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詭三國 第3433章要走流程
在中條山大營之中的董昭,接到消息的時間,就會因為路程的關系,稍微會晚一點。
可是董昭剛剛接到了消息,神色便是一凝,急急上了中條山大營的望臺,朝著鎖陽關的方向望去。
黑夜之中,什么都看不見。
人類有很多器官,都是粗制濫造的,屬于能用,但是絕對不是頂級的那種。人眼的視力很有限,超過五十米,就失去了精細度,就算是能看見,也看不清。就算是登高望遠,也是受到諸多限制。
董昭雖然明知道在鎖陽關之處曹洪受到了威脅,而且正在戰火紛飛廝殺盈野,可依舊是什么都看不到。
未知即神秘。
面對神秘,有的人恐懼,有的人好奇,有的人勇敢的迎難而上,也有的人只會縮在后方,等著旁人迎難而上。
董昭心中清楚,曹洪有危險了……
埋伏,并不是真的要殺死多少驃騎兵馬,也不是為了斬殺驃騎大將,僅僅只是為了阻礙驃騎兵馬對于鎖陽關的援救速度,并且提供更多的時間來布置陷阱。
鎖陽關,就像是棋盤上的一個劫。
雙方暫時擱置這個劫材的時候,這個鎖陽關幾乎就不影響整個的大局,但是一旦某一方動起手來,那么就要圍繞著鎖陽關來不停的相互絞殺,直至最終一方逃不出更多的手段來,或是消劫,或是轉投他處。
呂常也很快的來了,和董昭一同站在了高臺之上。
軍師,可是有所不妥?
呂常問道。
即便是呂常明知道肯定是出事了,但是依舊要這么問。
畢竟要走一個流程。
曹操曹洪離開大營之后,呂常和董昭,就等于是相互制衡的存在。
董昭是大腦,呂常是肢體。
沒有大腦的指揮,肢體不能亂動,沒有肢體的協助,光有大腦也沒有用處。
如此一來,曹操和曹洪才會放心離開。
所以即便是呂常心中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依舊要裝作沒腦子一樣來詢問董昭。
董昭看了呂常一眼,鎖陽關側翼埋伏,被驃騎軍擊破了!
怎么可能……呂常愣了一下,但是很快他又說道,那么軍師可有什么吩咐?
山東慣例,做事情,要留痕。
因為誰也不相信誰,誰也不知道誰能相信,誰也不清楚自己什么時候會被甩出去背鍋。
所以呂常這么問,也就是在留痕。
必須要有董昭的命令,他才會去做,即便是呂常知道,必定是要出兵去支援曹洪,也依舊是要這么問一句,然后有正式的行文才能動兵。別說什么將在外怎么怎么地,那是在大漢早期,而且那些喊出這句話的人,多半也沒有什么好下場。
董昭扶著欄桿,微微嘆了口氣,轉頭往下走,擊鼓聚將罷!
這個時間點,擊鼓聚將,難免會讓營地躁動,但是這又有什么辦法?
私下去找將領,即便是結果是好的,但是不符合流程,那么將來也會成為其他人彈劾的由頭!
即便是這事情是為公,是為了大局而去做的,畢竟誰也不能壞了流程,對吧?
軍校將領亂糟糟來了。
董昭見此,心情也亂糟糟的。
什么?曹將軍有險?
早知道就要阻攔曹將軍這個冒險!
天這么黑,驃騎軍是怎樣來去自如的?
側翼出現問題,那么其他地方會不會也有問題?
董昭皺著眉頭,聽著眾將校的議論。
這些將校軍官都是曹操的屬下,而不是董昭他的屬下。
所以在某種程度上來說,他們聽令于曹操,而不是聽董昭他的命令,即便是董昭獲得了授權。
所謂授權,就是臨時的,臨時性獲取,自然也會臨時性失去。
這些將校不會明著去反對和違背,但是誰也不愿意輕易的站出來,去承擔任何責任。
自愿,在山東可不是什么好詞。
董昭抬起頭,望著大帳里面的火把。
火把搖曳不定,即便是用的油脂豐富的松木,但是依舊在秋風中搖擺著,晃動著,似乎隨時都會熄滅。
董昭回想起當初他們進軍關中的時候,還不是如此的注重流程。
或許當年大漢在初建之時,也沒有這么多的規矩。
現在好像是好多事情都有了流程,有了規矩,但是……
其實董昭不懂。
這種事情,古今中外都是如此。就算是一個最小的公司,在創業和發展初期,都是相對自由度比較高的,老板和員工之間的界限也沒有那么清晰,相互之間吃路邊攤喝小酒稱兄道弟,但是等真成功了,差距就出來了,開始有了規矩,言必稱某總,某裁,某O,然后當年的兄弟也不再是兄弟,頂多掛在嘴邊上說說罷了。
而等公司開始走下坡路的時候,各項考核,指標,績效,就會像是勒緊在每一個脖子上的絞索,而且還是相互勾結在了一起,想要自己多喘口氣,就要想辦法扯緊其他人的絞索……
剛巧,其他人也是這么想的。
高高在上的某總,某裁,某O,以為如此就能最大績效,最大挖掘,讓員工發揮出最大潛力,但是實際上他們沒有注意到自己脖子上也多了一根絞索。
大漢也是如此。
曹操不在中條山大營,曹洪執意要親自領兵出擊。
這,董昭自然能夠理解。
畢竟如今曹軍營地之中,甚至整個的山東之地內,都有了不穩定的跡象。所以如果說曹洪將手頭上的精兵交給了某個將領,誰又能保證這個將領不會走到半路,忽然就迷路了?
所以曹洪只能自己帶著精銳出擊。
可是現在曹洪那邊的側翼漏了……
過了片刻之后,曹軍將校最后安靜下來,看著董昭和呂常。
呂常可以什么都不說,但是董昭不行。
董昭知道現在曹軍上下軍心不穩,兵卒恐慌,需要人安慰一下。如今再加上曹洪有危險,就更需要有人用一個理由來解釋一下這種情況,不管這種解釋是不是正確。
驃騎軍在行險。
董昭緩緩的說道,原本安邑潰壞之快,超出我等預計……所以之前驃騎確實占據優勢。既然占據優勢,又何必行險而進鎖陽關?這多半是驃騎軍中,出現了什么問題……
呂常在一旁,點了點頭,他雖然覺得這個道理不怎么說得通,可是也只能這么解釋了。
眾軍校看見呂常也點頭,于是不管信不信,也都紛紛應和。
董昭見狀,便是招了招手,讓護衛拿出了一樣東西來。
眾軍校齊齊轉目細看,卻是一卷的銅絲。
這個年代,銅絲可是稀罕物。
因為拉絲很麻煩。
不僅是要消耗大量的人工,還不一定能夠有穩定的產出。
許多曹軍軍校不明就里,不知道這銅絲究竟是要來做什么的。
董昭指著銅絲,此乃克制驃騎騎兵之利器也……
這是利器?呂常不解的問道。
若是此物架設在兩樹之間……董昭比劃著,騎兵從中急馳而過之時……
董昭簡單敘述了一下,在場的諸多軍校都是上過戰陣的,所以只要稍微設想一下,也就能明白這東西究竟是怎樣去用的了。
董昭微微笑道:莫說在夜里,就算是在白日之中,也未必有騎兵會注意到此物!若是布置得當,便是多少騎兵,也是可以輕易殺之!而我等兵卒,卻能自如來去!此等之物,豈不是制騎利器,又是什么?
黑暗之中,這樣的陷阱對于騎兵來說簡直就是奪命的幽靈,是很難被察覺的,
可眾軍校興奮歸興奮,可是依舊沒有人主動出戰。 嗯,在山東之中,這應該叫做自愿出戰。
就像是領導說了一個笑話,不管好不好笑,都是笑做一團,才能顯得在領導班子的帶領之下的一團和氣。
董昭看著這些軍校,心中始終有一種隱隱的不安。
曹操執行的策略,董昭多少也是知道,雖然不怎么贊同,可是荀彧郭嘉等人的話語權顯然會比董昭來得更大一些。
當然,最為主要的問題,還是董昭拿不出更好的辦法來。
山東爛了。
從上到下,從里到外。
就像是在屋內看見一只蟑螂的時候,并不是只有一只,而是在陰暗之中的蟑螂已經住不下了,開始侵占光亮之地了。
一開始,董昭以為是宦官的問題,所以他年輕的時候也是跟著大家一起罵宦官。但是實際上大家都清楚,罵宦官幾乎約等于是在罵皇帝。宦官是依附在皇帝身上,才有的權柄,所以實際上是代表了皇權的濫用。
可現在呢?
十常侍早就已經化做枯骨,在許縣之中的新一代宦官,就像是現在的天子一般的孱弱。所以再說什么宦官的問題,那就簡直是無稽之談了。
那么現在就是曹操的問題了?
如果董昭不是身處在曹操的麾下,或許也會這么想,這么罵。
可是現在他罵不出來,因為他確實見到了曹操,荀彧,郭嘉以及一干人等,是在如何努力的去維護大漢的權威,朝廷的運作。
而這一切,也讓董昭深深的恐懼。
什么才是大漢?
什么才是國家?
驃騎大將軍從西域送來的戰利品,以及鄯善的國約,就像是一種無形的警告。
懂的人,自然都懂。
裝睡的人,也依舊裝睡。
董昭看著這些軍校,似乎也在這些軍校身上看出了和大漢一般的病癥,然后猛然間感覺到了心力交瘁,也不再多說什么,徑直點名道,牽將軍,救援曹將軍的重任,就委托于你了!
呂常動不了,董昭也動不了。
剩下的軍校應和笑話,沒有什么問題,但是要讓他們去領兵和驃騎軍對抗……
還是讓他們繼續講笑話聽笑話吧。
等眾軍校退去,董昭才和呂常說道:按照事前約定,將軍準備進軍驃騎軍前軍大營吧……
牽招是一路。
另外一路,就是圍魏救趙。
呂常正容,拱手而應。
就在董昭安排牽招前往接應曹洪,以及趁著許褚帶隊前往鎖陽關,準備反過來偷襲許褚營地的時候,許褚已經帶著部隊,繞過了曹軍的防御線,趕到了鎖陽關附近。
鎖陽關上的火焰,映照的半邊的山體一片血紅。
曹軍顯然很緊張,他們見到了驃騎軍的身影,便是立刻敲響了示警的銅鑼。
一時之間,叮叮當當的響成了一片。
驃騎軍騎兵很放松,他們還不知道他們自己的營地會被曹軍反襲的事情。
他們一邊整理著裝備,一邊看著遠處的曹軍兵卒在火光之中晃動著的身影。
準備作戰!
基層的軍校呼喝著。
干糧可以吃一點!
喝水別喝太多!
絲絳自己再檢查一下,別半路上甲片掉了!
想要拉屎的憋回去!要尿尿的就在馬上尿!不許脫隊!
這就是驃騎軍的一個優勢了。
他們有更為優厚,完備的后勤保障,使得他們在作戰之前,不需要下馬來找地方生活做飯。
這或許也是驃騎軍被胡化的一個點。
或者叫做融合也行。
最早的時候,漢人對于胡人,也是感覺奇怪,就像是這些胡人都可以不用吃食,不用停軍造飯一樣,但是實際上胡人也做飯。
只不過他們的飯很多都是粉。
炒干了,或碾,或砸,或磨成粉末,需要食用的時候,便是取木碗或是骨碗,然后倒一些粉末,加入水,或是馬奶等液體,用手指頭直接攪合一下,帶著泥土的芳香于大自然的氣息,一同吞下肚。
因此,在胡人作戰的時候,他們可以長時間不需要生火做飯。
這種軍事上的便利,就自然被斐潛拿來用了。或許在山東之處,還有一些人會表示失了傳統,沒有了華夏吃飯的祖制還能叫吃飯么?但是現在看來,曹軍兵卒見到了驃騎騎兵好整以暇的進食飲水,不知道多么羨慕!
誰也不是鋼鐵機器,只要加一點潤滑劑就可以干到軸承磨損才停歇。
不怕窮,就怕比。
如果都是縮在山東之地,窩在曹營里面,一輩子不出來,也就見不到外面的世界,所以就便是沒吃沒喝,窮困潦倒,但是依舊是快樂的……
可是現在,很多曹軍兵卒,不快樂了。
他們原本以為,他們勤勞善良,他們吃苦耐勞,所以他們不應該遭受最差的待遇,最低的收入,最賤的生活,最苦的命運,可是他們驚奇的發現,那些原本在山東之地,被官府官吏大肆宣揚的,處于水深火熱之中的驃騎軍,不僅是用的兵甲比他們好,連吃喝都能超出他們一大截的時候,他們心中的有些東西,就崩塌了。
這是一個深秋的黎明。
嚴冬還未完全到來,但是已經讓曹軍兵卒感覺到了冷冽的氣息。
忙碌了一晚上,曹軍兵卒昨天吃的食物,已經消耗殆盡。饑餓的肚腸發出震耳的雷鳴,仿佛比驃騎軍的馬蹄聲都還要更大一些。他們也是人,也會肚子餓,餓了就想要吃東西,可是驃騎騎兵在戰場上的壓力,使得他們喘不過氣來,哪里還有什么機會可以悠閑的烹煮食物,享受在深秋的熱騰騰的一碗湯呢?
肚子餓的人,見到旁人吃喝,多少會本能的吞咽,而且會感覺到更餓!
許褚見狀,便是下令讓兵卒多休整片刻,讓戰馬也喘口氣。
驃騎兵卒于是更加放松,甚至還有人從搭包里面掏出了一些奶疙瘩,分給周邊的戰友,吃吃喝喝那叫一個香,簡直就像是來郊游的,而不是來打仗的。
如此一來便是讓曹軍兵卒更加受不了了……
要不然我們也趕快吃點東西吧?
曹軍兵卒隊列之中,頓時就有些散亂的聲音。
就是!就是!就算是上陣,好歹也要有口吃的啊!
風這么冷,肚子空空,刀槍都拿不起來!
老爺貴人可憐可憐!在這樣下去可不成啊!
看看人家,在看看我們自個!我們又不求和他們一樣,只要有口吃的就成!
沒錯啊,有個黑蒸餅子都好!
曹軍普通兵卒嘰嘰喳喳,顯然大受影響。
如果曹軍也是騎兵,那么雙方散開陣型,對方吃喝,自己也可以吃喝,可偏偏曹軍是步卒!
步卒不結陣,那就是散沙一堆,毛用沒有!
而且最為關鍵的一點,就是曹軍步卒陣列不能退,也不能換地方,否則之前挖的陷阱,布置的那些防御體系,不就等于是全部白干了么?
所以曹軍兵卒雖然抱怨連天,但是曹軍軍校士官什么的,都是充耳不聞,頂多在聽了煩躁的時候罵這些大頭兵整天就想著吃,都他娘的是廢物云云,抑或是好一些的便是畫大餅,真就在地上畫,說什么打完了,每個人都有那么大的一個餅子吃……
曹洪從薄山急急下來的時候,便是見到的如此的場面,便是一口氣噎在了胸口,憋得半天說不出話來。
怎么辦?
現場發餅子?
先不說有沒有做好,就算是有,現在這么發下去,隊列也一定散了!
到時候驃騎軍沖上來,是先啃餅子,還是先拿刀槍?
可是歸根結底,還是準備不足。
你們都在山下面干什么?曹洪怒喝道,不懂得找個地方先升點火,提前做點準備么?
可是在山下的軍校也很委屈。
這曹洪沒有提前吩咐,他怎么敢擅自做主?
將軍……小的也是沒辦法啊,軍中規定,一日兩餐,這不是還沒到時間么……要提烹煮,沒這規矩,先要辦也要先走流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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