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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舊怨平兮新怨長

作者:榴彈怕水  分類: 歷史 | 秦漢三國 | 榴彈怕水 | 覆漢 | 更多標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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覆漢 第十九章 舊怨平兮新怨長

從易水上游回來,軍中氣氛不免有些凝重,這主要是因為主帥公孫的情緒發生了明顯的逆轉去的時候乃是大勝之后宛如攜子春游探親一般愉悅,連帶著莫戶都一路賠笑打趣;而回來的時候這位衛將軍雖然沒有表露什么明顯的抑郁之意,但卻一直沉默寡言難見笑容,如此一來,便是與新朋友共乘小馬的公孫定興奮之余都不敢多言,何況他人?

當然了,再往后的行程本來也不是什么輕松的活,眾人順著易水往下游而去,卻是出了涿郡地界來到了河間,并遙遙望見前方一大片沼澤……易水、徐水、盧水、寇水、衡水、水、巨馬水在前方漸次交匯,形成了華北海河水系一個重要的組成部分。

而過了這片沼澤地,便是公孫瓚與張頜對峙的易縣、縣戰場了……公孫伯圭不是傻子,他當日敗退,選在這里駐扎,確實是扼住了華北戰場上的一處要害位置,也是袁紹不得不捏著鼻子暫時放過他的緣由所在。

實際上,這片沼澤地此時尚未聞名,但若是任由滄海桑田,正如遼澤會漸漸消亡一般,此地卻會因為滹沱河北走,從而在往后的一千八百年內進一步擴大濕地規模,最后變成聞名遐邇的白洋淀。

回到眼前,臨到沼澤之前,全軍就已經進入戰備狀態,這是因為界橋戰后,雖然公孫瓚立即大舉反攻,公孫范更是取道渤海勢如破竹,可張頜卻借著此地地形之險要與他本人在家鄉的威望依舊于縣支撐……再加上公孫瓚兵少,所以此地戰事的僵持還是客觀存在的。

不過,既然公孫來到此處,還帶著五千騎步,那此地想來也會有個結果了。

事實也確實如此,當部隊渡過河流交匯點,來到沼澤西面的要鎮葛城后,面對著衛將軍的旗號和五千騎步,外加以舉城之功不行十一抽殺的許諾,城中一別部四曲八百兵馬幾乎是瞬間沒了戰意,直接在別部司馬的帶領下獻城投降。而再行出發時,全軍沿著沼澤外圍往南繞行而去,也并無一人多想從軍事角度來說,此時從南面直接繞到縣身后確實是個理所當然的法子。

復行了兩日,來到這大片沼澤的南部重鎮高陽,可能是因為部隊防御方向的緣故,作為一個大縣,此處兵馬竟然只有兩曲正規軍與些許民夫罷了……張頜兵力有限的窘境可見一斑……但不管如何了,此地士民見到公孫的旗幟倒是如釋重負,不等兩名曲長商議出個結果,當地大戶和民夫便直接開了城門,逼得兩曲士卒不得不俯首投降。

對此,公孫便沒有客氣,直接對軍官十一抽殺,以儆效尤。

隨即,這位衛將軍便駐扎在高陽城中,又派遣葛城與高陽降兵一起往縣送信……須知,此時時間已經來到三月下旬,張早知界橋大敗,更知道公孫范繞渤海而走,董昭分兵取了安平,而信到一日之前便知道葛城淪陷,此時根本就是枯坐孤城而已。

故此,聞得公孫來信,麾下縣本地出身的部曲軍官,城中官僚,紛紛上堂詢問,張頜無可奈何,只能當眾拆信,卻見上面只書四字‘三日速來’!

眾人見到這四個字,便立即醒悟……高陽距離城四五十里,正是快馬一日行程,這明顯是衛將軍念在與張舊情份上網開一面,若此番張頜能在一日內下定決心速去高陽,那便可仿效葛城之例,許以不殺而整編;而若不能速去,那便是要仿效高陽之例,即便日后投降,軍官也皆要十一抽殺!

至于死戰到底?

平心而論,張要是敢這么做,他的這群鄉黨便先要捆了他再說,而之前聽從吩咐與公孫瓚繼續相持,也只是公孫伯圭這個人出了名的小心眼,而兩軍在此已然相持一年,死傷頗多,眾人不敢向此人輕易投降罷了……否則,張早死兩個月了!

于是乎,張頜被逼無奈,一刻也不敢耽擱,只能一面吩咐眾人謹守城池并維持北面戰線,一面便與來人一起,單騎匆匆南下而去了。

三月廿四日,正是公孫發出信函的第三日上午,張終于抵達了高陽,并在官寺后院見到了昔日上司,衛將軍公孫。

彼時,這位新鮮出爐的河北九州之主正坐在后院廊上,看自己長子公孫定在后院池塘邊教授更小一些的盧毓如何拉小弓射柳,而張晟與莫戶則陪同在旁。

“哭什么?”公孫聽到動靜,聞聲回過頭來,卻見俯身而拜的張頜居然淚流不止,也是一時不解。“你莫非哭了一路嗎?”

“非是如此。”張取下頭盔放在地上,然后繼續跪地哭泣而言。“乃是剛剛到前堂,聞得縣吏議論紛紛,說是袁車騎已然身死大河海口處,在下聞得舊主身亡……”

言至此處,張頜幾乎泣不成聲,只能叩首以對。

“袁本初死了嗎?”公孫一時茫然。

“剛剛從南面傳來的消息!”引張頜入內的張既不敢怠慢,即刻回復。“幾乎與張將軍同時到達,而主公有令,張將軍不至,萬事不必回報……”

“恭喜大人!”莫戶第一個跳起來稱賀。

盤腿坐在廊上的公孫趕緊敷衍頷首,卻又繼續追問起地上之人:“,你與袁本初頗為相知嗎,聽聞他死,竟然如此傷心?”

“不敢稱相知。”張頜勉力抬頭含淚答道。“只是君臣名分既在,而其人為君未嘗負臣,至于末將既然為臣,受方面之托卻勢窮至此,已然算是負君……如今復聞故主身亡,只要不是草木,豈會無動于衷?”

“原來如此。”公孫若有所思。“不錯……袁本初沒負你,非但沒負你,還許你方面之任,信重有加,既如此,哭一哭也無妨。只是啊……”

“在!”

“那我有沒有負你呢?”公孫一時正色相詢。

張頜伏地而答:“君侯未嘗負我,只是……”

“只是彼時你在我麾下,全是朝廷任命,勉強稱故吏,卻非是君臣,對否?”

張叩首不敢應。

“不是怪你,而是可惜啊。”公孫伸手摸住了對方肩膀。“我這里素缺步將,若你一開始是為我所用,持戟為我前鋒,你我之間本來該是君臣相得,互相成就的!我西征董卓的時候會輕松許多,你也不至于堂堂一個河北名將如今趴在地上哭的跟個稚童一般……但怎么就又成了降將呢?你又不是不知道,軍中素重資歷,你這人資格是有了,可卻缺了太多的歷,你沒有西征之苦,少了平河北之功,將來讓我怎么重用你?”

張頜趕緊伏地再答:“末將愚鈍,不識天命……如今能全鄉梓舊部平安,已經知足,不敢再求功名!”

“還是要求的。”公孫一面按住對方肩膀微微用力,一面仰頭看天。“不然你這身本身豈不是可惜了?我現在都還記得滹沱河畔你的雄姿啊……等哭完了,幫我做件事如何?”

張晟還好,張既、莫戶二人卻是齊齊心中暗動。

“愿聽君侯吩咐!”張頜即刻含淚叩首于廊。

數日不提,三月廿七日,早已經得知公孫繞道高陽的公孫瓚忽然于易水畔聞訊,說是縣各處齊齊易幟,更有白馬騎兵往來城,卻只能面色鐵青,無可奈何。

而等到廿八日,數騎白馬北上易水,更是帶來了據說仍在高陽的公孫一封信這封信比之前給張頜的一樣短,只有區區‘大兄速來’四字而已,唯獨多了衛將軍的大印而已。

公孫瓚氣急敗壞,干脆使性子不去,卻遭遇到了和張頜之前一樣的困境……軍中上下,稍微有些想法的明白人,從田楷到一眾幽州出身的軍官紛紛主動詢問‘衛將軍軍令’,田楷更是私下相勸,讓公孫瓚早早去面謁公孫,以定君臣之分。

須知,公孫伯圭不是蠢貨,或者說他早在梁期之戰后就有了心理準備,可是其人卻萬萬沒想到這件事情會是以這種方式來進行的……他以為,在攻破城后公孫會有一個營州牧的詔書與一個將軍印綬一起入城,屆時雙方含含糊糊就把之前自己拉桿子單干的事情給抹過去了,豈不皆大歡喜?

然而,如今公孫不顧他辛苦一年在此與張頜作戰,竟然直接繞后先行招降了張頜,然后一紙加了衛將軍印的書信便要將他孤身召去原本敵后所在……如此舉動,說句不好聽的,不給公孫瓚留戰功來下臺階倒也罷了,關鍵是這完全算提防的姿態!

其人就差明擺著告訴公孫瓚,他這位河北九州之主信重張頜這個降將勝過信重你這個易水畔的大兄了!

公孫瓚性格執拗是出了名的,所以一時間心里別扭下來,竟然無人能勸得住,而公孫也不著急,只是在高陽安靜相候……而不過兩三日內,公孫伯圭便壓力劇增,軍中從議論紛紛發展到群情洶洶,到后來,甚至有人當面質問公孫瓚是否‘圖謀不軌’?!

對于這些幽州出身的軍士而言,是不敢想象在這種大局下與公孫為敵的,更重要的是,如今對面的張頜都降了,自己這些人卻反而不清不楚,這算誰的過錯?!

公孫瓚心里當然不服,但他手中唯一倚仗便是這支兵馬,事到如今也不好壓制軍中聲音,只能愈發氣悶。

而到了三月最后一日,作為公孫瓚最貼心的心腹,在后方易縣坐鎮主持后勤的關靖也坐不住了,關士起單騎而來,直接入營勸說自家主公南行面謁公孫。

“主公到底在犯什么糊涂?!”關靖甫一入帳便聲淚俱下。“這時候是鬧別扭的時候嗎?從大局而言,袁紹都死了,衛將軍最起碼已經全取了河北之地,當年世祖光武皇帝取了河北后還沒有三輔呢,就直接稱帝了,主公有什么資格與衛將軍相抗?而從小局而言,此時軍心不穩不說,便是此地軍心尚在,那張頜領數千兵馬在縣就一直就與我們不相上下,更不用提衛將軍率五千步騎在高陽為他撐腰了!”

“我就是是氣他欺人太甚!”當著關士起的面,公孫瓚倒是無遮無掩,其人側身坐在后帳榻上,側過臉去,憤憤難平。“畢竟我是長兄,從他生下來便是他長兄,三四十年的兄弟,總要與我留些面子吧?以如此姿態喚我,此處數千騎士俱皆目睹,將來我如何還能領兵?”

“如在下所料不差,這應該就是衛將軍的意思了。”關靖趕緊肅容向前以對。“還請主公不要自誤。”

公孫瓚陡然醒悟,回頭相對:“你是說,他本就要奪我兵權?”

“主公糊涂了!”關靖見狀真心無奈,只能繼續走到榻前言道。“畢竟主公之前有過割據之實,他如何會讓主公真的再握有這么多騎兵?”

“可若沒了兵權,我又能做什么?”公孫瓚回過神來,卻又有些黯然。“說到底,我只是一武將……不能上陣,還能如何?”

“還有營州牧!”關靖趕緊擦了擦滿是淚痕的臉,正色相對。“之前衛將軍分州設牧,獨獨營州牧空置,所有人都認為是留給主公的,在下也以為如此……可主公想過沒有,為什么是營州牧?”

“這不是順理成章嗎?”公孫瓚在榻上攤手而言。“我本就在河間作戰,又曾在渤海多年……”言至此處,公孫瓚卻又眉頭緊皺。“士起,恕我直言,如今他忌憚我到了這個地步,如何還會讓我留在營州這種好地方?恐怕去了也沒有這個州牧的印綬等我了!”

“主公……正是因為忌憚,衛將軍才會將主公留在營州的。”關靖再度上前貼近對方。“如我所料不差,到了高陽,必然有這個任命才對。”

“此話怎講?”

“主公想想這營州位置,不正是處在河北腹心之中嗎?”關靖搖頭嘆道。“四面被圍,南面關羽,北面公孫范,西面董昭,東面隔海相對遼東,不是與主公有間隙之人,便是衛將軍最趁手的心腹與倚重之人……這是要看死主公的意思!”

“……”公孫瓚一時恍惚。

“所以,主公只要真沒有再起雄心的意思,這個營州牧反而能讓衛將軍放心……而且主公想一想,你昔日趁亂而起也不過是半個營州,還半年就被擊退,何如這一個州牧來的痛快?中兩千石,履河北最富四郡,還要如何?這是人臣的極致了!也是宗族兄弟的極致了!何必還要糾結這些兵權呢?”

“去了高陽,總有一個營州牧?”公孫瓚終于無奈。“將軍號呢?”

關靖無語至極。

“也罷!”公孫瓚見狀也覺得不好意思。“就聽士起言語,我忍一忍,明日啟程,穿過縣,南下高陽去見他……真見了面,指不定誰更不好意思呢?”

關靖終于長呼了一口氣出去。

一夜無言,翌日乃是四月初一,公孫伯圭自帶王門、關靖等心腹南行,進入縣,遇到等候在此的張頜,后者恭謹至極,對此公孫瓚卻只是冷哼一聲,根本懶得理會,倨傲之態倒是像極了他的平素作態……而張頜卻并不在意,反而愈發小心陪護,先在縣住下一晚,第二日復又帶親衛陪同啟程,一路南行,直到當日下午便一起疾馳到了高陽城中。

然而,進城尋得官寺,再入大堂,公孫瓚在張頜的陪護下久坐于堂中,卻不見公孫身影……非只如此,自下午到晚間,直至掌燈,居然也無人出來接待!

一開始,公孫瓚將心比心,只以為對方是要故意晾曬自己一番,以示威儀,所以在關靖的屢次暗示之下還是忍耐了下來……但到最后,其人饑腸轆轆之下終于確定公孫今日是不欲見他了,卻不禁勃然大怒起來,干脆直接向官寺后院尋去。

張頜、關靖等人皆趕緊追上,但不知為何沿途侍立甲士卻無一人阻攔,居然任由公孫瓚直入后院。

“公孫文琪何在?你忘了當年求學路上是誰在護佑你嗎?”臨到后院,公孫伯圭依舊尋不到人,卻是憤然在院中憤然扶刀喝問。“今日如何不敢出來見我?!”

“將軍誤會了吧?”就在這時,一直隨從的張頜也忽然扶刀開口。“明公只是讓將軍來此處而已,卻并非是要在此相見……”

原本在氣頭上的公孫瓚陡然驚醒,卻是如一盆冰水從頭澆下,然后愕然當然。

“張將軍何意?”一旁關靖更是茫然而惶急。

“并無他意。”張頜面色從容,依舊扶刀不放。“衛將軍本就不在此處,喚公孫渤海來只是要在此處加以任命而已……”

關靖依舊茫然不解:“既然是任命,為何衛將軍不在啊?”

“士起兄想多了吧?任命之事只是一封加印的表文而已,何須衛將軍當面?”張頜說著單手從懷中掏出一份文書來,便要閱讀。

“是九卿何職?”愕然許久的公孫瓚忽然冷笑。

“是衛尉。”張頜聞言不由干笑一聲,而關靖早已經怔住。

“他之前一直等在縣……我來高陽了,他反而去易水收我兵馬了,對不對?”公孫瓚依舊冷笑。

“衛尉既然心里清楚,我就不再多言了。”張頜說著,便將手中加蓋了衛將軍印的表文遞給了一旁完全茫然的王門。

“我清楚個屁?”廊下燈火之側,公孫瓚面色通紅,憤然拔刀而喝。“如何便要如此對我?!”

“請衛尉自去尋衛將軍問個清楚便是。”張頜見狀不慌不忙,直接也拔出刀來。“不要為難我們這些‘下吏’……”

公孫瓚環視左右,見到門前廊下俱有甲士扶刀望此,反而收刀冷笑:“你以為我不敢嗎?反正我兵馬此時也該沒了,孤家寡人,去當面問一問,乃至罵一罵,他又能奈我何?難道要為此負上殺兄之名不成?”

“衛尉當然敢!”張頜肅容而言。“在下與衛尉相持一載,如何不知道足下的膽氣呢?但既然受命傳送文書,有句話還是一定要說的,請足下心中務必清楚,有些事情跟打仗不一樣!去當面問了,說不定只會自取其辱。”

公孫瓚笑意全無,只是冷冷盯住張頜,半晌方才扶刀而走。

不過,公孫瓚又一次誤判了局勢,僅僅是第二天,也就是四月初三,他剛剛折返回了縣,就在路邊遇到了等候他的公孫……后者正在一處亭舍的院中閑坐,似乎早就料想到了今日的場景,根本就沒有親自去易水畔的軍營收攏那些騎兵。

“大兄怒氣沖沖是要找我嗎?”公孫抬頭見到公孫瓚與幾名被收繳了兵器的心腹憤然而入,也是全然不以為意。

“為何如此對我?”公孫瓚說到做到,見到公孫身影,不顧莫戶、張晟在側,也不顧身后張頜、關靖跟入,直接憤然相詢,其人天生嗓音響亮,一時響徹亭舍。“陰私手段奪我兵權不說,衛尉也太苛刻了吧?!我在你眼中到底算什么?!”

“九卿也苛刻的話,那三公如何?”端坐在小桌之后的公孫不慌不忙。“大兄滿意否?”

公孫瓚直到桌前,方才壓案冷笑:“我這經學造詣與年齡,當三公是要被人笑話嗎?”

“那袁紹剛死……車騎將軍無人,大兄想要嗎?”公孫也干脆冷冷相對。

“若做這個車騎將軍,哪怕只是去長安閑置,恐怕過大河時也要被你的那群屬下沉入河底,步袁本初后路!”公孫瓚愈發憤怒。“你欺壓到這種程度還不算,難道還真想要我死不成?”

“那兄長到底想要什么?”公孫聽到死字,終于也不耐了起來。

“只是想知道,為何如此對我?”公孫瓚面色漲紅,依舊情緒難制。“只是因為討董后我未受你命?”

“怎么會呢?”公孫依舊端坐,并幽幽言道。“若是為此,當日便不會讓你在易縣安置,而且我連張這種降人都能容,如何不能容自家相處數十載的兄長……而且這個營州牧當日在界橋專門空置下來,不是為你又是為誰?”

“那又是為何三月不到就變成了衛尉呢?”

“盧師長子怎么死的?”公孫低頭輕言。“我來到涿郡才知道有這回事……”

“何意?”公孫瓚如遭雷噬。“他長子死活關我何事?”

“盧師有數個成年兒子。”公孫不慌不忙,緩緩言道。“之前多年,或是遇到瘟疫,或是直接得病,或是遭遇戰事不測,皆在他鄉任上而亡,但唯有一長子,因為犯過罪被我施行過髡刑一直未曾出仕,卻在兩年前,見到自家父親另一個學生在渤海起勢,便去投奔,孰料一去不回,以至于盧師回到家中,一無所見,便只好棄家隱居……”

“彼時我在渤海為政不錯,但渤海人口百萬,戰亂之下死傷無數,如何算到我頭上?”公孫瓚半驚半怒,憤然而答。“你不說我都不知道有此事!憑什么疑我?”

“尚記得年少時,咱們去氏求學,在范陽盧宅中相聚,此人倨傲無禮,兄長當時便對我說,若一日得勢,必殺此人……此言忽然記起,你讓我如何不疑你?”公孫昂首相對。“咱們幾十年兄弟,你的性格我不知道嗎?而且你也說了,渤海當時是你為政……怎么可能不疑你?”

“僅是疑我,便要如此對我?”公孫瓚忽然恢復了冷靜。

“若只是兄弟,我自然不會如此對你,但營州牧一事不是兄弟之事,乃是君臣之事。”公孫盯著對方,毫不遲疑。“君臣之間,有了疑慮,我欲如何還要與你解釋嗎?再說了,你要強論兄弟情誼……大兄,此番愚弟我沒有親自去易水收你兵馬,只讓張既去尋田楷,今日又在這路邊野地專門候你,便是要為大兄你遮掩這件丑事,便是讓大兄你不在外人面前失了立足之地,你還想我如何?”

“我沒殺他!”公孫瓚定定看了自己這個族弟許久,多少是去了一些憤懣之氣,卻忽然搖頭不止,連連后退。“今日我無話可說,暫且受你任命,現在便往長安為衛尉,但卻不要想我日后為你所用了!”

公孫默然不應,公孫瓚轉身便走,兄弟二人就此分開……然而公孫伯圭出門接過佩刀,上馬率寥寥心腹憤然南行,不過數百步,其中一騎便忽然駐足。

公孫瓚只以為是有人見他失勢,不愿再追隨,可滿臉不耐的回頭來看,卻發現竟然是關士起,后者正滿臉羞憤之色,立在馬上躊躇不前,也不知道有什么為難之事。

“士起。”公孫伯圭見狀不由嘆氣。“此事不怪你,亭中那人儼然是早就下定決心不給我個結果的……”

“非止此意。”關靖翻身下馬,面色愈發難堪。“主公,當日你在平原,渤海歸我處置,盧植長子確實是我當日故意為之……當時有本郡大族高氏謀逆,我讓他去亂地運糧,實際做餌,結果死在了亂刀之下……今日事,全在于我!”

公孫瓚目瞪口呆,一時茫然。

而王門卻忍不住在馬上追問:“為何要做此事,害人害己?”

“因為當日高柳敗退路上,主公曾與我說過那番話……他說他少年時曾為盧植兒子所辱,將來得勢必殺之……”關靖根本說不下去了,只能朝著還在發愣的公孫瓚跪地謝罪。“臣萬死,誤主公大事!”

“不怪你!”公孫瓚怔了片刻,心中滿腹怨氣煙消云散之余卻又趕緊下馬扶起對方。“事已至此,我只有足下與此間諸位了……若是再因此棄你,豈不是真的淪為孤家寡人了?而且亂世當中,慈不掌兵,以他為餌又如何?只為他是盧植兒子嗎?!也罷,也罷……大家隨我去長安享受一番悠閑富貴又如何?”

關靖、王門眼見自家主公如此坦誠,也只能俯首稱命。

另一邊,公孫得知公孫瓚遠去,方才起身出亭,卻是準備往縣城中進行整軍。

畢竟,此番萬事已了,戰事皆消,總要作出處置的,而且處置了此處各部兵馬,還要南下一趟……雖然說了萬事交給呂范,可是袁紹都死了,河北也已經實際上拿下,呂范的大略任務完成不說,更有書信到此匯報了一些他也難以處置的事情,總要再走一遭的。

當然,最主要的一條是,春耕已過,公孫瓚的事情也已經結束,身為九州之主,難道要在這里整日養孩子嗎?

就這樣,公孫思慮萬千,出門上馬,但甫一抬頭,卻發現牽馬之人竟然是莫戶。

“你有何事?”公孫先不以為意,但很快就醒悟了過來。

“有件事情,小人一直以為該永遠不提的,”莫戶聞言當眾在路旁下跪,難得言辭懇切,且瑟瑟發抖。“但這一次隨大人出巡,見大人農事為重,宛如當日檀石槐大汗為部眾捕魚而征,卻是知道大人大勢不可逆,心中敬服;而這幾日,更見大人明燭萬里,凡事心中皆有計較,更是覺得……”

“更是覺得不說則慕容部將來難以自處。”公孫微微嘆氣,接口而言。“莫戶頭人……難得你有這個膽氣說出此事。”

“大人已經知道我要說什么了?”莫戶抬起頭來,面色慘白。

“你一開口我便猜到了……”公孫在馬上失笑。“不就是當年在彈汗山射了我一箭,差點要了我命嗎?除此以外,還能有何事?遼西一事咱們早就算清了。”

莫戶不敢再言,直接五體投地,周圍侍從則紛紛愕然,繼而紛紛拔刀。

“都不用如此。”公孫趕緊抬手制止。“你們不必驚慌,莫戶頭人也不必驚恐……這件事情……也罷,我原諒你了!”

莫戶叩首不斷。

“但是你須知道我為何如此大度。”公孫在馬上稍微斟酌,然后緩緩而言。“一來事情太遠,遠到你不說我差點就忘了,所謂舊怨自消,遑論你主動坦誠;二來,彼時我只是一司馬,正如與我當日一般,咱們之間當時其實并無真正名分,你為鮮卑人,見我燒你們王庭,激憤之下暗算于我,倒不算是背主;三來,此事其實只傷到我一人,便是為此引出了高玄卿一事,可本質上也在于我與夏育不和,與你無關……而既然此事只有我一人受害,我自然可以原諒你,不像大兄這件事情,雖然只是疑慮,卻因為牽扯到盧師,我反而心中糾結,始終沒法放開;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你現在乃是我的‘小人’,過去的事情就過去了,如何為我效力才是最該考慮的!”

莫戶愈發叩首不斷,以至于額頭出血。

“莫戶頭人,”公孫轉過身去,看著有些愕然的張晟言道。“你應該也猜到了,我將你與張晟將軍叫到一起不是偶然,此番事了,張將軍將會漸漸移太行山民往陜州河套一代屯墾,而彼處我方匈奴人獨大,不免失衡……你在塞外,要率慕容部進軍陰山,沿途收攏鮮卑雜胡,與他互成表里,以作援護,不要讓我失望!”

“小人愿效死命!”莫戶狠狠叩首于地。

“既如此,起來與我牽馬吧。”公孫幽幽言道。“天色已晚,總是要走的。”

我是負責牽馬的分割線

“太祖既誅袁紹,平河北,乃分州置牧,擴充霸府。眾皆得表命,以州牧、將軍、軍師、曹掾屬衛將軍府,獨公孫瓚不與他同,表為衛尉。瓚疑之,聞太祖北巡,乃于道旁面謁求釋。太祖遂把其臂而笑:‘吾聞太上師臣,其次友臣。夫臣者,貴德之人也,區區之衛將軍幕下臣,足以屈兄乎?”瓚遂昂然受命。’”《舊燕書》.諸公孫列傳

ps:三件事:

1、感謝新盟主飛翔大笨熊同學!

2、大家端午節快樂,外加高考快樂!

3、昨天起點工作人員專門找我了,大娘角色生日是7.19,如果在這之前能達到二星,會有一次封推生日祝賀,希望大家多多比心,或者完善角色大事記。

4、本章說終于回來了,沒有沙雕網友們吐槽,我都不知道該怎么抄書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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