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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日樂園 769 晨光下的歌聲
在清晨淡藍色的天光中,林三酒面無表情地拖拽著余淵,一步步朝街角走去。青年的腳尖在馬路上劃出了“沙沙”聲,低低地,持續不斷地波動著空氣。
視野中的那棟庫房看起來是這么近,但她覺得自己仿佛走了很久了,它卻依然遙遙地立在街角處。
自從黑喇叭中最后一個字音落下以后,似乎已經過去了好一會兒工夫這兒畢竟是一個夢境,對時間的把握總不是那么準的角落、屋后窸窸窣窣地聚集來了一張又一張臉,身后不知何時也慢慢跟上了一群面色青灰的人。
盡管那少女說她沒有子彈了,但暫時還沒人撲上來冒險。
這兒沒有義士,沒有人愿意拿自己的命為其他人試驗出一條路。
跟在幾十米遠開外的人,幾乎清一色都是男人,手里各自拎著一些簡陋武器:有擰上鐵絲的棍棒、剃須刀、磚頭,甚至還有用木頭做的弓箭……林三酒突然想起來,除了那少女之外,她已經有一陣子沒有見過一個婦孺老幼了。
她像是草原上一頭受傷的獅子,身后綴著長長一串鬃狗。
余淵低低地發出一聲呻吟,林三酒忙低頭一看,發現他雙眉緊皺、仿佛正陷入了某種焦慮掙扎里,卻始終醒不過來。她的一邊肩膀被他的重量壓得酸疼發沉,有時抱不住,他就不住地往下滑。
深深地喘了一口氣,她停下腳步,回頭看了一眼。
被她的目光一刺,身后那群稀稀落落的人們紛紛頓住了腳步,枯瘦的臉上閃過了猶疑之色沒有給他們反應的時間,林三酒抬起槍口,子彈“砰”一聲穿透了一個人的大腿。
那人的一聲嚎叫,頓時遠遠地在青白色的天幕下回蕩開來。
他跌倒在地,聲嘶力竭的驚恐尖叫聲一陣陣刺入耳膜里,其余的人頓時全被驚得四散而逃,如同一群被驚動了的螞蟻或蒼蠅,唯獨沒有任何一個人伸手去拉他一把。
林三酒轉過身,手臂扶緊了余淵的身體,繼續朝街角慢慢走去。
剛才那一聲槍響,成功地嚇住了隱藏在暗處的鎮民們,將那些窸窸窣窣的腳步聲、閃閃爍爍的目光都震散了,好一會兒也沒出現過。身后那人的慘叫聲卻猛然刺耳地拔高了一個臺階她飛快地扭頭一看,正好瞧見兩三個身形壯實的男人一把將他拉起來,飛快地拖向街邊角落。
她腳下一動,剛要追上去,隨即卻又硬生生止住了自己的步子。
林三酒的雙腳釘在原地,一眨也不眨地望著那一個人影與他的慘嚎聲一起越來越遠,隨即在四周來回掃視了一圈。她的目光就像是帶有毒氣一般,掃到哪兒,哪兒就立刻空蕩蕩地沒有人了。
看來這一槍成功地將眾人都嚇退了。
她轉過身,剛要繼續往前走,身邊不遠處的電喇叭又偏偏在這時候“嗡”一聲響了。
“同胞們,”同一個女性聲音,聽起來卻一次比一次更陌生了:“你們聽我說!在街角的鎮民十五號大樓一層的倉庫中,留下了大量黃金時代的子彈。你們根本不必害怕她現在槍中那零星幾顆子彈不是誰,只要將她的槍奪回來,倉庫里的子彈就都是你的了!想想吧,你到時有槍,有子彈,還有什么是不能有的”
那只電喇叭里的聲音放到這兒的時候,林三酒再也忍不住涌上腦門的一股熱血了,抬槍將它射穿了電流聲頓時噼啪亂響了一會兒,從洞口里跳躍起了數點雪亮的電火花。
然而更多的電喇叭還在繼續往下說:“……你們要是不愿意傷著自己,有很多辦法可以想。你們可以合作一起圍上去,或者可以找一些工具……”
她簡直不記得自己上一次被如此猛烈的怒火所灼燒,是什么時候的事了。只是打穿一只電喇叭無濟于事,就算把所有的都打掉了,也只是浪費子彈罷了林三酒回過神時,發現自己的手竟然都在微微顫抖。
一棟棟破舊的樓在淡藍色的晨光中默立著,一扇扇黑幽幽的破窗戶像是它們的無數只眼睛,正緊緊跟隨著她朝前邁出的每一步。
林三酒額頭上不知不覺泛起了一層汗,耳邊仍然回蕩著剛才那個傷者的嘶叫聲,隱隱約約地如同幻覺。在她再次抬起腳步的時候,她忽然在余光中察覺到了一點兒說不清的一樣,猛得擰過了頭。
一片長長的黑影從半空中呼地一下朝她襲來,轉眼已經籠住了二人。她甚至連那是一個什么東西都來不及看清,面頰上已經感受到了那一陣急風林三酒一手扶著余淵,一手提著槍,一時間竟急得額頭冒汗了她匆忙將余淵往身后一擋,使勁朝那片黑影連放了幾槍。
沉重的槍聲一下又一下地震碎了空氣,子彈沖勢也將那黑影打得在半空中急顫幾下,幾乎立即就成了一個破口袋然而槍火到底還是沒能攔住它,它順勢砸上了林三酒,隨即裹卷著二人咚一聲重重砸在了地上。
她只覺眼前一花就被黑影壓住了半邊身體,急忙連踢帶打地掙脫出來,正好對上了一雙青青白白、鼓凸出來的眼珠子。
……是剛才那個被她打穿了大腿的人,此時自然是早已不活了。
林三酒的目光越過死尸,停留在后方一棟二層居民樓上。花生鎮為了容納新人口,馬路都被一次又一次地收窄過了,密密麻麻地建起了一棟棟居民樓。這棟樓就離馬路很近,剛才那幾個拖走了受傷鎮民的男人,此時正站在天臺上居高臨下地望著她她剛一舉起槍口,幾個人頓時一矮腰,躲下了天臺圍墻。
他們幾個身形壯實,顯然不愁吃喝剛才拖走那個受傷鎮民,看來只是為了要把他當作沙袋往下扔的。
“多扔幾個人下去,”不知從哪兒響起了一聲隱約的咆哮,不知正向誰喝令道:“我看她能打多少子彈出來!抓不著人,就扔東西,務必把她砸死在這兒!”
這個聲音將林三酒驚得一激靈,急忙跳了起來,幾步沖上去查看余淵的呼吸。青年面色蒼白得像一個紙扎的人一樣,襯得他皮膚上的刺青烏黑得驚人雖然剛才被她重重推了一把、摔在了地上,但好在他微弱的呼吸仍舊平穩。她一把抄起他的胳膊,想要拽著他往前走,但才走了沒幾步,又是一個黑影呼嘯著朝她砸了下來。
她眉頭一跳,匆忙拖著余淵趕了兩步,一張圓餐桌“當”地一聲,在青年腳邊砸成了飛濺的碎塊和木渣子。
“快走!”她一閉眼、躲過一塊碎片時,意老師突然尖聲喝了一句。
再一睜眼,林三酒一顆心都提了起來。她剛才只顧著避開那餐桌,竟與余淵一起躲進了一片由居民樓所投下的陰影里她懷抱著僥幸抬頭一看,連胸膛都涼了。
天光之下,好幾個黑黢黢的人影正站在樓頂邊緣處,低頭望著二人。
“都退下去,不然我開槍了!”
林三酒立刻退了兩步,舉起槍口瞄準了天臺吼道。那幾人似乎也知道厲害,忙不迭地接連矮下了腰她還來不及松一口氣,忽然只見從天臺上方露出了幾只手,一起往外甩出了一片黑影。
當她看清楚那是一個被拆下來的汽車座位時,它已經深深地砸進了余淵的肚腹里。
他連一聲也沒有發出來,四肢僅僅是抖了一抖,隨即便重歸于寂靜了。
林三酒只覺胸膛里一瞬間燃燒起來,一時間竟連意識都被燒得有些模糊了她,只覺胸中悶悶地直想吐,正要踉蹌著上去查看余淵傷勢時,意老師卻驀地喝了一聲:“他死了!”
“不會的”
“他死了,你去看他也沒有用了,人在這兒死了,副本外也就跟著死了!”意老師對她的聲音充耳不聞,只是接著吼道:“你不趁現在趕緊跑去庫房,你也遲早要把命送掉!快走!”
即使明知道她是正確的,林三酒依然死死地咬著牙關,足足猶豫了好幾秒鐘,這才終于一擰頭飛快地跑向了街角。
自從進了夢境劇本,一切都清晰真實得如同親眼所見一樣直至此刻。
她也不知道為什么,視野中慢慢地模糊起來,景物像是一點點被水泡得失了色、變了形頭腦中仿佛有一把大錘,正一下又一下地敲擊著她的腦子,震得她骨頭、思維、靈魂無一不痛。
林三酒想大叫,想砸東西,想將拳頭骨節打出血來她不敢扭過頭去看被她拋在身后的余淵,但又不敢不看在沖到了庫房大門前的那一秒,她飛快地往遠處瞥了一眼。
汽車座椅歪倒在那個青年身旁,與它一比,他看起來是那么扁平單薄,好像從沒有過生命似的。在模模糊糊的視野之中,已經有一些干枯削瘦的人影,正朝著余淵鬼鬼祟祟地摸了過去。
林三酒狠狠地扭過頭,幾槍打碎了鎖頭,一腳踹開了大門。
以花生鎮人的行事來看,那個少女很有可能是隨口說了個謊話。她瘋了一般撲進庫房的貨架之間,腦子里不斷閃過去了這個念頭:這兒說不定沒有子彈。然而這并沒有阻止她近乎瘋狂的搜尋,在一連將不知多少只箱子統統摔上地面以后,連她自己也隱隱地不敢相信,她竟然終于找到了她的目標。
那個少女或許是太希望能成為臨時管理委員會的一員了,以至于甚至沒有撒謊。
林三酒用顫抖的雙手將彈倉填滿了,又把一只裝滿子彈的箱子背在了后背上。
當她站起來往外走的時候,門口正好也沖進來了幾個人影雙方一照面,那幾人立時反應了過來,急急忙忙地往門外退了出去瞧身形,正是剛才那幾個身體壯實的男人。
林三酒像一頭發現了獵物的豹子一樣,腳下一蹬沖了出去天光剛一染亮她的視野,她手中的槍口就吐出了一連串子彈。
血霧登時濺起半空,蒙蒙地染紅了清晨。
那幾具身體仿佛斷了線的木偶一樣往下直直栽倒,在地上砸出幾聲悶響有的四肢還在抽搐,有的卻立刻就一動不動了,好像即刻就死透了。
電喇叭里咝咝作響起來就在她以為那個少女又有話說了的時候,傳進她耳朵里的卻是一陣歌聲。一個女人沙啞低迷的嗓音,仿佛正伏在戀人的膝蓋上,撒嬌般地、充滿愉悅柔聲哼唱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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