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蚍蜉傳 11一曹(三)
正當趙當世以為脫險之際,高杰忽地又來一句:“在下有個舊識兄弟也在老回回帳前效力,卻是許久未見了,不知兄弟識不識得?”隨口報出了那人名諱。
趙當世一愣神,旋即瞧見高杰那逼視而來的如炬目光,心念電轉道:“小弟孤陋寡聞,高大哥的這位舊識倒沒聽說過。”歷經多次險境,趙當世已然能夠控制住面部的表情,所以饒是一顆心突突狂跳,外人也看不出啥端倪。
不單是他,趙當世背后那些部下中,稍微曉點事的人都是萬分緊張。這高杰明著一派和氣,暗地里卻是步步藏刀,之前已經撒了謊,如無法繼續編造下去,今番大伙指不定都得吃滾刀面。
趙當世不是個嗜賭之人,但造化弄人,有時候不得不賭。對于高杰說的這人,他的確不知道,冒著被繼續盤問的風險說認識,倒不如實話實說搏一把。
帳內氣氛一時凝結,須臾,高杰首先呵呵笑了起來:“也是,我那舊識不過回營個小小隊長,地位低微,趙兄弟哨官身份,兩個怎么弄得到一起?是在下失禮了哈哈,請勿見怪。”
趙當世聞言,方才舒了心,勉強擠出笑容客套兩句。侯大貴等人也都暗自把已經放在刀柄上的手收了回來。
高杰目前在李自成軍中管軍需,營中大將多數跟著李自成出戰去了,剩下能做主的也就數他,是以他作為營代先招待趙當世等人。跟在他身后的兵士哼哧哼哧抬上來好些木桶、大缸,里邊裝著滿滿的面條饅頭以及豬牛肉。
在陜南時,眾人東奔西逃,無非吃些肉干、飧飯,僅能果腹,要說什么滋味那是半點也無。此番見著這些食物眼睛均是一亮,哈喇子都涎了出來。
大伙兒都是莽漢出身,并不懂什么禮節矜持,急切的幾個不等碗筷上來,直接用手便從缸里將大肉撈起來大快朵頤。高杰也坐在一邊陪著吃,中途試探著詢問趙當世暗語內容,趙當世只說面見李自成才可言,含混過去,他便沒有繼續追問。
吃到一半,從帳外走進一人,身段苗條,觀其模樣,竟是個婦人。再看左右兵士,見了那婦人均是低頭行禮,甚是恭敬,趙當世正不知所措間,高杰起身道:“你怎么來了,沒見我招待客人。”
那婦人毫不在意,并不顧忌帳中有他人,徑直道:“你從后營領走了這許多豬牛飯食,不與我報賬也罷,還如此言語,真當婦人可欺?”口氣甚為矜傲。
高杰難堪地左右環顧一圈,給了趙當世遞個抱歉的表情后拉過那婦人,小聲細語。那婦人邊聽著,不時打量趙當世等人,神情逐漸緩和下來。到了最后,那婦人甩開高杰,大喇喇走到趙當世面前抱拳道:“不知小哥是回營來人,妾身失禮了,請多擔待。”
她著一身對襟比甲,然語氣動作幾與大丈夫無異,更姿色艷絕,竟給人種英姿颯爽之感。
連高杰都對她唯唯諾諾,甭管此人身份為何,趙當世都不敢托大,連忙回禮,順便贊道:“闖營果然名不虛傳,漢子驍勇剽悍,就連女眷也是一番巾幗氣勢,趙某真是大開眼界、不枉此行!”
那婦人聽罷,手不掩嘴哈哈大笑起來:“小哥說話文縐縐,不像廝殺漢,反倒像村中整日掉書包的措大,難不成回營人馬都是如此斯文工整?女子今日也算是開了眼界!”
高杰輕咳兩聲,插到兩人當中介紹道:“這位是闖將夫人,現在后營主管報賬、撥付等事。適才聞知趙兄弟等來,在下走得急,確實忘了告與夫人。”
他低著腦袋,當著眾人甕聲甕氣又道了一聲歉,那婦人并不言語,只是嗔怪地看了看他,眉目之間居然有些曖昧。
然而電光石火間,那婦人便恢復了豪爽直率的派頭,說道:“妾身娘家姓邢,在營中也干些不大不小的差事。聽說小哥此番過來是專程尋掌盤子的?”
看來高杰是把事情都告訴她了。趙當世暗自詫異,不知這邢夫人有什么厲害手段,竟能將高杰這等與李自成平起平坐的悍將收拾得如此服帖。再看身后侯大貴等人,個個呆若木雞——這些個色中餓鬼,都還沒和這邢夫人搭上話便已經哈喇子流了一地。
高杰不瞞她,趙當世也識趣將馬守應與高迎祥等人相約之事與她說了,邢夫人無甚反應,只淡淡道:“掌盤子方才已差人傳信過來,言歸營就食,想來須臾便將到了。小哥等稍候即可。”
言畢,飄飄然走出了營帳,臨了看了高杰一眼。高杰又給留候的幾名兵士吩咐兩句,便也很快告辭了。
侯大貴等一干單身漢原未吃完,但見了風姿綽約的邢夫人后,是個個食之無味,心猿意馬。也難怪,這一段時間趕路,兇機四伏,人人自危之下哪個還有精力去想女人的事,但這時稍稍安定,大家便想起已經三兩月沒碰過女人,更兼邢夫人這等顏色挑動,哪能不胡思亂想。
七情六欲,人之常情。趙當世自己在邢夫人面前猶自口干舌燥,哪還會義正詞嚴的命令手下一幫漢子收起那副腌臜樣。
一碼歸一碼,邢夫人的突然出現固然讓大家眼前一亮,但趙當世更在意的還是高杰的作態,確切的說,是他和邢夫人之間的關系。
滿腹狐疑之下,他拉過侯大貴問道:“你在八隊待過,可知這高杰?”
侯大貴嘴里塞滿了食物,好容易囫圇下去,壓聲說道:“百戶就是百戶,初來乍到便能瞧出端倪。”他用手抹了抹油光發亮的口嘴,續道,“小人雖在八隊中是上不了臺面的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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