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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塔之柱 第一百六十章 第一星 XIII
一陣低沉的龍吟聲從山顛的圣殿之中遠遠傳來,震得墻面、桌上與地表的沙土形成一層浮動的煙塵,桌上的器皿也隨之鳴顫不已,發出叮叮當當的聲音。
一聲輕響,一條明顯的裂縫從石柱上往下蔓延,部分天花板也隨之轟然塌陷,碎石與流沙從破口滾滾落下。
教士避開垂落的沙土,來到大廳的另一側,賽爾·吉奧斯像個沒事人一樣站在正在坍塌的大廳之中,向著窗外看去。
層層迭迭的地錦葉正在石臺上抖個不停,雜亂生長的藤蔓、根須好像同樣感受到了那深沉的恐懼,不著痕跡地卷曲起來。
那層層的音嘯如同海浪一樣席卷整個城市,賽爾·吉奧斯瞇起眼睛看著那層層的聲浪從死寂的街區上空掠過。
他順著那聲浪的源頭追蹤過去,然后看到山巔之上,陰影之中伸出了一翼。
那翼幾乎覆蓋了半個山峰——不僅僅只是高塔上的兩人,幾乎要塞中所有羅塔奧的軍隊,騎士、士兵皆看到了這一幕。
那羽翼有著巨龍的特征,但其下的羽管又根根分明——它巨龍的上半部分覆蓋著閃閃發光的黑鱗,其下則是整齊地一道道長羽。
那陰燃的羽毛下閃爍著紫色的火焰,勾勒出它如劍鋒一般的邊緣,灼目的焰光仿佛在陰影之中又投下另一道陰影。
那陰影有著修長的龍形。
細長的尾巴宛若來自于夢境之中的巨蛇,修長的七角猶如燃火的冠冕,它的瞳孔擎著金焰,仿若從天際垂落的火,脊背又高聳如山峰,巨爪之下囚禁著大地。
它吐息之中帶著劇毒,又孕育著流淌的惡焰,羽翼之下的陰影如同永遠浮動著一層煙塵,那煙塵遮天蔽日,如同籠罩整個世界。
昔日舉世的敵人正矗立在山巔之上,一如無數個歲月之前,它張開雙翼,低頭俯瞰那些膽敢挑戰自己渺小的蟲豸。
普通的士兵最先墜入那金色的目光之中,仿佛步入一個噩夢的世界,世界為漆黑的濃煙所籠罩,永世暗無天日。
直至漆黑之中劃開一道灼目的金焰,巨龍正徐徐張開瞳孔,仿佛煙塵之中垂下一點火星——龍嘯聲正從四面八方傳來,一如女巫的尖嚎,令他們眼前陣陣發黑——
又令他們看到那世界步入無可挽回的毀滅,眾神仿佛戰敗于無垠的荒原之上,凡人尸橫遍野,火星升騰,隕石的焰光正徐徐穿透云層。
直至那奪目的金光,巨龍的眼瞳,從煙塵覆蓋的世界之上一躍而下,直至那火焰掠過每一個人頭頂。
整個世界也隨之焚盡化作虛無。
無邊無際的恐懼攫住每一個人的心靈,令他們下意識匍匐在地,仿佛要向那恐懼的源頭頂禮膜拜,請求對方寬恕自己。
騎士們也眼前陣陣發黑,不得不用手覆住甲葉上垂下的經卷,昏黃的光芒從他們指縫之間溢出,驅散了地面上的一層浮土。
“把他們……拉起來。”
人高馬大的古訓騎士指揮官下令,而街道另一端,那些渾身冒著紫火的怪物并未因此停下攻勢,反而顯得愈發瘋狂。
騎士們拉起普通士兵,怪物如同浪潮一樣撞上防線的前沿,七八名古訓騎士騰空而起,向那個方向擲出一道光矛,陰影之中的怪物立刻嘶叫著消失了一片。
“街面凈空。”
“第三輪攻擊!”
傳令官的聲音中帶著一絲驚惶,陰影之中又出現了星星點點晃動的紫焰,逐漸匯聚成一片,向這個方向靠攏。
仿佛它們從來未曾死去,被燒成灰燼又重新化作影子,流向街道的另一頭,重新在陰影之中再匯聚成形,源源不斷,更替不絕。
不同聯隊的指揮官都緊鎖著眉頭看著這一幕,他們不約而同地向身邊那位女主教投去目光,但貝蕾爾正看著山巔那若有若無的龍影。
她緊握著權杖的右手,每一個指節都因為用力過度而失去血色。
他們被騙了,那根本不是什么勒伯斯的詛咒,這個世界上只有兩頭龍生長著怪異的第七支角,羅塔奧人直白地將這支角稱之為‘烏黑之根’或者‘噩兆之根’。
這兩頭龍中的一頭,被封印在十二眾星之柱貫穿的地下,秘羅的眾圣用十二種不同的道途貫穿那頭惡龍的軀干,幾乎斷絕后者的生機。
而另一頭,則與前一頭有著相近的親緣關系,它是她的生父,早在龍后肆虐于艾塔黎亞之前,那道陰影曾經是這個世界最深重的災難之一。
有傳說說它已經被殺死了,努美林精靈將它引至絕地,一位不知名的英雄用圣劍摩亞斬下它的頭顱,并斬斷它的其中一支角。
英雄戰死,龍血滲透入大地的縫隙之中,圣劍從此也不知所蹤,精靈們離世之后,世人從此再未見過這頭惡龍之王。
它的名字——
是利夫加德。
他們應該立刻離開這個地方,貝蕾爾很想這么說。如果那是龍王利夫加德,樞焰誓庭的圣器根本不可能殺死對方。
她已經猜到了,這里就是利夫加德封印之地,殞命之所,甚至連努美林精靈都無法徹底消滅對方,只能以這座要塞為代價將它徹底封印于此。
而一個更加恐懼的想法隨即浮上心頭,是什么人在這背后操縱一切,他們究竟是步入了誰的陷阱,對方的目的是什么?
女主教想到一個瘋狂的可能,那個反復回響于羅塔奧歷史之中的預言再一次浮上心頭——勿忘已逝之敵。
他們上當了。
但如果龍王利夫加德在這里復生,很可能意味著黑暗的再一次卷土重來,凡人會在七百年之后,再一次迎來與巨龍的戰爭。
她回過頭看向身邊的所有人。
“貝蕾爾女士。”眾騎士也意識到了形勢危急,不少人已經認出了那頭惡龍的真正身份。
——那扭曲的第七支角太過顯眼,而在神話之中近乎齊根而斷的第六支角,也標識出其唯一的身份。
貝蕾爾看向天空,那意味不明、令人不安的法陣已經完成大半,只缺了西南方向的一角,那里法陣的邊緣空空如也。
還缺了三個節點法陣并未上線。
她心中隱隱已經猜到了什么,用低沉的聲音開口道,“命令所有人再堅持一下,我們必須向那個方向靠攏。”
“此外,”貝蕾爾忽然平靜地說道,“我還有一個額外的請求。”
“貝蕾爾女士,您盡管開口。”
眾騎士答道。
貝蕾爾緩緩開口道:
“如果事不可為,請各位用金焰點燃圣誓,不要忘記自己許下的誓言,讓自己成為那怪物養分的一部分。”
戰場上竟有片刻的寂靜。
但片刻之后,在場的古訓騎士,自由騎士皆沉默著點了點頭,用金焰點燃圣誓就是讓自己化作灰燼,不至于成為那血祭的一部分。
人們很快達成了共識。
誓庭的力量來自于龍之金血,而飲下的龍血既成為詛咒的一部分,也成為一切血源法術的源頭,羅塔奧的守誓人曾用一道古老的誓言作為枷鎖約束龍血的力量。
而這最后一道枷鎖,也就是金焰的圣誓——
響應圣誓,則燒盡自己,在自己血脈之中的怪物誕生之前,連同自己一起,將對方拽入地獄之中。
每個守誓人都有約束自己血脈力量的方法,而這正是樞焰誓庭所選擇的路。
它也正是金焰圣誓成為十二道途的原因。
“雖然有人受力量所蠱惑失去了初心。”
“但金焰的誓言一定有其存在的理由,并不是每個人都忘記了自己的職責,我帶他們來這里……帶他們來這里,正是為了證明這一點。”
“金焰的道途,仍舊有成為十二柱之一的可能性。”
貝蕾爾看著身邊的每一個人,靜靜地垂下眼瞼,她眼中的堅定沒有片刻的熄滅,反而像是噙著一團火焰。
她將權杖交給身前的騎士,一個一頭赤發的年輕人,“雷納德,傳我的命令,帶領他們去突圍吧。”
眾騎士微微一怔,然后才反應了過來:“貝蕾爾女士,你呢?”
她重新垂下目光,看向所有人,“如果我不為你們斷后,你們恐怕很難抵達那里——不過。我并非讓你們像懦夫一樣逃避。”
她制止眾人開口。
“記住,你們有你們的責任——在那里,有人正等待支援。”
“我猜他已經想到了破局的辦法,雷納德,我予你以臨陣指揮權,你手持我的權杖,去聽從那位圣子的命令。”
“圣子?”
但貝蕾爾已經轉過身去,扯下了披在甲胄之上的外袍,抬頭看向那城市中心的高塔。
女性柔和的目光,在這一刻顯得鋒利如劍——
“各位,龍騎士,有龍騎士的戰場。”
“既然瑪爾蘭女士已經作下了決定,那么接下來,就是我的決斷了。”
賽爾·吉奧斯在石窗邊,正看著已完全陷入黑暗之中的城內,那道沖天而起的焰光,“她來了,我說過,你那似是而非的法陣攔不住她。”
“因為身為龍騎士,我最清楚同類的力量,如果我和她交手,這座要塞片刻之間也會灰飛煙滅,遑論那個法陣。”
他頭也不回地說道。
他身后化身為教士的托拉戈托斯正擺弄著那件圣器——卻搖搖頭,“不,她不會,她不清楚這個法陣的作用,反而要保護它。”
“因為這個法陣之下還封印著利夫加德,你猜她會不會冒著這個風險去輕易打破這里的封印?她當然不會,她已經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那個小家伙身上了。”
賽爾·吉奧斯回過頭,“你不擔心他再一次破壞你的計劃?”
“不,我當然擔心,”托拉戈托斯道,“我不擔心她會破壞法陣,但我更擔心她對于我的威脅,所以請去攔住她。”
它看向賽爾·吉奧斯,“到你出手的時候了,賽爾·吉奧斯閣下。”
至于那個小鬼。
托拉戈托斯忍不住輕笑起來,“按照計劃,等他在法陣之中啟動創生術之時,就是我們計劃完成的那一刻。”
“這也多虧了你,大探險家閣下。”
賽爾·吉奧斯不難聽出對方語氣中的譏諷之意,但這也不奇怪,這些墮入黑暗之中的存在,總對其他人懷著相同的不懷好意。
但他并不在意,迎著那越來越近的火光,一躍飛出窗外,然后向身后丟下一句話,“別忘了確保萬無一失,小心那小家伙反客為主。”
杞人憂天。
托拉戈托斯不屑一顧,不過只是一道歷史之中存在的影子而已,作為龍騎士又如何,根本不懂得結界運作的原理。
不過芬里斯功虧一簣的傷痛似乎又一次浮上心頭,托拉戈托斯猶豫了片刻,還是向虛空之中伸出爪子。
無論如何,只要將法陣的中樞控制權掌握在手中,應當就萬無一失了吧。
“除非,那小鬼有能力改寫整個迷鎖的內在邏輯——”
但化作教士的巨龍搖了搖頭,即便自己料敵從寬,對方也絕不可能有這個時間,掌握足夠多的素材去改寫法陣。
它掌心之中浮現出一道發光的符文。
天邊的光焰正劃過半個城市。
龍騎士的威壓幾乎頃刻之間平息了先前利夫加德現身帶來的層層重壓,而激蕩的焰光,也讓方鸻意識到——那橫貫半個天空的氣勢,是來自于另一位至強者。
金色的氣浪正在撕開厚重的黑云,讓云層在天空之中呈現出不規則的鋸齒狀皸裂,顯露其背后的景象——
那繁星遍布的夜空,與那正在墜落的星華。
洛倫抬起頭,看著那熠熠發光的星辰,篤定地說道:
“那是貝蕾爾女士。”
方鸻其實也認了出來——那焰光并不是來自于城市的中心,來自于高塔的方向,因此它只可能是來自于聯軍之中的另一位龍騎士。
樞焰誓庭隨行的權杖主教。
貝蕾爾。
那金色的氣浪正在下沉至地面,其所過之處,正在沖擊騎士們構成的陣線的黑潮頃刻之間灰飛煙滅。
瑞德、帕帕拉爾人,羅昊等人看著在自己面前融化的紫火,它們像是被那無窮無盡的光所吞沒,影子在烈日之下化作虛無。
在尖銳的咝咝聲之中,影子化作的生物像是沙礫一樣瓦解,如塵埃一般落在地面,最終氣化成一片空白。
大貓人不由自主地收起手中的劍,任由那柔和的光芒拂過身上的每一寸甲胄,像是一陣微風,繞行過每一個人身邊。
他抬起頭,默默看著天邊的景象,又輕輕閉上眼睛,下巴上鬃毛束成的辮子上,銅環正叮當作響,一如那圣白荒原之上的風。
“聽吧,風會告訴我們一切。”
“因為那是戰爭的聲音。”
他輕輕放下手中的劍,將劍尖抵至地面,塵埃隨著眾人的身后繞開,圣殿之前再也不存在絲毫污濁。
銘下圣誓的劍,不為閃灼的火光,流淌的金銀而揮動。
一切榮耀,與瑪爾蘭同在。
少年回過頭,看向正站在法陣之上的方鸻——貝蕾爾女士出手了,不出意外,那頭惡龍身邊的龍騎士也會出手。
兩位龍騎士將在沃—薩拉斯提爾的天穹之下交戰,艾德——不,圣子大人的計劃還可以如約展開么?
有個聲音告訴他,他應該相信貝蕾爾女士,可另一個潛在的念頭卻止不住地升起,至現在為止的一切,都如對方所料。
或者說他們的計劃,才是唯一可以挽回一切的方案?
可就憑借那些已經被他們拆得千瘡百孔的法陣?
洛倫正思索之間,前面傳來的一陣陣喧嘩聲,忽然之間打斷了他的思路。
他向那個方向看去,看到穿著古訓騎士團裝束與戰袍騎士們,正出現在圣殿前方的廣場之上——但領頭的騎士并不是貝蕾爾。
而是一個紅發的騎士。
他其實還認識對方,古爾莫德家族的赤發幼獅,雷納德,年紀只比他大上一輪,但已經是古訓騎士團圣訓之劍分隊的默認接班人。
不過他認識雷納德,對方卻不一定認得他,對方只雙手高舉著一支晶瑩的權杖,在眾騎士的拱衛之下走過廣場。
而雷納德抬起頭,眼中含著一股莫名的光芒,看向那圣殿之上的每一個人——尤其是正在祭壇之上的那個年輕人。
他翻身跳下坐騎,從自己的地行龍的鞍座上落至地面,然后雙手高舉起貝蕾爾的權杖,低下頭,向著圣殿之上高聲喊道:
“古訓騎士團,圣訓之劍、寂靜禱言、箴言壁壘、贖罪鐵砧分隊奉貝蕾爾女士之命,前來覲見圣子大人。”
“請問那接下圣令之人,瑪爾蘭的圣訓所示,戰爭的獲選,受榮耀所鐘者,此刻是在這里休憩么?”
雷納德清晰有力的聲音,一時間在寂靜的廣場上回蕩。
他再一次抬起頭,其實看到圣殿之外所守護的一眾自由騎士,心中就已經信了個七八成,但真正吸引住他目光的是大貓人。
一個秘羅圣衛。
難道說瑪爾蘭所選的圣子真的在這個地方?
而高臺之上,方鸻聽著下面廣場上傳來的聲音,先是微微怔了片刻,但他忽然之間明白過來發生了什么。
他回過頭,向半空之中那閃耀的星辰看去。
沒想到,在最后的一刻,貝蕾爾選擇了相信。
或者不如說,她選擇了信任冥冥之中一位女神的判斷。
方鸻忍不住輕輕吸了一口氣,貝蕾爾將這些人交到他手中,而古訓騎士們也來得正好,他要向賽爾·吉奧斯——或者說托拉戈托斯攤牌——
僅僅憑七海旅團的力量還有些單薄。
“那就讓我們看看,”方鸻忍不住翻轉手掌,看向自己魔導手套之中的一枚零件,自言自語地開口道,“接下來這個計劃可以做到哪一步吧。”
他當然明白,陰影之中還潛伏著危險。
托拉戈托斯已經走到了明面上,但那潛于暗處的另一只黑手,真的就這么容易放棄了野心么?
帝國人和樞焰誓庭的人,本就來得蹊蹺。
而除開這一切之外,利夫加德對他的提醒,真就僅僅出自于好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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