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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國野心家 第一百七十三章 臨江水戰(中)
更讓這名貴族絕望的,是那艘名為余皇的墨家樓船在經歷了開戰之初的短暫迷茫之后,似乎蘇醒過來了。
憑借著巨大的身軀優勢和火力優勢,使得越國小船根本無法進行有效地進攻,因為它周邊百步之內的路幾乎被它封住了,而墨家的船卻可以借助那艘大樓船地掩護重組陣型。
現在這艘大艦的身軀正在緩緩轉向,很明顯它明白過來自己應該干什么了,這是準備將船橫過來封鎖附近幾十條越國船只的退路。
巨大的樓船很有些高不可攀的感覺,樓船對抗樓船,小船根本無法撼動這樣的大物。
幾艘小船嘗試著圍攻過一次,可是極高的甲板和船身,使得樓船上的墨家火槍手可以從容射擊。
即便肉搏,大船上的人又豈是小船可比的?
現在突入墨家左翼的越國船只已經在和那些墨家小帆槳船混戰,一旦讓這艘樓船調轉方向形成壓制,這幾十艘船就徹底完了。
這貴族心中懷著仇恨,因為他的許多家人親戚死在了當年的泗上霸權戰爭中,墨家也搶走了越國幾乎全部在江北土地,釋放了奴隸和民眾,許多貴族遷回到吳地會稽之后日漸貧困。
他也是個勇武之人,眼見余皇號就要轉向成功,他的雙眼緊盯著船尾的舵。
更遠一點的地方,三艘墨家的小船正和三艘越國的小船混戰肉搏,他沒有選擇去支援,而是高聲下令擊鼓,讓槳手們加速,繞到了那六艘交戰的小船附近后,借助他們的掩護迅速轉向,直插余皇號的船尾。
那里是船舵所在之處,毀了那里,這艘船就難以轉向,或許還有機會毀掉一艘墨家的樓船。
船尾也是樓船火力最弱的地方,他選的位置很好,借著六條船的掩護避開了余皇號的火槍和火炮,利用小船速度更快的優勢溜到了船尾。
不遠處有一艘墨家的小船也注意到了他,并且在他閃出混戰的六艘船而沒有去支援的時候好像就猜到了他的意圖,正在轉向朝這邊靠過來。
“擂鼓!”
貴族高聲吶喊,鼓聲頓時變得急促起來。
甲板下面的槳手聞著這樣的鼓聲,也將全部的力氣使出,隨著鼓點呼喊著號子,快速地搖動著巨大的船槳。
小船就像是離弦的箭一般,破開水面留下一道白色的浪痕,沖著余皇號的船舵而去。
類似的鼓聲也在那艘墨家的小船上響起,差不多的鼓聲,一樣的含義,都是讓槳手將船的速度提到最快,以期在這艘越國的船只撞上船尾之前截住。
此時考驗的,便是雙方的槳手和對船只的控制。
鼓聲越來越快,越國貴族手持彎弓,朝著不遠處的那艘墨家船上射去,船上的弓手也和他的動作一樣。
而對面墨家的船上,則還以火槍的硝煙和鉛彈。
一些手中沒有弓弩的越人一只手抓著船幫的木頭,一只手提著自己的兵器,半蹲在船上,積蓄著力量,等待靠近之后的混戰。
幾個穿著犀甲皮露出脖頸紋身的壯漢拿著幾口斧子,默默等待。
越來越近,越來越近,余皇號雖然發現了這個情況,但卻無可奈何,船尾是樓船的盲區,只能依靠那些小船保護。
終究,越國的船在這一場關乎生死的龍舟大賽中獲勝,率先一部撞上了余皇號的船尾舵,一聲巨響和搖晃之后,那艘墨家的小船也撞到了越國的這艘小船上。
半蹲在船上的水兵們伴著這聲撞擊,迅速起身。
弓箭和火槍都被扔下,長矛攢刺,肉搏的劍盾水兵跳上對方的船,在狹小的難以結陣的空間內用自己所學的一切保證自己不被殺死的同時再殺死敵人。
短劍、斧子、銅棍、短銃,扎進肉身或者扎在皮甲之上,濺出一團團血花。
余皇號上,驚慌的穿著靛青染色貼身短衫的水兵涌向船尾,用火槍朝著下面攢射,幾名越人被立刻打倒落入水中。
那幾名穿著犀牛甲的壯漢揮舞著斧子,砍向了船舵。
越軍艦隊中,胥蠋握緊了拳頭。
他沒想到越國水軍的失敗會這樣迅速,不到一個時辰的戰斗,越軍的左翼已經完了,即便搶占了水文上流,即便墨家右翼只是為了防御,即便墨家的樓船沒有抓住機會,可越國水軍的左翼已經崩了。
火器的出現改變了水戰,這不是沒有辦法應對的,但卻需要付出鮮血作為代價。
墨家的舟師的確缺乏實戰,可他們的戰術卻是火藥時代的戰術,對于越國而言也一樣缺乏經驗,越國的經驗是對付楚國和吳國,而不是以火器為主的墨家。
本想著可以牽制墨家舟師的右翼一段時間,想辦法在左翼找到機會突破,但墨家右翼的戰斗已經基本結束了。
以樓船作為移動堡壘,以小帆槳船圍繞樓船學烏龜死守的戰術,讓越國之前的種種經驗變得毫無意義。
墨家依靠人數、火器、和船只數量、規格的優勢,就靠著這種有些笨重的戰術,一點點地擠壓著越國水軍的空間,將越國最后的一點驕傲碾碎。
激戰了這么久,墨家的十七艘樓船一艘都沒被拿下、俘獲或者沉沒。
反倒是越國這邊,一艘樓船悍勇無比地沖向了一艘墨家的樓船,而且還是抓住機會斜插過去的,過程中只被命中了四炮。
按說這樣一來大有俘獲一艘的可能,卻不想剛剛鉤在一起,墨家船上槍炮齊發,緊接著投過來一堆的鐵雷。
墨家的大樓船上有戰斗水兵五百余,而越國的樓船上只有戰斗的水兵三百余,一番混戰,不但是沒有拿下墨家的樓船,反倒是越國這邊先被砍死了一個大夫。
胥蠋本來計劃依靠右翼詐敗引誘墨家的左翼脫離,可是真正打起來根本就不現實。
以往依靠弓弩和短劍搏斗,詐敗之下對方想要獲勝肯定要追擊。
墨家這邊則是一直學烏龜,嘗試了一下詐敗,剛退走,那邊樓船上的火炮就是一頓猛轟,根本不追擊,而是繼續清繳那些混戰在一起的小船。
胥蠋也算是越國精通水戰的第一人,可哪里見過這樣戰法?
離遠了就炮轟,離近了就用火槍打,那些小船就像是離不開母乳的娃娃一樣圍繞著那些大樓船,靠著樓船的掩護和四周的越國船只肉搏混戰。
現在胥蠋所能看到的最大的戰果,就是最東邊的一艘墨家的樓船的船舵被勇士毀了。
至于其他……墨家舟師的主帥像是藏在海螺殼里的螃蟹一樣,乘坐著最大的戰艦卻根本不沖在一線,只是在遠處不斷地擊鼓、升旗。
幾次想要突破進去斬將,都被那些預留的預備隊打回來,墨家艦隊的數量比越國多出不少,又有什么辦法?
激戰到現在,勝利已經基本不可能了。
墨家的右翼在清理了那些越國的小船之后,開始轉入反擊,用極為緩慢的速度逐漸搶占了水文上游,已然是做好了包抄的準備。
中軍混戰,墨家的主力也已經使得越國水軍的主力遭到了重創,根本不能形成有效的攻勢,就算毀掉了幾艘小船,剩下的墨家小帆槳船仍舊圍繞在樓船旁邊,體系不亂。
胥蠋覺得這戰術……簡直就像是一個個背著堡壘城邑的大烏龜,速度很慢,但卻無法擊碎,一點點地碾壓過來,讓他無處可去。
逃都沒有地方逃。
港口沒有如同北岸那樣密布著銅炮和鐵炮的炮臺,躲進港口就是死路一條。
這些大烏龜游的雖慢,可總有一刻會碾壓到自己的身上。
樓船、帆槳船不是帆船,大量的槳手需要補給,需要休息,不能長久作戰,更不能見勢不妙就跑,離開了海岸的后勤,這些帆槳船哪里都去不了。
唯獨有點戰果的墨家左翼,那艘船舵被毀的樓船橫在那里,可是周圍的小船依舊提供著保護,靠近的越國小船一艘艘被樓船上的火炮和火槍擊潰,就算是不能動了,依舊難以拿下。
現在胥蠋手中的預備隊只剩下了一艘樓船,三十艘小船。
墨家的右翼已經開始緩慢地占據水文上游,從烏龜防御陣轉為了進攻的陣型,四艘樓船橫在江面上,馬上就可以投入到對他中軍的包抄中。
中軍也已經撐不住。己方的右翼打了半邊也沒有太大的戰果,反倒是對面已經開始換旗幟,其左翼的那些船隊已經開始向前沖擊準備包抄了。
至于那艘被撞毀了船舵的樓船,墨家好像是根本就放棄了,反而讓其左翼的其余樓船和小船開始向中心席卷,在搶占上風向。
自己的左翼和中軍都完了。
失敗只是一個時間問題,胥蠋心中很清楚。
所以他將目光投向了那艘被毀了船舵的墨家樓船。
心想,這一戰肯定是敗了,可就算失敗,也得毀一艘墨家的樓船,給自己一個交代,給君王一個交代,總不至于說墨家舟師一艘大樓船沒毀,己方便即戰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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