重老成,昶不及也。曹軍狡詐,確不可不防。
見王昶也同意不進行夜襲,那軍候自然也就沒有什么話講。
畢竟那軍候是屬于王昶帶來的,自然是要聽從王昶的指揮。如果說王昶同意夜襲倒也罷了,現如今王昶司馬懿都否決了夜襲戰術,軍候自然也不能抗令,只能是悻悻退下。
王昶替那軍候給司馬懿行禮道歉。
司馬懿自然擺手說不必云云。
王昶又是說了兩三句客氣話,說司馬懿如今經歷戰事,更見大將風度等言。
司馬懿也稱贊王昶。
兩人相互吹捧了幾句,方是將這個小矛盾給抹去。
別看這種繁瑣的經過,實際上卻是有其必要。
如果說司馬懿如今兵強馬壯,又是多經戰陣,那么王昶就算是帶了更多軍候來,也不敢在司馬懿面前炸刺……
可是現在司馬懿可謂是殘兵敗將,又得王昶援軍到此地,才能支持下來……
司馬懿臉上掠過一絲難以察覺的苦笑。
持重?
老成?
這哪里是什么天生的謀略,分明是失敗淬煉出的經驗,是用血的代價換來的教訓。
他寧愿自己從未有過那些教訓。
一夜無話。
太谷關上下戒備森嚴,并未派出任何襲擾部隊。
翌日清晨,天色微明,晨霧尚未散盡。
司馬懿一夜合衣而睡,還未洗漱,就接到了城頭上值守的兵卒匯報,發現在西南方向的落雁谷當中,有煙塵騰起,似乎是有曹軍兵卒動靜。
司馬懿連忙上了關墻。
王昶也得到了消息。
又有斥候前往查探,很快就回報說是在落雁谷內有殘留曹軍埋伏痕跡,顯然是等了一夜,天明才撤走。
眾人聞言,無不倒吸一口涼皮,紛紛看向司馬懿,目光中充滿了慶幸與敬服。
尤其是那個軍候,更是覺得自己在鬼門關上走了一圈。若不是司馬懿昨天細心解釋,打消了其夜襲的想法,說不得當下已經陷入了曹軍的埋伏,少說也是九死一生。
王昶再次由衷贊嘆:仲達兄真乃神算!料敵于先,保全我軍,此功非小!
司馬懿只是擺了擺手,臉上殊無喜色,眉頭反而蹙得更緊。
除了曹軍埋伏之外,司馬懿想到的更多。
有些奇怪。
曹軍竟然埋伏不成,就這樣撤退了。
這……
太谷關……
曹軍主力來攻……
攻勢雖猛,卻似乎……
似乎并未盡全力,更像是一種牽制性的強攻?
那么主攻太谷關的目的又是什么?
僅僅是為了奪取這座關隘嗎?
剎那間,一道冰冷的閃電劃過司馬懿的腦海!
他渾身猛地一僵,瞳孔驟然收縮!
只有一個解釋!
不好!
司馬懿失聲低呼,聲音竟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王昶察覺有異,忙問道:仲達兄,何事驚慌?
司馬懿猛地轉身,臉色變得異常凝重,文舒!我等皆被曹軍迷惑了!這來的不是曹軍主力!其主攻方向,恐非我太谷關!
司馬懿繼續急速分析道:曹軍此番大舉進犯,聲勢浩大,看似欲一舉拿下太谷……然則強攻只是為了牽制!其真正目標,極有可能是……
司馬懿轉頭西指,伊闕關!
司馬懿的聲音充滿了急切和擔憂,若曹軍以偏師佯攻我太谷,卻以真正精銳主力,悄然而西,猛撲伊闕!若是守將不察,以為曹軍主力在此,稍有松懈,則伊闕危矣!伊闕若失,則洛陽西南門戶洞開,我軍河洛側翼危矣!!
必須立刻速報主公!司馬懿斬釘截鐵地說道,他此刻無比清醒地意識到,曹操的棋盤,遠比他在太谷關看到的要大得多。
而任何一個環節的失誤,都可能造成災難性的連鎖反應。
伊闕關,此刻已成為最大的隱憂。
伊闕關。
伊水嗚咽,奔流于兩山之間,其聲本應清越,此刻卻仿佛預感到即將到來的血腥,變得低沉而壓抑。
石壁之上,此刻還光禿禿的一片,并沒有拈花微笑的砂石雕。
雄踞于伊闕山口的關城,鎖扼著通往雒陽的西南咽喉。
關墻之上的漢字大旗與三色的驃騎戰旗,在漸起的風中獵獵作響,透著一股山雨欲來的緊繃。
關上城門樓之內,黃忠須發花白,身姿挺拔如松,正與伊闕關守將張烈對著沙盤凝神細看。
張烈和黃忠算是老熟人了,之前也在宛城流過血,負過傷,沒想到這一次又是和黃忠合作,共同守關。
報——!斥候疾奔入內,聲音帶著急促,將軍!曹軍主力已至關前二十里!其先鋒已開始清場,驅散我外圍游騎!
黃忠眉頭緊鎖,沉聲道:來得竟如此之快!曹孟德用兵,向來講究章法,此次怎似全力奔襲,不顧士卒疲敝?
張烈卻是大笑了兩聲,來得好!曹賊定是小覷了你我,欲是一舉破關!某已令各部嚴守,礌石滾木、火油金汁皆已備齊!管教他來多少,死多少!
黃忠微微頷首,卻無絲毫輕松之色,不可輕敵。曹賊此番……恐非尋常。
不多時,只見遠方煙塵大作,如同黃龍騰起,曹軍步騎浩蕩而來,軍容嚴整,殺氣騰騰。
黃忠瞇著眼,忽然察覺到了有些不對,指著遠方對張烈說道:你看!那邊!
張烈的視力顯然沒有黃忠犀利,瞪圓了眼看了半天,啊?哪里
像極了吃雞之時隊友報點,卻茫然找不到人頭的模樣。
伊水上有船!黃忠說道。
船?張烈依舊沒看到,也沒想明白。
水陸并進,并不是什么稀奇事情,大多數的部隊行軍,都會選擇水陸并進,不是為了所謂氣勢,而是為了取水運輸方便。
而現在曹軍的水陸并進顯然和往常不同……
速度太快了!
那些船只吃水極深,船上覆蓋著厚厚的油布,不知裝載何物。
還沒等黃忠張烈琢磨明白,曹軍前鋒已至關前五里處扎住陣腳。后續大軍源源不斷開來,卻不似往常那般先立堅寨,而是立刻分出一大部輔兵與工匠,直奔那些靠岸的船只!
號子聲、吆喝聲、錘擊鐵器之聲瞬間打破了戰場短暫的寂靜。
油布被掀開,露出的竟是一根根巨大的木材、碩大的絞盤、厚重的鐵板、以及諸多難以一眼辨明用途的復雜構件!
攻城械!他們在組裝攻城械!張烈失聲驚呼,臉上寫滿了難以置信,曹軍是要做什么?!
尋常攻城,打造器械往往需耗時數日甚至旬月,且多就近伐木取材,耗時費力。
曹操竟直接將打造好的部件通過水路運來,這分明是蓄謀已久,志在必得!
黃忠面沉如水,盯著那些船只和工匠,捉摸著要不要派遣一隊人馬,先突突了那些船只,殺了曹軍的工匠,不讓他們輕易組裝起來……
然而,曹軍對此早有防備。
大批盾牌手上前,組成密不透風的盾墻,掩護工匠作業。
同時,弓箭手也開始列陣……
黃忠嘖了一聲。
曹軍兵卒遠道而來,按照道理來說是屬于疲兵,應該先安營扎寨,然后再攻打關隘,可是偏偏曹操反其道而行之,一到地頭就開始修建組裝攻城器械,而且還擺出這樣的陣列來,倒是讓黃忠張烈有些左右為難。
出關作戰,破壞攻城器械罷,又擔心實際上是曹軍的誘兵之策。畢竟是要冒著曹軍兵陣,弓箭弓弩的威脅去破壞伊水岸邊的攻城器械,殺那些工匠。先不說奔襲過程當中會不會有損傷,單說萬一好不容易跑到那邊,結果工匠上船走了……
但是如果說置之不理,讓那些工匠就這樣組裝起來,肯定會很麻煩。
投石車?黃忠說道。
張烈回應,夠不著……夠著也未必砸得中。
嗯……黃忠點頭,這是實話,我聽聞說驃騎有霹靂之炮……
張烈說道:這里沒有……那火炮制作不易,連潼關上原本的火炮都拆下來,運抵前線了……
那只有多準備火油了……黃忠說道。
張烈笑道:不僅有火油,還有金汁!
黃忠也是朗聲一笑,那就等他們來吧!
曹操親自指揮,自然是效率驚人。
不到兩個時辰,關前空地上,已然矗立起十數架龐然大物!
高大的云梯車如同移動的巨塔,其高度竟幾乎與關墻持平!
巨大的投石車被絞盤拉拽著,發出令人牙酸的嘎吱聲。
沉重的攻城錘巨大撞頭散發著冰冷的死亡氣息。
曹操立于中軍麾蓋之下,遠眺關城,面容不悲不喜。
夏侯威在一旁嘆道:主公此策,實出驃騎守軍意料。伊水運械,省卻十倍之功。
曹操淡淡說道:斐子淵善用奇正,吾亦不可拘泥于常法。伊闕關險,強攻徒損兵力,唯以雷霆之勢,摧垮其膽!傳令,攻城!
現在,曹操親自領兵攻打太谷,伊闕,是原本曹軍計劃的不得已的備用的備用,可謂是planC之后的planD……
若是滿寵能多堅守幾日的雒陽,那么曹洪也不會如此的狼狽,若不是曹洪狼狽不堪,曹操也不需要將劉協扔到汜水關……
曹軍原本是準備扣著伊闕關和太谷關,作為殺手锏的……
結果沒想到張遼先一步攻下了伊闕關,太谷關,然后滿寵竟然如此的不堪……
還有程昱……
曹操不由得在心中長長嘆息了一聲。
這就像是天天看別人的孩子985,結果自家的孩子每天150分滿分的卷子連八十五都考不到……
滿寵,程昱,平常看起來不是都挺聰明伶俐的么?
咚!咚!咚!
震天的戰鼓擂響,如同巨獸的心跳,敲打在戰場上雙方兵卒的心頭。
曹軍軍校的令旗揮下。
十數塊巨大的石彈騰空而起,帶著凄厲的呼嘯,劃破長空,狠狠砸向伊闕關!
關墻之上,也幾乎同時有石彈呼嘯而起,朝著曹軍的投石車陣地砸落下來。
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攻守雙方的作戰距離就被越拉越大了。原本只是弓弩射程,現在已經是被拉扯到了投石車的射程……
石彈落下。
曹軍的石彈,因為有較大的目標標靶,所以看起來氣勢不凡。有的砸中關墻,夯土的墻體劇烈震顫,簌簌落下大量碎塊;有的越過墻頭,落入關內,砸塌營房,引起一片驚呼;當然也有運氣好的,直接命中垛口,將后面的守軍連人帶盾砸成肉泥!
而伊闕關的石彈么,因為要砸的是曹軍的投石車,相對目標較小,所以大多數都落空了,而且沒有命中的石彈動能,也被大地吸收,看起來聲勢自然也不大。但是偶爾有石彈命中,或是二次彈跳的時候砸中了曹軍投石車,那么必然就是一片腥風血雨,木屑和碎石的風暴四散!
幾乎是同時,云梯車在無數曹軍步兵的推動下,如同緩慢而堅定的巨獸,開始向關墻逼近!
車下箭矢如蝗,拼命壓制城頭。
撞車也在重甲步兵的護衛下,朝著關門緩緩移動。
反擊!弓箭手!壓制!
黃忠怒吼著,須發因激動而飛揚。
他親自操起一張硬弓,弓如滿月,箭似流星,一名剛剛冒頭指揮的曹軍曲長應聲而倒。
然后又是射倒了第二名,第三名……
但是等黃忠去尋找下一名的曹軍軍校士官的時候便發現,曹軍士官軍校已經都躲藏起來了,即便是露頭的也和普通曹軍一樣,戴著相同的兜鍪,看不出多少區別。
當然,鍵盤俠免不了會表示,即便是頭上沒有職務標識的字眼,看著有誰揮舞手臂發號施令不就是了么?
可現實戰場上,幾乎所有人都在揮動手臂,大喊大叫……
黃忠又是射了幾箭之后,便是停了下來,將弓箭交給了親衛。他的箭矢都是特制的,射一發就是少一發。
張烈手持長刀,在城頭奔走呼喝,組織防御:滾木!砸下去!火油!先對付那些云梯!弓箭手!都瞄準一點!
戰斗從一開始就進入了白熱化。
那些攻城器械帶來了巨大的壓力,尤其是投石車,持續不斷的轟擊讓關墻多處出現破損,守軍傷亡持續增加,但是同樣也在守軍的投石車反擊之下崩壞了好幾架,在曹軍兵卒蟻附攻城的時候,便是忙不迭的開始轉移陣地……
滾木礌石傾瀉而下,將試圖攀附云梯的曹軍士兵砸得骨斷筋折。
燒沸的火油和金汁潑灑下去,云梯車瞬間燃起熊熊大火,粘稠的液體沾身即爛,城下響起一片非人的慘嚎。
箭矢密集如雨,雙方不斷有人中箭倒地。曹軍的攻勢如同狂風暴雨,一浪高過一浪,完全不惜傷亡。
黃忠與張烈身先士卒,哪里危急就沖向哪里。
黃忠張烈,都是兇猛戰將,數次帶領親衛將攀上城頭的曹軍敢死隊砍殺下去。
曹軍也是兇悍,若非二將勇武絕倫,屢次穩住陣腳,否則一般武力值稍微低一些的,恐怕現在已經是手忙腳亂,恐真有崩潰之虞。
血戰直至日頭西斜,曹軍才如同潮水般退去,留下關前滿地狼藉的尸體和燃燒的殘骸。
關墻之上,亦是傷亡枕籍,血跡斑斑。
張烈扶著垛口,不免露出了些疲憊之態。他將手上沾染的黏糊糊的血污殘肉在石磚上擦拭了兩下,喘息著說道:老將軍,要不要……晚上派些人手……給這曹賊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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