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詭三國 第3670章空煙誤長衫,疑計焚心縛
斐驃騎……果然是好膽魄!
程昱喃喃自語,眼中有著凝重和算計,但是也有一些恐懼,一些不敢置信。
驃騎在這,驃騎不在這……
程昱恨不得找一朵花來扯一扯。
但不管怎樣,他必須為曹操守住溫縣,拖住斐潛的腳步,無論付出什么代價。
這一次,他收到了確鑿的消息!
斐潛親臨河內前線!
這意味著其對河洛地區的控制已穩固,下一步必然是全力拔除溫縣這顆釘子,打通并鞏固整個河內郡……
溫縣自然就是首當其沖了。
自從驃騎兵卒開始圍城搞裝修以來,程昱就幾乎是日夜都待在城墻之上,一開始確實是擔心和憂慮居多,但是人的適應性是很強的,隨著在城外裝修的噪音成為了一種習慣,程昱的眉頭就越來越緊……
他也是跟著曹操,一路征戰而來,雖然說作為主帥次數不多,但是軍旅生活還是蠻豐富的,尤其是后勤保障方面的事項細節,早已刻入骨髓。
程昱盯著城下這看似熱鬧的營地,但是感覺上,卻覺得這驃騎的圍城大營,似乎透著一股說不出的……
刻意。
程昱就像是發現了華生一樣,開始興奮起來。
程昱掃過營地的每一個角落。
他的視線,最終定格在營地后方,那幾排正在升起裊裊炊煙的地方……
那是埋鍋造飯的伙房區域。
煙,是有的。而且不少,
一縷縷青灰色的煙柱升騰而起,在晴朗的天空下頗為顯眼,顯示著營地人丁興旺。
奇怪……他低聲自語,聲音沙啞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洞察力,營帳數目,似乎對不上這旗幟與炊煙之盛……
那些升騰的煙柱,雖然數量不少,但……
太過整齊和規律了!
正常的軍營開伙,因為各灶火候、燃料、食物不同,煙色會有濃淡變化,升騰的節奏也會有快有慢。
可眼前這些煙……
似乎是顏色、升騰的開始和結束的時間,都是一樣的!
這就很奇怪了!
隨著程昱的繼續觀察,他很快的察覺到了第二個不正常的情況。
在又一天的早脯之時,程昱趴在城垛上,死死盯著那些冒著煙的灶坑周圍……
人呢?!
開飯時辰,應該正是后營輜重區域,最喧鬧、人員最集中的時候,而且按照那升騰的煙柱規模推算,至少該有數千人聚集在伙房區域附近排隊、等待、進食。
可程昱極目望去,那些冒著煙的灶坑周圍,人影絕對沒有數千人!
只是不到千人的數量!
稀稀拉拉!
根本不見大批士卒聚集用餐的熱鬧景象!
煙是真煙,火是真火,但灶旁人影稀疏,空有濃煙示眾,卻無人氣應和!
這是假灶!空營!
程昱心中瞬間閃過這個念頭!
接著再看營地之內其他的地方,程昱發現營地之中的那些旌旗,確實高懸,迎風招展,但是這些旗幟的移動頻率和位置變化,似乎過于規律和呆板,缺乏大軍調動時旗幟應有的那種靈動和隨之而來的人馬喧囂。
接著……
最讓程昱不安的,是他在營地之內,看到了河內子弟的身影!
他在營中巡邏或協助勞作的隊伍里,看到了幾張熟悉的面孔!
那正是河內幾個大族中,曾被他列為不安定因素、資料記錄在案的年輕子弟!
他們神情亢奮,動作麻利,正幫著驃騎軍清點物資,甚至還有人挽起袖子,跳進壕溝之中親自挖土!
那幾人雖然也穿著驃騎軍制式的衣甲,但動作明顯生疏,挖掘壕溝之時顯得笨拙吃力,與周圍那些訓練有素、動作麻利的驃騎老兵形成了鮮明對比。
柳珩!
溫縣柳氏!
畫像上那略帶矜持的眉眼,與城外工地里那個笨拙的挖掘壕溝的年輕面孔,瞬間重合!
一股難以言喻的驚怒和寒意瞬間攫住了程昱!
河內子弟……竟已公然投效營中?!
前幾天河內士族內部還傳來消息,表示驃騎大將軍是親自前來,是柳珩等人親眼所見,斐潛真身駕臨河內,氣度學識絕非替身!
這消息曾讓程昱驚疑不定,甚至一度動搖了他對北線局勢的判斷,緊急上報曹操,表示驃騎主力可能向河內轉移,有可能下一步就會進攻溫縣,或是繞道進攻冀州!
可眼前這營寨……
程昱再次將目光投向那些虛張聲勢的營灶和其他略顯安靜的區域,一個可怕的念頭在他心中迅速成形,營灶有煙而少人食,旗幟高懸而少精兵,更有河內新附者摻雜其中以壯聲勢……這絕非主力精銳應有的氣象!這分明是疑兵之計!是虛張聲勢!
若是驃騎大將軍斐潛真的親率主力于此,又怎么需要虛張聲勢?
若是主力確實在這里,那么現在虛張聲勢的目的又是為了什么?
這前后混亂,真假難辨的情況,程昱已經經歷了一次,而現在又是第二次的擺在他的面前!
但是……
程昱忽然找到了一個確定真假的突破口,那就是河內士族子弟,現如今確實出現在了驃騎的營地之中!
他們穿著驃騎衣甲,協助等級,調度,甚至做著粗活,這是……
勞軍?
表態?
還是……
一種刻意的展示?!
展示給誰看?
自然是展示給城上的他程昱看!
一個可怕的、充滿諷刺意味的結論在程昱心中成型……
斐潛本人確實來過河內,親自來給這些河內士族子弟吃了一顆定心丸,說不得還允諾了什么!
否則這些河內子弟不會再出現在營地之內!
河內士族子弟出現在營地,就是通過這種方式,想要向溫縣,向程昱,向曹軍宣告,河內已經屬于驃騎了!
驃騎主力就在河內!
溫縣被圍死了!
程昱咧開嘴,忽然笑了起來……
如果真的圍死了,又怎么會修了好幾天圍城的營地,卻依舊還沒能修好?
如果是真的驃騎軍大軍前來,若是程昱作為主帥,定然不會讓這些河內子弟顯露在溫縣視線之內!
這不是攻城到了殘血階段,稍微來點根稻草就會壓垮一切,這都只是剛開始圍城而已,連試探性的進攻都沒有展開,派出這些河內子弟來,又有什么用?
所以眼前這空有架勢的營地,恰恰證明——驃騎主力不在河內!
斐潛本人也是早已離開,這些營地之內的河內子弟在配合驃騎軍演戲!
他們傳遞的真驃騎消息是真的,但是同時也在做著假!
好個驃騎!好個賊子!
懷疑如同毒藤,瞬間纏繞上程昱的心頭。他對河內士族的根深蒂固的不信任感,被眼前這真假難辨的景象無限放大。河內子弟在營中活躍的身影,此刻在他眼中不再是單純的投效,更像是這場巨大騙局中的一環!
程昱牙關緊咬,指節捏得發白,胸中怒火翻騰,更有一種被愚弄、被當眾打臉的羞憤!
他程昱,堂堂曹軍智囊,竟然被對方牽著鼻子,在真真假假的情報漩渦里轉了一圈又一圈!
傳令!程昱的聲音冰冷刺骨,帶著壓抑不住的怒意,八百里加急,再報丞相!
前報驃騎真身現于河內,恐為疑兵惑敵之策!末將親眼所見,溫縣城外驃騎營地,空灶虛煙,兵員稀薄,顯系疑兵!更見河內柳氏等士族子弟,身著驃騎號衣混跡營中,行跡詭異!此必是河內士族勾結驃騎,欲以虛張聲勢,誘使我軍誤判其主力動向!其驃騎主力及本人,極可能仍在河洛鞏縣方向,或另有圖謀!河內此路,威脅暫緩,然河內士族之心已不可恃,請丞相明察全局,早做定奪!
程昱簽字畫押,再次派遣兵卒偷出城去,急急往后方傳遞消息。
柳珩小兒……河內諸家……程昱憤恨不已,有一種被綠了的感覺,爾等以為攀上驃騎高枝,便可高枕無憂?竟敢如此戲耍老夫!待此間事了,定教爾等知曉,背主求榮,首鼠兩端,是何下場!
程昱轉身,對副將厲聲道,傳令三軍,加強戒備!城外乃虛兵,不足為懼!但需嚴防其詭詐偷襲!另,派出精干細作,給我死死盯住城內與河內各家聯絡的蛛絲馬跡!凡有異動者……殺無赦!
一股濃重的猜疑和殺機,如同烏云般籠罩在溫縣城頭。
程昱與河內士族之間那本就脆弱的關系,因這真真假假的驃騎行蹤和營中子弟現身,徹底撕裂,變得勢同水火。
溫縣城下的疑云與程昱前后措辭急迫,卻截然相反的軍情急報,如同投入平靜湖面的巨石,在緊鄰河內的冀州南部,尤其是安陽一帶的士族圈層中,激起了滔天巨浪。
安陽臨近河內。
所以幾乎就在程昱的八百里加急的信報,帶著溫縣驃騎軍為疑兵、河內士族子弟已叛的警報飛向鄴城和大河之南的同時,另一條截然相反、卻同樣言之鑿鑿的消息,也通過河內士族子弟的私人渠道,迅速傳遍了冀州南部那些與河內有著千絲萬縷聯系的家族耳中。
諸位!切莫被程老賊蒙蔽了!
在安陽城一間私密的別院雅室內,幾位來自河內士族的年輕子弟,正對著幾位冀州南部頗具影響力的士族代表慷慨陳詞。
說話的正是柳珩的心腹柳元,他臉上猶帶著目睹真驃騎之后的激動與對程昱的憤恨,我等親眼所見!驃騎大將軍斐潛,親臨河內!其風采氣度,學識胸襟,引經據典,鞭辟入里,絕非任何替身所能模仿!程老賊散布「替身謠言」,實乃其焦土之策后,自知罪孽深重,恐我河內、冀州人心盡歸驃騎,故行此卑劣離間之計,妄圖阻撓天兵,茍延殘喘!
順理成章!
有前因,有后果,再結合曹軍歷來在冀州,在河內留下的印象,簡直不要太合理。
柳元身旁的另一位河內子弟也急切補充道:正是!驃騎大將軍親口承諾,唯重「實心、實才、實干」之「三實」!既往不咎,唯才是舉!其革新之志,求實之心,實乃我華夏再興之明主!程老賊在溫縣倒行逆施,殘民以逞,如今又詆毀天威,其心可誅!冀州諸位賢達,豈能再受其蠱惑,為虎作倀?
既往不咎?
冀州士族子弟最喜歡聽到的,就是這個……
河內子弟的證詞充滿了親眼目睹的細節和難以作偽的激動情緒,尤其是對斐潛三實理念和剖析鄭莊公典故時展現的法不容情,情不廢法之新思維的描述,極具震撼力和說服力。這讓在場的不少冀州士族子弟聽得心潮澎湃,眼中閃爍著異樣的光芒。
只要能既往不咎,只要能提供蘿卜坑,就是好領導!
這自然是讓冀州士族子弟心情激蕩……
可是離開了私密集會之后的冀州子弟各自回家和族內的大佬一說,卻發現族內大佬多數都不以為然……
年輕人,這水太深,你把握不住啊!
畢竟在另外一方面,程昱的警告同樣不容忽視。
大漢傳統么,連秦國加項羽,都不是流氓……額,劉邦的對手啊!
不怕流氓,就怕劉邦加張良啊!
現在曹軍耍流氓,也不是一回兩回了,再加上流氓還有文化……
程昱言之鑿鑿地指出溫縣城下是疑兵,營灶有假,旗幟有詐,更有河內叛徒摻雜其中……
所以,萬一那幾個河內小伙子,也就是程昱所言的河內叛徒講的話,是假的呢?
在安陽的冀州的士族圈,幾乎是在短時間內,就分裂成了涇渭分明的兩派。
一派以年輕氣盛、渴望變革、或是在曹氏統治下郁郁不得志的子弟為主,他們更傾向于相信河內子弟的親眼所見。
反正他們已經只剩下了長袍,現在那些老頭子,大只佬,還帶著一群狗,警告他們別以為穿上了長袍就有什么了不起,該脫的時候就該脫!彎腰撅屁股配合點!
所以一旦他們發現,有了驃騎這般的機會,可以瀟灑走一回……
諸位!河內柳氏等人,非愚鈍之輩!他們既敢親身驗證,又如此篤定,豈能有假?
崔越在家中密室與幾位志同道合者密議時,聲音雖低卻充滿力量,程老賊名聲狼藉,其手段酷烈,視我等士族如草芥!他的話,豈能信之?!焉知不是為了掩蓋其溫縣即將失守的敗局,故意危言聳聽,拉我等一同殉葬?驃騎大將軍親至,此乃天賜良機!若能助天兵拿下冀南門戶,獻城之功,足以讓我等在驃騎新朝中占得先機,一雪在曹氏麾下受的腌臜之氣!
崔氏么,已經可以算是投斐的先鋒軍了,只要稍微聞到一點氣息,便是忙不迭的偷偷潛進來,鼓動,煽動。
不過說實在的,鼓動煽動也是需要技巧的,如果沒有河內子弟,以及溫州事件的鋪墊,崔越即便是混安陽來,多半也會立刻被抓,而不是像現在這樣,不僅可以當坐上貴客,還隱隱約約的成為話事人。
另外也是跟著崔越一同而來的高柔,則是用力點頭,附和崔越的話,不錯!諸位!正所謂機不可失,時不再來!我已暗中聯絡城中幾位與我高家交好的叔伯,集結兵卒,控制城池,簞食壺漿而迎王師!
崔越看著前來參加集會的這幾人,良機就在眼前!明者當速斷之!
幾人看著崔越,又看著高柔,有躍躍欲試者,也有心中忐忑者。
高柔笑了笑,諸位,別忘了……昔日鄴城,城防深重又是如何,還不是驃騎大將魏文長,想要來就來,想要走就走,那些曹軍殘兵敗將,能奈何之?!如今驃騎早有令,這提前一步,稱之為「智」,要是等兵臨城下,那就是降一等了!到時候,你們族內長輩或許無礙,反正他們年歲已高,能混就混,但是你們呢?你們還青春年少!這降了一等,又是要多少時日,多少功勛,才能補得上?!
崔越也是點頭說道,確實如此!而且你們在追補,那些比你們高一等的,難道就是站著不動?屆時恐怕是越拉越遠,越追越是追不上了!
眾人相互看看,覺得崔越高柔所言,確實是有道理,而且他們原本前來參加崔越高柔的密會,也是為了實現人生的彎道超車,若是真的等一等,那么他們又怎么和那些穩重持中的大佬們拉開差距?
這一次,如果不能保住他們身上的長衫,那么他們辛辛苦苦十幾年的苦讀,又有什么意義?
難不成真的就按照族內大只佬的說法,脫下長衫去種地,撅起屁股菊花朝天?
之前是沒有機會,所以即便是不甘心,也就只好忍著,咬著牙忍著。
現在,機會擺在了面前……
既然已經咬著牙了,就不妨再咬一次!
于是乎,在崔越高柔的鼓動之下,這些人開始秘密地串聯起來,清點他們所有可以動用的人手,物資,并且繪制城防要害圖,甚至準備好了犒軍的酒肉和歡迎驃騎軍的旗幟標語,只等舉事,共迎王師的到來。
不過這些人顯然沒有什么太多的地下工作者的經驗,他們的行徑很快的就被其他的一些人察覺到了,并且上報給了宗族之內的大只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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