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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與刀 第五十九章 奈何有人對不住你徐家忠烈
何霽月去安排一百多個孩童,吳蘭香在眾多小子的幫襯下開始安置著印刷作坊。云書桓面色有些黯然,在院子里練著那十八手。一旁還有小刀兒在院子角落處耍著一柄破劍。
徐狗兒幫著云小憐開始準備眾多人的晚飯,還有幾個小子也在一旁幫襯,便是那吳秀秀也主動過來幫忙。
待得夜深人靜,二瘦三胖,還有徐杰,又是踉踉蹌蹌而回。
這回胖瘦兩個江湖漢,酒醉之后卻不似以前那般倒頭就睡了,還有人在面前端茶倒水,洗臉洗腳。興許這也是二人從未感受過的貼身孝敬。
第二日大早,徐杰再一次往那郡學而去,背著一個小背囊,里面裝著筆墨紙硯,裝著四書五經。
到得郡學,歐陽姐弟卻早早等在門口處,見得徐杰慢慢悠悠行來,上前迎了去。
徐杰遠遠看得歐陽文峰一臉的笑意,打趣道:“文峰這是遇見什么大喜事了?可是昨夜入了哪個花魁的閨房?”
歐陽文峰連連擺手,說道:“文遠兄就是喜歡打趣,昨夜家父考教典籍,好險一頓戒尺老打,幸得胡亂搪塞過去了。”
徐杰便也是笑,也知道歐陽文峰是謙虛,歐陽正哪里是能胡亂搪塞過去的人,只道:“令尊打文沁兄舍不得,打你卻是能下手。”
歐陽文峰聞言看了一眼姐姐,抱怨道:“可不是?打我自是能下手,打我兄長那是舍不得的,便是言語呵斥都舍不得,你說這找誰說理去?”
歐陽文沁被弟弟這一眼看得有些過意不去,開口說道:“文遠兄,今日等你是有正事。”
徐杰聽得有正事,收了笑意。
歐陽文峰卻先開口道:“對對對,是有正事,被文遠兄一番調笑給說忘了。家父邀請文遠兄今晚家中赴宴。”
徐杰聞言一驚,看了看二人,不似玩笑,問道:“當真是學政邀請?”
“可不就是我父親邀請,大早時候正要出門,父親喊住我二人,便說了此事,讓我把話語帶到。”歐陽文峰對于這件事,似乎比徐杰都要高興一般,語態也是眉飛色舞。
“如此當要好好準備一番。”徐杰心中略微有些緊張,卻又想起歐陽正昨日夸獎自己不錯的話語,緊張之感便又去了不少。
歐陽文峰還大大咧咧說道:“有什么好準備的,吃頓飯而已。”
徐杰自然不能聽歐陽文峰的話語,便也不答,起身往郡學而入。
準備自然是要準備的,禮物不論貴賤,情義必然要到,這也是一份尊重。下午徐杰便也不再聽講,上街采買了幾番。
禮物雖然不需要多么貴重,但是也要能拿得出手,更要花上一番心思。徐杰對于這次正式上門拜見之事,也有一些其他的感覺。似乎隱隱也是一種儀式一般。
大包小包的東西,幾支不錯的毛筆,一沓上好的宣紙,鄉下帶來的臘肉一塊,些許西域來的香料,幾兩江南的茶葉,一壇上好的酒,還有一些精美的點心,最后還有一個青瓷的筆洗。
徐杰也回家換了一身衣服,把發髻重新打理了一番,凈面洗手。
傍晚時分,徐杰如約而至。
歐陽文峰早早等候在門房處,見得徐杰到來,直引入中院大廳。歐陽府在這大江城里,并非一等一的豪宅,卻也有三進的大院子,外院住下人,中院多是會客之地,也住了管家之類,還有幾間招待客人的廂房,內院便是主人家住的地方,也還有書房等地。
大戶人家的宅邸,自然是不一樣的,亭臺樓閣,小橋流水,假山花草,總是別樣的雅致。
徐杰便也是第一次真正見到這般古色古香的大宅邸,與徐杰鄉下的宅子完全不一樣,甚至青山縣也沒有這般講究的人家,便是一進一進的廊柱,都有燙金的雕刻對聯于其上,連帶亭臺都有各種雅致的名字。
這歐陽正,雖然是清流之人,也并非那等肥缺之職,卻也并不窮。
徐杰已然在廳中落座,帶來的禮物被一個老管家接過,放在大廳一角。廳中一張六邊桌子,酒菜已然在上。廳內也點起了七八盞燈火。
徐杰站在一旁等候著,歐陽文峰已然去叫歐陽正。大廳之內唯有一個老管家,歐陽文沁卻一直沒有見到。顯然這大戶人家之中,未出閣的女子,是不能輕易會客的。
從里面走出來的歐陽正,一張棱廓分明的臉,頗有點四方四正的味道,皮膚微黑,雙眼炯炯有神,唇上八字胡須分兩邊,頜下一縷胡須也打理得干干凈凈。相由心生,有時候當真不假。
徐杰連忙上前躬身一禮:“拜見先生!”
歐陽正點了點頭,微微一笑,抬手示意徐杰落座。
徐杰待得歐陽正先落座,方才落座。歐陽正抬手往身后示意,老管家上前與歐陽正斟酒,隨后又給歐陽文峰斟酒,再與徐杰也斟滿了酒。
歐陽正抬杯,開口:“且先飲一杯,文峰自小少有友人,遇見了你,便是一見如故,這幾日常常把你掛著嘴邊,老夫便想著請你到家中來坐一坐,人生難得一知己,通家為好,君子以交。請!”
“多謝先生!”說完徐杰一飲而盡。
歐陽正喝完一杯,抬眼看了看角落處的大包小包,開口又道:“青山徐氏,這十幾年來似乎都未出過秀才,倒是漢水徐氏有幾個讀書人。不知文遠家中以何營生?”
歐陽正問此話,似乎有些深意。
徐杰答道:“先生,學生家中祖輩世代農戶。”
歐陽正聞言,面色一變,又去看了看那角落里的大包小包。那些東西,雖然并非什么貴重之物,卻也不是便宜東西,加起來總要二三十兩銀子。歐陽正問這話語,顯然就是要看徐杰的人品。
若是一個貧家子弟,卻出手二三十兩的銀子,這份禮物顯然就與身份有些不合,阿諛奉承之意就過于濃厚了。若是旁人見得如此,大多會覺得徐杰禮節上極好,卻是歐陽正這樣的人,便會另外一個方向去想,小事看人品,便是這般。
好在徐杰又道:“十幾年前發了水災,族中長輩皆入了軍伍以果腹,一場大戰下來,得了朝廷一些撫恤,所以如今家業還算殷實,所以學生也因父輩余蔭讀起了書。先生見笑了。”
歐陽正聞言,忽然雙眼微微一張,表情也出現了一些異樣,轉頭盯著徐杰看了幾眼。
徐杰感受到了歐陽正的眼神,有些奇怪。徐杰微微抬頭對視了一眼,卻從歐陽正眼神之中看出了些許的激動。
便聽歐陽正再問:“老夫來大江郡上任不久,便聽說大江郡有幾百個軍漢曾經在邊鎮上過陣,當時老夫心灰意冷,便也不曾詳細打聽,不想竟然是你青山徐家。你今日說起,老夫腦海之中忽然有許多事情歷歷在目。好,青山徐家,好樣的!”
徐杰抬頭又看一眼歐陽正,忽然想起這位學政,春風得意之時,似乎正是大戰前后。大戰結束不久,這位學政就貶官了。
便聽徐杰再說:“學生家中父輩四人,一戰之下,三人殉國,唯有二叔以殘疾之身歸家,祖母連哭幾年,幾近失明,那個時候學生剛剛記得一點事,便也只記得這些了。”
歐陽正聞言,眼神忽然更有些激動,扶在桌案上的手指都微微抖了一下,慢慢低了一下頭,隨后提杯獨飲一口,嘆道:“十六年了,本以為都忘記了這些事情,不想今日你來了,終歸是繞回來了。”
說完一語,歐陽正又是嘆氣,隨后又道:“你徐家為國盡忠,好樣的,國之脊梁也!”
徐杰看著歐陽正,已然知道歐陽正似乎就是這場大戰的親歷者,這是徐杰第一次遇見當年那場戰爭的親歷者,徐家人以外的親歷者。
對于那場戰爭,徐杰當真是了解的太少,甚至都不談有什么了解。所以徐杰抬頭看著歐陽正,便是等歐陽正繼續說下去。
歐陽正當真繼續說了一句:“奈何。。。奈何啊。。。許多悲哀本可以避免,奈何。。。文遠,奈何有人對不住你徐家忠烈。”
徐杰聞言大驚,愣愣看著歐陽正,看得目不轉睛。連帶一旁的歐陽文峰也看著歐陽正,歐陽文峰長這么大,第一次看見歐陽正這般的惆悵,這般的連說四句“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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