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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國野心家 第一百四十八章 南濟水之戰(九)
今日這一戰于天下而論,并非僅僅關切到泗上墨家和齊國。
齊國內部錯綜復雜的局勢、田氏兄弟之爭的延續、集權與分封之間的對抗,這會讓齊國萎靡上好一陣子。
萎靡的齊國,被五面埋伏的魏國,三晉翻臉之后需要舔舐傷口的趙國,終于可以在外部喘一口氣在內部開始更為激烈的集權變革的楚國……
這一切交匯在在一起,中原將會出現極為詭異的局勢。泗上的位置太過重要,中原不亂,泗上便沒有喘息發展的時機。
適心里明白,這一戰之后,墨家和楚國之間的蜜月期也將隨之結束,這一戰至關重要,決定了墨家和楚國將要翻臉的時候背后是一個強大的齊魏還是衰落的齊魏。
如他之前和墨家的軍官們說的那樣,如果只顧慮齊國,那么這一戰可以穩穩的打,平陰軍團覆滅就可以直接和齊國和談。
但要顧慮天下的局勢,就必須要用最小的傷亡殲滅平陰軍團,再擊敗齊臨淄軍團才行。
從昨日開始一直沒有露面隱藏在林中的第一師和騎兵現在就要為殲滅平陰軍團發動最后的攻擊。
昨日已經定下了今日的陣型,一反常態地沒有采用騎兵兩翼步兵居中的戰術,而是采用了步兵夾騎兵的方式。
正是兵無常勢、水無常形,采用這種陣型也是適深思熟慮之后的結果。
如今六指那邊已經調動了齊人的預備力量,整個齊軍的南線雖然現在還穩固,但不過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縱深極為空虛。
只要突破前沿,齊人后續的部隊不足難以組織起有效的防御,就可以趁勢一舉讓齊人左翼徹底崩潰,從而導致全線崩盤。
騎兵在這一次進攻的任務,不是突破齊人的前陣,而是要在突破前陣之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突入齊人的中軍后方,徹底打亂齊人僅存的還維持陣型的隊伍。
總而言之,就是突出一個快字,越快的突擊,齊人的反應時間也就越短。陣中一亂,全線突擊,齊人的失敗也就更加的快捷。
現在第一師除了留下了一個旅作為預備隊、還有半個旅在中軍和北側林中虛張聲勢之外,全部都在這里。
適集中了兩千名騎兵,采用波次進攻的方式,選定的攻擊方向是齊人兩個旅之間的結合處。
第一師的步兵以連隊為單位,縮短正面,加大縱深。
火槍手和那些小型的馬匹拉動可以快速部署的火炮直接在步卒的前方,接近敵人百五十步的時候便即展開,快速轟擊之后步兵直接發動沖擊,撕開齊人的陣線之后,步兵穩固,從南向北進行席卷,而騎兵則插入到齊人陣中,引發混亂,直撲中軍。
這是有進無退的戰術,如果齊人有炮、如果齊人還有騎兵、如果齊人的陣線尚未動搖、如果齊人在南側還有一定的預備兵力可以黏住突擊的步兵騎兵,適斷然不敢用這種不常勢的陣法。
他縱馬來到了一處高崗上,用千里鏡最后觀察了一下齊人的軍陣,更添了幾分信心。
六指的佯攻相當成功,齊人現在將最后的幾支兵力都集中到了中軍和右翼,許多還在行進的途中。
背水列陣,重要的是首尾相顧的陣。
這是一個不能動的陣,不但前沿不能動,后面的縱深里的部隊也不能動。
一動,就亂。
原本可以收攏殘兵、節節抵抗,后續列陣的各部也是首尾相顧,就算一點突破,也會面臨齊人縱深的陣型阻擋。
六指在齊軍右翼廝殺了一整天,到頭來最簡單直接的效果,就是齊人縱深的方陣放棄了龜守之陣,被迫向北支援右軍。
那么只要左翼突破了前陣,齊人的背水之陣就算是破了。
適心想,平陰大夫不是不懂背水之陣不可亂動的道理,但他被六指那邊逼得沒有辦法,也被墨家的炮兵逼得沒有辦法:不支援右軍右軍告急,右軍若不支援讓他們后撤,中軍和左翼都得放棄前陣后撤;可放棄前陣全部龜縮在河邊,墨家的幾十門炮轟上一日,火槍手橫列展開輪射,必然血流成河染雜濟水。
這一戰決勝之處,在南側齊軍左翼,但關鍵之處卻是在齊軍右翼。
適抬頭看了看天,揮手招來了傳令兵,說道:“將南濟水大捷的消息,先傳遞回彭城吧。不要讓眾人擔憂。”
那傳令兵面帶喜悅疾馳而去,第一師的師長縱馬來到適的身邊,看著遠處齊人的旗幟和揚起的灰塵,略微有些擔憂地說道:“六指那邊要承受的進攻要很猛烈啊。”
適點點頭,卻沒有說什么,望向北邊沉默許久,緩緩說道:“再等等吧。”
第一師的師長明白,現在擔心也沒有什么用,唯一能做的就是抓住六指那邊為全軍創造的戰機,用最快的速度突破齊人的軍陣,那就是最大的援助。
適說再等等,也就是說現在發動進攻,齊人的那幾支正在向北支援的部隊可能會轉向和這邊鏖戰,那樣的話六指那邊的壓力的確是小了,可是以最小的傷亡取得大勝的戰略等同于沒有完全執行。
約莫半刻鐘后,適和身邊的軍官師長們幾乎是同時點了點頭,下令道:“吹號,擊鼓!”
一直沉默的鼓聲終于在南線響起,已經等待的有些焦急的士卒聽從著鼓聲,快速地離開了掩護的樹林和蘆葦以及小丘,忽然出現在了戰場上。
第一師最精銳的第一旅在前面,全師中選拔出來的善戰的墨者們持火槍和短劍,作為散兵先鋒,其后跟隨的是火槍手,成列的矛手步卒以密集的隊形形成縱隊,每個連隊之間間隔不到四十步。
六百名騎兵作為第一波次的攻擊,負責為后續的騎兵沖開通路,這些騎兵中沒有步騎士,只有武騎士,身著革甲。
最前面一個連隊的騎兵用的是長矛,而且是便宜的柘木長矛,算是一次性的沖擊兵器。
沖擊之后,他們會直接扔掉長矛,或是任憑長矛扎入敵人的身體,然后會換用鐵劍。
后續的騎兵連隊都用的鐵劍,與前排連隊的間隔也就是百步左右。
剩余的騎兵在更后面,因為接戰的戰場無法展開這么多的部隊,他們需要在齊人前陣潰敗后緊隨其后突入齊陣。
在這邊的所有小型的馬匹可以拉動快速機動的小銅炮全部置于步兵前列或是側翼,靠近到距離后直接展開快速支援騎兵和步兵的沖擊。
適沒有跟隨騎兵沖擊,而是站在了步卒隊列附近。
咚咚的鼓聲敲動,步卒們先行前進,在前面充當散兵的精銳墨者分散開前進,因為他們不用擔心齊人的反沖擊和不存在的騎兵,所以無需結密陣。
這些精銳的墨者審批三層革甲,或是一套昂貴的鐵扎甲,在軍官的帶領下越過陣前的空地,朝著齊人軍陣的方向移動。
整個陣列的移動,就像是在演武場上一樣,腰鼓咚咚,步速極快。
忽然出現的義師真正的主力,顯然給齊軍帶來的恐慌。
適于馬上,心想此時平陰大夫應該會罵娘,但是他已經來不及調動了。就看他準備怎么辦了。
無非就是要么將計就計將所有的兵力集中到右軍,突破了六指那邊的防御后逃跑;要么就是再生變故臨陣換陣,再將那些調動起來的齊人調動回來。
不過兩者都無意義,此時唯一能夠拯救平陰軍團的,就是地平線上忽然出現一支齊人的援軍,但顯然這是不可能的。
戰場上,兩步夾騎的大陣從四百步逐漸接近到百五十步的距離,那些輕巧的騎炮已經在先行的墨家精銳散兵的掩護下展開,二十多門小銅炮在對于炮兵而言極近的距離開始了射擊。
已經鏖戰了許久的齊軍陣線本已經松散,面對著忽然來襲的義師,在主將的指揮下又重新密集起來,但已無濟于事。
步卒主力逐漸靠近,那些散兵墨者確信齊人已經無力發動反沖擊后,便開始向前推進到距離齊人主陣約四十步的地方。
他們沒有結陣,也不能發揮火槍齊射的威力,用自己手中那些步騎士用的短一些的火繩槍用自己平日苦練出來的本領,選擇了接近后的抵近射擊。
后世羅馬人的陣前標槍、滿清白甲接近后以重箭近射,其實都是差不多的道理。一如火槍發展起來之后的抵近齊射、或是火炮轟開方陣的缺口,都是為了步兵騎兵的突擊做好準備。
齊軍陣中還有些弓弩手或是火槍手,結陣之下,面對著松散的精銳墨者,所能發揮的效果有限。
精銳散兵的后面緊跟著的是排成了十余列的火槍手,接近之后前面的連隊保持不動,后面的連隊迅速朝著左右兩翼展開,等待齊射的命令。
不斷有火槍手被齊人的弓弩或是火槍射中倒地,但火槍手展開的態勢卻絲毫不受影響,就像是在訓練場上一樣從容不迫地將行軍隊形展開為戰斗列。
如果這時候齊人有一支騎兵、哪怕是戰車兵,這些火槍手就會受到覆滅性的打擊。
可適既然可以選擇這樣展開,也正是因為齊人沒有騎兵和可用的車兵了。
快速展開的火槍手們排成陣列之后,等了大約半分鐘的時間確定后面的矛手們已經前進到和他們平齊的位置后,軍官下令開始射擊。
白煙升騰而起,成列輪換的射擊方式,就像是形成了一片鉛粒組成的、婦人編織的經緯,在狹窄的正面上壓倒性的投射兵力的數量優勢,瞬間撕開了齊軍的陣型。
那些最近的接近到距離齊人大約三十步距離的一些膽大的墨者小隊將火槍舉起,對準了算得上是近在咫尺的齊軍,扣動了扳機。
槍聲響起的瞬間,這些墨者扔下了火繩槍,抽出短劍,四五人一組沖進了已經松散的到處是缺口的齊人軍陣。
后續的矛手步卒快步行軍,緊隨其后。
夾在步卒之間大約二百步寬度的騎兵們,也將長矛夾在腋下,受過訓練的、不會被槍炮聲所驚嚇的馬匹隨著騎手的動作,默契地開始了碎步的慢跑,為最后的沖擊熱身。
騎兵軍官們高喊著:“長矛準備,慢步跑……”
馬匹噠噠的向前,騎手之間幾乎是膝蓋挨著膝蓋,慢步的速度使得馬匹之間的陣型得以保持。
就像是一面墻,一面擁有著速度和長滿了尖刺的墻,揚起無數的灰塵,像是倒下的山一樣朝著已經被火炮和火槍打散的齊軍接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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