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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塔之柱 第一百五十三章 第一星 VI
“該出發了,煉金術士先生。”少年的話打斷了方鸻的思緒,他正收好劍,站起身來,向港口方向看去。
那里幾乎能一睹沃—薩拉斯提爾的全貌,城市座落于月牙形的山巒之間,圣白的城池懸浮于兩列弧形山脈的缺口處,仿佛被四柄天鑄的銀釘貫穿。那其實是四座連接著中央城區的橋梁,銀白的長橋另一頭與港區相通,四片港區分別坐落在兩列山脈之間。
樞焰誓庭的船停靠在塔拉梅爾港區,這當然不是原本的名字,而是騎士們隨手所起。他們管那座長橋叫‘阿什莉卡之橋’,方鸻倒是聽過那個名字——四季女神當中春之女神的名字。
荒野之上的四季與艾塔黎亞的民俗傳說不太一致,但大致可以認為是艾梅雅的化身之一,也有逝去的精靈女神翠瑞爾的一部分原型。
那么剩下三座橋自然是‘托洛格瑪洛’、‘弗洛斯特’與‘克洛格’,分別對應著秋日長號,盛夏之風與隱霧之爪。
鹽骨之子的艦隊則一共有四條船,停靠在相毗鄰的港區,與‘克洛格之橋’相連。
也就是說,古訓騎士、樞焰誓庭與鹽骨之子的進攻會從春冬之橋上發起,直至攻入中央城區,攻入那頭不死巨龍盤踞的巢穴之內。
騎士們分出兩支部隊,其中一支幾乎冒著必死的風險攻向中樞大廳——那頭惡龍的巢穴所在之地,他們的目的主要是分散對方的注意力,然后讓鹽骨之子的人護送兩位樞機主教順利抵達中央魔法塔——那里曾經是這座要塞的戰爭兵器的中樞,再將圣器安裝在尖塔之頂,并將之啟動。
另一支部隊則主要由自騎士構成,分成十四個小隊,負責前往城市外圍的十三個迷鎖節點。剩下那支隊伍,則要盡可能靠近沃—薩拉斯提爾的法陣中樞,并在那里重新啟動整個迷鎖——那正是方鸻的任務。
第一支部隊的眾騎士由貝蕾爾親自帶領,她已經換下主教的長袍,換上戎裝,一身銀色的甲胄,鑲有焰紋一樣的金邊,金熾的發絲垂在胸前,玫瑰色的大劍在她手中折射陽光:
“這是個危險的任務,我不敢保證你們每一個人都會活著回來,所以我會親自領著你們前進,站在你們的前方,只要我還未退,你們就不許心生退意。”
自由騎士們顯得士氣高漲,對于即將到來的危險毫不在意,古訓騎士們則顯得內斂,十分沉穩。
那個名為洛倫的少年告訴他,貝蕾爾女士并非騎士,她手中的劍其實是一柄魔導劍。
連大主教也愿意身先士卒,眾騎士自無人愿意落于人后,崇高的勇氣、榮耀與使命在荒野之上淵源流傳。
“我們何嘗也不能投身死戰,要是貝蕾爾主教愿意帶領我們,”少年小聲說,“哎。”
貝蕾爾分開眾人走了過來,她青色的眸子正落在方鸻身上,像是淬火的青鋼,“我和賽爾閣下都照顧不到你,你須自己小心。”
方鸻略微有些意外,不由抬起頭看向對方,先前這位女士至始至終都只對瑪爾蘭表示出過別樣的態度,他還以為對方對自己的身份并不介意。
不過他點了點頭,可以理解對方的安排,圣器在整個計劃當中至關重要,值得安排一位龍騎士隨同。
而另一路做得越多,其他人也就越安全,他們幾乎等同于是在送死,因此也需要一位,足以服眾的領袖,貝蕾爾毫無疑問是最佳人選。
何況他也沒那么脆弱,只是那位大探險家和貝蕾爾認為自己需要人保護而已,事實上方鸻認為護送自己的這些人未必比自己更厲害。
“貝蕾爾女士,我可以為你們提供戰場上必要的信息支援。”
“把你的……發條妖精發下去吧,各個小隊一只,”貝蕾爾并未拒絕,點頭應許。
她再看了看方鸻——這就是瑪爾蘭女士所選中的人——雖然不明白女士為什么要選中另一位圣子,但這份鎮定的確讓她有些意外。
這絕非強裝出來的,第一次上戰場的人反應截然不同,那些人要么過于緊張,要么則相反——過于激動。
或者不如說,這兩種情緒本來就來自于同樣的生理反應。
“真是奇怪。”貝蕾爾絕想不到方鸻是三百年之后的來客,只好奇這一百年來考林—伊休里安幾無戰事,女士怎么會將目光投向那里?
還找出這么一個年輕人。
“謝謝你,圣……艾德先生,”她輕聲開口道,“誓庭與羅塔奧人會記住你的貢獻與援手。”
但方鸻聽出這段話中若有若無的警告之意,這位主教女士應當是不希望他以圣子的身份自居。
不過也不僅僅是警告,還是回護,同時代存在兩位圣子——對他,對于羅塔奧來說都不是一件好事。
她沒辦法質疑瑪爾蘭的決定,只好用更隱晦的方式提示一下這個年輕人。不過對于方鸻來說,這些都是無所謂的事——
因為這個時代本就與他無關。
“貝蕾爾女士竟然肯迂尊和你說幾句話。”洛倫有些羨慕地看著他。
“她很有名么?”
“那可是大主教,而且不僅僅如此,貝蕾爾女士是譫妄圣約的內定之人。”
方鸻這才露出驚訝的表情,三圣約的內定之人,那不就是下一任大守護者?
羅塔奧有三大至高傳承,譫妄圣約就是其中之一。
事實上在往后三百年,十二柱之中,只有譫妄、悔悟與密度還有圣約,不過在貝蕾爾所處的這個年代,應當還有靜默鐘擺。
被圣約選中之人,無一例外會成為秘羅殿的守護者,但他竟完全沒聽過貝蕾爾與她家族的名字。
而且選中這位女士的,竟然還不是靜默圣誓。
靜默鐘擺正是出自于血源道途。
“說來我也應當和你說一聲謝,”洛倫又對他說道:“你是伊休里安人,這一切本應與你無關,多謝你在這時候出手援助。”
“我猜貝蕾爾女士也是因此才會特意和你多說幾句。”
少年嘆了口氣:“自弗拉梅爾大師負傷之后,這邊攻勢就陷入停滯。我聽人說這座要塞出現的時間是有限的,留給我們的機會已經不多了。”
“如果這一次不成,還有下一次。”
“下一次就不一定有我了。十年,二十年,那時候我都不一定還留在衛隊之中,如果這一次我們能功畢于一役,說不定我還可以讓家族之名重新列回眾星之柱上。”
方鸻看著對方,知道結果的他不好說這未必就不是一件幸事。樞焰誓庭的計劃說是慘勝,實則是慘敗,今天之后,不知多少人會留在這里。
但他沒辦法把幻影變成真實,就算他真改變了結果,改變的也只有三百年之后今天的結果。
歷史上所發生在這里的一切,都已經真真切切發生了,而且不會有再改寫的機會。
貝蕾爾、洛倫、賽爾·吉奧斯,這些歷史上或有名,或籍籍無名的名字,無論其結果如何,都已經長眠在了歷史的塵埃之下。
“你怎么又在發呆?”洛倫有些好奇地看著他,“你們煉金術士都是這個樣子么?”
方鸻搖搖頭。
“那就跟上我,”少年道,“我說話算話,你別看我這個樣子,其實我是我們那里最能打那個,要不然也不會加入這支遠征軍。”
“我帶你去見見其他人,我們的隊長,他是個古訓騎士,當然,那位騎士大人只是臨時擔任我們這支小隊的隊長。”
“有一天我也會成為古訓騎士的,你放心,我們保準會護送你到地方。就算真遇上什么麻煩,我也會爭取機會讓你先走的。”
他拍著胸膛一笑:“我是騎士,這是我的使命。”
方鸻迎著少年的自信,只將一只發條妖精遞了過去。
“這是什么?”
“一個通訊裝置,”方鸻想了一下,放棄了解釋,“我會通過它向你們傳遞戰場上的信息,這里還有一些,你將它分發下去。”
洛倫想要解釋什么,但方鸻打斷了他,“這是貝蕾爾女士答應過的。”
“好叭。”
少年聳聳肩,拎起那些發條妖精。
港區回蕩起號角的長音。
騎士們隨著號角聲開拔,方鸻只能看到一片片旌旗在風中展開,正破開霧氣,前面的幾面方形旗已經緩緩匯入那座銀色的橋梁之上。
“它們來了。”
他忽然聽到身邊洛倫的聲音,少年顯得有些躍躍欲試。
方鸻順著對方的目光看去,長橋相連的另一頭霧氣中矗立著白色的高墻,一道破曉的日光正越過云巔,像是一束投矛擊中那高墻之巔。
那束變幻不定的光,在圣白的石壁上刻下一道印記。
而一片陰影正越過那片天光。
方鸻這才看清了,那陰影之中的每一個黑點都是他前一天在外面見著那些從空島上飛進飛出的生物,它們是一些生著雙翼的、有如石像鬼一樣的怪物。
但你很難真正描述這些事物的真正形態,它們只是略微有些像是石像鬼,但與之不同的是,構造它們的是一片半凝固的、如同瀝青一樣的影子。
這些生物每一次扇動雙翼,它們身體的一部分就會與之脫離,但又重新融合,仿佛一團在半空中不斷扭曲的黑色液體。
一團僅余其形的,畸形的陰影。
當它們高高飛起時候,如同一片陰云一樣蓋過了整片港區。
這些怪物先撞上最前面的古訓騎士,然后四散飛開,又向著隊伍的后面席卷而來。
“低頭!”
洛倫低喊一聲,他沒有用自己的鋼劍,而是換上了一支長矛,半指向天空,然后用力一捅。
一股怪力撞上了矛尖,長矛直接橫了過來,拖拽著那插在矛上的生物重重墜在地上。
少年丟下矛,反手拔出長劍,一劍斬下那怪影的頭顱,丑惡的頭顱尖叫一聲,滾落在地上。
方鸻看到一名騎士一劍刺穿一頭怪物,斬斷它一翼,然后抓住它將它推下橋梁。
那怪物在半空中翻滾著,頭顱融入陰影之中然后生出另一只翅膀,而原本翅膀的斷口處卻長出了一個小一號的頭顱。
它揮動著雙翼在空中滾動了幾圈,重新找回平衡,又再一次飛了上來。
這些怪物竟也是不死的?
方鸻不由回頭看去,才發現被洛倫殺死的怪物也重新長出了頭顱,尖叫著飛撲了過來。
但那長矛仍舊留在它身上,洛倫一把抓住矛桿,另一只手揮劍再一次斬下它第二個頭顱。
那怪物似乎還想復生,但一束金光從一旁射來,正中它蠕動的軀干,那軀干之中立刻發出一陣‘吱吱’的慘叫聲。
下一刻被燒成一團灰燼。
方鸻向那個方向看去,才發現其他方向的騎士大多已經解決掉了敵人,出手的是一個樞焰誓庭的教士。
對方也沒多看這個方向,而是立刻奔赴其他戰場。
那些怪物看似委實驚人,但實際上并不是樞焰誓庭騎士的對手,古訓騎士就不必說了,一對二督羅的自由騎士也不落下風。
騎士的隊列如同一柄雪亮的刀刃一樣分開了這場席卷而來的風暴。
那片陰影如同一潑黑水撞在這面堅固無比的盾牌之上,霎時間四散開去。
“這些只是開胃菜。”
洛倫檢查了一下自己的長矛,然后才收劍回鞘。
他又看了看戰場的其他方向,發現沒有需要自己出手的地方,才走了回來,對方鸻道:
“這些其實不算是那頭惡龍的爪牙,充其量是黑暗之中衍生的生物而已,每次我們要靠近城墻,它們就會騷擾一波。”
“像是生活在城墻陰影下的蝙蝠。”
他轉過頭去:“我們的艦隊要開始動了。”
在放下了騎士之后,樞焰誓庭的浮空戰艦正在一條條升空,向要塞上空飛去。方鸻其實原本也有些好奇,為什么樞焰誓庭的浮空艦隊不直接攻入城內?
但很快他就明白自己錯得離譜。
鹽骨之子和樞焰誓庭的人在這里和這頭惡龍不知打了多少輪攻防戰,雙方都對對方知根知底。
方鸻先聽到一輪沉悶的轟鳴聲,前方高聳的城墻竟然裂開幾條縫隙——他起先還以為這些古老的墻體承受不住摧殘,下一刻就要分崩離析。
但沒想到厚重的墻體開始緩緩抬升,露出下面的機械結構,那一刻他才明白沃—薩拉斯提爾為什么會被稱之為精靈的戰爭要塞——抬升的墻體之上升起一道道淺藍色的光影。
而那時候樞焰誓庭的浮空艦隊才剛好排好陣列,然后艦隊之中的上千門火炮開始怒吼開火。
方鸻看到一片絢麗的霞光越過自己頭頂,擊中那片升起的淡藍色的光罩,無數火光在城墻之上炸開,但卻動搖不了沃—薩拉斯提爾的護盾分毫。
震耳欲聾的轟鳴聲幾乎令大地都震顫起來,方鸻看到洛倫在自己面前嘴巴一張一合,但詭異地發不出任何聲音。
整個大地之上似乎都陷入了一種極致的寂靜之中。
他完全聽不到對方在說什么。
少年連比帶劃,才總算讓方鸻明白了過來對方想要表達的意思:
“還有至少四輪射擊,那之后護盾的防護會減弱,艦隊火力還是無法穿透,但至少我們可以進去了。”
“那之后呢?”
方鸻問。
樞焰誓庭的艦隊有二十一條船,搭載了超過一千名騎士,與四千侍從部隊,艦隊之中包括兩艘二等戰列艦,一艘一等戰列艦。
這幾乎是一支主力艦隊的配置,主力艦隊的五輪齊射甚至不能讓要塞主護盾過熱,這沃—薩拉斯提爾的防護是什么級別的?
“那之后他們會持續開火,”洛倫答道:“主要是為了讓城市迷鎖保持運作,方便我們從內部攻陷它。”
“一旦其他十三支小隊抵達預定目的地,接著就靠我們了。我們必須拿到主法陣的控制權,這樣艦隊也能加入最后的攻防戰。”
方鸻點了點頭,也就是說,沃—薩拉斯提爾的主護盾是完全不懼三百年前的主力艦隊的持續轟擊的。
唯一的辦法是從內部攻破,這也是為什么艦隊的工匠大師弗拉梅爾昏迷之后,攻勢就無法再展開的原因。
“看那邊。”
洛倫忽然說道。
方鸻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過去,目光越過高墻之上的那片陰影。
而在片陰影之后,在羅塔奧人的炮火洗禮之后,煙塵與迷霧終于散去——露出了那座巍峨的要塞,沃—薩拉斯提爾的主體。
那座懸浮于云脊的純白要塞宛如一枚晨霧中的珍珠,讓人一看之下便永生難忘,但在這珍珠的王冠之上。
方鸻看到了更令自己永生難忘的一幕。
那是一頭無法用語言的怪物,正盤踞于城市最高處建筑的拱頂之上,它的體積幾乎與三分之一座城市相當。
這頭怪物半融化的軀體,從城市的最高處流淌而下,如同黑色的膿液一樣附著在這座港口之中,宛若已經成為了它的一部分。
但方鸻從那腐朽的形態之中,依舊可以一睹這扭曲生物的原形——從它張開的一半的翅膀之上,從它潰爛生孔的鱗片之中,更從它閃爍著金焰光芒的瞳孔之中。
那是一頭巨龍,一頭黑暗巨龍。
它腐爛的半臉融化在要塞最高處,一座金色的穹頂之上,流淌著黑色膿液的龍首正在瓦礫之上翻動眼瞼——
每一次龍瞳開合,都閃爍著令人不寒而栗的光芒。
方鸻發現,自己竟然認出了這頭巨龍的身份。
而對方竟也在第一時間認出了自己。
“是你——”
“依督斯的小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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