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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塔之柱 第一百五十五章 第一星 VIII
賽爾·吉奧斯告訴他的計劃,是以龍血的詛咒斷絕不死。
飲過龍血的人,猶如在血液中種下一枚因子,這因子代代相傳,猶如陰燃的野火,不死不滅。其名為——殺死巨龍之人,他及其后代,終有一日會化作惡龍。
與巨龍的戰爭結束之后,龍血隨著守誓人一族的蟄伏,逐漸于歲月中沉睡,詛咒的種子也深埋于人類的世界之中。
直至一枚火星,再度點燃苦痛的火種。
守誓人的后代,除了像嘉拉佩亞古老的守護人那樣固守傳統,避世不出,隔絕于文明世界的村落之外,也有類似于海灣之子、樞焰誓庭這樣開枝散葉,逐漸過上了正常生活的群體。
前者在文明世界之外的一隅重新建立起文明,在暴風之中豎起鐘塔,以銅鐘之音穿過空海之濤,久而久之,竟建起議院,塑造出獨屬于自己的文化。
后者則以圣誓守護秘密,在羅塔奧古老的火焰之下立下誓言,從此忘記自身苦痛的過去,以新的面貌成為古老力量的守護者。
這力量來自于扭曲的龍血,因此又被稱之為源自于血的法術,血源法術的名頭在長滿白草的荒野之上不脛而走,樞焰誓庭以此得名。
只是漫長的時光,至使人類逐漸忘記那場慘烈的戰爭,龍血的詛咒時而蔓延,時而平息,血源法術造成的扭曲亦在誓庭控制的地界上愈演愈烈。
除了古老的傳統之外,人們早已忘記自己從何而來,千年的光陰中,也從未有人真如傳言之中一樣化身惡龍。
因此詛咒也被當做惡疫,那只是一場在海灣之中蔓延的瘟疫,它在固定的時間之中帶來,帶走無數生命,又悄然逝去。
在某些年代之中,會有英雄帶回傳說之中的不老之泉,但即便沒有,在持續數年的瘟疫過后,一切又會復歸平息。
歷史上只有過兩次,龍血的瘟疫幾乎摧毀整個海灣地區,其中一次,最后導致了銅鐘議院的覆滅。
但這兩次,最后都為古老的泉水所平息。
但歸根結底,這一切背后的真相是什么呢?
愛麗莎的聲音,在刺骨寒風之中顯得有些冰冷:
“是因為利夫加德將死未死,而龍血的詛咒之中只有一人可以成得巨龍,同一枚種子中不可能開出兩朵以血澆灌的花。”
“我們曾經親眼見過龍魔女的力量,但金焰之環的力量始終在一人身上傳承,從龍魔女伊芙,到米蘇女士——”
“飲下龍血之人,從龍血之中獲得力量,亦為龍血的主人所詛,當血的源頭斷絕之時,他就會成為新生的‘王’,就像王座之上永遠只會有一人戴冠。”
她正抬頭看著那片沒于皚皚白雪之下的廢墟,目光像是穿過了那個她們所處的時代,看到了數百年來在此地流經的時光。
她們之前遠遠看到的那遮天蔽日的影子,此刻皆已消失。
風雪之中,不久之前曾傳出震天嘶吼,正如馬里蘭·羅格斯爾所言——不,正如年輕時代的流浪者阿爾特所言。
那茫茫的白雪之后,那高塔之下的廢墟之后,惡龍正在與另一人相搏,兩者兩敗俱傷之后,又各自退去。
愛麗莎從那交織的風雪背后,看到了利夫加德的影子。
他們身后亦步亦趨的年輕人,想不出究竟是什么人竟能與巨龍相抗,是手持圣劍的守護者?
在曾經的歷史上,是他手持那把名為摩亞的圣劍,并將死亡的陰影帶去那片風雪封凍的海灣。
但在這段時光的碎片之中,一切注定改寫。
凜冽如刀的寒風之中,另一個聲音正如此問道:
“所以,那就是利夫加德,那頭黑暗的龍王?”
“海灣地區的詛咒流傳數個世紀,卻從不會從中誕生出另一頭巨龍,那血之疫時而爆發,時而平息,也正是因為它還在這里?”
這個聲音屬于那位公爵女士,艾琉西絲。后者的嗓音聽來冷淡,似乎并不在意海灣之子的遭遇,因為他們的遭遇咎由自取,如果不靠近這里,建立國度,又豈會遭此折磨?
巨龍戰爭結束之后千年來,除了考林王國荒誕的龍魔女事件之外,也沒聽說其他什么地方爆發過龍災。
五柄圣劍斬下龍首,但鑄劍的時代以來,凡人鑄造的屠龍劍可不止有五把,數不勝數的守誓之人飲下龍血,但至今為止化身怪物的也只有龍魔女伊芙一人。
何況龍魔女也是人為的設計。
海灣之子的先祖在此立足,或許是為了徹底解決那頭黑暗龍王利夫加德的隱患,也可能是出于對力量的覬覦。
但正因此,才導致了他們其后千年的悲劇,樞焰誓庭也好不到哪里去,在戰爭的時代過去之后,大多數守誓人選擇了將屠龍劍與劍上的力量封存。
但他們卻癡迷于那扭曲力量的源泉,這才導致了法迦德災患叢生,從而不得不從源頭上解決問題。
不過就像是所有對于黑暗的超凡力量有所妄想的人類一樣,他們最終也未能成功。
在一次重大事件之后,秘羅圣殿勒令樞焰誓庭徹底斷絕血源法術的力量,自那之后,樞焰誓庭其實就不再是眾星之柱諸多道途中的一道。
在艾琉西絲看來,這就是歷史所謂的真相,凡人若不貪婪,又怎會有橫生的災禍?帝國又何嘗不是如此?
她看向自己實質化的雙手,皮膚之下隱有陰影流淌,自己又何嘗不是如此?但貪婪并非原罪,而是人類進步的原動力。
如果我們不曾貪婪,我們的先祖還在苜蓿地的荒野之上茹毛飲血,與其他諸多蠻荒的族類并無太大區別。
努美林精靈或許正是看中了凡人的野心,才會選擇我們承接這個世界的未來,野心致使世界墜入火海,但若無野心,凡人無法生存。
所以她心安理得地接受了這份力量的饋贈,只是有些人從火焰之中攫得真金,而有的人引火燒身,化作灰燼。
那是愚人,海灣之子,吉奧斯還有樞焰誓庭就是這樣的愚人。
“如果你失敗了呢?”
“那我不會失敗。”艾琉西絲得意地說。
愛麗莎嗤笑一聲——她對這位女公爵自命不凡的邏輯嗤之以鼻,這自大的女人。
“我知道你想說什么,”艾琉西絲卻冷笑,“如果我失敗了,那我也不過是愚人中的一個,那又如何?這個世界上總是愚人多,聰明人少,也不缺我一個。”
這番話倒讓夜鶯小姐刮目相看,忍不住多看了這位公爵女士一眼。
“你在打量什么?”
“只是想不到艾琉西絲小姐也會承認自己的不足。”
“哼,這可不叫不足,”艾琉西絲冷哼一聲,“只因帝國的信念如此,僅此而已。”
“這世上的事,如果不做就不會失敗,如果不做就永遠不會犯錯,但如果不踏出那一步,我們永遠只會駐足不前。”
“帝國人是以野心而著稱的,我們永遠只會將那些譏笑之人拋在身后,害怕被人譏笑,就不敢上前一步,那不過是懦夫。”
她有些驕傲地道:“若這世上沒有愚人,又哪能襯托出聰明人的不凡?帝國的箴言曾說,帝國既是愚笨之人,但又是智者的后代。”
愛麗莎沒想到會從這位公爵小姐口中了解到這樣一個帝國,帝國的精神層面,那是崔希絲、朱諾這樣的選召者無論如何也無法企及的。
她深深地明白這一點,只有那些生長于此,深受帝國文化熏陶的人,才能觸及這樣的高度。
可說白了,艾琉西絲先是一位貴族,她是公爵之女的出身,本身又是一位女大公,她看到的東西,距離帝國的普通人又太遠了。
愛麗莎曾經親眼見過艾音布洛克的帝國下層是如何生活的,帝國的夢境,與下層平民的企愿之間終究是撕裂了。
它曾于荒野之中走來,是凡人文明的第一粒火種,為精靈所選,在四葉草平原的蔭庇之下長大,擊敗了強大的敵人,終將人類的信念鐫刻于光輝的歷史之上。
凡人用小小的野心種下這枚種子,終究在數百年之后得以收獲。
其后,帝國、考林王國、巨樹之丘與羅塔奧得以在新時代林立于空海之上。
但帝國人引以為傲的傳統,而今卻成為一場場戰爭的源頭,他們甚至倒向了曾經人類的敵人,憑借著無可約束的野心,正將艾塔黎亞拖入另一個深淵之中。
“你們走得太遠了。”夜鶯小姐最后評價了一句。
“如果沒有從歷史之中回首,何人又能下此斷言,”艾琉西絲卻反駁道,“帝國還未曾失敗,旁人又如何能夠斷言我們是敗者?”
“那你呢?”
“我,”公爵小姐牙癢癢地說,“我還會回去的,這只是路線之爭,等我得到了不老泉水,帝國是不會認錯的。”
她打斷了愛麗莎后續的話。
艾琉西絲開口道:“所以我們先收起這些無意義的爭論,無論帝國也好,海灣之子也罷,抑或是樞焰誓庭,其實皆與我們無關。”
“你想要這座島嶼的歸屬權,而我想要得到不老的泉水,最重要的是眼下的困境——要如何對付那頭黑暗的龍王?”
“至少在這一點上,我們的目的是一致的,”艾琉西絲問道,“所以你想到怎么對付它了么——在這時光的殘片之中,又需要我提供怎樣的幫助?”
愛麗莎一言不發。
艾琉西絲至少說對了一件事,她的確不關心海灣的詛咒如何,那充其量是別人的事情,就算船長答應了,但那又如何呢?
她所關心的,只有七海旅團,雖然這座島的最終歸屬權可能會給凱瑟琳,但凱瑟琳承諾過,她只為實現一個夙愿。
成為空海之上的霸主,需要的只是沃—薩拉斯提爾這個憑證,但這座移動的母港與要塞,對于七海旅團來說卻有別樣的意義。
如果他們有這樣一座移動的浮空要塞,那七海旅團就能真正掙脫于各大勢力的約束,無論七海旅人號如何性能優異,但終歸還是需要一個停泊的系錨地。
只要他們有停下來的地方,就逃離不了來自于帝國,公會同盟甚至是考林—伊休里安的監視,七海旅團唯一真正的盟友可以說只有第三賽區的星門港,但他們又不可能總是回到軍方的蔭庇之下。
如果方鸻要揚帆遠航,他們就不可能一次又一次回到橫風港,何況星門港與考林—伊休里安之間的關系也沒有表面上那么和睦。
那么沃—薩拉斯提爾,就成為了重中之重,如果他們能將它帶到第二世界——甚至哪怕僅僅是留在第一世界作為一個后勤基地,七海旅團也有希望成為一個獨立的勢力。
正如Loofah與她的盟友們一樣。
因此這座精靈的要塞,在夜鶯小姐心中,遠不如方鸻說的那么輕描淡寫,可有可無。或者不如說,她對此早已是勢在必得。
為此,她必須掃清一切擋在面前的阻礙。
無論是樞焰誓庭、海灣之子,那位大探險家,亦或者是那頭黑暗的龍王。
“你究竟想好了沒有,”艾琉西絲在一旁督促道,“留給我們的時間可不多,這個時間的片段其實是有周期的,從星墜的那一刻起,下一個時間節點至少在三十年之后。”
愛麗莎輕輕點了點頭。
她正看著那片風雪,一邊用平淡的語氣描繪著可能發生的場景:
“利夫加德恐怕沒那么容易被殺死,否則海灣之子也不會一次又一次折戟,”她已經猜出了三百年前發生的一切,“恐怕與這里的某個時間節點有關。”
艾琉西絲問:“那你打算怎么辦?”
“辦法很簡單,以龍血的詛咒來斷絕不死。”
“咦?”公爵小姐愣了一下,自詡為博學廣聞的她一時間竟不明白這位夜鶯小姐在說什么,“這是什么意思?”
“龍血的詛咒只傳承于一人,舊的不去,新的不來。但如果舊日的王盤踞于王位之上眷念不去,我們就塑造一位新生的王。”
愛麗莎輕輕說道,聲音猶如玻璃的碎片,墜入雪地之中,發出的沙沙聲響自然滲著一股寒意。
“當新王加冕,舊日的王者自然逝去,龍血的詛咒會不會迎刃而解我不知道,可這座島自然易了主人。”
“可誰來當這個新王呢?”艾琉西絲仍舊不解。
愛麗莎的目光看向身后,那個步履蹣跚,正一臉感激地看著自己兩人的年輕人。
“他?”
公爵小姐一臉鄙夷。
但夜鶯小姐卻鄭重其事地點了點頭,“你不是相信人的野心么,艾琉西絲,他的野心會幫我們辦到很多事情。”
“甚至,是那些你聞所未聞,想也不敢想的‘偉業’——”
如果一個人的野心,能代表他所能闖的禍的極限,那么接下來,這個年輕人顯然會闖下一個彌天大禍。
在過去的歷史當中,他叫做馬里蘭·羅格斯爾,但馬里蘭·羅格斯爾這個名字終究會長眠于這片風雪之中,取而代之的是另一個名字。
黑暗的流浪者,阿爾特。
那么,現在還剩下最后一個問題——
新的王加冕了,又由誰來殺死它?
艾琉西絲看著面前的夜鶯小姐緩緩停了下來,前方的風雪之中逐漸多出了一個人影——不是其他人,正是奧利維亞。
學士小姐披著一件御寒的長袍,并不太意外地看著兩人,她的目光只是更多在愛麗莎身上駐留,多打量了夜鶯小姐兩眼。
“你要的人,我帶來了。”
她輕聲開口,聲音像是掛在牡鹿的角上的一串鈴鐺,穿越山林,穿越風雪,來到二人面前,清澈而悅耳。
從她身后走出的那個人,正是懷抱著魔劍格溫德斯的箱子,少年顯然還有些搞不清楚狀況,一進入到這個環境之中就警惕地與學士小姐拉開距離。
他長劍出鞘,握在手中,散發著黑光的劍在凜冽寒風繚繞下發出尖銳的哨音,劍尖指向昔日的盟友,如今的敵人。
但看清楚面前是愛麗莎,箱子才放松下來,有些狐疑看了看四周,開口道,“愛麗莎小姐,團長讓你去與他會合。”
“你究竟是誰?”
但艾琉西絲尖銳的質問卻先一步發出,她要是此刻還不明白,自己被學士小姐徹徹底底地耍了,那她可真就是個無可救藥的笨蛋了。
“我?”奧利維亞卻笑了笑,“我的身份無關緊要,對于二位而言,我只是一介對歷史上發生過什么有些興趣的學者罷了。”
她看向一旁的箱子,笑吟吟地開口道:“現在屠龍劍有了,接下來,愛麗莎小姐打算怎么辦呢?”
“以創生之術改造封印利夫加德的迷鎖,將死之力逆轉為生之力,以創生的力量將龍血之力掠奪于己身。”
“再以自身為媒介,承受所有龍血的詛咒,直至化身為龍,成為那個王座之上的新主人。當新王誕生,舊日的王自然化作柴薪……”
洛倫看著一束光透過陰暗的石壁,從天花板的裂口上垂下來,蔓延的植物從那里的口子生長進來,在天光之下沁著新綠。
一粒水珠正從葉片之上垂下,濺在池子里發出細響,但他耳中聽著方鸻講述的離奇的故事,只感到一陣茫然。
真實世界之中的自己或許早已身故,這里只是歷史片段的一隅,而自己不過只是無數時光之中的一個幻影?
但他先想到的并不是自身的命運,而是這場戰斗的結果如何?
“……在他的計劃當中——利夫加德之所以不死,是因為受困于這片時空的回廊。但倘若新王誕生,新生的黑暗巨龍固然脫困而出,但也不再受困于這片時空的倒影。”
“那也就是說……”瑞德開口問道。
“它不再不死。”
“但這一切的前提,是建立在新登王座的那人甘愿授首的情況之下,如果他只是昔日時光之中的一片影子,那自然無所謂。”
“可它如果不是呢?”大貓人反問道。
“那就會是一場惡戰,”方鸻沉聲答道,“這就是我讓你們離開那個地方的原因,計劃進展得太順利,可我不得不留下一個后手。”
他對其他人道,“我要先檢查其他每一處封印的狀況,在改造那個迷鎖之前,在里面留下一些自己的印記。”
“也就是說,”大貓人道,“即便是最壞的機會,其實我們還是有殺死利夫加德的機會——利用這把半開封的圣劍?”
獅人看向手中的圣劍——曾名為殲敵者的圣劍上暗啞無光,在昔日的光陰之中它曾痛飲龍血,但時至今日,它還有這樣的力量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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