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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塔之柱 第一百六十三章 我始終相信 II
托拉戈托斯不停地將更多的節點投入到爭奪的第一線,試圖看到它們成為壓倒那個年輕的凡人的最后一根稻草。
在漫無止境的計算當中,對手將徹底榨干最后一絲潛力,而那個時候,就是它發起反攻的那一刻。
它暗金色的瞳孔內,甚至足以倒映出以太的疆域。在那里,它手中的籌碼正在一點點失去,對于法陣的控制權,也隨之被削弱到無以復加的程度。
但托拉戈托斯心中并沒有絲毫失落,反而得意地蔑笑了起來——
它看到多少自不量力的凡物,試圖反抗永生者的秩序,可他們追求的永遠不過是一時,他們要面對的,是名為‘時間’的鐵幕。
因為它已經感到了,來自于另一邊的威脅正在放緩,那猶如一支軍隊踏入了泥沼,而從沼澤之中升起的霧氣,正遮住了那個少年的視線。
‘他將在那片迷霧之中摸索,并永遠不再會有走出去的機會。’而自己,則更像是在更高層次的執棋人。
它俯瞰這一切。
——并將所有人的命運,掌控在手中。
“我下一次落子之時,”托拉戈托斯揭開自己的風帽,露出那張半龍半人的臉,“就是一切改變之時。”
但黑暗之中,一雙金瞳正默默注視著一切。
妮妮正從雨幕之中飛起。
她有些擔憂地看著自己的‘父親’——以小丫頭的心智,還不是很能理解這段關系的真正含義——她只是看著血從方鸻的鼻端滴落,混入雨水中。
不過方鸻仰起頭,只讓鼻血流過嘴唇,不在意地向小家伙一笑,“妮妮。”他說,“看我給你變個魔術——”
“帕帕。”
“別擔心啊,”方鸻伸手摸了摸小妖精的頭,就像在安撫自己真正的女兒。
他抬起頭,眼底撥開烏云,閃爍著一絲光芒。
他知道,這棋盤之上有眾多的棋手,那些人中的每一個,都想成為那最后真正的勝利者。
“托拉戈托斯,那位流浪者,利夫加德,以及所有別有用心的人……”
“但這些人只把那野心視作實現目的的手段,不計代價,不惜得失,這世間一切,在他們眼中只是一個籌碼。”
“若讓他們成功,那么過往那些不白蒙冤之人,將永遠得不到公正的償報。”
方鸻漆黑的眸子幽然如鋼,如同正看到過往依督斯的熊熊烈焰,巨龍之影掠過天空,高塔傾覆、坍塌,人們在火海之中尖叫哭泣。
他看到那白衣勝雪的少女,正站在火光的分界的邊緣,在陰影之中。
她幽幽地看著他,然后輕輕一笑。
他看到米蘇女士,胡地,與他身邊的勺子小姐——向他豎起尾巴的黑貓,他們的身后是多里芬重重的幻影。
他又看到那黑衣的流浪者,與他身邊的龍之金瞳。
那羅格斯爾的家主,正向他露出一個冷蔑的輕笑——
“亡者不會開口,年輕人。”
因為歷史,是由勝利者書寫的。
此刻遠在城市的另一端,偽裝成科貝爾弗利克的那人,正好像冥冥之中感應到了什么,抬起頭去。
“怎么了?”主教巴爾多瑪注意到前者的異常,開口詢問了一句。他知道此人向來謹慎狡詐,因此不得不多留意對方。
不過至少到目前為止,對方的計謀是有效的。天上的那個結界似乎并未注意到他們,讓他們成功靠近到了那座法陣附近。
“不,沒什么,”科貝爾弗利克搖了搖頭,“只不過它注意到我們了。”
“那頭孽龍?”
“不用擔心,它現在還干不了什么。”
巴爾多瑪看了后者一眼,“但愿如此。”
但兩人都沒注意到的是,在他們身后,那個一直木木訥訥的年輕人,也抬起頭向山顛的方向看了一眼。
方鸻正迎上那道陰影中的目光——那目光輕蔑中帶著冷漠,仿佛一切凡人的命運皆不在它眼中,一切代價皆無關緊要。
那歷史上的昔日,正如此刻的再現——
是啊,亡者并不會開口。
那些發生在過去中的故事,或許也曾與他沒有半點關系。
無論是那在烈焰之下焚盡的歌謠,還是埋藏在那歲月之下的高塔的余燼,無論是塵埃之中掩蓋的哭嚎之音,還是那火海之中與女兒走失過的母親。
但他都曾一一看到——
因此無法視而不見。
他在那故事中讀過了一頁又一頁,讀盡了那美德與勇氣,讀盡了卑劣與殘忍,他也曾看到那些美好的一切,也看到那大義之下的茍且。
但那故事之中的如同涓涓細流,一點一滴,足以讓他在一切的末尾,作出抉擇。
是的,亡者并不曾開口。
可他會。
“我要讓他們失敗,”方鸻抬起頭,斬釘截鐵,一字一頓,他猛地扯下風鏡,隨手丟入雨水之中。
他又取下手套,那笨重的魔導裝置‘嘩啦’一聲落在地上,“我要,讓每一個不公正的結局,獲得應有的報償。”
他舉起雙手。
仿佛在那雙手之間,有一頂虛無的王冠,正沉沉地壓在頭頂之上。
三個字,正憑空出現在方鸻的腦海之中:
“你會死。”
方鸻卻笑了。
大雨瓢潑,虛空之中寂然無聲。只有重重的計算壓在他的大腦上,讓他不堪重負,鼻血不住地淌下。
凡人無法承受數以千計的分割,意志痛苦得像是下一刻要裂開,縱使是承受了來自于龍騎士的恩賜。
但這恩賜何嘗不是又化為另一層重負。
方鸻用手遮住鼻端,但殷紅的血立刻又從指縫之間溢了出來,他的視野已昏暗一片,但他仍舊等待著——
“……你既然選中我作為棋子,那么請讓我發揮這一枚棋子應有的作用,我會令你獲得勝利,榮耀你一切的榮譽。”
“可不是在這里。”
“那應該是在哪里?”
方鸻看著那冥冥的虛空之中,質問道——仿佛那里仍有一個人,正用復雜的目光看著自己。
她的被稱譽為公正、勇氣,但目光柔軟,仁慈,她看著他,幽幽嘆了一口氣,正如同看著自己的每一個孩子。
但少年眼中的自信足以令任何一個存在折服。
如同凡人第一次如此精準地捕捉到了命運的脈流,從那枚種子在他身上生根發芽起,仿佛一切的因緣際會,都不過在等待這一刻的到來。
他是那頂王冠的主人。
他終于明白了這一點。
方鸻抬起頭,目光之中倒映出那墜落的星光,如此的光芒耀眼,一如那預言之中所應證。
“請為我戴冠吧,瑪爾蘭女士,”他的思緒已經達到了極限,像是一個字一個字地擠出這句話,“我向你請求一次公正的交易。”
所有的陰影都在從天而降的威壓之下灰飛煙滅。
雷納德驚駭地看著這一幕,那熟悉的氣息幾乎讓他忍不住要跪伏在地,他竟然真是她的圣選,還遠遠不是一般的圣選。
那更像是……
恩惠。
他將持她的權柄,行于這地上。
他將代行她的意志。
榮譽她的榮耀。
那伊格尼修斯圣子又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高臺之下艾緹拉霍然駐足,她正轉過身去,緊蹙著眉頭,翠色的眸子中含著一絲擔憂,她感受到了那既熟悉,又陌生的氣息。
大貓人也放下手中的劍,用一種難以言喻的目光看向那個方向,但他看到的并不是方鸻,而是那背后的存在:
虛空之中的一雙手,正捧起一頂王冠,輕輕戴在方鸻的頭頂上。
一支水晶亮起青輝。
十二支水晶亮起青輝。
遠在空海的另一端,奧述人的皇宮之中,遠在圣白林地,兩位王者同時抬起頭來。
那至高無上的君主看著自己手掌上全知的徽記,不由輕輕搖了搖頭——那蒼色的火焰,燃燒的并不是知識與奧秘。
而是那奔涌向盡頭的時間。
眾騎士們人好似忘記了自己正身在戰場之上,一臉不可思議地看著自己胸前的圣徽,那濡濕的經文之上,每一個字仿佛都在發光。
方鸻抬起頭來。
他這時候才明白了圣物為什么被稱之為圣物,蒼之輝的力量在他四肢百骸之間奔涌,他抬起頭,就能輕易洞穿以太世界的一切秘密。
他抬起一根手指,不需要任何連接的媒介,意志仿佛自動擊穿了物質與以太之間的壁壘,托拉戈托斯精心編織的防線一剎那之間土崩瓦解。
“又是你,蒼之輝——!”
以太之海的另一頭傳來托拉戈托斯的怒吼,但那聲音很快轉變為了驚惶,先前的從容仿佛蕩然無存,“不……這不是蒼之輝!”
它仿佛可以看順著以太的脈絡看到這里所發生的一切,“……海、海林王冠,它竟然落在了你手中!?”
托拉戈托斯自誕生以來的漫長生涯當中,還從未體會過這樣的情緒——惶恐,迷茫,驚怒與不安。
“你、你瘋了!?”這頭惡龍忍不住咆哮起來,“你并不是圣物的主人,它會殺了你!”
方鸻充耳不聞。
他當然明白,四肢百骸中奔涌的蒼之輝從未有過如此的暴烈,又從未有過如此的馴服。
暴烈是因為它們點燃的,是所構成他這具軀體的一切,元素、物質與星輝,他早了解其中的原理。
來自蒼翠,還于蒼翠,世界最本源,最純凈的力量,一旦星輝消失,萬物蕩然無存,但他別無選擇。
因為比起一丁點的星輝來,他所要面對的是這個世界曾經最危險的敵人。
而說那馴服,是因為蒼之輝從未有如此一刻的與他意志相連,他仿佛可以如臂使指地指揮這股龐大的力量。
在它的面前,連曾經如此難以承受的龍騎士的法則,也顯得如此的溫馴,至于龐大的計算壓力,也顯得不值一提了。
也難怪影人會沉迷于這樣的力量。
他倒是想沉迷,可也沒有這個機會,蒼之輝在短短片刻之內便將他的星輝消耗一空,他眼前一黑,但片刻之后又重新出現在原地。
而其他人眼中,看到的是在那虛空之中出現的圣龕,瑪爾蘭的徽記在天空之中一閃而逝,方鸻便原地復活了。
騎士們一言不發,立刻紛紛跪伏在地,遠遠望去,包括古訓騎士在內,廣場之上密密麻麻半跪下了一片人。
“謝謝你,瑪爾蘭女士。”
“你抓緊時間。”
五個字依次浮現。
方鸻點了點頭,他當然明白,蒼之輝正無時無刻不在灼燒他的生命力,留給他的時間其實已經不多了。
當然,留給托拉戈托斯的時間更少。
它引以為傲的一切計謀,在那沛莫能御的力量面前只像是一個笑話,努美林精靈留下的四件圣器,正是克制它們的核心力量。
數不清的構裝體如同從泥土之中升起的一場雨,數以十萬計的發條妖精正如同雨點一樣飛上半空。
它們扯碎了托拉戈托斯所控制的每一個節點,這頭昔日的芬里斯之主試圖抵御,但卻無能為力,只能看著方鸻的力量如同潮水一樣席卷了所有節點。
甚至連一個也沒給它留下。
“不……”
托拉戈托斯從來沒想到,天堂與地獄之間的轉變,來得如此的突然與戲劇性,它終于明白發生了什么,試圖求饒:
“……你不能這么做,利夫加德在利用你,它……”
但方鸻沒給它這個機會。
在那一刻,托拉戈托斯終于讀懂了那金色的瞳孔之中,看向自己的輕蔑之意究竟是什么意思。
那昔日嚴厲的主人,自始至終就看著他自投羅網,若早知道如此,它就不會選擇背叛。它第一次苦澀地意識到,是野心蒙蔽了自己的眼睛——
“我……本應該留在芬里斯……”
“……不要打開那個法陣……”
可一切都晚了。
作為結界的改寫者,方鸻當然了解這個巨大的迷鎖真正的意義是什么,它首先是一個巨大的封印法陣。
簡單的覆寫,改變不了這個迷鎖其核心的作用,他也無意改變,因為法陣的核心一旦丟失,利夫加德就會真正脫困而出。
但他也明白,創生術一旦啟動,就會剝離利夫加德身上的血脈之力,那將是法陣對后者約束最為薄弱的那一刻。
而那雙金色的瞳孔,也正在那一刻睜開。
所有人仿佛都在同一刻,看到了那雙屬于主宰者的眼睛,只不過——此刻身處于法陣中樞的托拉戈托斯看得更加清楚。
當然,它的體會也更加絕望。
“你不是想要我的力量么,托拉戈托斯?”
那金瞳的主人此刻淡淡地開口道,“那我給你好了。”
“……不、不……”托拉戈托斯心神俱喪,苦苦哀求道,“我尊敬的主人,他放你出來,絕不是安了什么好心……”
“你以為我會不知道?”
利夫加德冷笑一聲,“我知道你的目的,也知道他的目的,甚至知道那個年輕人的目的,我可放任你們動手,你猜是為什么?”
托拉戈托斯恐懼得臉都變了形,你很難想象一頭巨龍的表情之中會出現如此豐富的情感,如果可能,它拼盡了全力也要逃跑。
可它并無法辦到。
因為在局勢逆轉的那一刻,方鸻就已經將它鎖定在了這個法陣的中心,因此現在如它所愿——法陣將它視作了創生術的目標。
并源源不斷將利夫加德身上的力量灌輸到它的身上,龍王的金血正在被法陣摧毀、泯滅,然后創生為一枚新的種子,融入它的體內。
那種子,就是龍血的詛咒。
可托拉戈托斯卻感覺不到一點輕松,雖然那原本是它的目的——可它更清楚,這個法陣本就是為它所改造。
它當然明白這股力量,此刻只不過是以它作為一個臨時節點。
簡而言之,它被當作了法陣的中樞,一旦轉移完成,那枚種子就會如同從利夫加德身上剝離一樣,從它的身上被抽取出去。
然后作為另一個人的滋補品。
它不太明白方鸻為什么要這么做,但顯然對方既然已經啟動了法陣,那么一定也就做好了萬全的準備。
一旦那龍血的詛咒被從它身上抽離,它身上與之同源的力量也會一并被抽取,到那時候,就是它真正的死期。
托拉戈托斯當然看到了自己最后的結局,可它不明白的是,自己昔日的主人為什么同樣無動于衷,同樣眼睜睜看著這一切的發生?
理論上而言,對方不應該是和自己綁在一條繩上的螞蚱么?如果自己灰飛煙滅,它又何嘗不是一樣?
托拉戈托斯只用企求的目光看著對方,希望看到這頭黑暗巨龍自救,哪怕是打破這個僵局,它至少也有逃生的機會。
可它注定要失望了。
利夫加德仿佛是毫不在意自己的力量正在消解,它金色的瞳孔只冷漠地看著自己的軀體土崩瓦解,然后一點點匯流入托拉戈托斯的體內。
這個努美林精靈留下的法陣,對于它來說尚且是一個牢籠,而對于這頭‘新生不久’的巨龍,又何嘗不是一道更加致命的枷鎖?
這頭黑暗巨龍之王的軀體終于化為虛無。
但它最后的目光仿佛仍舊存留于空間之中,那金色的瞳孔默默看著托拉戈托斯哀嚎著,痛苦地咆哮著,但卻始終無法反抗分毫。
這是精靈們留給它最后的‘禮物’——
它一言不發,默默看著對方的最后一片鱗片融化,如流砂一般消逝,化作空氣,蕩然無存。
而也就在那一刻。
兩頭巨龍的虛影,同時出現在了沃—薩拉斯提爾的上空,其中一頭冷酷而嚴厲,臉上似乎仍帶著淡淡的嘲弄的表情。
而另一頭則定格在驚恐的最后一刻,仿佛那臨死之前的絕望,仍舊凝固在托拉戈托斯暗金色的瞳孔之內。
方鸻抬起頭,將手輕輕舉起,下一刻,沃—薩拉斯提爾上空的三道巨環同時亮起,無數的符文沿著結界向著天際延伸。
城內,化作科貝爾弗利克的流浪者正從那金瞳的幻象之中回過神來,“那就是利夫加德?”一旁的巴爾多瑪問道。
他點了點頭。
“托拉戈托斯那家伙果然失敗了,”流浪者淡淡地開口道,同時抬起頭,看著天空之中的異景,“我早提醒過他,利夫加德沒那么好對付。”
他看了自己的合作伙伴一眼,仿佛提示,也仿佛是威脅地開口道:
“但那頭蠢笨的蜥蜴被力量蒙蔽到了眼睛,它看起來忌憚我比忌憚自己曾經的主人更甚,但小看那頭孽龍,是要付出代價的。”
“那我們怎么辦?”巴爾多瑪沉默了片刻,與身邊隨行的騎士一同停了下來,看著頭頂上的一幕問道,“去奪下那枚種子?”
科貝爾弗利克搖了搖頭,“你真以為利夫加德會和那頭蠢龍同歸于盡,不,它早就算計好了一切。它根本不在那里,我們去圣殿。”
說罷,他似乎也有些著急起來,一言不發地轉向那個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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