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詭三國 第3750章北風
在斐潛聚集眾將進行商議的時候,汜水關之內,也展開了一場小規模的討論。
汜水關的秋夜,寒意似乎比其他什么地方,還更早降臨,也更為刺骨。
寒冷的不僅是皮膚,還有內心。
關城之內,原本用于駐軍的營房大多簡陋,唯有幾處稍好的屋舍被臨時整理出來,安置隨駕親征的漢室大臣。
空氣中彌漫著一種難以言喻的緊張和壓抑,遠勝過物理上的寒冷。
關墻之外,是驃騎大將軍斐潛沉默如山的龐大軍營,燈火連綿,仿佛一頭蟄伏的巨獸,無聲地施加著令人窒息的壓力;關墻之內,則是人心惶惶,猜忌和恐懼在每一個角落滋生。
雖然驃騎軍今日沒有進攻,但是明日呢?
在一間較為僻靜、陳設簡單的值房內,一盞油燈勉強驅散著黑暗。
司徒王朗、御史大夫郗慮、以及宗正劉艾,這三位在許都朝廷中舉足輕重、如今卻深感無力的大臣,避開了眾人的耳目,私下聚集于此。
王朗裹緊了身上的裘袍,他的面容顯得比實際年齡更為蒼老,皺紋里刻滿了憂慮和疲憊。他率先打破了令人不安的沉默,聲音有些干澀:今日……驃騎軍雖說……然某觀其軍容鼎盛,士氣如虹,若真要強攻,汜水關……雖險,恐亦難久持。然其卻按兵不動……諸位,對此有何看法?
他的問題,道出了此刻縈繞在關內所有人心頭最大的疑惑和恐懼。
郗慮聞言發出一聲短促而冰冷的嗤笑。他年紀較輕,面容瘦削,眼神里帶著一種慣常的審視,仿佛總能從任何事情中看出陰謀的影子。
司徒公豈非明知故問?斐賊狼子野心,天下皆知!其挾大勝之威,兵臨關下,卻引而不發,絕非心存忠義,更非畏懼關險!郗慮的聲音透著些偏執,此必是更為惡毒的圖謀!他在等,他在尋找一個萬全的時機,要么是想誘使我軍出擊,于野戰中一舉殲滅,徹底摧毀朝廷最后一點力量!要么……便是要行那冒天下之大大不韙之事,卻想做得更為「名正言順」,減少天下非議!其心可誅!依我看,他就是在等待一個能夠……能夠加害陛下的機會,并嫁禍于人!
郗慮瞄了一眼王朗和劉艾,眼神之中多少流露出一些對于二人天真的不屑。在他看來,斐潛的退避和沉默,完全是猛獸撲擊前的蓄力,每一步都充滿了算計和惡意,目標直指御座上的天子!
郗大夫!王朗聽到加害陛下四字,臉色驟變,急忙出聲制止,仿佛怕這可怕的詞語本身就會招來災禍,慎言!此等話語,豈可妄加揣測!
王朗深吸一口燴面,努力讓自己的語氣緩和下來,帶著一種苦口婆心的勸誡,也像是在說服自己,驃騎……或許跋扈,或許有其野心,然觀其以往行事,并非濫殺無度之輩。昔日對公卿大臣亦多有禮遇。如今陛下親臨,天下矚目,他若真敢行……行那等無父無君之事,豈不怕青史筆伐,天下共討之?其麾下將士,又豈會盡數從逆?
雖然王朗這么說,但是眉眼之間也顯露出內心的焦慮,思索著,試圖尋找在當下之局里面的一線破解之道,老夫……老夫倒是以為,其按兵不動,或許……或許正是一個信號?一個愿意談一談的信號?畢竟,刀兵一起,生靈涂炭,非國家之福。若能……若能曉之以情,動之以理,陳說利害,或許能覓得一條……一條共存之路?至少,可暫緩兵禍,為陛下、為朝廷爭取些許轉圜之機?
王朗的話語中充滿了不確定,更像是一種絕望中的自我安慰和期盼。他寄希望于斐潛還殘存一絲對漢室秩序的尊重,或者至少顧及天下輿論,從而存在和談的可能。
共存?轉圜?郗慮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臉上的譏諷之色更濃,司徒公何其迂也!與虎謀皮,焉有其利?斐賊那《告天下士民書》,司徒公莫非未曾拜讀?其欲均田畝、廢察舉、興雜學,哪一條不是要掘我士人之根,毀我千年之基?他所要的,絕非與朝廷共存,而是要徹底推倒重來,另起爐灶!他所暫緩的,不過是更猛烈的風暴前奏!談?拿什么去談?拿陛下之安危去談?還是拿我等項上人頭,去換他一時之偽善?
郗慮句句緊逼,將王朗那微弱的和談幻想撕得粉碎。在他看來,王朗的想法不僅是天真,簡直是愚蠢透頂,自取滅亡。
之前一直沉默不語的宗正劉艾,此刻重重地嘆了口氣。他面容露出三分的愁苦,眼神中充滿了對天子處境的深切憂慮,郗大夫之言,雖顯激烈,卻……卻也不無道理。斐子淵之志,確實非比尋常權臣。他先部分認可了郗慮對斐潛野心的判斷,但隨即話鋒一轉,語氣變得沉痛,然,司徒公期盼和談,雖近乎奢望,其不欲即刻見血生靈涂炭之心,亦是老成謀國之意,無可厚非。
和稀泥,是大部分宗正的本能。
劉艾稍微安撫了一下二人,然后說道:如今關鍵,并非揣測驃騎究竟意欲何為。他兵強馬壯,穩操勝券,其心思我等在此妄加揣測,并無實際意義。真正緊要的是……是陛下之安危與處境!
劉艾的聲音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陛下乃萬金之軀,漢室之根本!如今卻在這險關之上,如同……如同置身于烈焰油鼎之中!無論曹斐最終勝負如何,陛下……陛下皆處于極度險地!
劉艾轉過頭,目光灼灼地看向王朗和郗慮,語氣變得激動起來:當務之急,絕非在此空論斐子淵是戰是和是忠是奸!而是要想盡一切辦法,確保陛下圣體無恙,并……并設法讓陛下早日脫離此等險境!陛下應遠離兵火威脅!唯有陛下安全,漢室才有一線延續之希望!我等身為臣子,豈能本末倒置?
他這番話,將爭論的焦點從虛無縹緲的猜測拉回到了一個更具體、更迫切的現實問題——
天子的安全。
這確實是一個非常重要的問題。
然而,郗慮立刻冷笑著反駁,脫離?劉宗正說得輕巧!如何脫離?眼下陛下身邊皆是曹丞相的心腹甲士!守衛森嚴,名曰護駕,實為監禁!就連你我,欲見陛下一面都難如登天!難道要我等幾個文臣,去沖擊禁衛,搶出陛下不成?此非忠勇,實為尋死,且會將陛下置于更危險的境地!
郗慮嗤之以鼻,認為劉艾的想法完全不切實際。
王朗則皺著眉頭:劉宗正憂心陛下,乃是臣子本分。然郗大夫所言亦是實情。陛下左右,皆曹丞相之人。妄動,恐適得其反。或許……或許正因如此,才更需與外部……呃,與驃騎有所溝通?若驃騎果真無意冒犯陛下,或可……或可里應外合,尋求一個穩妥之策,助陛下脫離樊籠?
王朗又試圖將自己的和談思路與劉艾的保駕想法結合起來,但這想法聽起來更加渺茫,充滿了不確定性。
里應外合?郗慮的聲音尖刻起來,與誰合?與斐賊合?司徒公,你這是要將陛下從狼窩送入虎口嗎?曹丞相雖跋扈,至少表面上仍尊陛下!那斐賊呢?他的檄文早已暴露其心!他將陛下迎去,是繼續尊奉?還是行廢立之事?甚至……屆時恐怕又是一杯鴆酒!!此計絕不可行!
劉艾被郗慮搶白,又覺得王朗的想法過于天真,不由得也有些惱怒和煩躁,這也不行,那也不行!難道就眼睜睜看著陛下深陷險地,坐以待斃不成?郗大夫既然認定斐賊十惡不赦,丞相亦非善類,難道有何高見良策?莫非真要等城破之時,玉石俱焚?
郗慮面色陰沉,咬牙道:固守待援!兗、豫、青、徐,仍有忠義之士!只要陛下旗幟在此,天下勤王之師,必會絡繹而來!屆時內外夾擊,或可破賊!即便……即便最壞的情況,關城陷落,你我為臣子者,舍身取義,以身殉國,保全臣節,亦是理所當然!豈能妄圖與虎謀皮,行險僥幸?
王朗連連搖頭,勤王之師?談何容易!曹丞相精銳尚且被驃騎打得節節敗退……各地州郡,驚懼猶疑,誰敢輕易來援?至于殉國……他臉上露出苦澀,死固然容易,不過一念之間。然則死后呢?陛下怎么辦?漢室社稷怎么辦?我等一死了之,或將致使陛下徹底無人維護,漢室頃刻傾覆!此豈是忠臣所為?乃是置君父于不顧也!
劉艾則對郗慮的殉國說更是不屑,殉國易,保節難!郗大夫欲全己身清名,卻可曾想過陛下之安危?我等臣子之責,在于護佑陛下周全,延續漢祚,而非一味求死!死于此時此地,于陛下、于社稷有何益處?不過是讓親者痛,仇者快罷了!
三人各執一詞,爭論越來越激烈,聲音也不自覺地提高。
他們都無法說服對方。
爭論在交鋒,碰撞,卻得不到任何共識,反而使得房間內的氣氛更加壓抑和絕望。
每個人都覺得對方不是過于天真,就是過于偏激,或者過于理想化。
最終,郗慮猛地站起身,臉色鐵青,拂袖道:道不同不相為謀!司徒公欲行險僥幸,宗正大人只知空談護駕,卻無切實之法!既然如此,多說無益!各自珍重吧!但愿城破之日,諸位莫要后悔今日之想!
說罷,竟不再看王朗和劉艾一眼,轉身大步離去,砰地一聲帶上了房門,留下滿室的冷風和更深的僵局。
王朗伸了伸手,似乎想叫住他,但最終化作一聲長長的、無力的嘆息,頹然坐回席上,仿佛一瞬間又被抽走了幾分精氣神。他喃喃道:何至如此……何至如此啊……總該……總該有條路才是……
劉艾也是面色難看,望著郗慮離去的方向,嘴唇動了動,最終也只是化作一聲沉重的嘆息。他憂心忡忡地看向窗外,那無邊的黑暗似乎預示著無可避免的悲慘結局。
方才激烈的爭論仿佛只是一場徒勞的喧囂,非但沒有厘清任何問題,反而更加深刻地揭示了他們面臨的絕境和內部無法彌合的分歧。
寒意,從門縫、從墻壁、從心底深處,更加洶涌地滲透進來。
而在另外一邊,斐潛的議事,已經是基本到了尾聲。
首先,要以無可辯駁的武力,擊碎舊秩序最后的武力倚仗!
這是肯定的。
讓所有人看到,所謂的王師、所謂的忠義,在驃騎軍新式組織和戰術面前,是何等的不堪一擊!
這能粉碎舊勢力最后的軍事幻想。
其次,要以生擒而非弒殺的方式,剝奪其殉道的悲壯!
一個被活捉的、瑟瑟發抖的天子,遠比一個死去的什么漢烈帝更容易被解構。
最重要的,是要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舊勢力不是鼓吹忠君嗎?
那就徹底揭露他們是如何為了一己私利,挾持天子,煽動無辜軍民送死!
將他們禍國殃民的罪名坐實,將忠君這面遮羞布徹底揭開!
所以,在劉協被俘之后,給予其物質上的優待和精神上的徹底漠視,將其供養起來,卻剝奪其一切政治權力和話語權,讓他像一個珍貴的古董一樣,在幽靜的別苑里慢慢被世人遺忘。
用事實向天下宣告!
這個世界,沒有神圣天子,依然可以運轉得更好!
甚至更好!
要加速推進分職專司、百業皆士的實踐!
用關中隴右實實在在的豐饒、強盛、活力,與山東在舊勢力統治下的凋敝、混亂形成鮮明對比,讓事實成為最有力的論據,證明新道路的優越性,徹底瓦解舊意識形態存在的現實基礎。
畢竟摧毀圖騰,不如摧毀圖騰賴以存在的土壤和信仰。
及至炎漢,高祖提三尺劍,斬蛇起義,除暴秦,安天下,其功至偉,澤被蒼生。漢承秦制,雖有文景之治與民休息,孝武之雄開疆拓土,然自孝武罷黜百家,獨尊儒術始,華夏學問之道,漸為經學一途所錮!尤以今文經學為甚,雜糅陰陽讖緯、天人感應之說,將儒學異化,已然頹廢,不復精進矣!
如今之儒,已無孔孟仁政、民本之精髓,淪為君權天授,愚弄百姓之桎梏!將天子之位,陽奉于九霄云外,如若神明,實則陰違,枉顧王令,剝削地方!亦隳春秋之士精要,囿于盤踞地方,以經致仕,保宗全族之狹途!
皓首窮經,只為注解圣賢片言只語,熟讀春秋,只為粉飾太平魚肉百姓!
斐潛的批判愈發尖銳,字字如刀。
于是乎,天下之才,不務生民之實利,唯汲汲于章句訓詁,奔走于權貴之門,鉆研鉆營之術!農工百技,斥為奇技淫巧,匠人地位卑賤;貨殖商賈,視若末流賤業,備受打壓盤剝!此乃錮民智、塞國脈、斷生機之大弊也!長此以往,國家焉有不衰之理?
故桓靈以來,積弊如山崩!豪強世家兼并土地,阡陌連野,貧者無立錐之地;朝廷橫征暴斂,賣官鬻爵,吏治腐敗如朽木;災異頻仍,疫癘橫行,生民流離失所,易子而食!此非天災,實乃人禍!乃此僵化之制、禁錮之學、神化之君,三者交織,積重難返所結出之惡果也!漢室之衰,非天厭漢德,實乃此腐朽之制,已至絕境!
斐潛的聲音如同洪鐘大呂,在議事廳內激蕩回響,潛不才,承關西、并北、隴右萬千軍民之生死重托,奮武隴坂,砥定雍涼,非為一己之私欲,亦非為裂土稱雄,效那春秋戰國之舊事!實不忍見煌煌華夏,沉淪于舊制之窠臼,實不忍見萬萬黎庶,世代煎熬于豪強蠹蟲之盤剝,永無出頭之日!
吾等所求者,斐潛雙手揚起,如托舉重物,乃破此千年之錮!破這禁錮民智之枷鎖!破這窒息生機之牢籠!為華夏萬萬黎庶,開出一條前所未有的新路!
一時之間,議事廳內呼吸可聞。
所有人的目光都匯集在了斐潛身上。
這種思想上的統一,意識形態的溝通,其實在漢代,甚至是在封建王朝之中是很少見的……
絕大多數的封建王朝之中,上級是不屑于和下級去溝通,去解釋,亦或是說明什么的。這并非簡單的個人傲慢或性格缺陷,而是為了維護自身的神秘感,嚴格的等級秩序的行為。甚至底層的人向上請求解釋,都會被視為一種僭越和不敬。
斐潛話音落下的那一刻,議事廳內靜得能聽見燭火噼啪作響。
沒有鼓噪,沒有歡呼。
更沒有什么說得好,講得妙的阿諛奉承之言。
每個人都陷入了深思之中……
龐統無意識的捏著自己的胡須,就連捻下了兩根來都沒察覺。他忽然想起自己年少時苦讀經書,手指被竹簡毛刺扎出血珠也不敢停歇的日子。那不是因為他天生下來就樂意苦讀,而是他天生下來就黑,就丑,所以為了讓那些士族子弟看得起……
可是他發現,即便是他飽讀經書,雄才大論,卻依舊被那些士族子弟所嘲笑!
只有眼前的這一位,才真正的不看重他的外表,只是注重他的實績。
天下啊……
龐統微微仰頭,嘆息。
一旁的張遼,身上的鎧甲發出輕微的摩擦聲,如同蟬震雙翅。
這位慣于在沙場上用刀劍說話的將領,現在清晰地觸摸到一種比刀鋒更鋒利的東西。
他想起了當年在并北軍中的那些滿臉風霜,手上全是疤痕的老卒。
那些老卒一聲都在守衛邊疆,卻沒有任何人記得他們的名字,包括張遼自己。
如果按照新的制度,斐潛所說的新功勛考量體系……
僅僅依靠斐潛的英魂殿一處,哪里能記載那么多的姓名?各地難道不應該設立屬于各地的英靈之地,去記載,去緬懷那些無名之輩么?
他們,那些老卒,一生無求。
張遼覺得,若是斐潛的制度能夠推行天下,應該有人要記得他們。
每年之中,也應該有人去給他們上一炷香……
這是欠他們的。
許褚忽然重重吸了口氣,像剛從深水里浮出來。
他從山東來,不是因為他打不過那些山東的士族子弟,而是他無法抵抗山東的舊制度。
就算是他有九牛二虎之力又是如何?
一個叛逆的帽子扣下來,就算是他從未做過什么叛逆的事情,又能如何?
夏侯要好處,要得是如此坦然,如此當然!
不給,就是藐視朝廷,就是尋畔滋事!
在原本山東,誣陷的成本幾乎為零啊!
在原本山東,再強橫的兵卒軍校,空有一身的武勇,又能如何?
若是斐潛所言的那些真能施行……
這個以往在山東總被士大夫斜眼看待的武夫,第一次發現原來自己脊梁也可以坦然的挺直,再也不需要擔心害怕遭受到什么莫名的指控,毫無理由的誣陷!
最年輕的郝昭,吞了一口唾沫。
他有些擔心,擔心斐潛說的這些,推行過程當中會有問題,但是同時他也有渴望,渴望這些真的能實現!
他從軍,不是因為他從小就想要從軍,他也想要每天無憂無慮,吃吃喝喝,飛鷹走狗,被翻紅浪,逍遙自在……
可是無休止的戰亂,賊匪,搶劫,殺戮,迫使他不得不拿起刀槍。
或許,如果主公所言真的實現了,他或許有一日可以脫下戰袍,去讀書也好,去游歷也罷,去真正的享受屬于他自己的快意人生!
坐在議事廳記錄的文吏,手中的筆尖在簡牘上懸停太久,一滴墨砸落下來,洇成烏黑的淚。
他連忙用手去擦,卻發現越擦越亂,就像是他的心緒一般。
他想起父親臨終前攥著他的手說吾兒定要通經致仕,可此刻新墨覆蓋舊痕,他忽然覺得可以長喘了口氣……
原來人生不必只有一條逼仄的狹路。
燭臺投下的影子在每個人身后拉得很長,那些影子交錯疊在墻上,竟分不清哪個是文人哪個是武夫,哪個來自鐘鳴鼎食之家,哪個起于隴畝之間。
沒有歡呼,沒有逢迎,所有人在沉默中,似乎聽見了冰層碎裂的巨響。
那不是改朝換代的喧囂,而是一種更深沉的崩塌!
某些根植于血脈的東西,正在死去,而另一些從未有過的東西,正帶著刺痛的新生,在血色昏暗之中蘇醒。
當第一縷晨光割透窗欞時,交融在一起的影子淡去,他們發現彼此眼里有相同的水光。
不單純是感動,更像是長久困于暗室的人,突然看見朝陽時,那種生理性的流淚。
龐統站起身,張遼也跟著站了起來,許褚,郝昭,坐在廳腳的文吏,值守在四周的護衛……
他們看著斐潛,聚集在廳中,然后拜倒在地。
他們不完全是在拜斐潛這個人,而更多的是拜斐潛所帶來的那些新的氣息,新的華光!
臣龐統……
臣張遼……
臣……
隨主公驥尾,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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