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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指成仙 第九一七章 ‘斬’劫
一直呆浮屠峰裝死的人,突然之間,問訊天下,查問什么天劫。
留守的昌意終于被驚動,他趕到靈昭偏殿,看到兩個小丫頭還在天音囑前,等待各方回訊的時候,忍不住撫額。
“盧悅,你怎么回事?”
對于自家孩子,昌意其實非常關心,神識一探,眉頭皺得死緊,怎么又是這傷?
他跟畫扇談過,改良版的裂影固然算是救了她一命,可是這心脈之傷,老這樣,絕對不行。
“你想查什么?”
“……我要查飛淵!”
昌意沉默一瞬,飛淵做為三千城未來希望,被培養了那么長時間,他當然知道。
“你感應到他了?”
“是!我們的主仆協議還在。”
“跟我說當時的情況。”
昌意示意洛夕兒看著天音囑,把盧悅拉一邊,打上結界,“不要隱瞞,想要師叔祖幫到你,你就不能有一絲一毫的隱瞞。”
盧悅到這里來,也確實想要求助他們,當下再不遲疑,一五一十把拉進天劫后感覺的不對,全都說了出來。
好半晌……,昌意還在小小的結界中繞步。
“師叔祖,我把我知道的都說了出來,您能把您知道的,告訴我嗎?”
“……”不告訴,這小丫頭的樣子,也是絕對要查的。
昌意嘆口氣,“這片宇宙真正的鯤鵬,其實在很多很多年前,百靈戰場形成之跡,就消失于世間了。這一點,我想你在飛淵不愿近水時,就感應到了,他只有鵬的特性,卻無鯤的本能。”
盧悅心中一跳,默默聽著。
“他突然離開呆了無數年的石室,無聲無息的消失,我有一些想法,你要不要聽?”
“……要!”
“飛淵失蹤之后,我與流煙仙子等反思良久,懷疑有我們的責任。”昌意閉了閉眼,“三千城在你沒上來之前,無有一點后力,我們把希望,全都寄托在飛淵身上,希望三千界域再有大難的時候,我們能及時回去相救。正好……,他也想早日能夠回去見你,就自愿入了石室閉死關。”
盧悅心中隱隱痛著。
“不管是做為鯤鵬還是大鵬鳥,按妖族的年齡來算,他其實還很小。短期內強行提升等級,對他來說,是負擔,更是風險。
鯤鵬鯤鵬,即是天上霸主,亦是水中精靈,鯤鵬九展,習到一定程度,應該會覺醒鯤之特性。”
“……”盧悅心中狂跳。
“你說天劫中的飛淵,不記得過往……”昌意看著她,“我們是不是可以反過來想,覺醒了更多鯤鵬神獸的記憶后,他無法認同曾經的自己?甚至不屑去看……那點他看不上的記憶?”
那個卑微到愿意為了一個人,自困于小小的石室,對于驕傲的鯤鵬來說,應該是不可忍的吧?
盧悅輕輕垂了眼。
“你所懷疑的奪舍,在我看來是不可能的。”昌意摘下她腰間裝著靈露的葫蘆,遞到她手,“鯤鵬是神獸,沒有人能奪舍他們。”
盧悅的手有些抖,默默給自己灌了好大一口,“不是酒!”
“你的傷不能喝酒。”
昌意抬手,從結界外吸來一張椅子,坐到她旁邊,“雖然他不愿再認同你,可是……也沒傷你。”
“……”想到最后刺來的精神刺,盧悅無法認同。
“從主仆協議上,當時如果他立意拉著你應劫,你是跑不掉的。”
昌意實事求事,“可是你所受的,頂多二十分之一。”
“……”盧悅默然無言。
“最后給你的那一擊,其實只是當時痛了一下,你……并未受到傷害,我說的對吧?”
昌意看著她,“雖然如此,可飛淵已經不獨是飛淵……,你……還要活在過去嗎?”
盧悅一時之間,不知道這位師叔祖最想說的是什么?
“以鯤鵬神獸的驕傲,不管他能不能過了這一關,這輩子,他不會對三千城不利,可也絕對會繞著三千城走。”
昌意不想看自家弟子面無血色的樣子,“他已不是‘他’,你……還要養傷嗎?”
盧悅的臉色,在白與青間轉換。
“這傷跟了你多久?”
昌意聲音沉低,“你打算抱著這個最致命的傷,過一輩子嗎?”
“……”盧悅的嘴角扯了扯,有腦子的誰會想要這樣的傷?
她不想要的,可是它就是跟著她,她有什么辦法?都六、七百年沒出來了,誰知道,它現在又發什么瘋?
她還是人,又不是仙,有些情緒,控制不了。
或者說,在很多時候,不是她控制情緒,而是情緒控制她。
認識到這一點的時候,盧悅很氣餒,今天這傷,她真是被情緒控制了。
“……修仙之人被情緒所控,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昌意好像知道她所想,嘆口氣道:“我們逆天而行,本就有無處不在的劫……”
盧悅按向心脈處,這就是她的劫,身劫與心劫一處。
“說起來,天地門飛升這么多弟子,你才是最像我的。”
昌意嘆口氣,“可是有一點我們又最不像。你在養你的劫,我……一劍斬了自己的劫!”
劫也可以斬嗎?
盧悅無聲的詢問,讓昌意笑了笑,“七情可斬,六欲可斬,劫自七情六欲而來,如何斬不得?”
盧悅很想問他,她的劫要如何斬。
可是下意識地,她又覺得不太對。
“……師叔祖,您……是不是在挖坑給我跳啊?”
斬了身與心同一處的劫,就等于斬了那一段過往。
心脈之傷,貫穿了生命中很重要的三個人,她要連那三個人,一齊斬嗎?
如果那樣……
盧悅有些害怕。
昌意輕輕吐了一口氣,“如果我跟你說,這就是一個坑,你愿意跳嗎?”
“……”盧悅緊緊抿住嘴巴。
“我就知道,你不會跳,因為我們是不同的人。”昌意摸出一個酒葫蘆,給自己灌了滿口的酒,感受它的辛辣,“盧悅,我現在有另一個方法,能幫你去除心脈之傷,斬得只是裂影的那具有傷的分身,你愿不愿意學?”
還能這樣嗎?
盧悅簡直不敢相信。
“你被情緒嚴重控制的時候,那具受傷的分身,便會回來。”
昌意無法忍受那樣的分身還存在于自家弟子身邊,“身邊人反應的及時,或者你回神的及時,可以逃過性命,可是盧悅,一次可以幸運,兩次可以幸運,三次、四次呢?你能保證次次都這么幸運,能夠及時醒悟,及時服下救命丹藥?”
“……”她不能保證,“師叔祖,您說……怎么斬?”
“分身是你自己的,想要滅掉它,當然還得你自己出手。”
昌意摸出一枚玉簡,又記錄上一些東西后,扔給她,“你能忍下煉體之苦,我相信,這份苦,你也能吃下。”
雖然真正斬的時候,會吃很多苦,可是現在的三千城不缺救她之物,總比那個致命危險,永遠跟著她的好。
“師叔祖,我的識海是一片黑暗,如何能看玉簡?”盧悅苦笑著還給他,“您……能口述教我嗎?”
她的眼睛,真是一個很大的問題。
雖然之前,一直覺得,還是瞎著好,可是現在,經歷過飛淵的事,盧悅很希望,她能盡快視物。
昌意接回玉簡,看她的時候,在手中轉了又轉,“守正無疑,持行無始玉清微,退己進道謹修持,破仙斬虛妄……”
他念一句,盧悅記一句,很快便明白過來。
真身與分身,在小小的結界里,似真似幻地轉移。
想要把一直受傷的分身處理掉,就得以自己的嬰火,徹底把它煉化成灰,回復魂的形態,以真身收回。
“就是現在,左前第三。”
昌意一聲大喝的時候,盧悅已然迅速出手。
感覺妹妹那里不對,正在拼命往回趕的谷令則,才踏進內城,還未松一口氣,突然身全巨痛,那種無處不在的灼痛感,不知從何而來,幾乎在瞬間,便痛進了全身的每一寸地方。
“啊!”
忍不住痛呼出聲的時候,泡泡不由分說,接住了他們的遁光。
“不……不在浮屠峰,在……在靈昭殿……方向。”
泡泡才轉過的彎,又迅速直了回去。
洛夕兒已經被結界中的火影嚇了一大跳,若昌意不是天地門的前輩,她早沖進去了。
“忍忍忍,忍字頭上一把刀,萬不可功虧于潰!”
昌意很欣慰他和盧悅,都沒給自己猶豫的時間。
他緊緊盯著在火中掙扎的分身,心中著急,這強化過的身體,遠比他最開始想得難上數倍。
只是,開弓已無回頭箭!
若這次失敗,不論是他,還是盧悅自己,只怕都不敢再碰這具更為千瘡百孔的分身。
“啊……!”
盧悅身上已經開始沁出血色汗珠,咬牙嬰火大盛的時候,這具困攏她無數次的分身,終于開始成了無意識的淡影。
“守正無疑,持行無始玉清微,收!”
裂影身法再起,盧悅的真身與分身,在不停地疊加,直到把它也收回。
感覺到心脈處,再無傷口的時候,身體無處不在的巨痛,卻再不可忍,將暈未暈之跡,昌意拎著她,直入靈昭大殿的后方,連開數個禁制,把她扔在一方乳白色的池水中。
“在這里閉個小關,七天后,我再來接你。”
昌意可舍不得這里的元氣泄露,剛剛退出,就見谷令則和泡泡飚了過來,忙一個大擒拿,拿住谷令則“來得正好,也進去陪盧悅吧!”
雙生之體,一起行動,應該能事半功倍。
泡泡忙緊緊抱住谷令則,“我也要進去。”
雖然昌意他早見過,可沒進去看到盧悅,他不放心。
“你個臭小子。”昌意人老成精,如何不知小家伙的想法?
他拎著他在里面晃一圈,“看到沒?這便宜,你想占也占不著。”
什么叫他想占也占不著?
泡泡其實在里面,連吸了數口氣,可惜正要再聞聞味的時候,被昌意又拎了出來。
“回來得這么慢,若等你們,黃花菜都涼了。”
昌意捸著他,“盧悅是因為飛淵才出問題的,你現在老老實實,把你所知道的飛淵,全告訴我。”
木府天道破損,所有知道飛淵的人,雖然飛升的時候,記憶都會解封,可他們所知道的,全是聽說。
只有泡泡這個天地精靈,未被天道禁住,飛淵的情況,想要判斷準確,他必須知道最正確的。
轟隆隆!
電光連閃,海濤嘯天,似乎天地,在這里已經連在一處。
好半晌后,抬頭看天,沉浮在海水中的巨大影子,面對慢慢退卻的天劫,輕輕嘆了一口氣。
連過兩次天劫,沒掛的原因……
以為曾經的一切,只是恥辱的時候,誰知道,會有這番翻轉?
飛淵?
這個名字,是他想象中的名字嗎?
“你說我們起什么名字呢?”女孩因為喪親,有些沙啞的嗓音,突然響在耳邊,“當年,我娘給我起名悅字,是想我一生平安喜悅,可惜這個愿望,她一定實現不了。”
那種對無常命運的憤怒、迷茫,似乎一直刻在她的身上。
“跟了我,以后就要承受各種非議,沒本事,我想護也護不了。”
她好像早就預知了前路。
可惜,剛見到那個世界的他,雖然還什么都不知道,卻還是驕傲的,跳著蹦著想給她信心。
“好!鷹擊長空,乘空而來,飛入云宵!你的世界是天空,我就給你起名飛淵。”
她好像很用心的樣子,對小小的他滿是期許,“以后一路直上,如潛龍在淵,騰必九天!再不為……資質等階所限。”
那是她對他的期許,也是她對她自己的期許吧?
“罷罷!這名字我接下了。”
時隔六十四年,他終于接受了這個曾經棄如敝履的名字。
盤旋了多日的烏云正在迅速退開,海浪也終于慢慢平展,巨大的影子在水中一晃,一身淡藍法衣,飄著烏黑長發的男子,現出身形。
他借著水色打量他自己。
曾經有些柔和的臉龐,此時全為剛毅所替。
也……
不對!
似乎曾經的他,也是這副面容,否則是不可能在那個石室一呆數百年。
他在心里輕輕嘆了一口氣,明知道這里危險無比,那個女孩,卻想也未想地要與他一起擔下。
只是……她的眼睛……瞎了啊!
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攥緊手的,心中更升起一種想象不到的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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