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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劍傾國 22、一成不變的東西,永遠不會進步
天鷹閣的駐地位于花江城以北,留觀街街尾一個大宅子里。
這宅子住的都是天鷹閣核心成員,以及核心成員的家屬。
像柳鶯這種邊緣人物,連住在這里的資格都沒有。
柳鶯被光頭漢子,也就是副閣主劉光勝帶到了聚義廳。
幫派和獵團不同,是時刻要凝聚人心的,聚義廳是必不可少的存在。
閣主的名字就叫天鷹,天鷹沒有別的名字,甚至沒有過去。
他看來約莫五十多歲,精壯的(身shēn)上穿一件淡金色的錦衣,顯得富貴;頭發打理得一絲不茍,微斑的雙鬢和較深的眼窩,顯出一種無聲的威嚴;眉毛很淡,眼皮底下有一道傷疤,讓他看來格外的殺伐果斷。
柳鶯當然不是第一次看到天鷹,但每次看到,都會有一種深深的恐懼。
她看得出這種人心智堅忍,是不吃美人計那一(套tào)的,要是你最厲害的武器失去效用,你會不會恐懼?
何況,天鷹不缺女人。
天鷹坐在聚義廳的上首,看也不看跪在地上的柳鶯,輕輕地吹了兩下茶盞里的茶水,然后啜了一口,茶水在他口中停留了一會兒,才被他咽下去。
他不說話,劉光勝也不敢開口,柳鶯更不敢。
柳鶯只是用她的美眸憤怒地盯著廳里另一個人。
這個人就是楊開泰。
看到他,她基本上就猜到了原委。
楊開泰恭敬地站在天鷹(身shēn)側,眼觀鼻鼻觀心,連眼珠子都沒動一下。
“你很憤怒。”天鷹突然道。
“屬,屬下不敢……”柳鶯慌忙地說。
天鷹用銳利的目光盯住她:“那你為什么用那樣的眼神看他?”
柳鶯慌忙地低下頭,道:“閣主,這件事我知道錯了,求求您饒我一命……”
天鷹淡淡道:“你真的知道錯了嗎?”
“真的知道真的知道……”柳鶯連聲道。
“不,”天鷹冷冷地道,“你不知道,楊開泰來向我告密,是忠誠可嘉,你卻在否定他的忠誠。”
“我知道錯了,我再也不敢了……”柳鶯頓時懊悔萬分。
“說吧,你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天鷹道。
柳鶯哪敢隱瞞,當下把她的如意算盤兜了個底朝天。
“好你個柳鶯!”天鷹怒道:“你知道我費了多少心血,才將天鷹閣發展到今天這個地步么?如果被郡主遷怒,頃刻間就會毀于一旦。我真是小看你了,你的膽子居然這么大!”
“閣主,我真的知道錯了……”柳鶯哭著叩頭道,“閣主,求求您再給我一次機會,我真的不想死啊……”
天鷹冷道:“此事干系太大,我擔不起。帶下去吧。”
“副閣主,副閣主救我……”柳鶯大是驚恐,連忙抓住劉光勝的褲腿。
劉光勝猶豫了一下,道:“閣主,我有一計,不知當講不當講?”
“哦?”天鷹道,“講來聽聽。”
劉光勝道:“李三頂罪是勢在必行的,我們不但要把李三交給郡主,還要抓住那人一并交給郡主處置,如此一來,非但能從此事脫(身shēn),天鷹閣還能與王府搭上線,(日rì)后郡主但凡念著天鷹閣一點好,我們都將受益無窮。”
天鷹神色微動,道:“可那人應該是個高手,怎么抓?”
劉光勝笑道:“不用抓,我自有辦法讓他主動去王府自首。”
天鷹微微點了點頭,道:“天鷹閣如果能與王府搭上線,就再也不用看龍皇府的臉色,此事值得冒一次險,但你要記住,切不可掉以輕心。”
“喏。”劉光勝應命。
“這個女人……”天鷹道。
劉光勝趁機道:“閣主,這女人是引(誘yòu)那人上鉤的關鍵,還不能殺。”
“既如此,那就交給你吧。”
諸葛小山欠缺爭斗經驗,最后還被利用做擋箭牌,燕離把這些歸咎于運氣,但他絕不會依賴于運氣這種虛無縹緲的東西。
甩掉了捕快后,他悄悄潛回,找了一個灰塵有幾寸厚的工房,清理了塊凈地出來,便即盤膝而坐。
這次不論如何,必須要讓源海恢復運轉。
要解決問題,首先要找出問題。
存思觀想就是先存思入冥,使識念超脫于(肉肉)(身shēn),后觀想天地,把識念融入其中,如有真名引導,混沌天地便會以一種獨有的形態出現在識念里,它似真非真,似假非假,信則有,不信則無。所以修行者入道第一步,就是先使真名覺醒,沒有真名,永遠也別想登堂入室。
存思觀想都沒問題,問題在于識念進入混沌天地時,腦袋會發生刺痛。
這刺痛從一開始重,到越來越輕,如今痛感雖不強烈,可存思觀想容不得半點干擾,便是再輕微的刺痛也不行。
問題的發生,和他強行使用“太白劍訣”有關。他的靈神境界不足,強行驅使,觸發了源海的自我保護,所以每次觀想都會被強行切斷。
現在有一個最簡單的解決方法,那就是破境。靈神境界提高,源海自然開放。
問題是怎么破?
破境需要九個元力潮汐,他只有五個,前次龍神戒差點把火靈珠吸干,轉換過來的能量,才堪堪將他的修為提到這個境界;現在火靈珠是不用指望了,(身shēn)上也沒有足夠的珍寶,所以破境是不可能的。
思來想去,還是只有用最老土的辦法:不斷地嘗試觀想,一次不行就兩次,兩次不行就三次,三次不行……反正一直做下去。
這一嘗試,竟然就是一整個下午。
燕離再次睜開眼睛,滿臉都是疲憊。已經忘了多少次,每次都只差一點點。他感覺到了一種厭倦,甚至萌生了放棄的念頭。在他的十多年的修行生涯中,這是不可想象的。
每個人都會對重復的事(情qíng)產生厭倦。修行就是不斷重復的枯燥的過程,只有忍得住寂寞的人,才能成為高手,換句話說,高手都是寂寞的。
四周黑漆漆靜悄悄。
突然有什么東西撲來,冰涼冰涼的。
定睛一看,是被冷風帶著撲面的細雨。
抬頭從頂上的窟窿望出去,只見天空仿佛一張巨大的黑色帷幕,籠罩著整個大地,細如針尖的雨滴仿似無家可歸的小孩,風往哪吹,就往哪飛,它們成群結隊,卻還是孤單地落向歸處,給瓦礫,舊木,草葉,樹干,湖,墻垣,落葉,無人小巷等等鋪了一層細細的水珠。
燕離瞧著望著,心神略微恍惚,思緒仿佛也隨著雨滴飄落向四面八方。
這一刻分(身shēn)數萬,仿佛劍心境界萬物重組時的奇妙感受,但又不同,每一個化(身shēn),都深刻地明悟一種真理。
什么真理呢?
真理簡直萬萬億,數也數不盡,譬如細雨聚在一起,就成了水珠,水珠相聚就成了河流,眾生憑此繁衍生息;眾生大至于人,小至于落葉,死亡或者枯萎,最終都會化為泥土;泥土在地底給植被供給養分,被挖出來混合其他材料,就能燒成瓷或磚。
萬事萬物無不遵循著一定的軌跡,時時刻刻產生變化。
武道豈非也是如此?
一成不變的東西,永遠不會進步。
所以武道之真,就在于‘變化’二字。
燕離心中激起了喜悅的狂瀾。
這比重開源海還更值得慶賀,因為領悟了武道之真,只要擁有足夠的能量,他就能立刻突破修真境。
萬萬想不到,機緣會來的如此突然。
這一刻他的心中被重新注入了信心,這是可喜的,但剝掉這一層信心之后呢?
他現在當然察覺不到,因為他整副心思都在存思觀想上面。
這一回他做足了準備,調整呼吸頻率,一呼一吸之間,都與天地相呼應,識念開始發散,他進入了似睡非睡的狀態。
模模糊糊之間,識念進入一個廣闊浩((蕩蕩)蕩)的空間。
這就是觀想的狀態。
然后,混沌天地會在眼前呈現:穹隆之鏡般的天門,五色虹橋的略微的軌跡,中丹田那渺渺冥冥的云層,波瀾壯闊的源海以及五道元力潮汐。
沒問題,一切都在平常地發生。
這一次等了很久,意想中的刺痛沒有再出現。
燕離控制住(情qíng)緒,心念一動,運起了劍心具象。
靈魂深處,仿佛有什么睜開眼睛,八道詛咒的意志突然間齊齊降臨。
現世層面,破工房突然間震動起來,數丈范圍內的灰塵,都會被一股氣流攪動,在燕離的周圍瘋轉,形成一個龐大的漩渦。
漩渦中央,難以想象的巨量的氣流,被注入燕離頭頂。被注入的是元氣,留在現世的是灰塵碎石,那些灰塵碎石從燕離頭頂上掉下來,很快又加入漩渦,如此反復不休。
混沌天地,那異于尋常修行者的巨大的天門,瘋狂地吐出巨量的元氣,劍心也在巨量的元氣下,被撐成一柄巨劍,旋轉如飛,藏劍和青蓮圍繞著它,仿佛脫了韁的馬一樣快活。
五色虹橋比以往大了十倍,每一座都比原先五座加起來還要大,如果說以往是涓涓的小溪,那么現在就是洶涌的大河。
燕離感覺到詛咒在盯著他,透出一種無可奈何的憤恨。
他感覺到了,忍不住想大笑。
現在,詛咒終于實現了替代真名的價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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