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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則玉(四)

作者:陳安野  分類: 歷史軍事 | 穿越 | 爭霸 | 熱血 | 明末 | 陳安野 | 蚍蜉傳 | 更多標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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蚍蜉傳 40則玉(四)

一向自詡穿梭在泱泱群寇中游刃有余的武大定做夢也想不到,自己有朝一(日rì)也會給人暗捅一刀子,而且捅出這刀子的,全都是他最信任的人——大將熊萬劍、軍師昌則玉、部將宋侯真與劉擁金。

被((逼逼)逼)到風口浪尖上的人往往(身shēn)不由己,熊萬劍就是典型。他(性性)格憨直,壓根沒那多花花腸子,然而在昌則玉的推動下,他也只能無奈接受現實,樹起了反武的旗幟——因為武大定的(愛ài)妾就在他懷中。

生米煮成了熟飯,迷迷糊糊中的熊萬劍稀里糊涂被昌則玉等人簇擁著來到何府的外頭發號施令。說是發號施令,其實那里聚集著的,全都是昌則玉、劉擁金早已安排好的兵士。接下來的事沒有什么太大變數,熊萬劍幾乎是被挾制著“率兵”沖向了武大定所居的廟觀,經過短暫的對峙后,那些武大定精心養護的“親兵”審時度勢決定投誠,并在前頭帶路,去后院搜殺自己的“主公”。

應該說,在逃命這一點上,武大定還是做的很到位,否則也不可能在這么多年的顛沛流離中還能保全自(身shēn)。當昌則玉、劉擁金等殺入內院時,嗅到風聲的武大定早已逃之夭夭。劉擁金扯住一個丫鬟厲聲喝問,知道了武大定從后墻狗洞鉆出逃跑的事實。

“狡兔三窟。”昌則玉淡淡說了一句。

“先生,我這就帶人去追!”竹籃打水一場空,劉擁金咽不下這口氣,提著刀就要走。

“不必了。”昌則玉左手微微一抬,劉擁金聞言收回剛邁出半步懸空未下的左腳,回頭看他,“此地距離西城門甚近,今(日rì)駐守西城的是姓武的親侄兒,斷然不會叛他,我等窮追,恐受其反噬,有弊無利。如今廟觀已破,我等即可乘機掌控全城,將兵馬收攏起來,憑熊將軍的威望,不是難事。至于武大定以及他可能帶走近千人,不過九牛一毛,無足掛齒!”

宋侯真點頭道:“先生所言甚是,武大定庸人一個,威望不著,是死是活于我等皆無大礙。當務之急,是得穩住城中局勢,城內外尚有數千之眾,只要掌控了他們,咱們就有了立(身shēn)之本。”

昌則玉看了看周圍,道:“當下城中必然有所驚動。城東兵營重地,劉將軍你速和熊帥同去維穩,宋將軍你去西門看看,守住城門,以防武大定那廝回來攪局!”

城中事被昌則玉三下五除二布置妥當,眾人此時雖然穩((操cāo)cāo)勝券,但其實也是心亂如麻,有此為指導,自是遵奉無疑。尤其是熊萬劍,滿臉迷茫驚疑,完全像個提線木偶般仍昌則玉呼來喝去,并沒有半點自主。

熊萬劍、劉擁金等先后離去,昌則玉看著(身shēn)畔的人越來越少,幾(日rì)來的壓力猛然為之一空。他在沒有人看見的時候深呼了一口氣,繼而朝著兩個侍衛招招手,道:“跟我去書房。”

次(日rì)一早,城固的趙當世便收到一封信。

這封信幾乎是和打探褒城縣消息的斥候同時來到,趙當世先召見了斥候,聽說褒城昨夜出了亂子,心中一跳,然后沒有猶豫,立刻接見了褒城來的使者。

那使者自稱熊萬劍的手下,神(情qíng)態度十分恭順,他一直跪著說話,大略將褒城發生的事敘述了一遍,末了說道:“武大定為人乖張,倒行逆施,熊將軍為眾將士計,毅舉義旗,驅逐武氏。現褒城五千眾皆心悅誠服歸于熊將軍,熊將軍則差小人帶此書信呈遞闖將。”

趙當世著人取了信箋,打開審閱。信上字跡工整,行文流暢,不是熊萬劍這等老粗可擬,明顯是他人代筆,但趙當世對此并不在意,他看重的,只是這封信的內容。

信不長,幾列罷了,核心思想一句話就可以概括,即希望趙當世承認熊萬劍對于武大定的取代,并且表示褒城數千兵馬愿意繼續留在趙營麾下。

結合使者的話語與信的內容,熊萬劍想表達的意思很明顯了:我趕走了武大定已是既成事實,你若承認我,合作還能繼續。

對于趙當世來說,駐扎在褒城的武大定是一顆極為重要的棋子。基于武營兵馬的戰斗力,趙當世并不指望他們能獨立取得如何顯赫的戰績,但只要武營穩如泰山蹲在褒城,就是給整個局勢上了一道保險。

實話說,乍聞褒城生變,趙當世一是震驚,二是慌張。震驚自不必說,慌張則是因為褒城時下的戰略地位太過重要,褒城若有差池,分處兩端的沔縣與城固立時就將失去聯絡,尤其是靠近略陽的沔縣,將處于腹背受敵的危險境地,如此場面,是趙當世無論如何也不愿意見到的。

早前,覃進孝帶著左營輔助武大定駐扎的褒城,但當覃進孝奉命南下后,趙當世囿于兵力,并未能第一時間抽調另一部兵馬去褒城協守。本以為武營數千人馬,又占據著城池、山寨等地利堅守,不當出什么大礙,孰料其眾的糜爛程度還是超乎趙當世的想象。前兩(日rì)趙當世才接到祖大弼繞出沔縣、在褒城周遭肆虐的消息,他還在與眾將商討如何處置這件事,武營內部卻又自己生出了大亂,壞消息一波接一波襲來,何其速也!

現在趙當世的腦海中只有一句話在反復回響:褒城不能丟!

失去了褒城,此前一切的戰略部署都將化作烏有。設想褒城的武營余部一旦潰散甚至投順官軍,那么官軍接下來完全就可以以褒城作為依托,對東面的趙營主力進行阻擊,同時從略陽派出主力吃掉沔縣。待到那時,沔縣、褒城縣俱失,獨困城固、且沒有城墻庇護的趙營就真可謂是孤掌難鳴了。

所以只遲疑了一瞬間,現實就((逼逼)逼)迫趙當世做出了決定,他三步并兩步上去,扶起那個使者,好言說道:“武大定見利忘義,早已天怒人怨。就熊將軍不出手,我也不忿其人已久。熊將軍忠肝義膽、義薄云天,為我義軍除此大害,當真大快人心,我恨不得此時就飛去褒城,與熊將軍共戮武尸!”

趙當世(身shēn)隨心動,那義憤填膺的模樣著實看不出任何虛偽做作的端倪,那使者在下面見他如此做派,心中暗喜,口中嘆息:“可恨叫武賊那廝跑了!”緊接著不忘補一句,“然褒城上下軍士,皆已唯熊將軍馬首是瞻!”

武大定是什么人,趙當世心里有數,知道他只不過是個投機者,恰好撈到一把,才能有機會掌控褒城數千之眾,實際上威望能力都很薄弱。換句話說,他跑就跑了,就算回來,既然已經失勢,就沒人再會理他。趙當世不關心褒城的主人是誰,他只關心褒城的主人是否還有實力維持褒城的現狀以及是否愿意與自己站在一起。

現在看來,熊萬劍大體上掌握住了紛亂的武營兵馬,只要這數千人還在,對于趙營,就仍然是一種支持;對于官軍,仍然是一種威懾。

趙當世放心了一半。

熊萬劍需要趙當世來承認自己,趙當世也需要熊萬劍繼續利用手底下的兵馬守住褒城。兩邊各有所需,單單一個武大定,無礙大局。

“武大定鼠輩,落荒而逃,難起風浪。反倒是熊將軍威名赫赫,想來定能帶著褒城眾兄弟干一番大事業!”趙當世強忍著波動的(情qíng)緒,“呵呵”笑著恭維兩句。

趙當世安撫了那使者一番,等感到那使者已然完全安心,方才松了口氣。就在此時,那使者跪地立(身shēn),再拱手道:“闖將,小人這里實則還有熊將軍的一封書信。”

“居然還有后手?”趙當世心里微訝,“快快遞來!”

這一次送上來的信紙,明顯比之前厚了許多。趙當世皺眉展開細看,看了一遍,眉結稍緩,再看一遍,完全釋容。旁邊陪坐的穆公淳見勢,走上前來,趙當世將信給他看了一遍,便聽他道:“此計可行。”

趙當世暗自點頭,之前說他放心了一半,另一半不放心的是懷疑熊萬劍是否有能力守住褒城,而今見信,心定了不少,斂容對那使者道:“熊將軍的意思,我已知曉,你且回去,我這里修書一封,也會派人去熊將軍那里回復。”說罷,呼喝左右取了些銀兩來賞賜。

那使者聞言起(身shēn),唱了兩句謝,自去了。穆公淳拿起那信又看一遍,忍不住贊道:“此計若行,漢中事可定。”

趙當世頷首片刻,道:“我所想并不在此。熊萬劍之名,我早有耳聞,不過一莽夫耳,廝殺之輩罷了,卻又如何能想出此計。此計順勢而為,幾乎天衣無縫,若非才智過人之輩,斷然想不出來。”

穆公淳亦道:“正是。若熊萬劍與張妙手之輩類似,實不足慮,可若(身shēn)畔有此等策士輔佐,長遠來看,恐于我等不利。”說到這,再言,“還有,觀昨夜武營之事,可見咱們無法對其眾進行有效的掌控,一旦生變,波及太大。今(日rì)是武營,明(日rì)或許就輪到張妙手,往后或許還有更多的依附者,若無法對這些兵馬做到嚴格的節制,恐怕(日rì)后非但不能成為助力,反倒將成為咱們的累贅。”看了看趙當世,續道,“屬下以為,聯營非長久之計,要保證指揮如意,必須得集權于掌盤你一人之(身shēn)。”

趙當世想了想,不置可否,乃道:“嗯。然眼下火燒眉毛顧眼前,先解了困局,再做計議。熊萬劍(身shēn)邊有什么人,讓夜不收去查查。”

在趙當世(身shēn)邊呆的久了,穆公淳了解趙當世的脾(性性)。他沒有對自己“集權”一事當即作出回應,并不代表他不在意或是沒有聽進去。相反,他會這樣表現只是因為還沒有想清楚解決的方式。

所以他也學乖了,沒有像初來乍到時那樣一味強追猛打著闡述自己的觀點,他相信趙當世心中對于“聯營”這件事肯定也已經在思索。

兩人談著,又聊起了陜南的戰況,穆公淳道:“據前報,川軍擊敗了呼九思等人,已占據了陜南三隘中的二隘,形勢不容樂觀。覃把總依舊駐扎在青石關,他那里做何打算,也不甚清楚。”

他刻意提到覃進孝沒有作為,實質上是在編排作為參軍的覃奇功謀戰不利。也不知怎么,穆公淳對于待人和氣的覃奇功就是有種莫名的敵意,有時候,他甚至希望覃進孝在陜南大敗,覃奇功最好也死在亂軍中。

趙當世自不知穆公淳(胸胸)中刀劍,他搖搖頭道:“陜南局勢同樣困頓,但覃把總現在還沒動,呼九思等元氣尚在,發展如何,依然存在變數,不好說。”他對于覃進孝與覃奇功還是頗為信賴的,而且說實在的,自己對付略陽的官軍都感乏力,現在不選擇信賴他們,還能怎么辦?

穆公淳聽到耳中,認為趙當世在替覃奇功開脫,心中有些悒悒。然而到底覃奇功不在(身shēn)邊,他也未曾多糾結此事,轉道:“不論陜南(情qíng)況如何,咱們這里都得盡快行動,遲則生變,這次怕是最好的機會。”

趙當世默不作聲許久,也不知他在想什么。又過了一會兒,穆公淳偷瞄他一眼,覺其面色有些(陰陰)沉,試探著問道:“掌盤?”

“嗯。”趙當世明顯是從自己的遐思中抽回來,他看了看穆公淳,輕嘆數聲道,“我適才在想一事。為這事,我已兩夜不曾安眠。”

“何事,屬下愿為掌盤分憂。”穆公淳稍感驚異。因為他明顯能感受到趙當世不是在為眼下的局勢煩憂,但現如今,又有什么事能比戰事還讓這個鐵骨錚錚的漢子苦惱?

趙當世的嘴角流出一絲苦笑,他遲疑了片刻,還是輕聲說道:“兩(日rì)前,從陜北回來的夜不收與我傳報,說他見到了闖王。”

“那么……”

“闖王似乎有意來漢中與我會合。”趙當世搖了搖頭,面龐在一剎那背過了光,瞧不出表(情qíng),“福兮,禍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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