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記住本站域名:
黃金屋
推棺 第一百一十章 一枚棋子震姜壁
白水塢確實是個秀美的好地方,這一路看過來,每一處似乎都平淡無奇,卻又處處透著獨運之匠心,總有一些細節之處能夠引人注目。
李秘初時還覺著好運,一來就碰上了老知縣姜壁的父親姜太一,然而走到里頭才發現,偌大的田莊里,也沒多少個奴婢,橫豎只有姜太一這么一個閑散人物,整日里晃蕩,能碰上的也便只有他了。
姜太一雖然言行古怪,但稍稍相處便能感受到,這是個真性情的老人,仿佛一輩子就這么大咧咧含糊糊地過來了。
這老兒說是到處看看,果是帶著李秘轉悠了一圈,而后便是與李秘一道吃飯,也算是莫笑農家臘酒渾,豐年留客足雞豚,主菜就是釣上來的魚,自家養的雞鴨,田邊摘來的野菜,飯熱菜香酒又甜,老兒說話又有趣,著實愜意得緊。
姜太一也是無聊得緊,便問起李秘一些見聞,李秘正經當差也就那么三四天,哪里有甚么有趣的事情,自己調查的那些個案子,也沒法子與這老兒說起,便只好挑了些后世的趣事來說。
那老兒雖然性格開脫,但到底是個老古董,也不太能接受李秘這些說法,只是一個勁兒搖頭,后來也就不問了。
一頓飯吃完,還未入夜,他便帶著李秘,去見自家兒子,這一路上,姜太一也在嘮叨,說自家兒子往時如何如何,現今又怎樣怎樣,李秘也不知是何緣由,直到他見著這姜壁,才有些恍然又驚訝。
雖說是老知縣,但這個老字,原只是指他曾經當過嘉定知縣,事實上他也不過三十來歲。
然而這姜壁此時卻與他老子一般,老態橫生,如同白發鬼一般,著實嚇人得緊!
他將自己困在書房里頭,整個房間幾無插足之地,各種書籍甚至竹簡,丟得滿地都是,四壁上釘著密密麻麻的手札和圖像等等,這姜壁則在汗牛充棟的房間里頭,四處搜找著甚么,口中喃喃自語,狀若瘋狂。
對于李秘和自家老子的到來,這姜壁仿佛沒有任何察覺,仍舊我行我素,此時李秘也終于明白,姜太一所說的入魔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了。
姜太一仿佛已經習慣,也不需刻意壓低聲音,大咧咧朝李秘道:“老父可曾騙得你來,這不孝子變得這般模樣,你便是有天大的公事,又如何能指望他萬一?”
李秘也內心輕嘆,不過到底是好奇,便走到了書房里頭來,腳邊那些個大部頭,都是歷朝歷代的史料,以及各地的地方志以及地理志,更有不少野人所撰的手記雜文之屬。
李秘才走了兩步,面色便有些凝重起來,因為他發現,隨手翻閱一二,其中內容多半離不開蜀漢三國!
而四面墻壁上或釘或掛的資料,全都指向一個人,那便是周瑜大都督!
其實李秘早該想到,這姜壁是受了周瑜的羞辱,才從知縣任上狼狽辭職,成為了官場的笑話,到底是成為了周瑜那一身風采做了注腳。
誠如那小衙役所言,整個嘉定縣若有人知曉那白衣書生的名號身份,也就只有這個老知縣姜壁了。
只是誰都沒想到,這個才三十多歲的男人,會將余生都耗費在調查周瑜來歷這樁事上,短短兩三年間,查閱無數記載,卻是身心俱疲,也白了頭。
姜太一也是痛心疾首,眼看著李秘沉默,以為李秘是失望了,便朝李秘道。
“也莫管這個不長進的不孝子了,這里頭處處是書本的酸腐潮霉,也不甚好耍,不如跟老夫出去再喝兩杯小酒罷了。”
李秘也是由衷而言道:“姜大人這是得了心病啊...”
姜太一也嘆了口氣道:“可不是么,老夫鰥居這幾十年,寧可看書也不愿續弦,更未納妾,就只為了傾力栽培這不孝子,難得他中了第,本想著光耀門楣,誰知落了這等瘋病,若能治好這不孝子,老夫甘愿不要這百頃田莊,只愿他早晚能與我寒暄兩句...”
姜太一說到兒子,眼眶竟有些濕潤起來,這越是玩世不恭的人,一旦認真起來,便越容易使人動容,李秘也是心頭感動,此時便朝姜太一道。
“不瞞老哥哥說,令郎這心病,或許小弟我能治,雖說不一定能夠治好,但多少還是能讓他開口說話的。”
姜太一聽得李秘此言,不由雙眸發亮,不過很快又黯淡下來,朝李秘道。
“也是無用的,橫豎這十里八鄉乃至于蘇州江浙的名醫,老夫都已經延請了一輪,你又能有何妙法?”
李秘也不說話,只是走到了姜壁的面前,從懷里取出那枚白子來,輕輕放在了桌面上。
“啪嗒!”
白子落定,便如棋局收官,這清脆之聲落入耳中,姜壁便如遭雷擊一般,渾身一顫,便猛然轉頭,死死地盯著那白子,而后顫抖著手,在懷里摸了一把,攤開掌心來,里頭赫然是一枚黑子!
姜壁將那黑子放在里面白子旁邊,而后深深地看著李秘。
“他可是自稱周瑜大都督?”李秘同樣看著姜壁,眼中充滿了同情和理解,仿佛能夠體會姜壁這三年來所受的折磨一般。
這倒是李秘發自肺腑的真誠,因為他同樣受到了周瑜的玩弄與操控,分明同樣生于天地之間,卻淪為別人的棋子,命運讓人操控在手中的感覺,若是渾渾噩噩,全然不知也便罷了,若是知曉了,內心又該是何等煎熬?
姜壁愣愣地看著這兩枚棋子,仿佛時間便凝固在當下,也不知過了多久,渾身顫抖著的這個男人,竟是撲到了李秘身上,哇一聲便痛哭出聲來!
這一哭也是牽動姜太一,仿佛他的孩兒出世之時的啼哭,仿佛自家孩兒又重生了一回那般。
姜太一也在一旁嗚嗚哭了起來,一邊哭著,李秘輕輕推開姜壁,后者也察覺到自己失態了,不過橫豎內心三年的積郁,總算是發泄出來,所有人都當他是瘋子的時候,他終于是遇到了李秘,因為李秘知道,他并沒有瘋,他苦苦追查的確有其事,也確有其人!
是李秘的出現,讓他的調查變得真實,變得有價值,而一文不值!
姜壁倒是恢復了常態,可姜太一卻仍舊在抹眼淚,李秘不由瞥了他一眼,朝他問道:“老哥哥你又是哭哪般?”
姜太一偷看了兒子一眼,而后毫無顧忌地說道:“我兒啊,你可苦了老爹爹我也,早知你喜歡男人,為父的也怪不得你了,你且放心,你父親并非那凡夫俗子,古人也常有喜好男風的,書里也都有寫,為父又豈能不理會得?”
李秘聞言,也是臉皮抽搐,這老兒心也太大,雖然兩個大男人抱頭痛哭確實有些古怪別扭,可也不至于被誤解成這般不堪吧?
姜壁卻是了解自家父親脾性的,知道父親是在故意說笑,此時也戲耍著說道。
“早知大人你這般通情達理,兒子我又何必娶妻納妾生兒子...”
三年了,自打兒子顏面盡掃,狼狽辭官之后,家中便不復笑聲,兒子整日里沉默不語,他也沒再聽兒子這般說笑過。
妻子去世之后,他確實沒續弦,更未納妾,日里便陪著兒子讀書,時常說些瘋言瘋語,與兒子也是葷素不忌地開玩笑,這在禮教甚嚴的書香門第,著實是不多見的。
可兒子遭了挫折之后,便再未如此開過玩笑,如今見得兒子白了頭發,卻說著三年前的笑話,姜太一心頭,又是何等的激動與感慨!
這三年苦了姜壁,姜太一又何嘗不是活受罪?
本以為李秘只不過是個尋常公差捕快,誰知他非但如此有趣,與他這個老兒一般,愛看不三不四的雜書不說,竟真的能夠治好兒子的心病!
他是個將兒子當成心頭肉的,自然也知道兒子是為了哪般,若沒有他這個老父親支撐,兒子這滿屋子的典籍又是從何而來?
所以他也非常清楚兒子在調查些甚么,只是他一直無能為力,可如今看來,李秘所說的那樁公事,竟然就是兒子一直苦苦追查的!
這種種樁樁加起來,姜太一對李秘的態度可就全然不同了,若早先只覺著這年輕人有趣好玩,如今便更要刮目相看了!
李秘看著這滿屋子的資料,而后朝姜壁道:“姜大人,咱們可得好好聊一聊了...”
姜壁也是雙眸火熱,滿懷激動道:“是,是要好好聊一聊了!”
姜太一聞言,便在一旁道:“我讓下人準備些吃喝,你們慢慢聊也不遲,橫豎李秘小老弟與我有約在先,是要小住幾日,如今看來,便是長久住下,老夫也是歡喜的,哈哈哈!”
姜太一如此說著,也不待李秘回應,便走出房外去,將那幾個奴婢都招呼起來,仿佛過大年一般。
而房中的李秘見得此狀,也朝姜壁道:“姜大人,你有個好父親...”
姜壁也看著那略顯蒼老卻又如頑童一般的背影,滿懷感激地應道。
“誰說不是呢...”
李秘見得他如此,生怕他又要傷感起來,趕忙朝他說道:“姜大人,不如咱們先來談一談這個周瑜大都督吧,互換一下咱們了解的情況,指不定會有新發現...”
姜壁聞言,卻皺了皺眉,搖頭道:“不,想要調查此人,第一件事便是要改。”
“改?改甚么?”
“改稱謂,此人雖然自稱周瑜大都督,但我卻知道,他不是周瑜,他叫王佐!”
姜壁此言一出,李秘不由渾身一震!
快捷鍵: 上一章("←"或者"P") 下一章("→"或者"N") 回車鍵:返回書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